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旧时人面
这个时间点还真适合散步,远离工业区的小镇空气清新,温度舒适,一盏盏橘黄色的街灯悬挂于斑驳老墙上,矮围墙垂落着不知名的小花,脚踩在青石板上无声无息。 无声无息?这似乎不是好的形容,这个形容更适合用在没有生命的物体身上。 没有生命的物体,幽灵? 戈樾琇打了一个冷颤。 紧捂披肩,埋头往前走,也许去找爱丽娜比独自在夜间游荡好点。 爱丽娜外婆家就在废弃的修道院附近。 经过修道院时,戈樾琇被修道院里的传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透过坍塌的缺口,可以看到身体紧紧胶在一起的男女。 目不斜视,加快脚步往前。 数十步后,折回。 修道院那两具紧紧贴在一起的身影更高的是浅色的,宋猷烈今天穿的是浅色上衣。 这个想法瞬间让戈樾琇血糖飙高,脚步飞快,绕到修道院门口时,手指已然形成拳头状。 仅仅一脚,她就把修道院的门踹开,那个瞬间,心里是可怜兮兮的,可怜兮兮想着,要是是宋猷烈她要怎么办。 要是宋猷烈在和张纯情接吻她要怎么办? 修道院门应声而倒。 一颗心提到喉咙口。 背对她的那对男女齐齐回过头。 看清那对男女长相,戈樾琇单手抓住门框,低头。 低头。 深深呼出一口气。 不是宋猷烈。 不是宋猷烈就好,此时此刻,修道院的那对男女要当真是宋猷烈和张纯情了,她要如何解释。 难不成和以前一样,面对那位抹茶女孩,理直气壮说“阿烈现在要学习,没多余时间和你约会,给你排队买冰淇淋哄你开心。” 说完,再冷冷抛出“对了,我是他的表姐”。 幸好不是宋猷烈,不然她的脸就丢大了,而且张纯情也不会像抹茶女孩那样好糊弄。 既然不是,那么以上担心都是多余的。 眯起眼睛,看着那对男女,这应该是跟着父母回家乡参加庆祝派对的男女,大约十七八岁左右的年纪,男孩脸颊还留着女孩的口红印。 丢下一句“别在修道院做这种事情”,扬长而去。 那对小情侣一看就是散步来到这里,一看周遭没人,气氛又很不错,就亲上了,由这对散步的男女再联想起另外一对散步的男女…… 不会的,不会的,宋猷烈不是那种会让女孩口红印印在他脸上的人,那小子很爱干净。 所以,一定不会,戈樾琇摇着头。 “菲奥娜”一个声音近在眼前。 是爱丽娜。 她现在在爱丽娜房间里,爱丽娜正在和她说迪恩的不是,爱丽娜和迪恩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关系。 “你怎么了?”爱丽娜问她。 收回心神,说我在听着呢。 “你看起来脸色非常不好。”爱丽娜说。 抹了抹脸,否认。 于是,爱丽娜继续接着说迪恩的不是。 爱丽娜是一名外语系学生,顾及到她法语有限,迪恩的小家子气;迪恩的懒散;迪恩的愚蠢都用英语来形容。 至于莫桑镇小伙迪恩,关于爱丽娜的愚蠢,关于爱丽娜的小家子气都是用法语说出,有些戈樾琇听懂,有些戈樾琇听不懂,但两人在说彼此坏话时表情语气一致。 心里一动。 “爱丽娜,你是不是喜欢迪恩?”戈樾琇问。 爱丽娜笑得花枝乱颤,一边笑一边说这是她迄今为止听到最可笑的事情。 一点也不可笑,等着,时间会给予答案的。 是的,时间总是会给予答案的。 无法入眠的夜晚心里头放着谁,睁开眼睛想看到的是谁,满天繁星下,想去拉谁的手,坐在草地上,手想抚摸的是谁的面容,唇想亲吻的又是谁的唇。 拿着手机来到阳台上,卷缩在阳台一角,不知不觉,夜已深沉。 爱丽娜把一杯热水递给她,说菲奥娜名不符实。 菲奥娜在非洲语言中代表着灿烂的生命,而现在坐在她家阳台的是一个面容忧郁的姑娘,爱丽娜说。 “说说看,你心里在想着谁?”爱丽娜问。 真可笑,坐在她身边的人年纪比她小三岁来着,不过看在这位名字也有一个“娜”就不和她计较了。 但,该否定的还得否定:“我心里没在想着谁。” 怕爱丽娜不信,戈樾琇举手做发誓状。 夜再深一点点时,门铃响了。 爱丽娜去开门。 戈樾琇给另外一个名字含有“娜”的女人打电话。 她现在需要听听卡罗娜的声音。 卡罗娜怀孕了,这是上个礼拜戈樾琇接到的消息,那个女人一说起即将来到这个世界的新生命,和玛丽安有的一拼。 不,不,去掉玛丽安。 “卡罗娜,给我说说你的孩子。”以撒娇的语气说出。 