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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诺维乔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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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着宋猷烈的背影,张纯情缓缓开口:    “对于坊间流传的SN能源真正的继承者,戈鸿煊的独生女是一名‘纵火犯’以及‘精神病患者’宋先生有什么看法?”    正在扣西服纽扣的手停住。    这问题足够敏感?    张纯情咧嘴笑:“坊间还传言,SN能源继承者所谓的‘纵火犯’‘精神病患者’和宋先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的确,有这么一种说法,SN能源继承者的“纵火犯”“精神病患者”身份是一个阴谋论,缔造出这个阴谋论的人其实很容易猜。    时间状若停滞般。    一人高古董钟钟摆摇来摇去,宋猷烈还维持着之前的那个姿势,一动一静。    浮云遮日,前一秒还五彩缤纷的约翰内斯堡下一秒变得死气沉沉,在一动一静中,芬兰原木制作的办公室用品每一个菱角宛如利刃,直指你的太阳穴。    不需要去看,太阳穴凸起的血管已经先行败下阵来。    张纯情想起那个叫迪亚的孩子,迪亚说“那天天空布满晚霞,他穿着白衬衫走在街上”;迪亚说“我猜他耳机播放的音乐很好听,他脚步悠闲得就像在海边散步。”    迪亚,那看似在海边漫步的人背着的双肩包没准放着诺维乔克。    手掌心冒出细细的汗渍。    细细的汗渍以极快的速度达成一定规模,那定额在西装扣上的手松开,垂落,往前一步。    张纯情倒退一步。    “May,这个名字在希腊语也象征五月的亡者。”那个声音轻声说起。    迪亚还说年轻男人附在耳边轻声告诉他,关于流星——    “那可不是好兆头。”    瞬间,大汗淋漓。    “张纯情,你现在站在南非第三高楼层上,从这里到达地面垂直直径为一百九十五米。”那双眼睛透过落地玻璃望向天空。    约翰内斯堡上空厚厚云层让人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不,不需要害怕,真的不需要害怕!    张纯情开口。    然而,舌头开始打结:“宋……宋猷烈,不……宋先生,那些话……我也是……”    眼前一花。    “宋……宋猷烈,你不要乱来!”尖叫声在头顶上环绕着,有一个物件朝她迎面而来,大骇,双手抱头快速蹲下避开迎面而来的物件,物件和她蹲下的身体同步。    她蹲下,物件掉落在地上    尖叫声还没从天花板散去,浅浅的笑声于她的头顶上。    张纯情看到笔直的裤管,从裤管露出的是深灰色皮鞋,其中一只皮鞋把一个小物件踢到她面前。    那是她包的挂饰,一只棕熊,让她吓得蹲下的就是这个小东西。    棕熊大约是她刚刚那会儿遗落在宋猷烈的办公桌上,宋猷烈想扔回给她,想不到的是……张纯情心里十分的懊恼。    这大约也是宋猷烈想要达到的效果?    “这样就被吓到了?”声线没半点嘲弄的意味,反而像在安抚。    真是太丢脸了。    因为太丢脸了,张纯情索性蹲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还不走?”    一动也不动,目光在地板上游离着,最后落在那只躺在她脚边的小棕熊身上,小棕熊是杜立新在游乐园为她赢回的战利品。    小棕熊的眼睛在注视着她,手挡住小棕熊的眼睛。    宋猷烈的声音还在她头顶上飘着:“你已经用完杜立新妹妹这个身份所给你带来的优惠。”    