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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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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萧西华在万安殿听说了薛翃在外遇刺的消息, 自然是坐不住,便偷了个空子, 避开众人跑了出来。    他本想回放鹿宫询问究竟, 但毕竟对于宫内的路径不熟,走来走去, 竟有些迷路。    正在徘徊之时, 却听到女子的声音。    ——“宝鸾那丫头今儿是怎么了, 像是疯了一样……”    此刻并没有宫女跟内侍经过,萧西华想找人问个路都不得,突然听了这声音,便想着要向来人打听打听。    谁知还未探头, 就听见那边恨恨地又说:“我说什么来着, 那和玉就是个祸害!”    萧西华蓦地睁大双眸, 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边道:“我只盼那贱人痛痛快快地死在外头……越惨越好。”    萧西华虽是修道,但对这位小师姑却从来尊崇有加, 猛然听见这种恶毒诅咒的言语, 心中不由生出怒火。    正要看看是什么人如此不善, 却听到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道:“她死了于你有什么好处。”    这会儿萧西华往前看去,正看见丽贵人主仆两个站在身前,但却看不见第三个人。    萧西华正纳闷,听丽贵人道:“原来是太子殿下, 殿下怎么在这儿?”    少年的声音响起:“你不必管我为何在此, 我只问你, 方才为什么要诅咒和玉。”    丽贵人看着少年阴郁的脸色,倒也不觉着如何害怕,便笑道:“臣妾不过是随口无心说的话,偏巧给殿下听见了,其实也没什么。”    见左右无人,丽贵人索性上前一步,放低了声音说:“殿下如今不是在禁足吗?可知殿下禁足的起因也是跟和玉有关?方才的那些话,虽是臣妾口里说出,但未必不是这宫内人、包括皇后娘娘在内的想法啊,太子殿下怎么不明白这个?”    赵暨浑身发抖:“你、你在胡说什么!”    丽贵人道:“太子殿下,臣妾也是为了您,为了皇后娘娘着想啊。那和玉留在宫内的确是个祸害,如今没有承宠,已经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将来若真的入了后宫,再施展些狐媚子的手段,会不会危及皇后娘娘呢?”    赵暨双手握拳,无法回答。    丽贵人见他这个模样,越发有恃无恐,便略略躬身,对赵暨道:“殿下,别的不说,这现成的例子不是有吗?”    她伸手点了点前方不远处:“您看那云液宫,如今荒废成什么样儿了,那里头的人是怎么死了的,太子不也最明白吗?何必等和玉成了第二个端妃再令皇后娘娘操心呢?她早早地死了倒是省心。”    赵暨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突然觉着这人面目如此狰狞,竟如鬼怪,他不禁厉声道:“你闭嘴!”    丽贵人皱眉,继而道:“太子怎么对那贱婢这么上心,听说当年对端妃也……”    话音未落,赵暨抬脚踹了出去,丽贵人猝不及防,往后跌了出去。    赵暨合身扑上,抬手捏住她的颈子,把她用力地往身后的宫墙上撞去,发疯似的吼道:“你这贱人,你再说一句!”    从萧西华的方向看去,只看见那少年如疯了的小老虎般,死死地抓着丽贵人脆弱的脖颈,把她的头狠狠地往宫墙上撞去!    萧西华几乎听见了一声声脆裂响动,然后是那小宫女颤抖着失声道:“太子殿下!”又尖叫:“贵人!”    萧西华愣愣地站在原地,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一道矫健敏捷的身影从太子背后闪出,他先是一掌将慌乱的宫女脖子轻轻一扭,又揪住赵暨的后颈衣裳,冷喝道:“殿下!”    他的手上约莫用了几分力气,赵暨给他揪住,顿时之间四肢无力,被他轻而易举地拉开,却委顿在地。    这会儿丽贵人倒在宫墙边上,动也不动,嘴角流出黏稠的血。    来人竟是江恒。    他主管镇抚司,经验最是丰富,只看一眼丽贵人,就知道已经死定了。    这会儿太子赵暨还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江恒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伸手将丽贵人跟那宫女抱起,一左一右挟着往前。    他武功极佳,几个起落,已经到了前方的云液宫宫墙之外,江恒抬头看了一眼,眉峰微蹙,便将手中的丽贵人的尸身往墙上一撞。    两具尸身坠地的同时,江恒纵身跃起,单掌在共墙上一击。    