卡罗娜没和戈樾琇说起关于孩子的事情,而是温柔询问她现在在哪里,现在她这里的天气好吗,现在她穿的是什么样颜色的衣服。 看着地板,一一回答。 说卡罗娜,现在这里的天气有点不好,她找了一会儿都没找出一颗星星,说她今天穿的是灰色的衣服,临出门时还拿了披肩,披肩是灰黑色的。 絮絮叨叨说着,说着…… 直到电话彼端传来叹气声。 恍然想起,电话彼端的人见证了她从少时跨到成人的关键阶段,以一名心理医生的身份。 该死,她老是忘了卡罗娜是一名心理医生的事实。 辛亏脑子转得快,脆生生笑,笑着说:“卡罗娜,你可是尝到了被骗滋味?”可不是,老是骗她,也该得她骗骗她。 不无得意,问:“刚刚我装忧郁装得像不像?”一边说着一边透过阳台缕空所在,看着站在院落里失魂落魄的爱丽娜。 爱丽娜已经把直挺挺站着这个姿势延续了不下三分钟。 挂断电话,压低嗓音叫了一声爱丽娜。 “门口有人找你,他长得非常英俊。”爱丽娜手指门口。 和爱丽娜互道晚安。 戈越琇慢吞吞朝着门口走去。 门是虚掩着的。 慢吞吞打开门,慢吞吞跨出门槛,再带上门。 宋猷烈正靠在左边门框边,穿着白色高领毛衣。 左边门框顶端有一盏街灯,橘黄色的光线垂直扩开。 白色毛衣在橘黄色街灯映衬下很是柔和,有几只飞蛾绕着街灯飞来飞去,街灯还挂着巴掌大的小盆栽,叫不出名字的花儿从盆栽上垂落,很可爱。 他来找我了,心里迷迷糊糊想着,脚步有些的飘。 实际上,从爱丽娜说门外有人找她时,脚就轻飘飘的了,鞋子穿错了,怕深色披肩会把她脸色衬托得很糟糕,还和爱丽娜借了色彩鲜艳的披肩。 下了楼梯,本来是应该往门口走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往厨房方向走了。 她没猜错,来找她的是想象中的那个人。 脚步轻飘飘移向左边。 站在那个人面前,心里也不知道怎么的,想起诸多不是很健康的画面,心里生他气,脑子却是想着和他亲热时的画面。 安静靠在门槛上的他让她心里有些慌张,看她的眼神也让她很是慌张来着,不该是如此平静的,她都穿错鞋走错路了。 想起那天他和她说的话:戈樾琇,我们一起去旅行。 心里一抽。 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眸。 “你找我来了么?”低低问。 这语气,听着就像做了天大错事的孩子。 “外公让我接你回去。”他说。 这样啊。 目光落在他白色毛衣上,毛衣很顺眼来着,不是医院的那种白,是一种沉淀下来的纯白,看着像奶酪,真的是很顺眼。 顺眼到让她忍不住想把脸贴上,脸贴在他毛衣上,说宋猷烈,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没动,她也没动。 想到搁在他臂弯里的那件鹅黄色风衣,心里有点点不高兴。 于是,她和他说你为什么把她带来了,为什么要给她拿衣服,为什么要和她走在一起。 戈樾琇以为那些话仅限于存在于心里。 但!她讲出来了,以不是很高兴的语气说出。 小巷很安静,她的声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然后,她看到他嘴角处的笑意。 那笑意,让人想逃离,因为无地自容而逃离。 手有点抖。 “有什么好笑的?你在笑我吗?”问。 宋猷烈看了一眼街尽头,目光再回到她脸上时已不见了之前笑容,淡淡说不是在笑你。 “那你在笑什么?”问,其实,戈樾琇也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很可笑。 只是,爱丽娜外婆家门口的那盏街灯似乎有让人生不起气来的魔力。 宋猷烈没回答。 那句“宋猷烈,你不要去尼斯。”忽然间从戈樾琇口中冒出,说完,补充了一句“我很讨厌尼斯。” 看她的眼神无任何波澜。 慌张感更甚。 下意识间伸手,想去触摸他以此来拉近彼此距离感。 戈樾琇非常排斥现在这种感觉,即使他和她也就间隔半步左右距离,但两人给她的感觉却是茫茫人海中,两个擦肩而过的人。 “别……”喃喃说着,伸手。 在手即将触到他毛衣时,却被他那束冷冷的目光封锁住,止步不前。 倒退一步,手垂落。 要怎么办才好?怎么才能从现在这种状态中解脱出来。 自私、残酷、冷漠这些标榜着自我的标签在离开他之后逐渐消失不见。 这是怎么了? 她可是戈樾琇,永远只属于自己的戈樾琇。 这一刻,有什么在蠢蠢欲动着。 