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残次品

    乔伊斯要去的目的地很明显, 就是这一切开始的那个地方。    跨过火圈，踩上荒废已久的庭院草坪，九头蛇的前杀手在四周环顾一圈, 目光落在面前这栋熟悉又陌生的安全屋上，神色有点恍惚。    “其实我觉得来这里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跟着他走过传送门, 站定在没过脚踝的荒草中, 奇异博士叹了口气，试图最后尝试着打动对方坚如磐石的决心：“你明明知道，这并没有什么必要。只是你自己放不下那一个答案而已。”    “所以我才一定要来。”    语气并没有斯特兰奇想得那么苦大仇深，甚至还意外的平静。乔伊斯回头看他一眼, 目送着半空中的火圈在空气里渐渐消失殆尽, 轻轻扯了扯嘴角：    “我知道今天才真切觉得，你把他从未来送回到我身边，确实是一件好事。”    在他不久之测试汉克给他的基因检测仪时，他曾经抓了Zero来做对比, 结果发现了一处数据的微小差异。而就算此刻各自都有各自的身体活动，但作为生理和心理上的同一个人，这中差异原本根本并不应该在他们身上发生, 但事实却就是如此。    因此，在钢铁侠沟通后，乔伊斯有理由怀疑, 这种差异大概就是致使基因崩溃与稳定的关键。他的身体已到了极限, 但Zero却仍处于巅峰, 如果可以破解这种微妙不同中所蕴含的意义, 乔伊斯有理由相信，他完全可以凭借Zero本身来解决基因崩溃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寻找他的亲生父亲，从对方身上获取他们的父系基因就变得不那么迫切和重要了。    这也是他将Zero扔给托尼和班纳博士进行取样测试的理由。    但就算如此——    “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俯身从久未修剪的花圃中摘下一朵小苍兰，乔伊斯看着掌心的花瓣，与右手寒凉的金属对此鲜明，眼中翻涌的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坚决和死寂：    “我只是来验证我的猜测，无论当年住在这里的到底是谁，现在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真的能够做到吗？    大概是自觉自己已经说得够多，乔伊斯握紧右手，掌心的小苍兰随着这个力度分崩离析，宛如一片片破碎的蝶。他站在原地停顿了会儿，随即坚定地迈开脚步，向着破落的别墅大门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斯特兰奇眼神明灭，表情似怜悯，又似不忍，最终化成一声喟叹。    他跟了上去。    哪怕乔伊斯事实上并不需要他的陪伴，作为他离开九头蛇之后的第一个朋友，斯特兰奇也希望，站在时光的谜底前，乔伊斯不必孤身一人面对命运的诘问。    ……    因为在目标死后不久神盾局就开始了洞察计划，几乎分崩离析，这栋安全屋仅被特工们略做打扫，就遗弃在了这里。看样子近些时日也无人前来，客厅里依然保持着那天九头蛇闯入时的凌乱，桌椅翻倒，各种书籍资料撒了一地，在临近楼梯位置的地毯上，还有颜色已经很淡，却仍然能够被一眼认出的血迹，无声诉说着当场打扫现场的匆忙。    很显然，那里就是Zero最终开枪的地方。    几乎能够分毫不差地回忆起基因工程学家和他的妻女是如何重重倒地，尸体如何横陈，鲜血又如何蜿蜒而来，染红了身下价值不菲的米兰地毯。乔伊斯顿了顿，虽然严格意义上那个执行任务的人不是自己，他的掌心却还是能感受到当时握着枪的力度。    “我们要从哪里开始找？”    跟着他一起走进门，奇异博士看着四周的一片狼藉，单纯提出了自己的疑惑：“神盾局和九头蛇应该已经搜过很多遍了？”    “所以我们要找的，就是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从地上捡起散落的纸张，乔伊斯很快认出那不过是一些无用的数据，大概是从哪本实验记录里飘出来。并没有侥幸过跟‘Z计划’有关的资料会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躺在自己脚下。    能够成功从九头蛇的掌控下逃脱，还联系上神盾局寻求庇护的人绝不可能不给自己留下一点后路，乔伊斯很清楚。那个基因工程学家向神盾局投诚，但也不会完全信任对方，对他最重要的东西一定会好好保管在某个隐蔽的地方。而那极大的可能跟‘Z计划’、甚至Zero的诞生有关——就算他来到这里之前并不那么确定，但看到斯特兰奇那种反应，他也该明白些什么了。    自嘲般扯了扯嘴角，乔伊斯仰头看了眼面前通往二楼的楼梯，毫不犹豫走了上去。    而奇异博士就看着他仿佛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牵引一般，准确无误地走进了最里面的书房，脸上很难说是个什么情绪。    “你为什么会觉得你要找的答案在这里？”    他上前走了两步，站到正在一个抽屉一个抽屉翻找的乔伊斯身边，有点好奇地这么问道：“这些地方那些人可能不会检查吗？”    “他们当然会。”    将没有用的书本全部搬开，乔伊斯一点一点摸索着书架的每一寸。虽然神盾局他并不了解，但九头蛇是个什么东西他太清楚不过了，简直就是一群蝗虫过境，估计任何跟他们有关的东西，早就被搜查得一干二净。    只是，再细致的搜索，也总是会有遗漏的时候。    九头蛇或许会忌惮目标手中所掌握的数据资料，而将对方的网络和资料库云端全部带走，但只有Zero知道，那人并不是那么依赖电子科技进行记录的人。    “我……不，Zero在对这栋安全屋进行监视的时候，他看见过目标将已经销毁云端关键数据重新在纸页上进行记录。”    手指摸到某处异样的凹陷，乔伊斯神色不变，右手握拳，用力砸向书架。而令人惊讶地是，在这样的力度下，整块木板却并没有折断，声音也不是木头的闷响，而是金属钢板清脆的轰鸣。    “我在恢复记忆之后，潜进九头蛇的数据库对这次任务进行过搜索，在他们清点出来的战利品之间，并没有那个Zero曾经见过的本子……从那时候我就知道，它一定还在原处，我非回到这里一次不可。”    难得向对方做出了详细的解释，乔伊斯的情绪看起来非常平静，甚至带了些好说话的柔和。但就是这种平静，却让斯特兰奇绷紧了神经，因为那恰恰意味着对方需要花心思伪装才能够隐藏起来的反常。    就像暴风雨来临前死一般的寂静。    将被自己砸出来的木头渣清理出去，露出其中隐秘的夹层。乔伊斯伸手进去摸了摸，很快从中拽出了一叠装订好的资料和一本黑皮的笔记本，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乔伊斯看了眼那叠资料，不出意料是Z计划最原始的数据，大部分都是关于Zero改造的内容，对于托尼他们的研究或许很有用。但现在，这并不是他所关心，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那本不算大的笔记本吸引了过去，就像是被施展了什么魅惑的魔法，着了魔般反复婆娑着它的书脊。    “我们打个赌？”    就在奇异博士以为对方还没有做好准备翻开它时，乔伊斯突然抬起头，用轻松的语气这么开口道：    “赌十美元怎么样？你猜我看完之后会不会后悔？”    “……你不会。”    神情认真而严肃，斯特兰奇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缓慢地这么说道。    “我也觉得我不会。”乔伊斯耸耸肩：“这样打赌就没意思了。”    ……其实如果你不想看，可以不用勉强自己的。我又不会笑话你。    很想这么开口，但话到嘴边怎么都没有办法说出来。斯特兰奇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慢慢翻开已经有些松动的纸页，翻开本该永远埋藏在黑暗中的故事，唯一能做的只有不去打扰对方这一刻的安静。    那是一本看起来足够老旧的日记。    乔伊斯小心翼翼地翻开，发现在某一页中还夹着一张已经有些年头的照片。上面拍摄的地点明显是在实验室，一个注满了营养液的培养舱。里面的黑影并不清晰，但仔细分辨得话还是能看出其中依稀的人体的轮廓。    而在夹着照片的那一页，是目标当日写下的日记，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激动的事情，每一笔都显得有点不稳。    「今天我终于达成了一直以来的愿望，在改变基因序列的前提下，以我的生物资料为基础尝试克.隆出更优秀的实验体……这是我破解人类基因密码的第一步。」    而这，也是‘Z计划’最初开始雏形。    眼神未变，乔伊斯往后翻了几页，发现那大多都是目标对实验体进行培养的记录。九头蛇在当时或许并不明白这样研究会带来怎么的价值，但当目标将实验报告递交之后，他们很快就研究出来应用这项技术最佳的方案。    「……组织要开展一项计划，用人工手段完成对人体基因的改造。他们要我计算出移植优秀样本的方法，但那些实验体都太脆弱了，我无法进行我的下一步研究。」    「……我试着在那孩子身上进行尝试。果然，以基因改造为前提诞生，才是最完美的实验体。」    「……那些人，他们要接管他。在他长大之前，我必须研究出真正能够移植基因序列的方法……我不能让九头蛇那些半吊子染指我最完美的成品，他们根本不懂得珍惜。更何况，那也算是我的孩子。」    「……」    乔伊斯往后翻了几页，大部分都是这样的记录。他低头看了眼那张照片中模糊的虚影，眼底突然有些酸涩。    他将日记本翻到最后，就像是在翻阅着一个疯狂而扭曲的世界，直到手指停在了日期最后的文字上。    「他们完成了实验品的打造。我去见过他一次，那孩子已经被九头蛇训练成了只会听话的机器……那明明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他们玷污了他，也浪费了我一直以来所有的努力。」    「他们叫他Zero，就好像得意洋洋地展示着自以为圆满的成果，把其他实验体看做残次品……」    「但我知道，整个‘Z计划’里，其实只有他才是最失败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