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第二天早上, 天蒙蒙亮, 梁建兵开门的时候，在巷子里看到了一个高个子少年。    他觉得眼熟。    那少年往这边看来，梁建兵赶紧回屋。    “是等向向的？”梁建兵嘀咕完了, 一张老脸抽了抽, “不是, 我慌什么？我是孩子家长, 慌的应该是那小子。”    他神情复杂的上楼, 拍拍两边的房门, 叫俩小的起床。    曲向向睡眼惺忪的出来, “叔，还没到五点半呢。”    梁建兵心说我知道, 他尽量平和的说，“你同学在门外。”    曲向向的瞌睡虫瞬间一哄而散，她打开小阳台的门跑出去, 扒着阳台边沿往巷子里看。    少年站在自行车旁, 腰背微微弓着，两手抄在校服裤子口袋里, 漫不经心的垂着眼皮, 用球鞋一下一下蹭着脚下的青砖路。    像一副生动的画, 哪儿都很好看。    曲向向想喊他，又怕打扰到邻居，就很小声的喊，“陆续。”    陆续的动作一顿, 有感应似的抬头，看见了阳台上的女孩，他愣住了。    曲向向也愣了下，不自觉的跟他挥手。    陆续的唇角抿出一个弧度，他对她笑，很温柔，很单纯。    梁正下楼的时候，发现就他爸一个人坐在桌上喝稀饭，他边抓头发边问，“向向呢？”    梁建兵说，“上学去了。”    梁正一屁股坐到板凳上面，“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喊你了，你睡的跟死猪一样。”梁建兵拿了个馒头啃一口，挺模糊挺随意的说，“她朋友来接她了。”    梁正懵了半响，操！    可以啊，昨晚点歌，今早来等人一起上学，姓陆的操作骚上天了都。    梁正刷了牙过来，吊儿郎当的问，“爸，你觉得咋样？”    梁建兵说，“比你强。”    梁正沉得住气，“怎么说？”    梁建兵一边说，一边掰手指头，说一个掰一个，“个子比你高，长得比你白，比你体面，比你顺眼，穿的比你整洁，我估计学习也比你好。”    “……”    我特么的问这个做什么？    梁建兵放下碗筷，“比赛快到了，到时候我跟向向去给你加油。”    “别，”梁正差点被一口稀饭噎着，“你们都别去，那阵仗我吃不消。”    梁建兵没蹦出的笑骂，“出息！”    他给儿子敲鸡蛋壳，“八月份那会儿，刘翔在那个雅典奥运会上拿了中国第一块男子田径赛的金牌，给国家长脸了，现在新闻上还一直在播。”    “虽然你参加的比赛跟奥运会比不了，但好歹也是全国的，你争取拿块儿牌子回来，金银铜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给自己一个交代，对得起你努力拿到的参赛名额，对得起你这么多天起早贪黑的锻炼。”    梁正咽下嘴里的稀饭，夸张的直搓鸡皮疙瘩，“老梁，大早上的，能不煽情吗？我这都吃不下了。”    梁建兵没用什么劲儿的踹他一脚。    去学校的时候，梁正想起来没自己遗漏的事情，“爸，对于早上的事，你怎么想的，不管了？”    梁建兵拿着扫帚在院里扫地，“向向相中的，人品应该没问题，随他们。”    梁正心想，那完了，姓陆的会骚的更上一层楼。    还真让梁正猜对了。    那天之后，陆续就每天风雨无阻的来接曲向向，跟她一起上学。    两个人利用路上的时间谈起了恋爱。    气温逐渐下降，白昼缩短，黑夜拉长。    秋盹过去，冬眠来临。    陆续还是那个时间过来，一路上黑漆漆的，有一回他就把自行车的铃铛给撞烂了。    曲向向严肃的叫他不要来接自己。    陆续不说话。    曲向向扣他的车铃铛，扣不响了，没铃铛拐弯怎么办？她叹气，“现在已经是什么气候了啊，你要来我这儿，四五点就要出门，死冷死冷的不说，天都没亮，巷子里乌漆墨黑的，骑车很容易摔着。”    她担忧的说，“这次是铃铛，下次呢？”    陆续还是不吭声。    曲向向像个小老太太，唠唠叨叨了会儿，实在拗不过他，哄小孩一样跟他说，“等过了冬天，你再来接我嘛。”    陆续抬眼看她。    曲向向的鼻子有点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紧张的胡乱用手在他脸上擦擦，囧的一张脸通红，刚才的严肃氛围也没了。    陆续捉住她冰凉的手，垂眼捏捏，揉揉，用掌心裹住，给她捂了捂。    曲向向的手指渐渐暖和起来，“我每次跟你讲很多，你都不支声，我不是乱讲的，我都讲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陆续，“嗯。”    曲向向哎了声，“明天开始不要来接我了，行不？”    陆续又不回应了。    他不想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会这样沉默。    