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章对不起

    六年前，陆元白的父母双双死于车祸，陆老爷子看着自己大儿子的尸体，几度要昏厥过去。    他自然不相信这仅仅是一场意外，于是他动用所有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查找凶手，可没想到，最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自己的次子。    他拿到资料的那一刻，在书房里呆坐了一夜。    他早就想好了弄死凶手的千百种方法，可凶手却是他的二儿子。他已经死了一个儿子了，又怎么舍得再杀掉另一个？    他年纪渐渐大了，尽管儿子再不争气，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他也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天亮以后，他给大儿子大儿媳上了一炷香，最终选择保下陆卓然，他甚至替陆卓然销毁掉了所有能销毁的证据。    ……    陆元白是他的心头宝，也是他这辈子最亏欠的人。可现在，却有人不知死活地，拿这件事来威胁他……    这一夜，陆老爷子辗转反侧，在脑海里不停想着，把江沐清从陆元白身边弄走的可能。市中心一间公寓里的叶又晴，此刻也正在为这两个人黯然神伤。    安娜临走前，告诉她说，江沐清怀孕了，陆元白决定为了她毁约，这两天就要公布跟叶家退婚的消息。    叶又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手机，等陆元白亲口告诉她这个消息——她有预感，陆元白今晚会给她打电话的。    陆元白没让她久等，晚上十点差一刻的时候，他的电话打了过来。    “对不起，我毁约了，沐清怀孕了，我不能让她肚子里的孩子变成私生子，我需要尽快跟她结婚……爷爷已经同意了，明天一早我就会发布我们两个退婚的消息了。”    陆元白的声音低低地从电话里传来，尽管早做好了准备，叶又晴依然控制不住地心疼，难受。    “恭喜你，那是不是我也可以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了？”叶又晴说着早就准备好的台词。    很久之后陆元白才开口：“我还是希望你能把它生下来的。”    叶又晴嗤笑着问道：“你觉得我们都退婚了，我还会生下你的孩子吗？”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良久，陆元白说道：“可以把孩子打掉，之后我们就两清了。”    两清？    相识以来的种种，说两清就两清了？    叶又晴明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可却丝毫没有解脱的感觉。    她把手伸向自己的小腹，突然心里生出一股不舍，但她很快又把这不舍压下去，说道：“那就好，我明天就跟周崇约手术时间。没别的事的话，我先挂了。”    “对不起。”陆元白突然沙哑着嗓子说道，“又晴，对不起。”    “我先挂了。”叶又晴打断他道，然后就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带着一双泪目，她朝黑黝黝的窗外看去。    陆元白为江沐清抛弃了她，现在又为了江沐清的孩子，要牺牲掉她的孩子，一个无辜的、尚来不及看这个世界一眼的孩子……    他对江沐清越是宠爱，越显得自己在这段感情里的可笑。    不过，这些很快就要结束了，等孩子没了之后，一切都会重新回到起点的。    叶又晴摸着自己的肚子，自语道：“宝宝，妈妈对不起你，来生，你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投生。”    她努力让自己从回忆里抽离，躺在床上开始想象今后的生活。    她要搬离这间公寓，要向爸爸解释退婚的事情，可能还要应付数不尽的媒体和各种冷嘲热讽……    不过，一切都会过去的，她只当做了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了，她要重新开始，重新生活。    ……    叶又晴想东想西，几乎一夜未睡，天亮后，确定医院已经上班，她便匆匆赶去找周崇。    她事先并没有给周崇打电话，找到周崇办公室的时候，他人正在查房。一位女医生认出了她，请她进周崇的办公室里等。    周崇的办公室意外地整洁，叶又晴坐下的时候，恰好看到了一副胎儿发育过程图，图册翻开放在办公桌上，应该是周崇看到一半，忘记收起来了。    上头记录了胎儿从第一周到第四十周的发育照片。一张张陈列在她的面前，她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清晰而又直观地认识到，她怀孕了，她的肚子里有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生命。    她摸向自己肚子的手都是颤抖的。    她之前是排斥过他，可也早已习惯了他。    宝宝已经十一周了，应该有了人型，已经能分辨出是男孩还是女孩了，他的心肺器官以及大脑已经开始工作，他甚至都能做吸吮、吞咽和踢腿这些动作了……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啊。    叶又晴的眼泪啪嗒一声，打在了摊在桌子上的图册上。    这时，周崇恰好查房回来，意外地看到了这一幕。    “怎么了，这是？”周崇惊讶地问道。    叶又晴擦了擦眼泪，笑着摇了摇头。    周崇见她神色明显不对，又问道：“我听科室的同事说，你找我？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叶又晴又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些哽咽，说道：“我想打掉这个孩子，你能帮我尽快安排手术吗？最好就是今天。”    周崇吓得差点没自己把自己绊倒：“你别乱来啊？这……陆元白知道了会杀了我的！”    “他已经知道了，他同意了的。”叶又晴看着他淡淡地说道。    “你们又吵架了？”周崇问道，然后又劝她说：“陆元白虽然为人那什么……渣了点，但是看得出来他还是很喜欢你的，你每次住院检查，他都十分……”    陆元白还是很喜欢她的？    叶又晴苦笑，他要是真喜欢自己，怎么可能舍得让自己受这些折磨，他倒是真的很喜欢江沐清，喜欢到不忍心让她受任何委屈。    叶又晴突然打断周崇，问道：“江沐清怀孕了你知道吗？”    周崇犹豫着点了点头。    叶又晴又笑了起来：“他们很快就要结婚了，今天我跟陆元白退婚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顺城，这个孩子对陆元白已经没有意义了。”    虽然理智知道，拿掉这个孩子对叶又晴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可身为医生，周崇还是想再劝劝她。    “孩子对陆元白没意义了，那对你呢？他也是你的骨肉，身上也继承着你的基因啊。”    “对我？”叶又晴深吸一口气，狠心道：“对我来说，那不就是被陆元白哄骗的耻辱吗？”    “你把他当成耻辱？”周崇神色一黯，没再继续劝说下去。    如果叶又晴打心里排斥这个孩子，那把它生下来也未必是件好事。    周崇顿了顿说道：“你在这儿稍等一会儿，我现在就去安排手术。”说完他打开门就又离开了。    办公室的门打开又被关上，叶又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图册，最后挣扎着闭上了眼睛。    周崇把手术安排在一个小时之后，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想了想，决定还是要再给陆元白打个电话。    手机刚拨过去，瞬间被人给接起来了。    这么快的反应速度，倒像是守着手机，特意在等他的电话。是因为知道叶又晴今天会来找他做手术，所以在等他宣布手术结果吗？    周崇叹了口气说道：“叶又晴的人流手术一个小时后开始，再过一个小时，你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知道了。”对面的人应道，声音里没有多余的情绪。    “知道了就好！”周崇觉得自己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心里来气，说完就伸出手指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收起手机，他才意识到，这还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主动挂老板的电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