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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明月别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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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戈樾琇快步追上宋猷烈,和他并肩走着,说:“宋猷烈……顾澜生的事情……”    话被迎面而来的目光阻断。    这还是戈樾琇在宋猷烈面前首次提起顾澜生的名字,即使她心里清楚,眼前的人对于顾澜生这号人物并不陌生。    装模作样她总是很在行。    “我好像还没和你说和我交情很好这位朋友的名字,他叫顾澜生。”清了清嗓音,一本正经说道,“宋猷烈,顾澜生的事情你要怎么处理,我希望明天一觉醒来就可以看到他。”    平原的风像骑士的长剑出击,潇洒利索“嗖”一声从他们之间穿过,撩起她胸前的长发,掀开他垂落于额头前的几缕发丝。    少去遮挡的那双眼眸像极夜寒星。    戈樾琇别开脸。    他轻声唤:“戈樾琇。”    “嗯。”鼻腔轻哼,眼睛盯着天际。    “是不是脑子不正常的人都会把很多事情想得很简单?”他说。    后知后觉中戈樾琇才知道宋猷烈口中脑子不正常的人说的是谁,脑子不正常的人是脑子不正常的人,白痴是白痴。    她是脑子不正常,但只有她才可以说自己脑子不正常,谁说她脑子不正常都不可以,宋猷烈这个混蛋。    弓手,手肘朝宋猷烈,找准他前肋骨所在方位狠狠顶了过去,理想中本应出现的那声闷哼并没有听到,反倒是她一个踉跄朝花圃冲去。    扑鼻的七里香迎面而来,她把花圃撞了一个大窟窿。    等戈樾琇站直身体,宋猷烈已经上了台阶。    拔腿就追。    到了楼梯口戈樾琇才追上宋猷烈,一名身材健硕的黑人女人站在楼梯旁边,双手垂立于两侧,那声“先生”毕恭毕敬。    这应该就是玛丽安?    也许未来两个礼拜里,她每天都要站在这里等候房子主人?不,不不,她不干这事。    寸步不离跟着宋猷烈,她怎么也得从他口中听到确切的解决方案,这样,她今天晚上才能好好睡上一觉。    脚步却在宋猷烈走进那扇房间时收住了,若干和这个房间有关联的画面忽然而至,裹足不前。    “砰”一声,房间门关上。    垂着头,呆站于门外。    果然,那句话说得有点道理“长大了你就不怕鬼不怕黑了,但这并不意味你胆子变大,相反,在某些事情上,你会越发胆小。”    二十六岁的戈樾琇比二十五岁的戈樾琇胆子又小了一点点。    隔着门板传来哗哗水声,对于那个房间结构她是清楚的,浴室就设在房间门左手边,当时浴室还没铺地砖,地面有点扎脚,浴缸是单人的,两人一起用时很挤,这些想法在脑海里模模糊糊。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戈樾琇猛拍自己头壳。    她得找一个地方透透气。    宋猷烈房间左转是椭圆形露台。    迎风而站,戈樾琇开始数远处平原上的灯火,一盏一盏数着,直到一颗心很安静很安静,这是顾澜生教给她的法子“戈樾琇,如何觉得愤怒觉得沮丧就数数”,虽然,一千次也就一两次管用。    顾澜生。    理了理被夜风吹散的头发,戈樾琇离开露台。    之前楼梯旁的黑人女人正站在宋猷烈房间门外,一手捧着托盘一手敲门,戈樾琇避到一边。    “门没锁。”    黑人女人推开门。    不到两分钟,黑人女人离开宋猷烈的房间,托盘上的食物原封未动。    黑人女人身影消失在另外一边走廊,戈樾琇从阴影处走出来,停在宋猷烈房间外,叫了声“宋猷烈”。    “进来。”    打开房门,再轻轻带上。    目不斜视,往房间亮光处。    深灰色罩衫取代了白衬衫,半干的头发遮挡住大半个额头,宋猷烈手握手机,在窗前来回度步。    戈樾琇停在距离宋猷烈约三步左右处,安静等待着。    刚刚挂掉手机还没一秒,又有人往他手机打电话了,接起,继续来来回回走着,连续几通电话用的都是祖鲁语。    