看来,摩尔曼斯克政府公布肇事者所谓对家属的一纸道歉声明都是屁话。    捡起小棕熊,用力抓紧,张纯情从地上站起来。    昂起头,以肯定的语气说:“宋先生一定很讨厌被问起SN能源继承人相关事情。”    说到SN能源继承人时张纯情还特意加重语气,一边说一边细看宋猷烈。    心虚吗?混蛋,如果坊间传闻是真的话,那么现在这一幕就变成在和一名私生子谈论那名正室的孩子,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私生子都是上不了台面的。    果然是干大事的人。    宋猷烈眼里无任何心虚。    这是SN能源首席执行官的办公室,宋猷烈现在的办公点。    是不是,在这里待久了让这位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产生了错觉?    掩嘴笑:“是不是太久没人和宋先生谈起SN能源继承人,导致于宋先生忘了这个世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还是,宋先生希望世人都记不起这号人物?”    关于SN能源的继承人,纸媒各类杂志电子媒体似乎约好一般,报道从不涉及这个人。    网上资料也是少得可怜,只知道戈鸿煊某年牵着一名小女孩出现在一处度假胜地,很多人都猜那是他的孩子,这个猜测数年后被证实,小女孩是戈鸿煊的独生女。    再不久之后,戈鸿煊太太因病去世,戈鸿煊对外宣布,为了自己的孩子不会再婚,这个宣布意味着,小女孩成为SN能源唯一继承人。    SN能源继承人直到几年后才再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让SN能源继承人走进公众视野源于一场加州山火,很多洛杉矶人现在谈及那场山火依然心有余悸。    那场山火始于午夜,足足烧了一个月,住在比弗利山庄的人纷纷逃离家园,其中不乏好莱坞明星、体坛巨星、亿万富翁。    最后,英法德三国派出空中消防队前来支援,在四国消防队合力下,这场山火才鸣鼓收兵,巨星们亿万富翁们的豪宅才得以保住。    半个月后,比弗利山恢复到从前繁华景象。    这场山火还有一个尾声,一名华裔妇女把SN能源继承人告上法庭。    这名华裔妇女号称SN继承人是一名纵火犯,那场让加州政府蒙受巨大经济损失的山火始作俑者就是SN继承人,而她是以一名母亲的身份递交诉讼。    这个事件当时在洛杉矶闹得很大。    洛杉矶很多家庭主妇都站出来支援这名华裔妇女,但最后,洛杉矶法院以一张精神鉴定书驳回华裔妇女的起诉。    经证实,这位华裔妇女在这场加州山火中失去她的独生女,这导致于她患上严重的精神分裂,而这之前,这名华裔妇女是一名抑郁症患者。    一开始,支持华裔妇女的人们并不接受洛杉矶政府的说法,但随着华裔妇女住进精神病院,大部份人也只能作罢。    加州山火对于洛杉矶人来说并不陌生,频繁时每年来上几回,也许就如洛杉矶政府说的,这一切也许是华裔妇女在痛失爱女情况下产生的臆想。    剩下小部分人孤掌难鸣,即使他们不再以行动支持华裔妇女,但在他们心里依然相信华裔妇女说的事情,她脸上的痛苦表情是骗不了人的。    有钱人总是能一手遮天。    不管怎么样,SN能源继承人在他们心里“纵火犯”这个罪名是洗不掉了。    这起事件整整闹了近二十天。    这近二十天里,自始至终公众都没看到被推上舆论中心的SN能源继承人露面,在闹得最凶时也不见SN能源公关部任何发言,五千人在洛杉矶市政厅前静坐抗议也就换来戈鸿煊在公共场合轻描淡写的一句“她胆子很小,一个人连地下室都不敢去,更别提摸黑到荒无人烟的山头去放一把火。”    戈鸿煊口中这位“胆子很小”的“她”在数年后被传出是精神疾病中心的常客,这话换一种说法就是:SN能源继承人是一名精神病患者。    此消息源于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心理医生。    