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沈雁初被送到医院。    坐诊医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    她在医院里干了这么多年，各种各样的伤势都见过。    因此看到沈雁初被丝带包裹着的膝盖时，脸上并没有露出过多的情绪。    医生解开丝带，上面沾满了从伤口处渗出来的血渍，殷红殷红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当揭到最后一层的时候，丝带跟伤口牢牢地黏在一起，医生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    “待会儿可能有点疼，你忍一下。”    医生抬头看向沈雁初，温声提醒道。    沈雁初微微颔首，“没关系，我忍得住。”    如果不是她眉间隆起的几道褶痕，医生还真以为她的痛觉神经有些迟钝。    医生尽量把动作放到最轻，小心翼翼地揭下丝带。    瞬间，略显狰狞的伤口暴露在人们眼中。    伤口处满是鲜血，四周的皮肉甚至翻卷出来，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医生看到伤口的那一刹那，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来医院？”    这个女孩儿膝盖上的伤口原本不应该这么严重的，明显是经过二次撕伤，延误了治疗，才让伤势加重的。    “医生，很严重吗？”    刘丽萍一脸担心地问道。    她现在真的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坚持送沈雁初来医院，而是跟着她一起胡闹。    她身为带队教练，如果沈雁初的身体因为这件事情受到损伤，那她真的是难辞其咎。    站在一旁的韩承钧也是满脸懊悔，冷汗沿着脸颊滚落下来。    拉索托举是双人滑中最难的一个动作。    他跟沈雁初之前也排练过，不过那是在她没有二次发育之前。    当时演出时，他只想着给观众展现出最精彩的节目，却忘了考虑沈雁初的身体情况。    他当时怎么就脑抽了呢！    想到这一些，韩承钧抬起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声音清脆而又响亮。    他的脸颊顿时红肿起来。    沈雁初抬眸，面色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幽幽地开口。    “你这是做什么？你这个样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呢。”    听到女孩儿这番话，医生心里生出几分赞赏。    她接诊过的病人无数，有的女孩子明明只是受了一点小伤，搞得就像是即将不久于人世似的。    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像她这么淡定的，好像受伤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样。    “严重倒是不严重。”    医生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去拿消□□水。    “不过，如果你们第一时间把她送医院来的话，顶多包扎一下就好了。可是照现在的伤势，看来得缝几针了。”    处理好伤口之后，医生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她见沈雁初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以为她没听进去，不由得多叮嘱了几句。    “虽然伤势不算严重，但是也要多加注意，千万别让伤口感染了。你想啊，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万一腿上留条疤，多不好看啊！”    沈雁初听后，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我会注意的。”    从门诊室出来，刘丽萍让沈雁初在旁边等着，然后带着韩承钧去缴费取药。    医院里的人很多，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有些憋闷。    沈雁初的身上还穿着考斯滕，过往的行人全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她。    她不想成为被众人观赏的对象，一瘸一拐地走向露台，想要透一透气。    却看到一个长得比较圆润的小姑娘坐在露台围墙上，背对着她。    “你们快看，那上面是不是坐着一个人？”    医院楼下，不知道是谁惊呼出声。    众人随着他手指的放向看过去。    果然，在门诊楼顶层的露台上面坐着一个身穿校服的小姑娘，只是体型比一般的小姑娘要魁梧许多。    “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让她坐在哪儿啊？这多危险啊！”    “我的妈呀！该不会是检查出什么绝症，一时想不开，想跳楼自杀？”    人们原本没往这方面想，此时这人的话，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不……不能？”    “看这孩子的体型，除了胖一点，应该挺健康的啊！”    “这孩子家长呢？带孩子来医院，怎么也不看好了？这要是真出了事，不得后悔一辈子！”    “我看还是先打119。”    有人赶紧拿出手机，拨打消防报警电话。    沈雁初的手里握着刚才韩承钧留给她的手机。    她向后退开几步，压低声音拨打报警电话，跟警方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挂    断电话后，她缓缓地走到围墙处，跟小姑娘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小姑娘抬头望着天空，不知道在看什么。    余光瞥到沈雁初的身影，身体猛地一僵，眼神里露出几分警惕。    “你不要过来！”    她低声喝道，声音带着一丝颤音。    身体艰难地朝旁边挪动了几下，身上的赘肉随着她的动作一起一伏地颤动着。    沈雁初背靠着围墙，侧首看向对方。    她的神情平静而又淡漠，看不出丝毫的紧张跟慌乱。    “这里环境不错，不介意一起？”    她唇角噙着笑意，缓缓开口。    语气平淡，丝毫没有把对方当成是想要轻生的人。    “一起？”    小姑娘不解地看着她。    她似乎想到什么，眼睛微微睁大。    “你也想跳楼？”    沈雁初唇角微勾，挑起一抹轻浅笑意。    “在这么好的天气里轻生，你不觉得可惜了吗？”    她的神态悠然自若，好像她们真的就只是在谈论天气一样，而不是“轻生”“跳楼”这样可怖的字眼。    “我认识你，你是花样滑冰的冠军，沈雁初。”    小姑娘看着她，喃喃地开口，说了一个不相关的话题。    她这般说着，收回视线，垂头看着空旷旷的脚下，脸上露出几分落寞跟无助。    “像你这样优秀的人，是永远体会不到我的心情的。不管是晴天，还是下雨天，对我来说，都是一片黑暗。”    “我今天跟喜欢的男生表白，可是他拒绝我了。我知道，他是嫌我胖，配不上他。”    或许是把沈雁初当成了倾听的对象，又或许是轻生前不想带着这么多的苦恼，小姑娘将一直压抑在心底深处的苦楚娓娓道来。    “就因为我胖，所有的人都不喜欢我。他们每次看我的眼光，就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一样。你能想象出我当时的心情吗？”    她猛地看向沈雁初，眼眶通红通红的，情绪有些激动。    不知何时，沈雁初唇角勾起的浅笑缓缓褪去，眼神里流淌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小姑娘没有等到她的回答，自顾自地摇头。    “不，你根本就想象不到。”    “你错了。”    沈雁初目视着虚空，缓缓开口。    她的声音压得很轻，微风一吹，就被拂散。    “什么？”    小姑娘一脸不解地看着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沈雁初收回目光，侧首看向对方。    “我不用想象，就能体会到你的心情。”    “因为，我也曾有过跟你一样的烦恼。”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小姑娘听到她的这句话，像是听到什么爆炸性的新闻一样，眼睛倏地睁大。    她上下打量着沈雁初，磕磕巴巴地质疑道。    “怎……怎么可能？”    她这么瘦，怎么可能会是一个胖子？    沈雁初微微耸肩。    “事实就是如此。”    她说到这里，视线里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神情掠过一丝异样，然后又迅速恢复到之前的平静。    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缓缓转过身去，双手搭在围墙上，眼睛凝视着天空。    “其实，准确地来说，我那时的样子，比你现在还要胖。”    “可是你现在……这怎么可能？”    小姑娘被惊呆，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沈雁初抬眸看着她。    “只要你足够努力。当然，如果你只是一直自怨自艾，却不努力改变，就永远只能停留在你自己最厌恶的样子。”    那道身影悄悄地绕到小姑娘另一侧，趁她出神的时候，猛地上前几步，搂住她的腰身，将她从围墙上抱了下来。    此时，小姑娘的妈妈也闻讯赶来，一把抱住她，哭着捶打了几下。    “你可吓死妈妈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怎么活啊？！”    小姑娘抬起双手，回抱住女人，低声啜泣着。    “妈妈，对不起……”    路城大步走到沈雁初身边，看着她腿上包扎的绷带，眼神的担心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    “你怎么样？”    沈雁初抬眸看着他，轻轻摇头。    “没事，就是站久了，伤口有点疼。”    路城闻言，眉心紧紧皱起。    他抿了抿嘴唇，顾不得周围越来越多的人群，弯下腰身，将女孩儿打横抱起。    在经过小姑娘旁边的时候，沈雁初轻轻拉了拉路城的衣服，示意他停下。    她看着小姑娘，温声安慰道。    “曾经有一个人对我说过，每一个女孩儿，都是坠落人间的天使。当你遇到不开心的事    情，就把它当成这是上帝对你的考验。这样一想，你就会释怀很多了。”    小姑娘偎依在妈妈的怀里，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沈雁初，再一次确认道。    “你刚刚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沈雁初笑了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