祖鲁语是南非第一大语种,即使戈樾琇从小在南非长大,但直到现在对于这种语言也就一知半解,但这一知半解足以让她知道,这是和顾澜生目前处境相关的电话。    通话从八点零三分一直延续到八点半,期间,宋猷烈数次眉头。    事情应该有点棘手,戈樾琇心里想。    眼巴巴看着宋猷烈。    八点三十分,宋猷烈把手机往一边一扔,揉了揉眉骨,斜靠在窗框处,看着她不说话。    看来,事情并不仅仅是有点棘手,也对,医疗小组当地政府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怎么会不棘手。    她可不能让宋猷烈有任何反悔的机会。    迎着宋猷烈目光,硬着头皮,说:“凶也让你凶过了。”    “凶?”    “刚刚在门口,你说我脑子不正常,我没发火。”她如是告诉,并且附上,“你也知道的,我发起火来威力十足。”    他笑。    笑得很好看,但绝对不会是赞赏。    “不许笑。”叱喝着。    与之相反,他嘴角处的笑容弧度在扩大,这是在昭示权威的笑容,带着一点点的漫不经心:公主殿下,假如你听话一点,这宫殿还是你的。    往前大大跨出一步,握紧拳头:“宋猷烈,听到没有?我说,不!许!笑!”    “怎么?”他笑着瞅她,笑着问她,“笑也是在凶你吗?”    “闭嘴!”大叫着,作势打他。    现在,她的甜莓俨然像极了集市上凭着一张漂亮脸蛋逐个逐个挑逗女人的坏胚子,刚刚夸奖穿红裙子女人的头发;转眼就勾起绿裙子姑娘的下颚;采下一支蔷薇,蔷薇戴在穿蓝裙子的夫人鬓发上。    “我刚刚凶你来着了,那……”近在咫尺的声线,“那要不要凶回去呢?”    这样好听的声线,配上这么好看的眉目,就这样生生把扬起的手冻结在半空中,手冻结在半空,目光落在他嘴角处,沿着嘴角再一点点移动,最后牢牢胶在他唇瓣上,要让他不再笑,让他不再说话的办法不是没有。    悄悄的,脚尖踮起。    眼看着,停在半空中的手即将触到他肩膀,在某些时刻,那双手总是很灵巧,明明占据多数是骨骼架构,但灵巧起来和蔓藤没什么两样,很是缠人。    在手即将触到他肩膀时,遥远的国度传来沉痛苍老的声线“坨坨,你在外公心里是个正常姑娘,漂亮可爱,富有活力,只是有时候让人操心了一点。”    手触电般弹开。    垂下眼帘,背对宋猷烈说,给我讲讲顾澜生的事情。    事情远比戈樾琇想象中还有棘手,就像宋猷烈说的“即使约翰内斯堡政府答应释放犯人,那几名人质也只有一条路可走。”    虽然宋猷烈没明讲,但戈樾琇知道,想让一个人,某些人永远闭上嘴在这片非洲大陆上再简单不过。    茨瓦内一百四十名儿童集体中毒事件并不是一起单纯的食物中毒,这起事件牵涉到美国某知名制药公司。    制药公司每推出一款新药之前都需要大量的临床试验,于是,非洲成了这些财大气粗的制药公司试验点,所谓专家以“为非洲未来的医疗发展”为由让一批又一批孩子服用他们正处于研发期的新药。这之前,他们会先把地方政府的腰包填满。    于是,西装革履的白人叔叔在每天喊着“你们要相信,总有一天我们能过上开汽车出门的生活。”的政客们带领下,敲开一户户居民家的门,把不同颜色的药瓶交到孩子父母手上,再由经他们的手交到孩子的手上。    所谓茨瓦内一百四十名儿童集体食物中毒真相是:这些孩子在试用该美国制药公司新药后出现呕吐高烧状态。    而且,这不是第一批中毒的孩子,半个月前,已有两名孩子死于这种新药实验,但,该制药公司并没有停止对新药的研发,他们坚信距离新药研发成功就只差一步,市场对该制药公司即将推出的新药更是寄予厚望。    当茨瓦内出现一百四十名孩子集体“食物中毒”,不知真相的孩子家长打通了无国界医生组织驻约翰内斯堡医疗救援小组的电话。    继而,就有了这起医疗小组遭遇绑架事件。    一切都是为了新药能成功推出,为了让医疗小组成员死得合理,对于暴力社团而言,杀几个人只是小菜一碟。    “美国帮”是拿了好处替人办事。    时间在静静流淌着,窗外夜色又厚重了几许。    他依然斜靠在窗框上,她却是从背对他变成面对他,从低头来回走,到打开窗户冲着夜风大叫,再到回到他面前。    站在宋猷烈面前,戈樾琇仔细瞅着那张脸,徒劳想从那张脸上看到她所想要获得的,但那张脸自始至终都是淡漠的。    艰难说着:“也许……也许我们可以和那些人取得联系,然后……告诉他们,我们出的钱更多……钱由我来想办……”    话被打断,他说别傻了。    “在南非,那些暴力社团贩毒绑票杀人,受害者不乏政府部门人员,你以为他们当真有能耐和南非政府一决高下?约翰内斯堡四大暴力社团每年能定时收到自动存到他们账号的资金,对于这个现象,南非政府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这些资金绝大部分来自于某个国家的部分国防预算。这些国家比他们强大比他们富有。穷国惧怕富有的国家,富有的国家离不开纳税大户,这是食物链效应。”宋猷烈如是说。    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猷烈笑:“戈樾琇,你以为揭某个政客的短,再捣毁几个权色交易点就是一名合格的自由媒体人吗?”    再张了张嘴。    “在这片土地上,暴力社团活动范围越大,就说明其幕后势力越强,换个比方,一名英国商人做的生意很大,生意做大总有他们管不过来的,于是,英国人就在他们管不过来的地方养了狗,让这条狗为他们看管财物,一旦他们的财物利益受到威胁时这条狗就会亮出獠牙,人们怕的不是这条狗,而是这条狗的主人,这里,不仅有英国人养的狗,也有美国人养的狗,德国的,法国的,荷兰的很多很多,戈樾琇,你还觉得只要给美国帮钱就能解决事情吗?”    紧抿嘴角。    也许过去很久,也许是一小会儿。    “你会有办法的,对?”低声问。    “我不知道。”    还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合上嘴。    他没说话,她也没再说话,他的目光落在一边的手机上。    临近九点,手机响了。    这次,通话时间很短。    挂断电话,手机再次被丢回角落处,她眼巴巴看着他。    “戈樾琇。”    “嗯。”大声应答。    “让你两个礼拜给我房子打扫卫生是一宗赔血本买卖,好比一架全新波音747却只换来一辆连车后座也没有的自行车。””    “什么话?!”嘴角抑制不住松开。    宋猷烈拿起毛巾擦额前头发,一边往沙发走去。    跟上,朝他背影做出割喉的动作,只是没想到他会忽然回过身来,手迅速垂落。    她脸距离他的胸腔就差数毫米,这还辛亏他手拽住,不然……不然她就跌到他怀里去了。    近在咫尺的气息。    这气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仿佛从一开始就土生土长于她的身体里。    “戈樾琇。”    “嗯。”低声应答,看着自己被他包裹在手里的手。    “和他……交情很好吗?”他问她,声音也不大。    “嗯。”    “有多好?”    “你问这个做什么?”心里有一点点不高兴了。    “打过啵吗?”    打过啵吗?这话……回过神来,晃动手,但那拽住她手的就像是机械一样。    恼羞成怒中,冲着他吼:“宋猷烈,你没资格来问我这个问题。”    “别激动。”他以一种哄着小猫儿小狗儿的语气,“我猜,你应该知道,戈樾琇的监护人已经从戈鸿煊换成宋猷烈,现在,宋猷烈是戈樾琇的监护人。”    一呆。    “如果说我以一名监护人的身份来问你这个问题,那么,你愿意回答吗?”    别开脸去。    这个时代号称文明社会,即使你拥有上天遁地之能力;即使你能独挡一面;不管你成年还是未成年,只要你有过精神疾病史,只要你一天没从所谓学者专家手上拿到一个个盖章的健康证明,他们都会自作主张给你弄一个监护人。    那个下午,戈樾琇接到负责做她任务社工的电话,这名社工在电话里告知她,她的监护人已经从戈鸿煊换成宋猷烈。    宋猷烈是戈樾琇的监护人?!上帝佛祖……    现在!此时此刻,宋猷烈搬出他作为戈樾琇监护人的权限,晓之以理:    “那些人深怕我监护工作做得不到位,要么电话查询,要么让我跑上一趟,几个月前,其中一位就当面提及,介于被监护人已经二十六岁,他们有必要知道被监护人的情感生活,这意思很明显,喂,你光顾工作可不行,你得了解你的被监护人情感生活。”    一番说辞,问题回到原点:    “戈樾琇,和他打过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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