这位心理医生以“她就是一朵水晶兰”来评价SN能源继承人,据说,就是这朵水晶兰让这位心理医生改行当起了水果批发商。    水晶兰也称“幽灵花”,在高海拔区域才能得以生存,一生只属于阴暗潮湿角落,浑身洁白通透,能在幽暗中发出诱人的光亮,从不进行光合作用,靠蚕蚀腐烂植物为养分,也被称为“死亡之花”。    因为,方圆数里,最后存活下来的就只有水晶兰。    关于这朵“水晶兰”没人知道她的长相,年龄,名字;也没人清楚围绕着她的“纵火犯”“水晶花”传言是否属实。    杜立新出事后,除了学习工作,张纯情把时间都花在宋猷烈身上了。    野心家们在争权夺利的路上总是免不了一番铲除异己,对宋猷烈真正起到威胁的自然是SN能源的继承者。    关于SN能源继承人张纯情用了九牛二虎之力能得到以上一点点消息,冲着“水晶兰”这个名号,冲着把在心理界领域有大好前途的有为人士逼得改行卖起水果,SN能源继承人让张纯情充满好奇。    眼下,就有这样一个机会满足她的好奇心。    张纯情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厚厚的云层已渺无所踪,这座彩虹之都开始展现出了它的魅力。    五彩斑斓的日光穿过落地玻璃折射在宋猷烈年轻的脸盘上,像明亮美好的水晶制品。    这光景仿佛来自于遥远的某年某月,小小的她站在伦敦最繁华的商业街,满怀虔诚看着被华美灯光包围着的水晶,哪怕能摸一下也好。    摸一下,一定会像是在做梦?    但是,假如摸了,一定会牵挂很久?    如果这张脸的主人名字不叫宋猷烈,那该多好。    可这张脸的主人名字就叫做宋猷烈。    张纯情别开脸,加重声音:“宋先生!”    毫无回应。    这都是她第几次被当成空气了?    第三次“宋先生”才换来从鼻腔发出淡淡的那声“嗯”。    这声“嗯”后面还带着问号。    她可是怀揣着复仇之剑而来,张纯情一字一句重复之前的话:“宋先生一定很讨厌被问起SN能源继承人相关事情。”    片刻。    宋猷烈轻声笑开:“不,正好相反,假如时间允许的话,我倒是希望有这样一个机会,找一个安静的餐厅,来一杯鸡尾酒,谈一谈SN能源的继承人,半个钟头或者一个钟头都无所谓。”    他微微敛眉,但笑意却没离开他嘴角:    “关于这位,我都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大约,你会猜,一定要从赞美开始,毕竟野心家们不会把野心刻在脸上,所以一定要从赞美说起。我也想遵从野心家们的法则,把我的头号眼中钉夸得天花乱坠来凸显我其实并不是外界想的那样。”    “但是,我能怎么办呢?我答应过妈妈,要当一名诚实的人,假如这位身上哪怕有一样值得赞美的,我都会把它夸大十倍百倍,但遗憾地是,这位身上臭毛病一大堆,这些臭毛病可不是你在邻居花园围墙下躲了半宿,只为那支沾着夜间露珠的玫瑰,你穿过好几条街把玫瑰递到她面,她看都不看就把玫瑰丢到垃圾桶去诸如此类的小毛病。”    “放一把火烧掉半个加州对于这位来说是小菜一碟,当然,她会和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横在路上的枯枝会妨碍到登山者,我是出于一片好心,我没想到这把火会烧掉整个山头。至于说我折腾那些医生,真主阿拉耶稣圣玛利亚佛祖观世音可以为我作证,我压根不清楚我是怎么得罪他们的,但不管怎么样,我都愿意为我的行为道歉,毕竟他们号称是因为我才离开热爱的岗位。”    “以上,是为了配合你提出类似‘纵火犯’‘水晶花’这些话题所产生的比喻,不存在任何映射。”宋猷烈说。    那番话宋猷烈语速极快,快且流畅,带着某种奇异的情绪,一时之间……张纯情只能发呆,看着宋猷烈的那张脸发呆。    微敛的眉头松开,伸展到看似十分惬意的弧度,放慢语速,说:“好了,现在,就当我们把那杯鸡尾酒喝完,如果让我非得找出这位一丁点优点的话,我会和你说,嗯,那位也就那张脸勉强还能看。”    