这一章干净利落,内力却极浑厚,那琉璃瓦片跟底下的砖石泥墙给他震动,簌簌而落,他的力道跟方位拿捏的正好,塌落的宫墙不偏不倚砸在地上的尸体上。    江恒这才惊鸿过水般飞快掠回。    赵暨从头到尾也看的明白,只是仍有些站不起来。    江恒一把将他从地上揪起:“太子,快回东宫去!”    太子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勉强仰头望着他:“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江恒却并没有回答,反而微微抬眸。    萧西华身不由己看着这些,事情发生的太快,从江恒现身,杀人,伪造现场,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电光火石。    突然见江恒扬眉,萧西华知道事情大为不妥,正要尽快离开,身后却传来说话的声音,原来是两个宫内的太监经过。    西华心惊胆战,仓促中往那边看了眼,依稀瞧见是江恒冷冽的眼神,跟他猝然对视。    这会儿那太监已经看见他,便站住行礼道:“萧道长,您如何在这儿?”    萧西华屏住呼吸,终于道:“我、迷了路,要去放鹿宫,不知怎么走?”    因萧西华生得极为出色,容貌俊雅清贵,又是这个身份,太监宫女们都甚是喜欢,如今见他迷路,便争先恐后地给他指路。    萧西华道:“不知能不能劳烦两位带个路呢?”    两人闻言,也并没推辞,当下欣然领着他往回去了。    ***    放鹿宫。    萧西华说完了事情的经过,道:“我、我不知道当时江指挥使他到底瞧见了我没有,只是太慌张了,不知如何是好。”    薛翃心里清楚,江恒是何许人也,他行事最为谨慎,又何况是这种杀死贵人的大事,既然要做,一定会干净利落,万无一失。    薛翃道:“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出来?”    萧西华默默地说:“小师姑,我虽然不是宫内的人,却也知道,如果是太子殿下杀害了贵人,这种事是会震惊天下的,所以、所以那位江指挥使应该才会替他掩盖?我所能做的就是明哲保身,不去向任何人泄露这件事,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不知道,不然的话,只怕还会连累师父众人。”    另外,假如揭露出是赵暨动手,细细追究他动手的原因,虽然跟薛翃无关,但毕竟也给牵扯在内。    薛翃叹了声:“西华,你真是聪慧之极!”    又道:“只是让你受苦了。”    萧西华说的没有,太子毕竟是储君,太子杀人,杀的还是宫内的贵人娘娘,这种事在哪一朝都是丑闻。    就算皇帝不喜欢太子,也绝不会容忍这种丑闻出现。    如果还是萧西华站出来作证的话,对皇帝来说,难堪的程度简直无法形容。    以皇帝那难以预测的心性,以后如何针对萧西华,还尚未可知呢。    萧西华说完后,又打量薛翃,疑惑地问:“小师姑,为什么你听我说是太子动手,好像并不很惊讶?”    薛翃并不回答,只是一笑拍拍他的手:“我去拿药给你涂一涂。”    死里逃生,难得跟她说了这许多话,萧西华竟很不舍得她离开,转头求道:“小师姑!你多陪我坐会儿。”    薛翃笑笑:“多大了,难道还怕一个人吗。”到底起身。    萧西华目不转睛地看她走了出去,双眸微闭,想了想方才自己所说。    此刻回想当时所见,心情仍然澎湃难安。    其实萧西华什么都跟薛翃说了,只有一件。    当看见太子赵暨动手的那瞬间,萧西华心中除了震惊外,竟还有一丝快意。    那会儿他盯着太子的动作,看着丽贵人垂死的样子,想到此女方才诅咒和玉的那些话,恨不得此刻动手的也是自己!    他跟太子一样,不能容忍有人玷辱小师姑。    只是这些话,是怎么也不能告知薛翃的。    萧西华略微转了转身,慎刑司有些不为人知的手段,皮肉上虽看不出伤,肌理却疼的厉害,萧西华忍着疼,看向方才给薛翃握住的那只手,仿佛她的香气还在身畔,一旦想起这个,那痛便觉轻了好些。    萧西华看着自己带伤的手,微微一笑。    且说薛翃回到自己屋内,取了神效当归膏,又捡生肌散,定痛内消散,星香丸,护心丹,一并收在荷包里。    正如萧西华所说,对这个真相她并没有觉着很惊讶。    因为先前在御花园的时候,太子赵暨早跟她说了。    只是赵暨并没有告诉她是江恒帮忙伪造现场。    薛翃还记得少年立在雪中,用极冷的声调告诉她杀死了丽贵人的经过。    那像是给北风冻的发青的脸上,透出一种孤绝无依的脆弱感。    如果是以前,这会儿她必然会温声安抚,给少年解开心结。    但是现在……    收敛心绪,薛翃握着荷包,正欲转身出门,不料回头的时候,却见门口有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立在那里。    