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开学（二）

    八月的太阳灼烤翻腾，热浪模糊扭曲了冒着烟气的柏油路，日头开始西斜，终于要迎接来稍显凉爽的夜晚。    芬奇在电话那头说着风凉话，几百公里的距离，他从中嗅到了一丝丝的幸灾乐祸。    “Ops，看样子你没办法赶回来一同去吃晚餐了，梅耶尔邀请我们去学校对面新开的意大利餐馆，杏仁奶油欧包、帕尔玛干酪千层面、烤青花鱼……”    肖恩冷笑，“快收起你的嘴脸，得了，你们该谢谢我才对。留给了你们私人空间，不然你们聊姐妹私事的时候我在旁边都聊不起兴。”    想到芬奇缩着大块头挤在梅耶尔身边，两人用你懂我也懂的语调讨论着新出的美妆和新上市的发色染发剂，肖恩保证他能矗着像一尊狮身人面像，鼻子掉了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视频里正对着浴室摆放在地上，浴室门没关，可以清楚地透过朦胧地遮挡在外面的一层乳白色窗帘，窥视洗澡的人的身影。    投影在窗帘上的倒影健硕、肌腱分明，如果和道恩·强森比较两人也是不相上下。    里面的人双手游走在他身体的四处，浴室溜出的浓密氤氲的水气，花糊了镜头，如果有人开着车从肖恩身边经过，准会吹着口哨以为肖恩在放限制级影片。    只听得浴室那头的水声停止，那人将一只脚架在浴缸上，股四头肌崩得紧实，他喘着沉重的粗气，似乎在做这些什么准备。    肖恩见他像是准备好了，凝实的身影终于有了动作，拿起了放在浴缸架子上的物体，唔，他默默地挪过了眼睛。    果不其然，随后手机那头传来阵阵哀嚎声，芬奇一边嘶吼嘶吼地嘴里喘着气，一边狠下心用脱毛蜡纸拍着自己的腿：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肖恩，我们是hie，是同甘共苦共患难，是——嘶——艰苦奋斗在——同一战壕——嘶，你居然是这样想我的——嗷呜，妈的，不管用多少次，还是想骂人，疼死啦！”    肖恩掏了掏耳朵，对那头传来的奇怪声响不予发表评论，他也不忍心打扰芬奇进行这项艰难的任务，伸手将通话结束。    州立大学采用的是男女混住的公寓楼，一层男生一层女生，合理巧妙地化解了在他们这个年纪，应当如何化解荷尔蒙冲撞的现实性问题。    就在他们楼下一层，住的是商学院的学妹，性取向变了可不代表欣赏美的眼光会改变，各个光彩亮丽的妙龄少女时不时地在肖恩眼前晃，消化不了放在面前看着也让肖恩一天的心情变得明亮、舒畅。    可是再好看的李子，放在肖恩面前，也抵不过吃不惯这个酸味、消化不良。    梅耶尔让肖恩有些无福消受，热情似火的德克萨斯州姑娘，从骨子里透着火辣辣的气息，不惧困难，以行动和语言全方面三百六十度表达对肖恩的好感。    肖恩上课多是在C区，和梅耶尔他们隔着老远，偏就是能够在下课的时候被梅耶尔带着他的闺蜜好友堵在教室门口。    每当这个时候，同班的同学无不眼热于能享受辣妹的福利打趣道：“呦，艳福不浅啊。”而有多少人是在看热闹这就不知道了。    于是，在旁人的起哄声中，梅耶尔熟稔地将肖恩从大一拨男生之中抽离出，骄傲地甩着自己的马尾，她就像是在争夺领土中胜利的蝎子，乖张任性。    系里对于肖恩的个人绯闻传得是沸沸扬扬，有心者只消稍稍打听便会得知，肖恩平日里对自己的私生活毫不畏惧，夜里进出酒如家常便饭，情人如流水，肖恩知道要如何划清界限，从不会将人带进公寓，也向来断得干净。    梅耶尔，从来不在自己的名单列表之内。    至于芬奇，他一向热心肠，他潜意识地把所有的女子都归类于需要呵护的小娇花，永远以宽慰的心态对待女孩子，对于加入梅耶尔组织的姐妹会也是极其热衷。    与梅耶尔、苏西他们一帮女孩子以姐妹相称，用着大姐大的姿态罩着所有人，外出的安保工作他当仍不让，肖恩也曾一度笃信，梅耶尔邀请芬奇入姐妹会的缘由不可告人，全赖能得到的保镖服务。    肖恩发热烦躁的头脑渐渐在冷风中冷却，独自一人前行在漫长的公路上，飞驰的跑车的尾灯划出了道道弧线。    这不是他的第一辆车，但却是他最心爱的一辆。    肖恩十八岁的成人礼，卡纳夫先生特意在市中心的温德姆酒店宴请，几乎大半的大都会名流都受到了邀请，在成人礼开始的时候，卡纳夫夫人将一把车钥匙递给了肖恩，这是他的成人礼物——一辆红色的柯尼塞格。    1500匹的马力，六缸增压发动机，仅仅是听着它的引擎轰鸣声，就好像置身维也纳音乐厅，享受最前台的高级贵宾座待遇，聆听蒂博为你独家演奏，贝多芬的《F大调浪漫曲》。    点开收音机，众多电台中收听基数最广的便是大都会的156调频，电台里是《时事新闻》的主持人朱莉正在为大家播报。    