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番外二

    在苏如意他们从冯家离开的时候，冯煜就已经知道了他们是在沐县，也知道了山子是和他的母亲住在一起，他的母亲还在集市上开了一家小饭馆。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冯煜还震惊了一下，在他的记忆里，沈素依一直是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要说是琴棋书画那些，他到还不觉得什么，可听说她是开了一家饭馆，他就震惊得不得了。    从山子他们走了的第一天开始，冯煜就想着要赶快过去沐县，他潜意识里就觉得山子的母亲一定就是沈素依，尽管山子当时很肯定的告诉过他，他和他娘长得一点都不像，但冯煜并没有相信他说的话。    他们八年未见，而山子如今八岁，冯煜心里猜测着那个可能，却也只能放在心里，无法跟别人说起，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要赶快见到沈素依。    可是，这几天他每天都头疼不已，先是那个苏如意留下来的那一大片蔬菜地和鱼塘，起先刚得知苏如意怀孕的的那几天，冯老爷子就让冯煜另外找了一个人过去那里。    只是，那人只在那半山处待了几天就不愿意去了，没办法，冯煜只得另外找人，总之，来来回回几次之后，冯煜觉得那些菜都不如苏如意在的时候那般新鲜，不如那般让人一看就很舒服。    奈何，心里一直想着要去沐县，冯煜也没有太在意这些细节，最后，他在别人的介绍之下找到了一对中年夫妻愿意住在那里替他打理着那些蔬菜之后，他第二天一早，就告诉了冯老爷子他要去一趟沐县，大概两三天之后才会回来。    因为心里着急，当天冯煜很早的就出了门，清晨的太阳才从晨雾里冒出一个尖儿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沐县的集市上。    这时候早市上已经有了很多的人，各种各样的香味充斥在身边，冯煜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便随意找了一处面摊坐了下来。    “老板，来二两面。”    “好嘞，公子，您先坐。”一个满脸胡渣的大叔站在面摊前招呼着冯煜。    两分钟不到，就听到大叔的声音响起，“二丫，来把面端过去。”    “爹爹，您昨天答应我今天可以去找山子哥哥玩儿的。”大叔面前，一个小女孩儿撅着嘴，满是委屈的说道。    “我答应你的时候不是也跟你说了早上要来帮我端面的吗？待会儿中午你回去给你娘做饭，下午的时候再去玩，”那大叔说完话，见小姑娘半天不回答，他低下头看她一眼，又继续说道，“二丫，听到了没？块给客人把面端过去。”    “知道了。”小姑娘声音闷闷的。    冯煜坐下之后，就一直四处张望着，后来听到小姑娘说道山子哥哥的时候，他便回头看向他们，一直听着两人说话，直到看着小姑娘把面给他端过来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起身从她的手里接过了面。    “谢谢小妹妹，你这么小就帮你爹干活了，真棒。”冯煜放下面，对小姑娘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小姑娘长长的头发被扎成两个麻花辫，打着补丁的衣服洗得发白，都看不出来它原本的颜色。    听着冯煜的夸奖，小姑娘有些腼腆的笑了笑，“谢谢叔叔。”    愣了愣，她又继续说道，“我山子哥哥更厉害，他每天都会帮叶姨做很多很多的活，他才是最厉害的。”小姑娘说到山子的时候，就不像听到冯煜夸她时的那般不好意思，她毫不保留的说着山子的好，那般骄傲，两只眼睛都像放了光一般，一闪一闪。    “山子哥哥？”冯煜嘴角噙着笑，他大概猜到这小姑娘口中的山子哥哥正是他要找的山子，不过，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能干。    “嗯。”小姑娘使劲儿的点了点头，她还伸手指了指右前方，“叶姨在前边开了一家饭馆，山子哥哥每天都要帮叶姨活，做很多很多的事，他可厉害了。”    冯煜看着这小丫头眉眼弯弯，还想逗逗她，就听到那头大叔的声音传了过来，“二丫，快过来帮忙了。”    “来了，来了。”小姑娘回头答应着面摊前的男人，这才又看向冯煜，“叔叔，我去忙了。”    “嗯，快去，真乖。”冯煜点头笑道。    人都已经来到了沐县，所以这会儿冯煜并不如之前那般急切了，他慢悠悠的把一碗面条下肚之后，才离开了面摊，朝着刚才二丫小姑娘指的方向走去。    冯煜到了“叶家小饭馆”门口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里面正在擦着桌子的山子。    “到了，就是这里了。”冯煜自言自语，心里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不知道素依现在还记不记得他。    “山子。”冯煜进了饭馆之后，不算大的厅堂里一切都摆放的整齐有序，一眼看到头的地方只有山子一个人。    “冯叔叔？你怎么会在这里？”山子听到声音，一抬头就看到冯煜正往他的方向走过来，他有些惊讶，放下手里的抹布就朝他跑了过去。    “嗯，路过这里，刚好看到你，所以就进来了，不过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干活？”冯煜一边说着话，一边四处张望。    “嗯，我娘辛苦，这些活每天都是我来做的。”山子说。    “这样啊……”    “山子，你跟谁说话呢你，桌子擦完了没，地扫了没？”冯煜刚想说话，那边帘子后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娘，地已经扫好了，桌子也马上擦好了。”山子说着话，那边叶云烟也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娘，这是冯叔叔，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个。”    “快干活，活干完了才能出去玩。”叶云烟微笑着对冯煜点了点头，又转头对山子凶道。    “知道了，娘。”山子不再说话，拿起抹布继续擦着桌子。    再还没有来这里的那些日子里，甚至就刚才在见到山子娘的前一秒，冯煜还在想，他见到了沈素依的话，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怎么说。    他幻想过无数种他可能会说的话，也幻想过无数种她见到他会是什么表情。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现在见到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他会见到的人。    “你好，冯公子，请坐。”看着叶云烟走近他，对他开口之后，冯煜点了点头，整个人还是那幅不可置信。    “你是山子他娘？”冯煜还是不相信，他又问道。    “怎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叶云烟没想到这冯煜一开口竟是这句话，她有些诧异，不过她也没太在意，毕竟有这样的质疑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她轻轻笑着，朝山子的方向看了看，“你是觉得这孩子他长得不像我吗？”    “孩子长得不像娘，像爹不也是很正常的吗？”不给冯煜说话的机会，叶云烟又继续说道。    “那他爹呢？我能见见孩子的爹吗？”冯煜想也没想，忽然脱口而出。    “呵呵。”叶云烟似笑非笑，“那恐怕要让冯公子失望了。”    “什么意思？”    “山子他爹在山子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叶云烟淡淡道。    那天山子从荣县回来之后，有对叶云烟提起过一个冯叔叔说他长得很像他的一个朋友。    山子当时还很好奇的问过她，“娘，怎么我和你长得一点都像，却会跟别人长得像呢？”    叶云烟当时随意扯了个谎就让山子不再好奇，不过事后她却忍不住去想，莫非那人真是沈素依的故友。    而现在虽然这人也找到这里来了，但她暂时不了解这人的情况，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是沈素依以前的朋友，如果是，又是什么关系的朋友，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仅凭一个长得像她的小孩而找到这里来，又是为什么？    “抱歉，我不知道。”冯煜很是抱歉，那天他也有问过山子他的父亲，但山子并没有回答，他便以为他只是不喜欢谈论他的父亲，没想到竟是这样。    “没关系。”叶云烟摇了摇头，“不知道冯公子怎么要对这些好奇呢？”    “山子，你忙完了没？要不要叔叔过来帮你啊？”冯煜和叶云烟两人说话间，门口忽然传来了杜珏的声音。    他像往常一样满脸笑意，每次一进来都先喊着山子的名字，进门之后，看到坐在一张小方桌前的冯煜和叶云烟，他假装愣了一下，“欸，冯公子怎么会在这里？”他说着看了看叶云烟，“云烟，你们认识啊？”    “刚认识。”叶云烟看着他，“阿珏，你别成天都过来帮山子干活，这些活他自己能做好的，你那边也忙，就别一直过来了。”    “杜珏叔叔，我今天都已经忙完了哟。”山子一下钻到了杜珏的身后。    “哇，今天这么快啊，叔叔还说要过来帮帮你的。”杜珏拉着山子走到一旁，余光偷偷的瞥向叶云烟的方向。    “我一个朋友跟山子长得很像，我以为她会是山子的母亲，所以想来见见她，看来是我想多了。”见两人走远，冯煜站起了身，向叶云烟告辞，他垂下眼睑，所有的失落尽显眉宇间。    “沈素依吗？”叶云烟轻飘飘的声音传进耳朵里的时候，冯煜还在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是不是真的只是人有相似。    当听到沈素依三个字的时候，他脚下的步子忽然就像是被粘住了一样，怎么也挪不动，他回过头，身后的叶云烟还是站在刚才的位置没有动过，如果不是他刚刚真真切切的听到了那三个字，他甚至会以为刚才那句话不是她说的。    “你认识素依？你是不是认识她？”冯煜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就怕她忽然开口，他没有听到。    “嗯，我认识她。”叶云烟点头。    叶云烟忽然开口提起沈素依的名字，也不过是因为她在冯煜身上看到了当年沈素依知道她再也没有机会再见到那个人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都是那么的绝望。    “那她好吗？”心里有万般的情绪，他很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这么多年了，终于从别人口中听到了一丝她的消息。    “好？”叶云烟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好什么呢？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没有了，你觉得她会好吗？”    冯煜心一沉。    又听叶云烟继续说着，说着过去那些沈素依只身一人，且还怀着身孕，从津都一直到了这沐县。    叶云烟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她遇到了一群土匪，被叶云烟给救了下来，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了八个多月的身孕，很快就会面临生产，她却还告诉叶云烟她要去南方边境，去寻找她的爱人。    她一个女人，且是怀孕的女人，又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叶云烟怎么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她说，她的爱人去了南方，可是他才去了不过一个月，那边就爆发了一场瘟疫，他离开的时候对她说过两个月之内就会回来，回来娶她，可是，她等了半年，他都没有回来。    沈素依的家里人见着她的肚子大了起来，非说那个男人骗了她，说那个男人早就死在那瘟疫里了，要逼着她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可是她不相信，她不能让他们打掉她的孩子，那是他们的孩子，她要去找他，她不相信，不相信他出事了。    叶云烟不让她离开，她每天焦虑，难受，没过几天，孩子就早产了，因为之前一路受了很多的苦，孩子出生以后，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直到山子九个月大的时候，她已经虚弱的不行了，好不容易熬了两个月，最终还是在山子快满一岁的时候去世了。    听完叶云烟的话，冯煜久久没有开口说话，眼角的泪水就这么无声的淌了下来，那个女人，她，她怎么可以这么傻？    自责，难过，懊悔……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冯煜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他，她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娘，你们怎么了？”    “云烟，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杜珏和山子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叶云烟红着眼眶正在抹眼泪。    “你……”问完叶云烟，杜珏才转过身正准备质问冯煜，可是他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那满是泪痕的脸。    “你…你们…”杜珏左右看了看，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什么事，阿珏，你先过去。”叶云烟站起身，推着杜珏往外走，接着她又看向山子，“山子，你把门关一下，今天不营业了。”她现在这个样子，是没办法招呼客人了。    “云烟，这怎么回事啊？你跟我说他是不是欺负你了？我不走，山子，你别推我啊…”杜珏被山子推倒了门外，山子冲着他摇了摇头，“叔叔，你还是先回去，我娘的脾气你也知道。”    “娘，门关好了。”山子关好门之后，就跑到了叶云烟的身边。    “好，那你先去别处玩，娘和叔叔还有话要说。”叶云烟揉了揉山子，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知道了，娘。”山子走之前又看了冯煜一眼，看着他发红的眼眶，想着他应该不会欺负他娘，便离开了。    直到山子转身了之后，冯煜才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背影，他一开始只是以为这是沈素依的孩子，没想到居然是她和他的孩子，是他们的孩子啊。    “冯公子，现在你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如今你是怎么打算的？”山子走了有七八分钟之后，冯煜还是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看着，叶云烟出声问道。    “这么多年，多谢叶姑娘的照顾了。”是啊，不管是沈素依还是山子，都多亏了有叶云烟。    “素依是我的朋友，山子是我的儿子，照顾她们是我应该做的，不用冯公子来道谢。”叶云烟偏了偏头，她大概猜到了冯煜是山子的亲生父亲，但是一想到素依所受过的那些苦，一想到山子从那么小到现在这么大都是由她一个人带大的，她就有些难过，不想让山子认他这个父亲。    “八年前，在我准备将素依带回家的第二天，我祖父忽然跟我说要我跟他去一趟南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祖父那么着急，我只好迅速的写了封信让人帮我交给素依，然后就跟着祖父离开了。    当时祖父跟我说一个月内就会回来，可是后来，那里爆发了瘟疫，我和祖父不幸都染上了瘟疫，当时那个小城被封闭，所有人都不能出城，我们被落在了那里，不能跟外面联系，也没办法回来。    那场瘟疫足足持续了一年之久，祖父的身体也愈发不好，我们只得在路上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回到了津都的时候，才知道素依早就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冯煜没有正面回答叶云烟的问题，而是慢慢的讲述着这些。    又是久久的无言。    最后还是叶云烟先站起身，“我去跟山子说说。”    “别，叶姑娘，还是先别跟孩子说，我怕他一时会接受不了。”冯煜摇了摇头。    “山子会懂的。”    叶云烟和山子在说着话的时候，冯煜也起身走出了饭馆。    “云烟呢？你们刚刚说什么了？”冯煜从里面拉开饭馆的门，一只脚刚踏出去，杜珏嗖的一下钻了出来，一手揪着他的衣领，眼睛往屋里四处张望着。    “咳咳，”冯煜用了好大力才把杜珏的手推开，“她跟山子在一起。”    “你别走，云烟要是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杜珏瞪着冯煜，而后跑进了屋里。    两天后的晌午，冯煜再次来到“叶家小饭馆”门口的时候，叶云烟、山子和杜珏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因为知道了叶云烟已经跟孩子讲了他的事情，所以这会儿冯煜有些紧张，他远远的看着那三人站在那里，脚下的步子都不由自主的变得慢了一些。    他眼神四处绕着，就是不敢直直的去看着山子的方向。    “爹爹。”熟悉的声音传来，冯煜霎时呆滞在原地，他有些不可置信，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定睛看着山子的方向，就见山子的小嘴动了动，随即又发出声音，“爹爹。”    孩子没有讨厌他，且唤了他，冯煜一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山子叫你呢，你不答应让他叫别人了啊？”杜珏有些嫌弃的推了推冯煜。    “哎，乖孩子，”冯煜眼里有泪花闪过，脸上依旧带着笑，“叶姑娘，谢谢你。”    “我跟山子说过了，他答应跟你回家住一段时间，再来我这里住一段时间，总之以后两边都是他的家。”叶云烟对他说道。    冯煜点了点头，就听山子说道，“娘说我有两个娘，有一个爹爹，爹爹以前跟我们走散了，那以后不会再走散了？”    “不会的，爹爹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跟你们走散了。”    “山子，我跟你说，你别听你娘瞎说，你既然有两个娘，那也该有两个爹爹，知道吗？”杜珏忽然插嘴。    “嗯？两个爹爹吗？”山子不太明白，他抬起头看向叶云烟。    “你跟孩子瞎说些什么，”叶云烟睨了他一眼，“山子，别听他说的，你去那边看看你姨他们来了没。”    “哦。”    “冯公子，你和素依的事情我大概的都跟山子说了，他虽然才八岁，但懂得也挺多，他能接受的都会接受，我也知道你家里还有老人，你早些带着孩子回去看看老人。”    “谢谢叶姑娘，山子是我们冯家的孩子，定会好好待他，他什么时候想回来了我也会亲自送他过来，若你想他了，也可以过去看他，”冯煜说着顿了顿，看着杜珏，“杜公子他找得到我们家的，可以让他带你过去。”    “嗯。”叶云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很快，大着肚子的苏如意和杜琉手挽手的走了过来。    因为知道了山子和冯煜的关系，也知道了山子答应跟着冯煜回去，所以他们今天是专门过来送他的。    见着苏如意和杜琉两人过来，冯煜又跟两人寒暄了几句，毕竟如果当初不是苏如意在他家的话，他可能还没有机会见到山子。    这一切，最初的最初，还是得感谢苏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