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完

    买好东西回到大院之后，两个人径自朝湛老爷子家走去。    一踏进书房，孟芫便看见湛老头站在书柜前，手里拿着一个相框，小心翼翼擦拭着。他听到动静，转过头，轻瞥了一眼他们：“把门带上。”    迟寅依言关上门，两个人走上前。    湛老爷子颤颤巍巍，从书柜最上方的格子里取出一个檀木匣子，珍重地交给孟芫。    “这是你外婆的，拿着，算我们送你的新婚礼物。”    孟芫怔愣，略略惶恐，她摆了摆手：“这么贵重的东西”    这老爷子对老太太的东西一向视若珍宝，旁人谁也碰不得，这会儿居然说要送给她这有些年头的匣子。    湛老爷子往她怀里一扔，不耐道：“给你就给你，嗦什么。”    孟芫小心翼翼接过来，摩挲漆面匣身，不敢打开它。    湛老爷子将相册摊给她看，是老太太年轻时候的照片，穿着藕色旗袍，挽发其后，隐隐可窥见一只白玉兰簪子。他带着老花镜，指腹摩挲着相片，喃喃自语：“你长得最像老太太，给你最适合不过。”    孟芫轻问出声：“我长得像她，性格一点不如她，您不觉得失望么？”    “失望，当然失望，即便你性格和她如出一撤，我也不会满意，你到底不是她。”这老头直言不讳。    “她就唯盼家庭和睦美满，能够承欢膝下，含饴弄孙，上天却早早把她带走……”湛老爷子微微摇头，斥责道：“你倒好，你这丫头心狠，多少年也不回家看看，你把匣子打开。”    孟芫缓缓打开匣子，就是照片上的那个白玉兰簪子，她霎时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    他沉声，继续说：“我死了也带不走，给你好好保管，带着老太太的惦念……也是给你警示，你是湛家人，你要时时刻刻记得。孟芫，不要把这个家弄得不像个家。”    迟寅倏然出声：“是她的问题么？老爷子。”    湛老爷子扬眉，轻“啧”一声。    “怎么？现在就替她打抱不平了？心疼了？”    迟寅寸步不让：“很多事，不是轻描淡写一句，你是湛家人，就能翻篇的。”    “是，孟芫，我这个外公，我很多地方做的不好，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想通了很多事情。我不怕死，还想早点见到你外婆呢，只是没有处理妥当这家里的上下，羞愧见她。”湛老爷子走进孟芫，拍了拍孟芫脑袋，“湛青那会儿，我以死相逼，他个臭小子阳奉阴违，表面迎合我，偷着还是转专业学法医，我也没辙。你说对了，湛青叛逆起来，那是顽固不化，你俩都是怪胎，我是搞不懂了，一个比一个怪。”    孟芫不习惯这份亲昵，但也没躲，甚至听到最后，不禁莞尔。    “他娶媳妇的时候，不也这样。”    湛老爷子乐出声，不过，他旋即肃容。    他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包，分别递给孟芫和迟寅，依旧斥责的语气：“这是压岁钱，晚是晚了点，明年过年不回家试试，我打断你俩的腿。”    孟芫转头，和迟寅面面相觑：“……”他们谁都不大乐意接，表情难以言喻，这么大的人了，还收什么压岁钱……    湛老头朝他俩一吼：“我让拿着就拿着！在我这里你俩就是小孩儿，多少岁都要给压岁钱！”    迟寅故作哆哆嗦去接，笑嘻嘻说了声：“谢谢您老头儿。”    湛老爷子眉一抬，瞪向他，话里话外绵里藏针：“你别谢我，我告诉你迟寅，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关乎两个家庭，还是我们这样的关系，我们全部人盯着你呢，有的是人收拾你。”    迟寅摸了摸鼻子，表情讪讪：“是是是，我知道了，您尽管盯着。”    孟芫忍俊不禁。    在医院陪了几天，迟老爷子逐渐好转，迟寅和孟芫都有事又忙，就都回去了。    老人家也没什么理由拦着他们，反正想看的想听到的都得到答复，心满意足，大手一挥让他们滚了。    