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一次坐着救护车来到夜间急诊的医院，泪水把视野都糊的乱七八糟，看着躺在担架上直接被推进乍一看很像是手术室的磁核共振室里面的莫言生，都更霜终于憋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来。    “没事了没事了，都到医院了。”    这种时候意外稳重的老N拍了拍咬着下嘴唇，除了偶尔的呜咽声之外掉着大颗大颗泪珠的都更霜，从门口奔跑着赶来不久的都更盏叹了口气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转过头用口型示意老N出去说话，给她留个一个人的空间。    听着两个人快步离开的脚步声，低声的呜咽终于变成大声的哭泣。    夜晚的医院本来人就很少，此刻的走廊里更加是空无一人。那段时间里令都更霜厌恶的消毒水的气味和明晃晃的白炽灯色都让她觉得非常冰冷，都更霜第一次体会到知道自己出了车祸的父母的心情。    莫言生的情况不怎么好，想来从比赛的中途开始他的身体就有些恶化了，撑到胜利之后终于撑不住而倒下了。如果不是都更霜刚好叫住他然后站在他身后，很可能晕倒的莫言生就会倒在地面上。    等待总是令人心神不宁，好不容易等到莫言生从监察室里被推出来送到病房里，得到了这个消息的都更霜拼了命憋住眼泪赶去，然而还是在看到那个人惨白不健康的脸色而掉下来一点。    “小都。”    那个声音非常虚弱，大部分充斥的都是无力的气声，但仍旧有令她无比难过的温柔意味。    “对不起，吓到你了，别哭了哦。”    插着点滴的手背苍白透青，抬起来的瞬间那个依旧非常冰凉的指尖接触到她擦了眼泪变的湿漉漉的手背，明明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是他，但是传递怜惜意味的却也是他。    “我没事啦，阿言不要担心我！”    想要让那点指尖的冰冷触感变的暖和一些，她伸出手掖了掖他的被角，拼命扯出一个不知道好不好看的笑容来。    “医生怎么说？”    “贫血，低血糖，上段颈椎紊乱，神经压迫。”    一连串地吐出有些都更霜都听不太懂的词语来，老N扯扯嘴角。    “职业病，小姐姐你可别学他，一身都是职业病，现在好了。”    “颈椎病……？”    从来不知道颈椎病居然会有这么严重的症状，都更霜茫然地看向显然很是了解这方面的老N，那边的都更盏却发出一声叹息。    “颈椎病是会导致恶心呕吐，还会头晕，只不过言老师这几天没休息好，低血糖又贫血，这么多症状交在一起，现在好了，才赢了一把就乐极生悲了？”    难得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在床上露出“哎呀不好了”的神情的莫言生，抗的过都更盏的眼神的他却明显抗不过又开始掉金豆豆的小姑娘的眼泪攻势。    “都、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阿言……”    开始责怪起自己的小姑娘只是掉了几颗热度灼人的眼泪就让他慌张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止住她的眼泪，一时半会儿却提不出太多力气的莫言生头大非常。    “不是小都的错，是我自己这几天比较紧张没有注意休息，不、不要哭啦……”    “你是要好好休息了，医生跟我说过了，全身检查的时候你的手也有点不对头，劲椎这方面更是要理疗，不然会恶化，之后的几场比赛你可别想上了。”    跟都更霜一起上救护车的老N显然更能担事，被医生叫去心痛非常地说了个狗血喷头的他自然对如此折磨自己身体的莫言生没什么好气了。    “虽然很可惜……不过好像只能这样了。”    无可奈何地露出苦涩的笑容，被这件事吓了一跳的都更霜擦擦眼泪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阿言……不能上场了吗？”    “我们这个十强赛还没结束呢，好不容易赢了一把，按照我们现在的积分，必须要接下来全赢才有可能进八强。”    瞪了一眼床上的病号莫言生，老N再度叹了口气。    “我出去了，还要给你擦屁股拿药办理这样那样的事情呢，小姐姐你照顾一下大言啊。”    话语还只说了一半呢，脸上虽然嫌弃非常但果然还是心下担忧的老N就拖着还想留下来干些什么的都更盏走了，留下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被丢下来的都更霜，还有对机智的老N眨了眨眼的莫言生。    “真的……没关系吗……”    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莫言生的身边，都更霜感觉眼睛肿肿的有些干涩发疼，但这并不影响她仔仔细细地审视一遍躺在床上看起来就虚弱无比的莫言生。    “刚刚，老N说的，你的手……”    知道莫言生就是因为手上的伤而退役的，一开始也曾担心职业的高负荷会影响到他的手部健康，但他一直都是心里有数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这让都更霜即使注意到了他曾经旧伤复发过，也天真地以为会没事的。    