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大秦皇后（十二）

    父亲想要杀死他，这是刘盈从小就知道的一件事。    不，是两辈子都知道的事，虽然上一辈子刘邦更是无心的居多。    可是这一辈子，刘盈从出生这天起，他就没得过刘邦的一个好脸色，就是名字，也是爷爷给他取得。    要不是当年刘邦男生子的事情闹得太大，后来又被全沛县大夫们接生，在沛县所有百姓的目光注视下成长着，刘盈知道自己未必能活下来。    虽然刘盈没在刘家享过福，但是刘如意这个弟弟想要欺负他的时候，刘邦也会大声呵斥刘如意。    想来也是，毕竟比起戚姬生的刘如意来，还是刘邦自己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刘盈更亲近一些，虽然刘邦从来都没有给过刘盈一个好脸色。    可是这对于一向温顺的刘盈来说，已经是非常满足的了。    有的时候，刘盈也会想，若是娘亲和鲁元也都在就好了。    可是每每看到戚夫人和刘如意，刘盈就会从上辈子重新回到这辈子的现实里。    对于这两个被自己母亲伤害过的母子，刘盈心里对他们是多有亏欠的，所以这辈子对上他们母子两个，他都是退让的居多。    再说了，他是做哥哥的，也应该让着弟弟。    刘如意和刘盈同一天出生，七岁那年，家里的钱只够一个孩子上私塾，刘邦本属意刘盈这个哥哥去。    可是看着戚夫人泪眼婆娑的模样和刘如意满是渴望的眼神，刘盈拒绝了，反正他有上一辈子的记忆，去学堂也是一种浪费。    上一辈子，他父亲开创了汉朝，他的老师无一不是名仕大儒，反倒是这辈子刘如意只能接受乡下私塾的教育，刘盈心里对他更是愧疚良多。    只是可惜，他们家这辈子并不是皇室，没办法让刘如意接受更好的教育。    大秦未灭。    那个在他心里，残暴又愚蠢的秦二世并没有早早逝去，反倒是活了下来，如今已经娶了皇后，更是生了孩子被立为太子。    大秦的江山看来是稳了。    东风压倒西风，大秦不乱，刘邦就再也没机会起来了。    想到自己父亲现在的那副尊容，刘盈心里苦笑。    时间白驹过隙，刘盈和刘如意就这样长大着，随着时间的流逝，刘邦似乎过了自己心底的那道坎，逐渐对刘盈这个儿子温和起来。    刘邦的态度让戚姬脑海中警铃大作。    她都已经成不了汉朝皇后了，现在刘家这微薄的家业她绝对不能留给刘盈一分，这些都是她儿子如意的。    只是戚姬也不敢做的太过火，只能暗地里偷偷的挤兑刘盈。    一次两次刘盈还没有察觉，次数多了，刘盈又不傻，自然知道戚夫人是有意在针对自己。    只要略一深思，刘盈就知道了戚夫人是何目的。    面对刘家微薄的产业，这让做过汉王的刘盈还真的没放在眼里过。    所以面对戚夫人母子，刘盈为了这个家，再次退让。    戚姬可不知道刘盈有一份自己打拼家业的心，当在饭桌上，听到刘盈准备离开家，四处做些买卖的时候，她心里分外的不认同。    “刘盈，咱家并没有余钱。”戚夫人落寞道，说的也是实话。    上一辈子，她被艺楼教养，学的是一身风花雪月之术，对于银钱，衣食无忧的戚姬可是从来都没有考虑过。    重生后，她来找刘邦的路上一路艰辛，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思考钱财。    做了刘家的丫鬟后，家里的银钱都把握在曹氏的手里，所以戚姬两辈子接触到家务事的时候，还是在嫁给刘邦之后呢。    刘邦同样也不是一个善于存钱的人，这些年过下来，再加上养孩子，两人存的钱财并不多。    对于家里的存款，戚姬心里已经都划分给自己的儿子刘如意了，这个时候听到刘盈想要做生意，她第一反应就是刘盈想找借口掏她儿子的钱。    刘盈最后还是没有从家里得到资助，他被刘邦送去店里做了学徒。    说是学徒，平时做的也是端盘子跑堂的工作。    每月掌柜的都会把他的工资交给戚夫人，数月下来，刘盈除了不会饿肚子和有个住的地方外，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落下。    他抽空请假回了一趟家，想找刘邦说说这个事，却意外的听到了戚夫人在和刘如意说给刘如意娶妻的事。    “让你哥给你干上几年，再加上娘手里攒的，足够给你娶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了。”    “娘，大哥娶妻以后要是不再给我干活了该怎么办？”刘如意发愁道。    “你想多了，他一个身无分文的男人，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啊，就让他打一辈子光棍，给你干一辈子的工。”    “那等他老了，干不动了怎么办？总不会让我来养他？”    “他都干不动了你还管他干什么，你只是他的弟弟而已。”    刘盈听了如坠冰窖，他第一次，是那么清晰的知道戚夫人不是他娘。    她心里只会为了自己儿子刘如意一心打算，不管他再如何退让，戚夫人心里也不会对刘如意一样对待他。    刘盈心里从未像现在这样的思念着吕雉的存在。    他浑浑噩噩的来到了吕家曾经住过的地方，那里早就换了一户新的人家。    吕家早就搬迁走了，他们留下的痕迹早就被消抹掉，刘盈也是凭借着前世的记忆才找来的。    “娘，娘亲……。”他好想自己的娘亲，这辈子，他如愿以偿的和刘邦再次做了父子，只是他的母亲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若是吕雉还在他的身边，他过得一定比刘如意还要娇生惯养。    只可惜，天下之大，他已经再也找不到吕家了。    吕家？！想到这里，刘盈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第一次开始主动打听起了吕家的事情来。    “你说吕公在的吕家啊，十多年前听说他女儿嫁到了咸阳，他一家老小都跟着过去享福了。”    “对，樊家也跟着过去了，前几年他们回家祭祖的时候，身上穿的那叫一个好啊。”    咸阳，大秦的都城。    得到线索的刘盈高兴了起来，他回到店里略一收拾东西，就直奔向了咸阳城。    至于家里，刘邦向来不关心他的去处，戚夫人和刘如意想要他一辈子为他们母子两个当牛做马，已经看清楚他们为人的刘盈又如何会再做一个傻子。    刘盈上辈子就被吕雉娇惯的有些任性，脾气一上来，他就把刘家给抛到了脑后，直奔都城。    “此次祭天，就由太子代朕去。”胡亥在朝堂上宣布道。    对于秦二世对于太子的宠爱，百官们已经见怪不怪了，从太子牙牙学语之时，二世就把他给抱着来朝堂听政，如今对于代天子祭天一事，百官们显然适应良好。    自古以来，祭天的人选就只有帝王，胡亥如此行事，也不过是让太子的位置更稳了一点。    “儿臣领旨。”太子赵城低声应了下来，眉宇间尽是沉稳之色，容貌更是挑胡亥与吕雉的长处长，如今不过弱冠，就已经成长的极为出色。    对于自己父皇冠冕堂皇的借口，作为儿子，十几年了，他已经适应良好了。    果不其然，胡亥回到后宫就跟吕雉炫耀，“祭天那么累的事，朕还不如在家多陪陪你呢。”    “比起城儿，我宁愿你累着。”吕雉笑着打趣了胡亥一句。    “皇后，你居然都不心疼朕了。”胡亥捂着胸口气闷道。    “那当然，谁让你老是折腾我儿子。”吕雉和胡亥生一子一女，赵城从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被胡亥抱着去朝堂听政，虽然是为了赵城好，可是朝堂对于小孩子来说，那并不是一个快乐的地方。    “当年要不是你，城儿也不会变得这么闷。”赵城如今的性子都是被朝堂之上磨砺的，平时吕雉想看到儿子一笑都很不容易。    “不是啊，朕感觉哪怕没有朕，他的性子也活泼不到哪里去。”对于这个锅，胡亥可不想背。    赵城来到后宫看到的就是父母在讨论他的性格，他不禁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母后，这是儿子性格的问题，不关父亲的事。”    “来，你给你娘笑一个。”    赵城，“……”爹，别闹。    赵城嘴角抽了抽，“父亲，这次祭天，我想带着小妹一起去。”    “行行行，你们兄妹两个一起去，就我和你娘在家里。”胡亥的笑容如沐春风。    赵城觉得自己父亲对于他们兄妹两个的离开有些迫不及待，他们长得越大，就越知道父母两人有多珍惜彼此。    莞尔一笑，赵城转身离开，不再打扰父母之间的趣事。    刘盈来到咸阳向人打听吕家，原本他是没有抱多少希望的，可是吕家的名声简直出乎他的意料。    “吕家可是皇亲国戚，吕公可是国丈啊。”    