曲向向有一点生气了，她要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拿出来，他抓着不放，半响皱了皱眉头，低哑的说，“那我在校门口等你。”    这是他能做出的妥协。    曲向向也退一步，“好。”    “能修吗？”她扣扣铃铛，“我们去找个小摊子问问，不能修就买个新的铃铛套上去。”    陆续说好。    曲向向看他一眼，不假思索的说，“我感觉我俩以后吵不起来，但是会冷战，那比吵架还严重，冷战不行，还是吵架好一些，都说出来，有问题就解决，不能拖，一拖就会在心里长疙瘩，坏事儿。”    陆续的面色沉沉的，“为什么要吵架？”    曲向向说，“牙齿还能磕到嘴巴呢，更何况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陆续紧紧攥着她的手，嗓子里像是被砂纸磨过，碾出来的声音嘶哑，“不吵架。”    “不吵不吵。”    曲向向的手被攥疼了，不易察觉的吸口气说，“反正就是，你要是对我有意见，觉得我哪儿做的不好，就直接跟我说，不要藏着，因为你不告诉我，我不知道，那就没法改了，我也是一样的，我们就好好说。”    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个信息，她对他们年少时的这段懵懂感情有多认真，想的有多远，抱了怎样的一个期许。    陆续的喉结干涩的上下滚了滚，他垂眸，一眼不眨的盯着她。    曲向向欲要说话，就被拉进了一个怀抱里，她的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无措的不成样子。    “巷子里会有人经过的。”    陆续弯腰低头，下巴蹭着她的发丝，低哄着，“就一会儿。”    曲向向不合时宜的抽了下嘴角，我已经知道了，你在类似的事情上面，都是说一套，做一套，不诚实。    时间稳当且果断的背着整个世界，穿过人们各种各样的生活，从冬到春，再到立夏，一刻不停的往前走，偷偷摸摸又光明正大。    它带走了一些东西，譬如王成功身上的几十斤肥肉，譬如钱梦家里的阴霾跟低谷期。    它也带来了一些东西，譬如梁正的证书，奖牌，徐良的加厚镜片，唐笑的专业课录取通知书，她最后还是为爱情改动了理想，选择报考了外省的学校，选择在那里等梁正去找她，勇敢又美好。    还有就是，曲向向跟陆续的b大保送名额。    当时他们以一等奖先进的省队，b大第一个给他们抛了橄榄枝。    后来进了国家队，另外一所名校也来了。    曲向向原本的计划是考进b市那所心理学排名全国第一的师范大学，但她在经过一番思考之后，收了b大的橄榄枝，至于师范大学的心理学，等她考研的时候再去。    因为她觉得陆续一定会跟着她，而且她怎么都劝不了，那她就必须要为他的专业跟将来考虑考虑。    陆续心里的确是那么想的，曲向向选哪个学校，他就去哪儿。    当初他对她承诺过，以后都不离她太远。    六月份，唐笑高考完了，男朋友梁正请大家通宵泡网。    平时玩的好的小伙伴们都在，就缺了钱梦，她已经听从爸妈的意愿，和他们一起搬去了其他城市，要从高二开始读，为她自己的人生奋斗。    曲向向左边是墙壁，右边是陆续，自己坐在电脑前吃吃喝喝，大概是觉得一晚上时间很多，就不着急上网。    她声音模糊的说，“包夜比白天上要便宜多了，一个人才五块钱。”    陆续右手撑头，歪着脖子看她，好像电脑上的东西对他的吸引力，连她十分之一都没有。    走道那边，梁正跟王成功徐良三人玩起了传奇。    他们周围全是传奇的战场，同一个电脑画面，同一个青春，组队升级打怪，热血沸腾。    运气好的爆出一个好装备，能兴奋的跳起来，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叫。    似乎随着这段时间互联网的蔓延，红警时代已经不知不觉被他们这代人甩在了记忆的长河里，没捎出来。    曲向向听到网里的那些人叫骂，吵吵嚷嚷的，她耳膜疼，干脆戴上黑色大耳机找歌听，也让陆续把耳机戴上。    陆续像是出来遛弯的，他什么也不干，就深坐在椅子里，抓着她的一只手把玩。    右下角的qq在动，咳嗽声一声接一声的，曲向向戳开聊天框一看，见是唐笑，说要跟她聊个事，她愣了愣，让陆续把她的手放开。    陆续侧抬头，眼神询问。    曲向向小声跟他说，“笑笑姐找我说事儿。”    陆续扫了眼聊天框，把她的手松开了。    曲向向警告陆续不准偷看，她快速回唐笑：嗯？    唐笑：向向，你知道你哥以前谈的那些，他碰她们吗？    曲向向斟酌着，小心谨慎的打了一行发给唐笑：哪种碰啊？拉手拥抱？    唐笑：不是，是那个。    