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迟寅从孟芫的卧室里出来，他垂着眼，伸出那只手，在微弱的玄关灯下，略略愣神。    手心里，被女人轻轻握住的一片皮肤，似乎余温犹存。以及那句半撒娇半命令的语调：“肚子痛，帮我揉揉。”    少年时代的亲昵，恍如昨日，在她不甚清醒的时候。迟寅小心翼翼又窃窃自喜。    那会儿，每每孟芫来例假，她喜欢鸠占鹊巢。    霸占他的卧室里的床，捂着肚子哼哼唧唧，理直气壮指使他给她煮红糖水，替她揉肚子。    他自嘲笑了下，他太着急了。    迫切想对她好一点，主动黏着她，无时不刻把自己推到她眼前，他这是魔怔了。    目的性太明确，追得太紧，只会触底反弹。    那只手慢慢攒成拳，握紧，复又松开。    迟寅拉开门，下楼找到家药店，买了些退烧药，然后又上来，烧了一壶开水。倒了一杯水，他拿着一盒药，再次走近卧室，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他哑着嗓子说：“喝点药，再睡。”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迟寅走出卧室，孟芫慢慢睁开眼，靠着床头，缓缓坐了起来。    她侧眸，静静看着床头柜上的东西，半晌，她拿起杯子，剥开两颗药丸，乖乖吃完了药。    翌日，孟芫起床，浑身黏糊糊的。    她的身体素质一向不差，睡了一觉，吃了药，出了一身汗，烧退了干净。    除了肚子空空荡荡的，伴随着例假的隐隐腹痛。迫切想吃点软烂好消化的东西。    她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掀开被子下床，脸色恹恹。    孟芫光脚走了两步，拉开卧室的门，门口一双棉拖鞋映入眼帘。她又是一顿，想到什么，赌气一般，轻轻踢开，视若无睹朝冰箱走去。    还没走近冰箱，厨房传来汩汩的细碎声响，像是煮什么东西。她朝厨房走去，灶台上放着一个小砂锅，文火煨着，盖子稍稍扑腾。她揭开，是一碗皮蛋瘦肉粥。    “哇，孟芫，你居然在家里开火了？！一套厨具都是摆设。”倏然传来一声惊叹。    徐洛驾轻就熟走进来，鼻尖微微冒汗，看起来是一大早赶过来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不由自主嘀咕：“你没事嘛……”    孟芫扯了扯唇，关了火，走出厨房：“我今天放假啊，别给我安排乱七八糟的局……”    “不是，不是，不是。”徐洛连忙摆手，解释道，“我听说你有点发烧，就来看看。”    孟芫垂下眼帘，轻声问他：“谁和你说的？”    “……你明知故问，他和我说的时候，我吓一跳，还以为你们旧情复燃了。”    孟芫凉凉抬起眼：“滚犊子。”    “姐，我一大早过来，没来得及吃早饭，你吃了没？”徐洛指了指灶台上的砂锅，垂涎欲滴。    孟芫含糊道：“我没胃口。”    话没落，便兀自钻进厨房，把那碗皮蛋瘦肉粥端了出来，喜滋滋道：“那给我吃，不能浪费。”    徐洛在餐桌上大快朵颐，含糊着声儿称赞：“真好吃！姐你手艺不赖嘛，以后少点外卖。”    孟芫莫名气闷，她有点不爽，也不知道在不爽什么。啪嗒一声，把手里的汤匙拍在桌子上，离开餐桌：“吃完把碗洗了。”    迟寅从孟芫的家里出来时，已是夜深。    他轻叹了口气，表情无奈，给徐洛的微信发了一条消息：【孟芫发烧了，明天还这样，你带她去医院。】    正要退出页面，指腹不小心往上划了下，聊天记录往上滑动。    是他昨天偷听之后，他找徐洛问了些事。    昨天回家后，他把奥赛班的微信和企鹅班群拖出屏蔽，下滑屏幕，点进去看了两眼消息。    迟寅一向不热衷网上的社交，他一心扎在竞赛里，对班上的动向是一无所知。    