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满月缩在林小竹的怀中，期期艾艾，尾巴勉强盖住了自己的身体。满月好害怕！    男人步履沉重，手中剑所及之处，有血滴落地的声音。血滴之下，有数个小鬼的面目争相浮现出来，哀嚎哭泣着想要挣脱。    林小竹不自觉微微嘟起嘴，瞪大了眼睛，一派受惊的样子：“你是谁？”    “我是何人？”他身着铁衣，手中还有当年斩落的胡部首领项上人头，脚下更是踏着血海仇恨的仇人，但已然百年时光过去，所有曾经感恩他的，仇恨他的已湮灭在时光里，只有这百年怨恨不得平息：“吾乃罪人王二狗。”    龙风：“……”    “喵嘎！”满月捶着林小竹的肩膀。笑死朕了小竹竹，他说他叫王二狗喵嘎嘎！    龙二少眼刀飞过去，这只肥猫果然是已经成精的主儿了。    林小竹抿着嘴，没有放轻松。他一手捏着镇魂珠，另一只手还维持着点火的姿势。在跳动的火光下，他的五官跟着明明暗暗。板着的小脸像是装大人的小孩儿，严肃又努力想让人信服。    男鬼转头，猩红的眼睛看向了满月。怂蛋满月又夹着尾巴，颤巍巍地“喵呜”一声，安静如鸡。    龙二少轻咳了两声，见肥猫吃亏，心中甚是愉悦。片刻之后，他又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家小孩儿的身上。    面对这样的男鬼，小孩儿除了有些严肃，神色中没有丝毫的惶惶之情。    “你们为何而来？”男鬼缓缓举起剑来，剑尖对准了林小竹，声音威严正直。    林小竹摊开了手掌。他手心那颗镇魂珠散发出滴溜溜的绿光来。透过玻璃珠，里面不停有各种表情的人脸浮现出来，小孩儿有些紧张地和男鬼说道：“这里是个困魂阵。”    “然。”男鬼还保留着百年前习气，话语之间偶尔会蹦出一两个以前的习惯用语：“你继续说。”    龙二少：“……”小竹儿能听懂么？    林小竹继续和男鬼讲道理：“困魂阵，你出不去的。”    “我已在这百年，最多无非就是个魂飞魄散。”男鬼毫无所谓，将那狰狞的人头提到了林小竹的面前：“你可知晓这是何物？他当年吃我大梁百姓骨肉，如今与我一同魂飞魄散，倒也相当！”    人头痛苦地五官缩在一起，惊慌深深。他开口想要和男鬼讨饶，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来，只能无助地看着林小竹，期望他能救自己一二。    男鬼的话不只让这人头害怕，他脚下的千张面孔都惊惶地伸出爪子来，想要抓住林小竹的鞋子。    龙二少毫不犹豫地碾碎了这些妄想碰到小孩儿的手。一个一个还没来够么？难道以为他们家的小竹儿是这些肮脏东西能触碰的么？    “为什么不去投胎呢？放下不好么？”从来都被师父拎着耳朵教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小少年板着脸，努力想要劝服一位孤行的男鬼：“往事前尘不都在时候结束么？”    龙二少and男鬼：“……”    以为来了个天师，没想到来了个剃发修行的。    龙二少掏出手机来，示意一下林小竹：“小竹儿，都快四点多了。”在不快点就天亮了。    林小竹还试图劝说男鬼“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作为一名正正统统的道家继承人，林小竹张口闭口佛家思想，龙二少也是醉了。    ……    不愧是他家小竹儿！走得路子也和平常人不同！    小少年见男鬼怎么也劝不服，想要在劝。    男鬼不耐烦听这些有的没的。大老粗听不懂这些，当年也是在战场厮杀痛快的人，最不耐烦就是秃驴念经。    “趁我还没后悔，赶紧出去。”男鬼声音嗡嗡，已经显而易见有些火气了。    林小竹有些不开心。他嘟起嘴来，也知道来不及劝服男鬼，便和他细声细气交代了一句：“再见。”    龙二少心中有气，却发不得出来。    门应声而开。男鬼站在林小竹身后。    林小竹走出门，乖巧地和男鬼挥挥手：“再见！”    龙二少摸摸自家小少年的头，听得小少年嘟囔一声，不觉心中的怒气都化为了乌有：“早点回去休息，省得老头子瞎想。”    “嗯。”林小竹糯糯地应道。    鬼车应声而落。龙二少一回生两回熟，长手长腿一下子就上到了车上，也没忘记将自家小孩儿给拉上车：“回家。”    