大都会是一座现代化的国际城市，商人、政界都想在这里插一脚，数以千万计算的居民在这里生活，囊括了来自大洋洲彼岸的各类高层人士，犯罪、金钱、权利的味道让人兴奋。    朱莉的口吻和往日没什么区别，用着她那鼻音浓重，抑扬顿挫的口音播报这乏善可陈的新闻。    “今下午两点，康利得区发生一起恐怖分子爆炸袭击案件。三名头戴马面、虎头、狮首面具、手持重型机械的恐怖分子，闯入莱克斯集团，幸好在无一人员伤亡的情况之下，保全人员及时将其击倒……    ……    新城区的填海开发工程进展缓慢，多名施工人员联名上诉希求能够提高个人时薪单价，因曾有施工者在开发区海面上多次碰见不明物体，施工者极其担忧自身的人生安全是否得到保障……    ……    《船舰号》杂志副编辑，罗恩·西姆金于瑞金街街角遇害，遭凶手当头一枪，在第一时间送至最近的H大附属医院，因失血过多，随时有身亡的危险……    ……”    《时事新闻》其实还有一个外号，叫作死亡大门，能从主播朱莉的嘴里听到一些好消息，可能得等到地球毁灭的那一天。    不是杀人抢劫，就是薪酬不均，再者又或者是股市动荡，天灾**。    听电台的大多数都是些开车的人，节目还掐着下班晚高峰的点播报，原本开心地回家，被充满了丧气的负能量围绕，不疯也会变得厌世。    堵在市中心的拥堵的街道，耳朵里是朱莉念咒一般的报新闻，只消想象就觉得让人头疼。    这个时候开始幻想，难道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令人值得期待的美好的事物吗？    当然有了，想想六月的蓝天碧海白色的柔软沙滩，每天清晨醒来跑着的一杯浓浓的咖啡，饥饿的时候让你大快朵颐鲜嫩多汁的T骨牛排，配着甜咸清新的花椰菜果泥……    不过在肖恩看来，最明智的决定——换台。    待到肖恩回到学校的时候，汽车上的数字表已经跳到了21:30，教学楼的灯星星点点，还没开学就开始用功学习的不在少数。    肖恩回学校纯粹是为了不受卡纳夫先生的唠叨，对于自己老爹，他颇为无语。    肖恩小时候因为住在安娜家，极少见到父母，而每次卡纳夫先生来看肖恩的时候，一点都没有许久不见面，老父亲泪涕横流父子拥抱的戏码。    肖恩从头到脚都能让卡纳夫先生挑出花来，衣领的竖立、鞋带的扎系方式、跑步的样子、说话的仪态、写字不能翘小指、花体不能多圈两个圆……估计要是肖恩哪天他的脚指甲盖没剪也会被卡纳夫先生唠叨半天。    那时候，肖恩有无数次为了这件事暗地里生闷气，也曾躲在被窝里为卡纳夫先生的严厉感到委屈。    他背着卡纳夫先生问过卡纳夫夫人，自己是不是从外面抱回来的，不然卡纳夫先生怎么从来都不会对自己露过一个满意的笑脸。    卡纳夫夫人笑笑没有解答。    肖恩这么多年更是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    “我在宿舍楼底下等你，说好的帮我搬行李，你不是异性恋，别找借口沉浸了温柔乡，十分钟不来，这礼拜厕所归你没商量。”    肖恩发完语音，将手机丢在副驾驶座上，连开了四五个小时的车，他的下半身的肢体都有些因为久坐血液不畅而僵硬，酸胀着胳膊，扶着自己僵直的脖子左右扭动，有种稍一用力就能断了的错觉。    困意开始涌上了头，肖恩关上顶棚打着哈欠、翻下车座昏昏欲睡。    “咚咚咚——”    有人轻敲驾驶座的窗户。    不知是因为座椅的不舒适，还是在梦里梦见了什么，肖恩睡得极其不安稳。    被人打扰了睡眠，肖恩整个脸铁青地摇下窗户，车外是等了老半天的室友，满面欢喜，两手挽着纸包装袋，也不知去哪条街逛了，“这么晚？”    “兄弟。”芬奇极为夸张地说，“你也知道晚？也不看看几点了，就知道没看到我的消息，幸亏回来的路上看到你的车，要不然指不定得缩在这车里睡多久。”    还以为最多只睡了半个小时，肖恩敲着抽筋的胳膊，骨头咯哒咯哒直响，手机锁屏上的时间显示，早过了午夜。    “也不记得带把钥匙，总爱麻烦别人……”芬奇老妈子般地日常碎碎念。    说话间似有若无地秀着自己新作的指甲，他粗壮的手指尖尖上，涂满了闪闪发亮的甲片。肖恩定睛，发誓自己的眼睛绝对被玷污了，挡眼恶心地说道，“呕，这是什么鬼东西？”    在肖恩的眼里，自己的室友居然双手顶着十根，指甲上贴着盘旋状的类似排泄物不明物体上街，他开始有些诧异现在的基佬风格已经这么迥异了吗。    这话得到了芬奇两个大大的白眼，砰砰两下砸他脑袋上一砸一个准。    “没有艺术细胞的家伙，”芬奇一脸悲哀地摇了摇头，左手叉腰，右爪子气愤地用刚做的镭射美甲挥在肖恩的面前，“看清楚了——人家做的是独角兽美甲！”    “独角兽拉的屎？”    “滚，是独角兽头上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