班上谁暗恋过谁，任课老师的黑历史，学校里谁和谁撕逼，那些八卦和流言一概没有留意过。包括自己。    高中的时候还是孟芫给他申请的企鹅号，搞情侣名换情侣头像，还有什么情侣空间。    迟寅从来没有在班群里说过话，头像常年也是灰的。    前不久的同学聚会，是以前的班长给他发email，他才知晓的。    最近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昨天，班长邱临齐问苏梦晨：【你要回国啦？准备去哪工作，盛云吗哈哈哈哈。】    楼下跟了一顺溜的调笑：【哈哈哈哈哈哈】    苏梦晨：【你们别总是开我玩笑，真是的。】    邱临齐：【你不去盛云去哪里？你说说看。】    苏梦晨：【我学业还没完成呢，现在只是找个实习单位，随便积累下经验，瞎说什么啊。】    邱临齐：【那你直接在美利坚找啊，干嘛回国啊？哈哈哈哈……】    苏梦晨回复他一串省略号：【……】    迟寅熄了手机，唇角的弧度平直。    过了一会儿，他翻开群成员，找到徐洛，单独添加了他。    徐洛秒回加，和他打招呼：【嗨，迟总，有什么事吗？】    迟寅：【有时间么？出来再喝一杯？】    徐洛：【迟总请客？】    迟寅：【成。】    读书的时候，在一中同班三年，迟寅和徐洛也不怎么熟。    后来竟然是因为孟芫，两个才慢慢成了朋友，也不过很浅的交情。    徐洛提议了一个好地方，说是去一个叫1874的酒喝酒。    迟寅赶到时，徐洛独自坐在台上，给他点了杯长岛冰茶。他看到来人进来，笑吟吟朝迟寅招手：“迟总，来的真快呀。”    迟寅淡淡颔首：“嗯。”    “迟总，找我出来有什么事吗？”哪里是喝酒这么简单。    迟寅端起那杯鸡尾酒，心不在焉喝了一口，他哂笑道。    “徐洛，孟芫这几年，过得好吗？”    徐洛抿嘴笑了笑，了然答道：“好，也不好。”    他转了转手里的酒杯，问他：“我回答你可以，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太好奇了。”    “你说。”    “你和……苏梦晨，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迟寅自嘲笑了下：“我说和她不熟，你信吗？”    “从前，之后，如今，都没有关系啊？”    “没有。”    徐洛霎时大松了一口气。    他颇是困扰，挠了挠头，语调不再客套：“迟寅啊迟寅，你搞什么东西啊？”    “那你当年，怎么就和孟芫闹得这么僵？你知不知道，你一走了之，芫姐她整个人都好像丧失了光彩。”    迟寅缄口不言。    徐洛沉吟片刻，他斟酌再三，决定骂醒这个人。    “她复读一年，考上的S大。我也在S大，和她碰到了，她重新拾起吉他的时候，因缘巧合下我做了她的助理，直到现在。”    “她因为辅导员的事，辍了学，家里差点掀了天，她直接和家里决裂了，就这么一个人走过来，特别辛苦……”    “而你呢？考清华，留学美国，苏梦晨也追随你的步伐，谁都会往那一方面去想……你哪怕解释一字半句，哪怕回来看她一眼……”    迟寅身体滞顿，他缓缓启唇：“孟芫也这么认为么？”    徐洛耸耸肩：“你和苏梦晨的流言，班上谁不知道？恐怕也只有你，没有在意。迟寅，你有时候，很自负，很讨厌。”    “高中的时候，你看起来随和没架子，谁都聊得开。其实，除了竞赛，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    “可能只有孟芫是个例外，你在乎她，但是你自认你俩的感情坚不可摧，不屑于这些流言蜚语。”    迟寅陷入沉默。    良久，他低着嗓子说：“是。”    他捏紧酒杯，手指上的青筋隐隐：“我是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