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墨竹轩（四）

    福安年纪虽小，但自家娘亲什么都糊涂，却独独擅长阵法演算，耳濡目染之下，也对阵法有颇多了解。见了这阵仗，一下就知道是怎么会事，便同样毫不犹豫的跟着来喜，一头撞进了另一重天地。    刚刚的鸟语花香，园景遍布，好似外界般的清风拂面，统统不见。    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间巨大的书库。    五层连通在一起，中间镂空直通阁顶，左侧窗棂一面，一层压一层往右侧交错，每层四周一圈走廊，隔一段，便有一条阶梯相连。    所有墙壁上，几乎全是书架，挨的紧凑至极，书架上各种材质的典籍玉简，如周天星辰，多不胜数。    正对面的，是一层中间的空地，空地上铺着一张，直径丈许的圆形蒲草垫，一位面貌普通的男子，正坐在草垫上，微笑颔首的看着他们。    小童来喜，上前恭恭敬敬的拜了道礼，介绍道：“师父，就是这位福安小兄弟，将轩中石亭里的断龙局破解。”    福安这才小大人般上前，也依样画葫芦，失了一个道礼，道：“小仙福安，拜见恒芜仙尊。”    恒芜仙尊半晌没有发，只微笑盯着他看，他也不觉惊慌，只学着那小童来喜，束手而立在铺草垫前，一派悠然自得。    恒芜仙尊门下弟子无数，多是从这般小童时收徒。包括大弟子文渊上仙在内，第一次见面之时，也紧张的小脸紧绷。再有更多的弟子，要不好奇四处张望，孩童心性不谙世事，譬如面前这记名小弟子来喜。要不就是人小鬼大，尽是花巧语……    再看眼前这孩童，小小年纪，却端的有理有度，不骄不躁，胆大心细，难得的是，脸皮也够厚。一般人被他这样目光灼灼的盯着，指定早就尴尬不已，手脚都不知哪里放，他却浑不在意，只当没感觉。    想到这里，恒芜仙尊不由哈哈笑了两声。    一挥手，铺垫上便出现一张竹桌，尺高无腿，四四方方，好像个大方块，上面一副棋盘，两侧各一竹玺，装有黑白棋子。眨眼间，棋子便从竹玺中飞出，颗颗落在棋盘之上，摆出一副残局来。    随即，只听他道：“好！福安心胸坦荡，来来，请上来坐。”    福安总是被自家娘亲哄，哪里听不出他语气，似是哄孩子一般，心中自然很不悦。但他虽还稚嫩，心性比一般孩童，确实要沉稳许多，便把那不悦压了下来，没有当场摆脸色。    只是低头行礼，步上那铺垫之时，偷偷翻了个白眼。    然而他这番小动作，自觉藏得隐蔽，可哪里瞒得过，大罗金仙修为的仙尊。他一翻白眼，那边恒芜仙尊就抽了抽嘴角，差点又笑出声来。    这厢二人对面而坐，福安便看出，棋面上摆出的，就是那石亭之中的断龙局。    小童来喜，本来带人过来，就该再出门去，可看了师父这动作，竟是要开局，亲自与福安下棋了，脚下便如钉了钉子，站在那里舍不得动了。    怕师父出撵他，还装模作样的不知从哪，拿出来一把茶壶，两只茶杯，一边倒茶一边自顾自到：“来喜伺候师父和客人用茶！”    闹得恒芜哭笑不得，却知道他那牛心左性的痴心思，便就这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做理会。    只含笑对福安道：“小仙友可与老夫手谈一局？”    福安也没弄什么弯弯绕绕，只当玩耍一般，直接点点头道了声：“好。”便看了看手边的星玉黑子，按着之前破此局的棋路，轻巧落下一子。    这子一下，恒芜双眼顿时一亮，拿起辰玉白子，顿了一顿便下在一处角落，收起一片黑子。    就这样福安先失了大片黑子，清空一片棋面，而后又重整旗鼓，一点点收回失地。恒芜仙尊则先是步步紧逼，后被框了一把，同样失了许多白子，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期间惊险之处，就如那战场厮杀，几度急的来喜，抓耳挠腮，握拳瞪眼，直到最后以一子之差，还是恒芜仙尊赢得了此局。    不过，福安也不沮丧，只当是玩耍，不但不当回事，更感痛快淋漓，还大大方方的行礼道恭贺，随后便安安静静，盘膝坐在对面，小小的一团，模样甚是招人喜欢。    他这边不当回事，恒芜仙尊却心中激荡，眼神更加灼热明亮，生生将他那普通的面容，趁得潇洒不凡起来。    心道这孩子小小的人儿，像是天生会下棋，思虑缜密，不拘一格。    刚刚那断龙局，竟生生被他弄个翻天覆地。先舍了大半阵地，看似破釜沉舟，做那最后一搏，却实则是不破不立，又能重新布局，步步为营。    这等下走一步，看百步的眼光与魄力，就算活的长久如他，也是平生仅见。    但这还不算，若他是从小入门，日日钻研，那还有情可原。    可是，之前听来喜报知，这娃娃还是进入墨竹轩后，才与另外两个孩童一起，听他解读的下棋规矩。再看他下棋之时，只以棋为棋，目露迟疑，便也能确认他是初出茅庐。    如此，那便是天赋异禀，先天就是为周天星辰棋卦问卜而生，岂不就是我恒芜的衣钵传人！？    想到此处，他便不由慎重起来，破天荒收拾起残局，拉着福安继续，下了一盘又一盘。打算仔细看看，这孩童刚刚是否，误打误撞，或提前做了准备，被有心人教导过的。    倒是让小童来喜心中欢呼不断，能够亲眼得见师父与人对弈，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福安却有些不耐烦了，更担心娘亲在外面等得心急。便待得三盘定了输赢，直接开口问道：“前辈，不知我可能得您认可？”    这时的恒芜仙尊，已经满意的不能在满意，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伸手摸着无须的下巴道：“呵呵，小徒竟没有告诉你么？老夫恒芜仙尊！”    福安听他答非所问，点头称是道：“仙尊！”    点头的时候，却小小的，又翻了个白眼，逗得恒芜笑意更浓，也不再为难他道：“你小小年纪，修为能入地仙境，可见刻苦勤奋。不骄不躁，可见心性平和。下棋无悔，定力十足，老夫自然十分认可。”    “只不知，你有何要求老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