忽然想起什么,补充:“还有,这位在对付男人方面上很有一套,你的那些在这位面前只能算是三脚猫功夫,这位最新取得的成就是,让一名火山研究员心甘情愿被吊在直升机下,屁股朝火山口,烤了近半个小时。”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    敲门声把张纯情的思绪拉回。    看着宋猷烈,一动也不动,宋猷烈回视着她,也是一动也不动,敲门声响了几次后,门外也寂静一片。    让张纯情心里感到恼怒地是,她没在宋猷烈脸上看到任何挫败感。    这个家伙,不按常理出牌。    反而是她从走进这个办公室,似乎就变成对方的杂耍对象。    “我很认同宋先生刚刚说的,野心家们从来不会把野心刻在脸上。”挺直脊梁,说。    宋猷烈又笑了,这次笑意加深了些许。    眼睛看着她,话是冲着门外的:“我五分钟就到。”    “是的,先生。”平稳的女声隔着门板传来。    “你的资料是外面敲门的女士传给我的,知道这位女士怎么评价你来着,她说这是一个很幸运的女孩,二零零八年,马德里发生列车连环爆炸,在这场列车连环爆炸中有一百九十人丧命,其中有这样一则新闻,一名住在伦敦的华裔少女陪同自己母亲到西班牙度假,这名华裔少女因贪玩错过那趟开往马德里的列车从而逃过一劫,也间接拉了其母亲一把。”    她踏入这个大厦时间为九点四十五分,打开宋猷烈的办公室门为十点十分,不到半个钟头,她的过往被翻了个底朝天。    “张纯情,你应该是那类自一出生就带着“幸运”标签的人,这个标签让你和你的母亲躲过马德里连环爆炸案。不仅这样,你还有一张讨人喜欢的脸;有让人无法冲你大发脾气的笑容,你充满朝气,喜乐怒嗔都写在脸上。”    “最为幸运地是,你可以肆意享受阳光,而另外一个人就没能够像你这样,能一直得到命运的兼顾。”    怎么形容宋猷烈在说以上这段话的语气?    少女时代,张纯情一遍又一遍看《挪威森林》。    《挪威森林》中,关于直子的死,渡边说:“直子的死让我明白,无论谙熟怎样的哲理,也无法消除所爱之人的死带来的悲哀,无论怎样的哲理,怎样的真诚,怎样的坚韧,怎样的柔情,也无法排遣这种悲哀。”    那时她总是想,到底渡边是以什么样的语气来诠释这段话?她日想夜想,都无法想象出渡边说这话时的声音。    这一刻,张纯情知道了。    渡边在说起这段话时声浪平静,平静得像那月夜的海平面,手轻轻穿过铺满银色月光的海平面,底下,暗流涌动,再往深处,悲伤满溢。    人世间最深沉的悲伤被包裹在看似柔和的硬壳下,以一副平静面孔示人。    也许,这位有着明亮面孔的青年,也有着他的直子,不然他怎么和渡边说话的声音一样:    怎样的哲理;怎样的真诚;怎样的坚韧;怎样的柔情;也无法排遣这种悲哀。    如果有,他的直子去了哪里呢?    还是……    “那个没能一直得到命运兼顾的人是你的直子吗?”    几经确认,张纯情才相信这句话来自于自己。    没错,这话就来自于张纯情。    疯了,她到底发了什么疯?    更让张纯情无法原谅自己的是,她在说出这话时声音居然带着一点的满不是滋味。    “啊……啊……啊……”抱头尖叫,往那扇办公室门冲去,她要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不,是离开这个声音能魅惑人的仇家。    只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她就正常了。    是的,离开这个鬼地方,她就正常了,反正,她已经达到目的。    仅仅是为了说让仇家倒胃口的话吗,自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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