瞅着他,像邀功的孩子,说宋猷烈我记住你的话了。 是这灯光太过于顺眼没跑了,灯光顺眼让人联想到奶酪的白色毛衣也顺眼,导致于她自动忽视了他轻声问出的“我都和你说些什么了?”带有浓浓嘲弄意味。 “你说让我不要在别的人面前叉腰,我……”结结巴巴说着,“我,我没在迪恩面前叉腰。” 说完,眼巴巴看着他。 没等来他的一字半语,他又去看街道尽头,似乎没把也她说的话听进耳朵里。 心里有点着急,不对,应该是很着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颗心还在蠢蠢欲动着。 街道尽头传来脚步声。 顺着脚步声,戈樾琇看到张纯情。 原来,来接她回去的不仅有宋猷烈,还有张纯情。 张纯情刚刚接电话去了,戈樾琇很是庆幸她没把“宋猷烈,你说,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理我”说出口。 抹了抹脸。 再去看宋猷烈时,一颗心平静得很。 心里松下了一口气,自私的戈樾琇还在。 三人回到农庄。 洗完澡,戈樾琇偷偷溜到厨房,晚餐她没怎么吃,还趁外公不注意时把和坐在身边的先生换了餐具,想起那位看着装得满满食物的碟子一脸困惑的模样,戈樾琇就想笑。 挑了几样甜品,离开厨房时戈樾琇手机响了。 是爱丽娜的来电。 厨房连接着橄榄园,外公的生日派对就在橄榄园举行,一棵棵橄榄树被细细碎碎的霓虹灯装点得美轮美奂。 背靠在一颗橄榄树下,戈樾琇一边吃甜品一边和爱丽娜通话。 问爱丽娜这么晚了怎么还给她打电话。 “我睡不着。”爱丽娜如是告知。 睡不着? 挑了挑眉头。 果然。 爱丽娜在一番装模作样后,话题开始围绕着今晚来接她的英俊青年转。 “他是你男友?” 扶额:“不是。” “情人?” 越离谱了。 “不是。” “那他是谁?” 目光落在外公房间窗户上,灯还亮着呢,清了清嗓音,说,他是我表弟。 电话彼端传来欢呼声。 爱丽娜可是一个光有穷热情的傻姑娘,宋猷烈不适合她,迪恩倒是不错。 “他从约翰内斯堡带来了一位伦敦姑娘。”如实相告。 “什么意思?” “他带着一位伦敦姑娘来给我外公庆生,之后,他会和这位伦敦姑娘到尼斯去给伦敦姑娘的妈妈庆生。” 这样说够明白了。 爱丽娜唉声叹气:“这么说,我没机会了。” 你听,结伴给各自家长庆生的男女在旁人眼中怎么一回事已经非常清楚了,还说什么是旅伴关系。 戈樾琇心里冷笑。 一声叹息后,爱丽娜挂断电话。 戈樾琇则拿着电话发呆。 忽然响起的脚步声让另外一只手拿着的甜点差点掉落在地上。 尖着嗓子:“是谁?” 橄榄园深处,一抹修长的身影穿过层层叠叠的霓虹,朝她而来。 她怎么会认不出那是谁。 找了一颗甜果子放进口中,垂着眼眸,一边嚼着甜果子一边倾听脚步声,即使脚步声不重,但这样静寂的夜晚想不听到都难,脚步声都这样清清楚楚了,那她刚刚和爱丽娜的高谈阔论…… 可真倒霉。 低着头,声音不大也不小:“宋猷烈,给你开门的女孩叫爱丽娜,她说想认识你。” 脚步声一点也没停下的意思。 继续说:“爱丽娜我觉得不错。” 脚步声远去。 她这是在自找没趣来着。 刚才电话里,爱丽娜的确是那样说来着,她只是代替爱丽娜传话而已,“我觉得爱丽娜不错”这话她是以某个人的表姐身份说出的。 脚步声消失不见,连同宋猷烈的身影。 戈樾琇继续吃甜品,这次她挑了最甜的奶油。 那阵风吹来,风里有淡淡的尼古丁味。 那尼古丁味让戈樾琇发了一会呆。 回到房间。 喝了热牛奶,伸了伸懒腰,背着床垫,刚闭上眼睛,就听到—— “戈樾琇,你还没有刷牙。” 一呆。 这会儿,她只想睡觉不想刷牙,于是她骗他我刷牙了。 撒着娇说我真的刷牙了,在你处理工作那会儿我就刷牙了。 他没应答,就瞅着她。 她不是不想刷牙,只是洗手间有点远,让她数数,二十五步肯定是少不了的,于是她和他商量,说宋猷烈你能不能假装我已经刷牙了,我脚酸。 于是,他把她抱到洗手间,比二十五个脚步多了两步,他把涂好牙膏的牙刷拿到她手上。 认命般,接过牙刷。 睁开眼睛。 此时此刻,戈樾琇手里正拿着牙刷,她的脸映在浴室镜子里。 镜子里的那张脸已然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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