湛迟两家，如今全家上下，观望着迟寅怎么求婚，眼巴巴等着，也迟迟不见动作。见他没事人一样，舒小云干着急，她一回南孝，没事就去盛云大厦逮迟寅，旁敲侧击，顺便给他支招。    “求个婚磨磨唧唧，你还不快点，你爷爷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曾孙。”    迟寅揉了揉眉骨，无奈道：“妈”    舒小云眼一瞪：“妈什么妈，皇帝不急太监急，人家女孩子都说出口了，你也没动静。你气死我算了！”    迟寅：“……”    适时，林秘书推门而入。    “迟总，您潜入的这粉丝群，那粉头谈条件，您包双日门票钱，外加请大伙儿吃饭，他就哪儿也不去，堵在主舞台前排占位子，帮您死守着。”    “不过，您确定孟小姐会喜欢？不是惊喜而成了惊吓？”    舒小云回头：“什么惊喜？”    林秘书噤声。    “没什么，妈您别急，过几天我就带着孟芫叫您妈成么？”说完，把她往门外请，“走，您走，喝茶购物打麻将，我这儿正工作呢。”    把舒小云弄走，迟寅缓缓咬牙，方才阴测测看向林秘书：“那粉头真他妈鸡贼。”    “粉头好像是孟小姐的高中朋友，叫蔡小慧的，那群里也很多是她的朋友。”林秘书觉得挺有趣，“还有郭震的酒里的一群彪头汉子，铁汉柔情，都是孟芫的铁粉。”    迟寅额头跳了跳：“……”这群人，故意的，完全哄抬物价。    草莓音乐节不止一个舞台，一般会布置三个，来听音乐节的大多都是小众音乐拥趸者，不止喜欢一个乐队和歌手，会根据时间表，在三个舞台来回往返，去守着他们喜欢的歌手登台。    音乐节都是站着，台下的观众很容易自由高嗨的氛围被感染，蹦跳摇摆撞击，称作pogo或者mosh，还有“开火车”、“跳水”、“死墙”等等。    林秘书好心提醒了句：“那群里至少百来号人”    “你去给蔡小慧和郭震说，票钱我出，包场吃饭，酒随便喝，让他们说话算话！”    一个星期后，草莓音乐节在南孝的园博园举行。    音乐节有两天，孟芫在第二天晚上六点上场。她原本和迟寅说好了，让他来看她演出，顺便一起逛逛音乐节，结果此人匆匆留下一句六点之前必定赶到，就忙得不见人影。    孟芫在工作室化好妆，下午直接去音乐节现场，在外场每个舞台闲逛了一圈。五点四十，终于轮到她上台。    她和伴奏乐队上台调试音响，摆放乐器，六点正式开唱，她站在台下，环视了一圈人山人海，也没有见到迟寅的身影。    迟寅原本把这一天的计划都推迟了，事先是躲着孟芫，结果三点左右，迟盛临时他安排他一个视频会议，园博园哪里都很吵，他只好在附近找了一个酒店，挂了视频会议往音乐节现场赶去。    五点半，走到主舞台外场，已是人山人海，被粉丝围得水泄不通。    内场前排的位置，站着一群眼熟的人，蔡小慧、晏晏、方皓文、徐洛，他们面面相觑，在震撼的音浪下，方皓文扯着嗓子，大声问：“我操了，所以迟寅呢，他人呢？”    徐洛给迟寅打电话，不刻接通了，然而音浪太强烈，谁也听不到谁在说什么。不刻，迟寅挂了电话，现场的信号很差，很久徐洛才收到他的一条微信消息：“我在往里面挤。”可以想象他打字也是多么艰难。    舞台正中央前排的位置，大部分都是迟寅的“托儿”，徐洛摇了摇头，在粉丝群里知会一声，让留意迟寅，看到就让个道，让他挤到最前面来。    足足十五分钟，迟寅终于前面的区域，他看到徐洛等熟悉的面孔，舞台上的孟芫已经唱完一首歌。    孟芫看了一眼台下的茫茫人海，天渐渐暗下来，绚烂的舞台灯亮起。两端的大屏幕里，摄像投放了出孟芫的近身特写。    她捏着话筒，站在偌大的舞台中央，半垂着眼，环视着台下，像在找寻什么。她银灰色的头发在脑后扎成蓬松一束，颊边散落一缕碎发，妆容干净，上半身穿着粉丝绒吊带裙，外套黑色机车夹克，瓷白的脖子上戴着黑色项圈细带。人群里，迟寅微微昂首，看向大屏幕，她看起来有些孤独，有种竭力隐藏的不安。    他一步步朝前挤过去，孟芫的说话声从话筒传来，带着滋滋电流，回荡在整个现场。    “去年对于我来言，是尤为特殊的一年，一直到现在，我经历了很多始料未及的事。