谢七和范八等在车厢中。    林小竹拿出了镇魂珠，里边已经镇了数百个恶鬼的魂，泛着绿莹莹的光。    “好家伙。”谢七惊叹一声：“里面啥情况？”    镇魂珠被丢给了范八，范八放了西装口袋，靠在鬼车壁上，双目微合，闭目养神。    “里面有个地狱。”林小竹细细地回忆道：“应该是被分出来的。油锅什么的都有，还有个被千刀万剐了的男鬼。还没失了神智。”    “有个地狱？”谢七蹿起身来，大裤衩子因为惯性掉下来了一半，露出了里边红色的底裤。谢七无所谓地挠挠屁股，又拉扯了上去，被范八瞥了眼后消了声息。    龙二少黑着脸，挡住了小孩儿的眼睛，直到大裤衩子回归原位才瞪了谢七范八一眼，这俩太不注重形象了。    从头至尾，被龙二少故意塞在身后·丝毫不敢刷存在感的可怜小满月都不敢发出点声音来。    龙大魔头那个大坏蛋太可怕了！他一定要提醒小竹竹多注意远离大魔头！    林小竹不傻，知道平日里谢七做事没什么分寸，被龙二少遮了眼睛就静静地坐着了。等到被放了下来之后，他略带担心地问：“困魂阵是不是天长地久之后容易让灵魂失去神智？”    “嗯。那男鬼是那个几百年前被活剐了的将军？”谢七撞了撞闭目养神的范八：“真厉害。”    范八转头，看了眼谢七，微不可查地点头，算是对谢七做了回应。    “真厉害。”谢七再次感叹道。    “每天都要受一遍当年活剐的痛啊！”小孩儿惊叹地瞪大了眼睛，圆溜溜地看上去像只受惊了的猫儿，柔软又可爱：“他为什么不肯去投胎？”    “他还没去地狱报道。每年我们都收不到。”谢七惊叹而佩服地说道：“在这样下去，恐怕要在困魂阵中魂飞魄散了。”    龙二少抬了抬眼睛，他倒是记得之前在游乐场那边是个刑场。造游乐园是用人气来压制邪气儿。至于这活剐了的将军，历史上也是为其感到冤屈。    早年这位将军为大梁四处征战，立下赫赫战功。这位将军做事从来不留手段，得罪了一大帮权臣。    天下大乱后，这些权臣趁机进献谗言，以数个“莫须有”的罪名，以及帝王的忌讳心，以“论功行赏”为理由，骗至京城。    这将军武力不凡，奈何娇气爱子，老母老父都被帝王制住，最终只有咬牙伏诛。帝王等不及秋后问斩将军，直接命人推出去，三天三夜，整整一千多刀才结束了将军的这条命。    其四肢只剩下了森森白骨，肚腹之间可见一颗红心，却被人指使着破了墨，道是这将军一颗黑心。帝王最终没有遵照自己的诺言，将将军上下数口人通通乱刀砍死。    恰好那男鬼对上当年将军在万人之中砍下胡部首领项上人头的说法。    “把他带出来，当年的事情也该了结了。他不该给人做祭品。”谢七难得正行，和林小竹商量道。    林小竹郑重其事点头，捏着拳头：“我会的。”    龙二少揉了揉小孩儿的头。折腾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小孩儿的眼睛底下已经挂了青黑，在奶白奶白皮肤上格外清楚。    龙二少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明天老头子肯定没这么容易放过自己。    小孩儿软软地打了个哈欠。    龙二少心疼，让小孩儿靠在自己的肩头：“小竹儿你先靠一会。”    “不用了，二少。”小孩儿努力睁开眼睛。数年如一的作息习惯已经让他连话都说不动了，他努力睁大眼睛，好让自己不秒睡：“我们就到了。”    声音还没落下，他只剩下清浅的呼吸声。    龙二少：“……”    自家小孩儿这秒睡功力可真是了得。    他和谢七范八点头，权做是打了招呼，毫无避讳地将小孩儿搂入了自己的怀中。    苦苦想要抱住自家小竹竹清白的满月才亮出爪子来，龙二少一个眼刀过去就没了声息。小竹竹你怎么那么傻啊！林老头你去哪儿了！再不来小竹竹的清白都没了！    不知不觉，鬼车就到了龙宅。    龙二少抱着自家小孩儿下了车。满月可怜巴巴，端着一身肥肉也跳下了鬼车。    小孩儿正睡得香甜，低声呢喃一声，往龙二少的怀中蹭了蹭。软软的头发透过龙二少的衬衣，挠得龙二少整个人也跟着发痒。    他小声地推开门，带着林小竹进了房间，给盖上被子，顺便将挨挨挤挤想要上小孩儿床的肥猫一起抓了出去。    “喵嘎！”龙大魔头放朕进去！小竹竹救命啊！满月努力想要呆在林小竹的房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