哪怕莫言生不说话，她也知道手肘伤痛带来的痛苦，担忧地轻轻触碰了一下他那插着针管的掌背，那是一只仿佛天生就该为握住鼠标而生的，非常秀气的手。    现在那只苍白的手上隐约透出玉色的青筋，配合着针管与点滴，无力而浅薄的颜色突然让都更霜想起之前，也是这一只手因为她的冒失而被烫伤。    “对不起……我……一直都在给阿言添麻烦……什么忙都没帮上……”    拼命遏制住没用的眼泪，都更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又小，又没用，一点安心都不能给人，好像也派不上任何用场的存在。    “没有哦，我如果没有小都的话，根本连勇气都不会有。”    像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的样子，莫言生抬起那只对都更霜而言有太多回忆存在的手，轻轻抚摸上她的脸颊。    明明非常冰冷的，只是肌肤相触的一瞬间就给了她安定的力量。    “因此，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委托给最重要的小都。”    与她的视线对视的一瞬间，那个往日清亮耿直的眸光稍微扑闪一下，在片刻之后又恢复了该有的镇定。    “我的职业生涯，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为什么？”    耳朵捕捉到话语，温柔又平稳的语气跟话语的内容好像截然相反，都更霜站了起来。    “只、只是颈椎病要理疗一段时间，为什么……这个病，很严重吗……为什么不可以继续——”    她慌张到快要哭出来的话语在那个人镇定非常的眼神之中被打断。    “颈椎病……肌腱炎……这些可能都不是大病，不致命也不会有什么副作用，而且这个病不严重，估计这几天理疗完之后我就可以回去打比赛了。”    仿佛是在考虑着她的心情，那个人放缓了语气挑选着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但是，你知道的，我本来就是个因为职业病而退役的前职业选手啊，没有人比我……对，还有老N知道这些病对于一个职业选手的影响了。”    “当初我说要来打守望职业的时候，老N就曾经劝过我，不要冒这个险。因为这些病表面上暂愈的很快，但同时也是一个巨大的活火山，职业程度的训练与比赛，在使我能够追逐上大家的步伐的同时，也是催化这些病痛的因素。”    “这几天，虽然表面上我一直在安慰大家，跟老N一起整理各种资料，还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我都拼了命的佯装什么事都没有地去做，但其实背着伤病这么大的一个□□的我，压力真的很大，我都不敢跟大家说……我怕加深大家的恐慌。”    他的话语虽然带着些许笑意，但那明显是不合心意的苦笑。    “结果就是我失去了调理自己的能力……我虽然表面上一副平静的样子，但是这样那样的事情导致我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出现了，我背负着的□□最终爆炸了。”    “这些东西虽然很快就可以被扼制下去，但是没有用，这还会继续爆发，谁知道下一次复发是什么时候呢……”    “有伤病的人本来就不该上赛场。”    好像是在平静诉说着一件事实，又好像是在嘲弄着自己，那个情绪难辨的语句最终有了斩钉截铁的结尾。    “所以……这一次，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打职业了。”    那个对自己说着“我想要试试”，然而语气却笃定到大家都知道他是把夺冠当做最终目标的模样，再度浮现在都更霜的眼前。    恍惚间有一点磅礴大雨的湿意，有空调冷风的温度，一阵无力感席卷了她的全身。    他想要，“重返荣耀”。    那是从很久远的岁月之前就存在了的，久远到足够让一个人从稚小一步步到现在的成熟。那是被路上的苦难和心酸无情地磨砺过，被无数现实尝试扼杀梦想产生的痛苦滋润过的存在，即使都更霜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也依旧再清楚不过。    那是最彻底的苦涩与悲伤，在无情的事实面前被撕裂的痛苦淋漓的最后存在。她知道为了这个梦想看似光鲜亮丽的他在背后有多少悄无声息的纠结悲伤，最后拿出勇气迈出的这一步却给了他这样的结局。    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已经不能够再对失败说自己虽败犹荣了，这或许是莫言生最后作为职业选手站在赛场上的时刻。    所以哪怕再怎样不甘，他只能将最后的精力和希望贮存下来。他将自己的最后的希望，托付给了他的队友。    “拜托小都，还有大家。”    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    “请让RTG进入决赛。”    