曲向向：哪个？    唐笑：就是那个。    曲向向震惊的回复，手在键盘上划拉，打了好几个错字，删了又打，半天才发过去：笑笑姐，你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啊？我哥他是谈过不少，但他真的没有和谁乱来过，那时候大家都还没成年呢，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    唐笑：现在我跟他都成年了。    曲向向瞪大眼睛盯着聊天框，怎么有种唐笑在失落的感觉？    她的脑子里冒出好多个猜想，难为情的搓搓脸，觉得兴许是自己想歪了。    结果就看到了唐笑发过来的东西。    唐笑：昨天你哥在我家，他亲我了，没有做别的，反应看起来不大。    曲向向一愣。    唐笑：向向，你知道我的意思，如果是真的特别喜欢，应该会克制不住的想去做一些亲密的事情，那是情侣之间很正常的生理变化，就像陆续，他总想离你近一点，想挨着你，只要有你在，他就看不到别人。    曲向向见陆续往她这边伸头，她慌忙往前一扒，用上半身挡住了屏幕。    只是随意一瞥的陆续，“……”    曲向向等陆续不瞅了才继续回唐笑：那个，笑笑姐，一样米养百样人，性格不同，对待同一件事的方式也会不同，你应该主动问我哥是怎么想的，我虽然是他妹，对他有一定的了解，可我毕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怕我说的不对，让你们引起什么误会，那样就不好了。    唐笑：也是，那我找机会问问。    曲向向：嗯，要问，多沟通沟通，笑笑姐，你别自己胡思乱想啊，我哥很在乎你的。    唐笑：我知道，向向，你想好大学报什么专业了吗？    曲向向：数学系。    唐笑：有次我看你拿的心理学的书，还以为你要学那个呢。    曲向向：我大二修双学位，选心理学，考研去师范，也学那个。    唐笑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过来一行字：你哥要是能像你这么有规划就好了。    曲向向：笑笑姐，我哥也有规划。    唐笑回了一个笑脸。    没多久，唐笑要去上厕所，梁正把键盘敲的啪啪响，大声说，“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去。”    他把小怪杀了，带她去上厕所。    网里乱，让她一个女孩子去，不放心。    王成功感慨万千的练级，“良子，你说毕业前能谈成一场恋爱吗？”    徐良在烧猪，“事在人为。”    “……”    王成功不小心在游戏里撞到了一个女的，听到了啊的一声，仿佛灵魂上得到了抚||摸，并且掌握到了一个新技能。    就是可怜，身边的人都成双成对，只有他形单影只，寂寞如雪。    梁正陪唐笑去上厕所，两人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一直没回来。    曲向向碰了下王成功跟徐良的椅子，“我要和陆续出去买吃的，你们有什么要带的没？”    徐良说，“随便买，我们无所谓。”    “注意安全啊。”    王成功嚷，“看到你哥就让他回来，我们还等着他带升级呢！”    网在街角，这会儿十一点了，很多门脸都拉上了卷门。    曲向向跟陆续手牵着手，一步两步的走在街上，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    “真好啊，我现在就想快点长大了。”    曲向向前言不搭后语的说，“陆续，你背我。”    陆续向前迈了一步，把后背对着她。    曲向向趴上去前说，“等我再长大一点，就不好背了。”    陆续说，“你长大了，我也会长大。”    曲向向一点都没有安心，她唉声叹气，“万一你是竖着长，我是横着长呢？”    陆续的面部轻微一抽，“你横着长，我也背的动。”    “话不能说的太满，我到了大学肯定就要放飞了。”    曲向向捏捏他的胳膊，“你这儿的肌|肉跟我哥的不一样，我哥的比较粗犷，比较大块，你的……”    陆续的呼吸粗沉了些，“以后不要乱捏别人胳膊。”    曲向向，“那是我哥。”    陆续，“也不行，想捏就捏我的。”    “……”谁想捏啊？我又没那爱好。    街边没人经过。    曲向向把两只手按在陆续的肩膀两侧，提醒他说，“陆续，我要上来了啊。”    说着，她就跳起来往他的背上一趴。    陆续轻松把她背起来，“手。”    曲向向第一次被她哥跟她叔以外的人背，很紧张，她没听清，“啊？”    陆续说，“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