刘盈愣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第一印象就是问错人了。    毕竟连他父亲刘邦都没起来，吕家手上又有什么凭借呢。    潜意识里，刘盈仍旧把吕家当成了刘家的附庸。    直到他不小心听到了当朝皇后的名字，吕雉。    刘盈瞬间红了眼眶，心里不知是酸还是涩。    吕雉，吕公，吕家。    对于这个想法他感到不敢置信。    没有他父亲，他娘亲也能走到这一步么？他不相信。    不相信这个事实的刘盈蹲守在了吕家门口。    然后他就看到了吕媭和自己夫君樊哙带着儿子回娘家的一幕。    ‘啪’的一声，刘盈感觉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他在大街上四处闲荡着，觉得天地茫茫之大，没有一块他的容身之处，突然，他被人给挤到了一边去。    “太子公主祭天回来了，我们快回避。”    大街上，道路上的人自主退散到两边，刘盈也被人给推到了角落里。    太子，帝后的长子，刘盈茫然的抬头看去。    赵城并没有坐在马车里，而是骑马归来，他穿着轻便，气宇轩昂。    他的年龄和刘盈相当，身上有着皇家才能熏陶出来的那种贵气，眉宇间，刘盈似乎看到了吕雉的几分影子。    比起他，大秦太子的气度要沉稳许多，和他上一辈子同样的年龄，却从他的身上找不到一丝的任性来。    是不是，比起刘盈这个儿子来，赵城这个儿子更得吕雉的喜欢。    刘盈的心突然闷痛了起来，心头伤心的想要落泪。    众多视线加身，赵城脸上一直都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直到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刘盈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哎，小伙子，要不要坐下来吃一碗面。”刘盈身旁，老板娘热情的招待着。    刘盈呆愣着坐下，“老板娘，一碗阳春面。”他下意识的点了最便宜的一碗面。    反应过来后，刘盈满脸通红。    上辈子，哪怕他最落魄的时候，都没吃过这么便宜的面，就像，如今的大秦太子赵城从没吃过苦样。    可是这一辈子，阳春面早就成为了他的常菜。    没见赵城之前，刘盈还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见过赵城之后，他这才发现他们两个是那么的天差地别。    吕雉也是他的母亲啊，他也曾像太子一样享受过她的母爱。    刘盈突然泪流满面。可是今生，他只有父，没有母。    “面来了。”生意太忙，刘肥就自己把面给端过来了。    没有了养尊处优的痴肥，刘盈并没有认出他这个兄长来。    反倒是曹氏把和刘邦很是相像的刘盈给认了出来，只是不管刘盈是不是刘邦和戚姬生的儿子，这些事情早就与他们娘俩无关了。    儿子娶了媳妇，现在正怀着身孕，年老的曹氏又重拾了年轻时候的风风火火，出来帮衬着儿子的生意。    曹氏笑呵呵的招待着刘盈，只把他当客人看待，以前的一切在她眼里终成过往云烟。    刘盈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那么空了，出了咸阳，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最后，他抬脚迈向了回去沛县的那条路。    今生今世，他都不会再来咸阳了。    兄妹两人回到宫里，一家四口团聚。    “时间一晃，你们两个也都到了该成家立业的时候了。”胡亥和吕雉感慨道，似乎眼前又浮现出来那两个走路还左摇右晃的小团子来。    那个时候，女儿跟在儿子身后，儿子走的快了，就会停下来等妹妹跟上来。    他们兄妹两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赵城和赵蕊心里刚有了一些感伤，就听见胡亥朗声道，“为了弥补我和你们娘亲心里的伤痛，我们决定给你们两个添个弟弟妹妹。”    是他们想多了，这两位还精神着呢。    在阳光的照耀下，气势宏伟、屹立不倒的长城熠熠发光，一生都在忠诚的护卫着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