第36章 恋爱拷问

    谢瑜在看到画面里那条鱼时, 便反应过来。对着镜头不好说什么, 只摇着头无声笑了下。    镜头恰巧捕捉到了青年这短暂的笑，还给了个特写。    “阿瑜, 你这时才起床吗？”镜头转向谢瑜睡衣衣领, 主持人抓紧机会开问。    “嗯。”谢瑜想才完成洗漱，确实也能算起床, 便点头应下。    “对了, 沈导委托节目组给你带了早餐。”确认完谢瑜状态, 就等嘉宾说这句话的女主持人语气调侃, 从身后摸出了一包还冒着热气的食物。    谢瑜一愣，颇感意外地接过了主持人递来的袋子, 放在眼前端详。袋子里数个黑紫色的团状物，戳起来温热又软乎。    “沈导起得可早了，去户外运动生活方式好健康。”主持人感慨一句，“这家店的甜米团很出名, 我以前也想去买，那长长的队, 太可怕了。”    谢瑜也不提自己吃过饭，只一脸欣喜地把食物凑到镜头前, 收回后两手解开袋子封口, 低头往里头看, “……有劳沈导了, 等会儿我再专程谢谢他。”    发现节目组成员都没急着出声, 谢瑜眼珠一转, 通过这段时间恶补星际真人秀得来的经验，大致猜到自己下一步得怎么做。    他隔着袋子拿出个被主持人称为“甜米团”的早点，咬到嘴里。    谢瑜已经做好准备，即使早点不合胃口，也要做出好吃的样子。但米团一入口，他就被惊艳了。    米团绵软，口感很像他以前在华南地区吃过的莲香黑米团糕。星际这种早点，底部没有了锡纸做出的花托，只在顶部多出了些坚果碎。    清甜不腻的米糕口感，加上酥脆焦香的坚果肉，两种口感迥异，却融合得恰到好处。谢瑜一下停不下来，忍不住又吃了第二口。    “好吃？”女主持人李小熙看面前青年吃到面露满足之色，回身招呼节目组成员去沙发对面坐，等机位定好，就朝谢瑜好奇开口，“阿瑜，你对沈祁，就喊‘沈导’的吗？”    谢瑜当下也不饿，知道节目组所有人在等他，本想意思意思吃两口就放下，听到这话，当下鼓着腮帮愣住了。    节目组效率这么高的吗？才进门没几分钟，就开始切入来访正题。    他心电急转，知道这个问题要回答不好，他和沈祁八成没办法给观众好的第一印象。    “唔——其实习惯这么叫的，也没有喊过他全名，或者是别的称呼。”谢瑜笑容略带歉意，对没能给节目组以期待的答案表示遗憾，“沈导片场比较严格，大家也不会去嘻嘻哈哈地闹他。”    “但是，我们这是《恋爱三十天》节目组呢，在没有挖到想要的料之前，是不会放弃的。”李小熙对着镜头俏皮地眨了下眼，展开了一个坏笑，“阿瑜，我直白告诉你，我这次来，就是背了任务的。广大观众对你和沈导期待很高，你应该知道？”    谢瑜配合地小幅度举起双手，宽大的衣袖往下出溜，露出一双匀称又白皙的胳膊。    他一只手指了指已被放到茶几上的甜米团，“我没别的东西，好吃的早餐能讨好熙姐吗？就放我一马？”    女主持人显然也没想到谢瑜这么有综艺感，这时看他面无恼色，便干脆放开手脚炒气氛。    “不行，我要是敢动沈导专门给你买的东西，怕是得被他爪子撕碎。”李小熙做了个害怕的表情，从身后抽出了厚厚几本大册子，叠在腿上。    谢瑜目光往下一扫，很快便移开，向着镜头做了个木然的表情。    他在接受邀约之后，有把《三十天》前几季都看了个遍。上一季开场拜访环节，明明主持人拿出来的只有一本，怎么到他这儿，足足涨了三倍的量。    镜头里的青年不复平日里帅气精致，气场全收的居家风格下，顶着头略显卷翘的短发，被强势豪放的主持人逼到沙发一角，神情很生无可恋。    “《三十天》的传统，录前拜访必答的三十道恋爱拷问。”女主持人客气笑容中带着点幸灾乐祸，“以及，今年因为网友特别积极，节目组专程为你和沈导准备了《恋爱生活建议册》和《如何健康投喂巨猫族》。”    谢瑜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既想笑，又猛然有些不好意思，在镜头前垂下了头。    “别怕。”女主持人把红色一本留给自己，剩下黄蓝两本推到谢瑜怀里，指了指上层黄色一本，“《恋爱生活建议册》沈导也有，给他的最后一本是首都星大学出版的《人族对长毛动物的偏好研究》。”    “……”谢瑜舔了舔唇，在接受节目组进家门不到十分钟里，升起了毁约《三十天》的冲动念头。    毁约肯定是不行的，他也顾全大局。但节目组没事先告诉他会玩得这么大，让他现在被这么问得有些被动。    谢瑜承认自己很喜欢猫科动物，有时候也想上手，但节目组这么直白去提醒沈祁，让他多少觉得窘迫。    “没事的，所有不同种族通婚中，人族与巨猫族的结合是占比最大的，也是成功率最高的，离婚率最低的。”女主持人举着手做说悄悄话状，实际上音量半点没放低。    谢瑜怀抱着来自节目组沉甸甸的“诚意”，哭笑不得。    节目组就要嘉宾被唬得一愣楞的效果，李小熙趁热打铁，打开了手里的红皮书，“那阿瑜，我们要开始恋爱拷问了。是限时回答，不能停下来思考。思考一次罚加五题，拷问题册越到后面尺度越大，你可要想好了哦！”    即使早就知道节目组风格，谢瑜这会儿还是第二次升起了毁约的念头。    天知道他和沈祁连恋爱关系都算不上，为什么要答应这节目，现在受这些“折磨”。    “大部分只需要答是或否，时间来不及就点头摇头。如果需要补充说明，我会放宽时间，不会加罚题目。” 李小熙善意补充了一句，手下翻开题册第一页，“第一题，你是否去过沈祁的家？”    谢瑜一愣，脑海里联想到沈夫人在旅游星的别墅，又想到沈祁在剧组时住所前那片大草坪，情急之下点了头。    他刚想开口解释，就听到李小熙节奏很快地开了口，“那沈祁是否来过你的家？”    “没有……这算一题还是两题？”谢瑜回答得很快，又反问了句。    李小熙伸出一根指头，“只算一个。好了，接下来第二题，你和沈祁，谁先表白的？”    “没有，谁都没有，不存在表白。”谢瑜否认三连，断绝了李小熙兴致盎然想追问的动作。    “下一个，你和沈祁有没有亲吻过？在哪里，什么时候，有什么感觉？”李小熙掌握了谢瑜的习惯，这次一口气问了出来。    “没有，没有发生过。”谢瑜不接茬，直接忽略后面那些相关问题。还在心底松了口气，万分庆幸李小熙没问诸如“想不想亲吻”等问题。    “那你们见过彼此家人吗？”李小熙翻着页。    “我见过他的，他没见过我的。”谢瑜诚实回答，他确实见过沈六和沈夫人。    “那平日生活中，说得最多的话是什么？”主持人眯眼。    “应该是……”谢瑜抿了抿嘴，在李小熙伸手做倒数警告时回答完毕，“谢瑜你这一条重拍。”    说完这句话，谢瑜确定从到节目组工作人员那边，听到几个高低起伏的短促笑声。    座对面的主持人压抑着笑意，用低头翻页的动作掩饰勾起的嘴角。    “那私下微信聊天，说得最多的话，是什么？”主持人暧昧地挑挑眉，用眼神示意谢瑜的放在手边的光脑。    谢瑜被问住，“很少聊天，都是工作内容。大部分都是各种文件，以及‘这是明天新增要拍的什么什么，你准备一下’的结束语。”    节目组成员笑声已经很明显，主持人笑得翻册子的手都有点抖，“对于沈祁，你最满意的地方是什么？”    “沈导在工作上自我要求高，态度很端正，以打磨作品的态度去导戏，这是我最欣赏他的点。”谢瑜微笑，从嘴角到眼角，都透着真诚和崇敬。只是说完之后，连自己都觉得这番话很官方。    李小熙一挑眉，环抱手臂，坐直了身体，“再给你一次机会，《三十天》观众不接受明摆着的场面话。快速招来，不然罚题伺候。”    “……”谢瑜长叹一声，被节目组磋磨得有点自暴自弃，抽出手里蓝色封皮那本书，在镜头前遮住自己的脸，话说得快又含糊，“沈导原型毛很长很密，样子很好看很威风，行了。”    李小熙作为《三十天》老牌主持人，拷问过的恋人数不胜数，这时看谢瑜的反应，耳朵很尖地捕捉到了谢瑜后半句话，还要故意装作听不清，“什么？谢小瑜你在说什么？挡着脸做什么。”    谢瑜其实说完就后悔了，被主持人扯下挡脸书本，只不自在地摸了摸发痒的耳朵，讷讷道，“没有其他理由了。”    李小熙见谢瑜不说，也不强迫，就只看向镜头，“没事，我没听到，后期绝对听到了。”    谢瑜不知该作何表示，似乎说完“沈祁原型”那句话后，觉得自己差不多没什么形象可言了，颇有放弃抵抗之意。    “那你觉得，你自己有什么地方，可能成为沈祁欣赏你的原因？”李小熙问题逐渐刁钻，“认真回答。”    谢瑜这时也不管李小熙是否有在计时，只摸着手上书本粗粝封皮，欲哭还笑地挤出了一句话，“我不知道沈导是否欣赏我，如果真有欣赏，那大概就是我能同一场戏重拍三十条的愚钝了。”    谢瑜这一回答说出，恋爱拷问环节彻底走歪。李小熙乐得拍大腿，“好了好了，不欺负你，刚才我说的三十题是吓你的呢。干脆《拷问手册》留给你？从《三十天》走出去的情侣，都觉得这本书非常有意义。”    谢瑜只点头，顺从地接受主持人的提议。    “这前几题问下来，节目组也大概心里有数了——谢瑜你和沈祁，真的有在恋爱吗？”李小熙冷不防地说出了谢瑜最难以回答的问题。    谢瑜眨眼，神色一瞬间有些恍然。他很快反应过来，只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是恋爱关系，那一定是没有的。说实话，节目组因为网上‘猫鱼组合’找上我和沈导，我还觉得比较意外。”    他被问到这阶段，大概也猜到了沈祁那边也经历了这一切。在猜不准沈祁如何回答节目组之前，他不敢说太多，措辞很保守。    “《恋爱三十天》找过各种状态的人们，圈内的、圈外的，热恋的、新婚的、离婚的，甚至少数还进入二婚三婚阶段。这些被选中的组合，并不一定是狭隘定义下的恋爱关系，但他们一定是能让观众感受并激发恋爱冲动的存在。”李小熙笑得和煦。    谢瑜提前与节目组沟通过，也明白节目组的意思。这会儿李小熙一改先前开玩笑的态度，认真说出后，还是对谢瑜有所触动。    入行十多年，他演了多少角色，连自己都记不清了。他把自己投入无数段戏中安排好的感情，在角色的人生里体味不属于自己的感情。    其中美好的、悲伤的，不一而足。却没有哪段故事，或者是哪个人，能让他感受到真切的恋爱冲动。    海难之后的新生，如一场色彩缤纷的大戏退却完光影，只留下空荡又静谧的舞台。    “行，让我们来进行最后一个问题，算是过来人的夹带私货。”李小熙很会观察嘉宾状态，见谢瑜进入深思，便抛出了她安放在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问题，“回答我，如果与沈祁共处一室，或交谈，或干脆不说话，你会觉得不舒服不自在吗？”    谢瑜听完李小熙的问题，先皱起眉来，随后神色又放松。    “不会。”他想起了当时在航空港，他和沈祁从警务室往剧组休息区走的景象，很笃定地回答节目组。    “所以，《三十天》欢迎你和沈祁的到来。”李小熙抿嘴，把一直拿在手里的《恋爱拷问一百题（地球篇最新版）》交到谢瑜手里。    李小熙不愧是长期主持真人秀的老手，在发现“嘉宾”开窍后，对着镜头比了个成功的手势，顺手又拿起了被谢瑜放在茶几上甜米团，在谢瑜眼前晃了晃。    “沈祁早上一定排了很久的队，甜米团论口碑，在人族顾客群中，算是所有早点中最高的呢。”李小熙提点着谢瑜，“你觉得好吃吗？在收到沈祁给带的早餐时，心里是怎样的感觉？”    谢瑜疑惑主持人为何又提起这个话题，纳闷的一秒，瞬间就反应过来，面上恍然大悟，“……熙姐，你之前说巨猫族也爱鱼类。现买不够诚恳，正巧我懂烹饪，那如果我做一种鱼类菜式，算作给沈导的谢礼，他能接受吗？”    “那要看你动作快不快了，眼看就要到饭点。节目组送沈祁大肥鱼时，我还记得沈祁有说，自己不太会弄……”李小熙站起身，示意谢瑜动起来。    节目组摄影师跟随着谢瑜的步伐，拍下了谢瑜拿光脑发消息的画面。    谢瑜确实是在联系沈祁，他手速很快，指尖在翻飞敲字。    “北冥有瑜：沈导在吗？节目组说送了你一条鱼，还告诉我你不太会处理鱼？”    “北冥有瑜：我正巧以前跟着家人学过要如何烹饪鱼，沈导需要援助吗？”    “北冥有瑜：很谢谢你的早点，很好吃，也想要还礼。或许节目组也有此意，主持人也提出了。”    谢瑜觉得未事先告知而去造访是种打搅，还想多解释几句，就看到沈祁发出了回复。    “沈祁：专程还礼就不用了，如果来一起吃，那很欢迎。”    “沈祁：烹饪这块我确实不太在行，但能有你的指导，或许能做出很好的菜式。”    谢瑜把沈祁的回复在嘴里默念了一遍，低声轻笑，回复了个“就来”。    他想着沈祁发最后一句时，一贯严肃的脸可能会出现窘然，就莫名觉得很有趣。    李小熙在收到谢瑜肯定的眼神后，干脆地点了点头，“节目组的造访就到这里了，谢瑜你是不是得去沈导那边？那收拾收拾，我们一起出发？”    随后，节目组看着谢瑜回房换了身常服，出来就直接扎进厨房，打开储物柜挑选了好几包调味料，又拿了个袋子从冰箱里装了不少食材，最后还把一盒明显是手工制成的淡黄色饼干抱在了怀里。    “走。”谢瑜发现自己能拿的下，就婉拒了工作人员搭手的好意，带着节目组出门。    《三十天》一行人先前拜访过沈祁，这下给谢瑜引路，把人送到门口，就拍着谢瑜背影地目送人远走。    凛冬晴日下，青年左手提着大袋子，把右手拿着的饼干盒子塞进臂弯里，回头冲节目组的固定镜头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朝楼栋里走去。    谢瑜挥别节目组，低头看满怀的食物，用已被沈祁授了权的光脑打开了楼栋的门禁。他找着门牌，想着节目组赠送的那条大鱼他能否顺利做好。    门很快打开，一只灰白色大爪率先伸了出来，勾住门框，把门拉开来。    于是，谢瑜见到了先前被他又搂又抱的玩偶的真人放大版。    大猫显然也没想到谢瑜来串个门会带这么多东西，一双圆眼盯着面前青年满怀的物件，这时也不好回去换人类形态穿好衣再出来，只能两爪蹬上门框，一口咬上袋子提手，精准地避开了谢瑜的手。    谢瑜感觉到了温热的鼻息喷在手背上，以及几根胡须在手上磨蹭，酥麻中痒意顿起。他忍住了缩手的冲动，顺势松手，让沈祁叼着袋子往门内走，自己跟在后，随手关上了门。把手背在身后，搓了搓。    谢瑜驱使着自己视线从沈祁那条拖到地上的蓬松大尾巴上移开，环顾室内，这才发现，沈祁公寓客厅里有一面墙，上面都是原木色造型各异的格子、架子、软垫，绳索。连接客厅的阳台上，依稀有块非常像地球时代猫抓板的东西……    谢瑜站在屋门口，连沈祁什么时候放好袋子都没注意。他只觉得，自从进了这屋，沈祁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算是又崩了一角。    等沈祁换回人形一身居家服出来，谢瑜已经在沙发上琢磨如何烹鱼。沈祁也不急，沉默着给谢瑜倒了杯水，坐到了谢瑜身边，背靠上沙发，专注地凝视眼前人因垂头而显露出的瓷白色后脖颈。    屋内气氛自在又舒适，两人都没有去打破宁静。    谢瑜也知新房暖宅的说法，这下来了沈祁公寓，还真准备露一手。    认真熟悉菜谱的谢瑜，根本不知道《三十天》节目组在采访完沈祁和他后，能用不到一小时的功夫，把拜访视频制作出来发到了网上。    “《地球恋爱三十天》官方：#猫鱼组合#的录前拜访特辑奉上！（于是在最后，我们就这么看着一条鱼，带上了自己最宝贝的配料包，包袱款款地去找他的猫。）视频连接”    视频在午间被发出来，吸引了不少下课后、下班后的午休群体。众多网友点进去看，刚开始只是好奇，到最后就哈哈哈哈地敲起了弹幕。    “看其他几组，只会感觉‘啊原来恋爱是这样’。看猫鱼，明知道他们很有可能没谈恋爱，都抓心挠肺希望他们赶紧在一起！迷之向往”    “阿瑜，其实节目组这次有放过你们的。认真脸”    “对，其他几组，恋爱拷问环节很让人崩溃的。噗嗤”    “微博括号内的话满分！节目组你们一定是魔鬼了！我要搞事”    “最后还画卡通图案，美人瑜和大胖猫的故事，神特么带感。”    “阿瑜一定想不到，他拿书捂脸的那句话，会被后期一字一字地标到了屏幕上。坏笑”    视频末尾，节目组特意做了一小段抒情处理，舒缓而富有情趣的曲子响起。伴随着谢瑜走远，画面淡出，《地球恋爱三十天》字样最后出现，又化为几条小鱼游散开去，在色调渐暗的水波纹中，为当日的嘉宾探访环节划下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