身着宫装冬服,头上的风帽却垂在脑后,一张俏生生的小脸儿,大概是因为吹了风,两颊通红。    竟然是宝福公主。    薛翃大为意外:“宝……”几乎脱口而出又忙忍住:“公主,您为何竟来了这儿?”    宝福双手绞缠在腰间,似乎局促不安地在揉着。两只晶莹的眼睛盯着薛翃,仿佛有话,却又没有说出什么。    薛翃又怜又爱,忙将药先放下:“别站在门口,风吹的冷。公主且到这边坐。”忙把椅子往旁边的炭火盆靠了靠。    宝福终于挪步走到里间。    她转了个身,把屋内环顾了一遭,目光在水晶缸内的太一身上掠过。才缓缓在椅子上落座。    薛翃本想给她倒一杯热茶喝,只是她白日不在,这屋内不备。    正要出门叫那些宫女们送茶过来,不料才一动,宝福唤道:“和玉……道长。”迟疑了会儿,那“道长”两个字才又出口。    薛翃回头,她看出宝福有话说,只不知是什么,让这女孩子犹豫再三。    “公主有何吩咐?”眼中带笑看着女孩子。    一向只紧着照看宝鸾,又仗着宝福在太后跟前儿,便没有来得及亲近她,此刻她居然自己来找,薛翃心头软软的,尽量将声音放的柔和。    宝福飞快地扫了薛翃一眼,又低下头。    终于她咳嗽了声,道:“你方才在养心殿吗?”    “是。”    宝福道:“那你,自然也知道江指挥使被罚的事了?”    “知道。”    薛翃听她突然提起江恒,心中越发疑惑。    宝福皱皱眉,终于说道:“这件事……是太后吩咐的,江指挥使又不能抗旨,分明、不跟他相干,如今却给革职,又要罚挨廷杖。”    女孩子咕咚咽了口唾沫:“二十廷杖,慎刑司那些奴才们手黑,十下子就足以要人的命了!”    她把心一横似的,急急说了这些,声音里终于透出了一丝掩不住的紧张跟担忧。    薛翃大惊,她直直地看着宝福——这孩子竟然是在担心江恒吗?    但是,薛翃不记得宝福跟江恒认得,两人更加没什么交际才是,为何宝福突然跑来跟自己说这些?    因为太过错愕,薛翃一时没有言语。    宝福眉头皱的更紧,见她沉默,有些恼似的瞥了一眼,才说:“这件事毕竟是你们这里引出来的,江指挥使奉命行事,动手的是慎刑司那帮奴才,怎么反让他去领罪了?和玉、和玉道长……”    她深深呼吸终于道:“我希望你去父皇面前给江指挥使说个情,至少把事情说明白,别让父皇误会了他,白白让他受罚丢官。”    薛翃总算是反应过来:“公主想让我去皇上面前给江指挥使说情?”    “当然!”宝福昂起下颌,尽量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听说那个萧西华是你的师侄,自然跟你有关了,之前江指挥使还从贼人手里救了你,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当然得给他说情,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是吗?”    薛翃不知如何回答这孩子。    她有些迟疑地问:“公主是特为了江指挥使的事来找我的?”    宝福眨了眨眼,表情越发不自然了,这神色看的薛翃心惊肉跳。    “我、我只是不忍心看好人受冤屈罢了。”宝福回答,目光闪烁。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薛翃很了解宝福,而且宝福的神色举止明显就是有事隐瞒。    薛翃心情复杂之极。    正在此刻,外头冬月来到:“小师姑!”一眼看见宝福在此,微微愣怔。    薛翃回头问道:“怎么?”    冬月说:“萧师兄说伤口疼,问问小师姑怎么还没带药回去。”    薛翃差点忘了此事,便先到桌边把那荷包拿了,转身送给冬月:“你先拿了去,里头的药,西华都认得,也知道该怎么用……我稍后再过去。”    冬月疑惑地看一眼宝福,便答应了先去了。    宝福好像忍耐到了极限,从椅子上跳起来:“你到底去不去?说个明白。”    薛翃试探问道:“难道是太后叫公主来跟我说的?”    宝福一愣,摇头。    薛翃道:“那……我恐怕不能答应公主。”    宝福脸色立变:“你不肯?”    薛翃道:“我不能去,皇上已经下了旨意,没有人能够更改,且若是我去,非但救不了江指挥使,反而是害了他……”    薛翃还没说完,宝福已经红了眼,她叫道:“你不用说这些搪塞之词,谁不知道父皇最宠信你,只是你一句话而已,不肯就算了。”    宝福扔下几句,气冲冲地走到门口,又回头道:“我真后悔来找你、你……你就当我没有来过!”    薛翃走到门口,却见小公主拎着裙摆,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放鹿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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