或许应该庆幸一下失去了身为主奶的莫言生，RTG唯一不短缺位置的就是奶位。哪怕饭团再怎么表示自己的DJ比较强，然而在版本面前也只能乖乖向都更霜的天使低头。    知道RTG的积分非常尴尬，哪怕赢了跟AUG的复仇战，但是只要输一场还是会跟晋级无缘的死亡魔咒仍旧缠绕在都更霜一众的头上。    因为主奶莫言生居然因病而暂时休息换上了饭团，这让很多RTG的粉丝都非常不安。毕竟虽然这个版本掌握节奏的主奶属于天使，但莫言生不仅仅是一个奶位，同时还是队伍的队长和指挥位，在背水一战的情况下上了他们都不是特别了解的替补奶饭团，以及由副队长老N带队主T雨少指挥的状态的确令大家都捏了一把汗。    但是大众再怎么替RTG担忧，能够为他们做到的也只有献上祝福而已。    真正能够实现莫言生的委托的，也只有都更霜他们自己而已。    在比赛开始之前的短暂休息里，出于惯性看向右手边的都更霜只看到了饭团，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身影稍微让她有一些不安，但只不过是眨眨眼深呼吸的一瞬间，她就将从脊背袭上来的不快情绪全部甩到脑袋后面去。    没错，那个时候，就好像第一次听到莫言生对自己说“他还想要打职业”的时候一样，用同样认真又笃定的语气对自己进行了拜托的莫言生，让她根本生不出一点拒绝或者逃避的冲动，而她也绝对不会这么做。    那个时候的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凭借那个时候的话语来获得了坚定的安心感。    “我啊，虽然一直给阿言添麻烦……一直都是队伍的短板……不停地让很多的人都感到头疼。”    她难得地认真反省了一下。    “但是……就算是这样的我，也可以帮得上阿言的忙的。”    “而且，这可不是因为是阿言委托我的哦，我可也是RTG的一员啊，我也想要拿冠军的。”    “不想当冠军的队伍怎么能叫一支好队伍嘛，大家也一定都是这样想的。”    “所以请放心，等阿言病好了的时候，我们肯定就在准备最后的决赛了！”    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一直以来都令他非常安心，那个看起来瘦弱却非常高大的身影总是无微不至地保护着她，不必担心会受到伤害，也不会流出悲伤的泪水。    但是她却总是在这种时候发现，其实他真的非常瘦弱啊，在表面上装出一副坚强又厉害的样子，实际上却也会胆小害怕，把所有的伤害都扛在自己身上，所有悲伤的泪水都藏进心里面的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经受了这么多的伤痛了。    她最喜欢的这种人虽然经常保护着她，但在这种时候，果然也还是需要一直以来被娇纵着的她来保护的。    所以，她一定会把他保护的好好的，绝对不会让他的梦想就这样因为那些可笑的原因就在中途被扼杀。    想要亲手夺下那顶属于胜者的王冠，同时也想要亲手为他加冕成王。    想来整个队伍里被他所吸引的大家，心里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交给我们的话，就请放心。”    都更霜憋住了不合时宜的泪水。    将他教给自己的，无论面对何种困难都绝对不会放弃的自信捡起来，把由他教导而获得的成长变成自己强大的部分。或许接下来会遇到像曾经的AUG那样，让他们都会觉得毫无招架之力的对手。哪怕莫言生不在，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掀起的巨浪，也绝对不会轻易地被淹没。    那些让自己觉得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可是眼前这个瘦弱又满身伤痛，失去了好多的人都能够做到的呢。不想让他在痛苦与悲伤交织的，毫无任何希望的深渊之中挣扎，不想让自己感到一丝后悔与自责，不想让痛苦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    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他，绝对不可以再丢失任何一样东西了。    “相信一下你的队友哦。”    适合这个时候的，果然还是自信的笑容。    将充斥胸膛的，前所未有的勇气流转起来。    “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九死一生RTG！”    作者有话要说： 小都最终在言老师最后的委托下成长为不是依赖着他的，真正的职业选手了。    虽然弱小，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果然还是想要跟你比肩的同时，为你加冕为王。    希望大家注意颈椎护理，我不会忘记我画室的老师一天低头改画的时候突然吐了的情况……太可怕了，第一次知道颈椎病会导致恶心呕吐和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