我开始有很多很多的听众，开始曝光在聚光灯下，成为津津乐道的话题……有人喜欢我，也有人怨憎我，我的优缺点都被无限放大，捧得很高，也骂得很狠……三岛由纪夫有句话我一直奉为信条：也许是天生软弱的缘故，我对所有的喜悦都掺杂着不祥的预感……对，你们喜欢我，我会很开心很开心，同时也在诚惶诚恐……包括我在去年，经历了一场重逢……”    台下前排传来高声揶揄，“遇见了命中注定的人是不是？”    孟芫但笑不语：“聊不了那么多，只有三分钟。”再给他三分钟的机会，等到下一首歌开始。    “卖什么关子，我们都知道！恋情都公布了！”    晏晏在台下着急，看着还有闲情看大屏幕的迟寅，朝徐洛和方皓文喊道：“……快抬起来啊……把他抬起来……”    蔡小慧连声附和：“对对对，别废话了。”她招呼起周围的郭震的朋友，那些彪形大汉，一把把迟寅架起来。    闲聊时间结束，孟芫重新抱起吉他，准备唱下一首歌，现场乐队的伴奏声渐起。    她握着支架话筒，一字一顿启唇：“下面这首《梦迟》，送给”    话未落，下面的粉丝突然pogo，撞肩高嗨，人海里倏然托起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啪叽一下抛上了台。    孟芫微顿，她扯了扯唇：“这个从天而降的人。”    妈的，好歹和他商量一下，让他以帅气的姿势落地啊。多亏他皮糙肉厚啊操。    他毫无心理准备，没人和他商量，便被粗暴扔上了台。迟寅默了默，须臾，他气定神闲爬起来。    有摄像机扫过来，他对着机位，露出一个颇具领导风范的自信笑容，并且拍了拍袖口和裤腿的灰尘。伴奏乐队早已停止，被这个不明生物早吓得停止了，迟寅大步走到孟芫身旁。    摄像机跟随着他，两个大屏幕直接投放。    迟寅歉意一笑，摸了摸孟芫的脑袋：“抱歉，我来晚了。”    接着，单手插兜，他顾自拔掉支架上的话筒，一手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小巧黑匣。他看向孟芫，视线专注：“这个戒指，送给你。”    台下倏然掌声雷动，以及喝倒彩的声音。    “切，就这样啊？”以蔡小慧为首的，又跳又叫，笑着大吼。    迟寅单膝跪地，缓缓打开了那黑丝绒盒。是一颗雕琢细腻的钻戒。    “去年对于我，也是人生里尤为特殊的一年，我重新遇到了你，我们慢慢走在一起。”    “你愿意和我一起，把今年，变为最特殊的一年的吗？”    “嫁给我，孟芫。”    落俗的话总要说出口，生活总需要仪式感。    总有人会不免俗的落泪。    孟芫拿着话筒，慢慢捂住眼睛，机位扫过来，她下意识躲了下。    然后，投放的大屏幕里，被求婚的那个女人，取了吉他，放在地面上，竟然蹲了下来。孟芫的表情哭笑不得，眼角带着泪渍：“搞这么煽情干什么，快起来。”    迟寅放下话筒，眼底笑意浮动，低着嗓子说：“你说我愿意，我就起来。”    孟芫学着他，也放下话筒，小声催促：“我愿意，快起来。”    “你先起来。”    “好，我先起来。”孟芫背对着台下，飞速套上戒指，刚要站起来，然而腿麻了。    一个趔趄，孟芫没站稳，迟寅连忙起身，女人便栽进男人怀里。    孟芫耳根发烫，故作冷静地推开他：“你去和声那里，假装唱歌，等我演出完。”    说完，重新拾起吉他，朝背后的乐队示意，伴奏重新响起。    《梦迟》的伴奏声传来。    孟芫写给迟寅的歌响起。    台下抓耳挠腮，一片躁动不已。蔡小慧等人更是好奇不已。    操，刚刚说了什么啊，这两个人怎么放了话筒啊！！    音乐节还在继续，还有压轴的乐队要进行演出。    孟芫背着吉他，拉着迟寅悄然退场。    乐声里，人群外，舞台的灯光绚烂如繁星。两人无声弯唇，相视而笑，手牵手拔腿奔逃。    浩瀚的世界里，更迭的人海里，和你相互辉映。    一闪一闪亮晶晶，好像你的身体。藏在众多孤星之中，还是找得到你。    挂在天上放光明，反射我的过去，提醒我，我不再是一颗寂寞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