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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天鹅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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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掉电脑。    戈樾琇给贺烟拨打了电话。    怎么形容戈樾琇近几年和贺烟的关系呢?    公共场合,她们会在亲人朋友面前装装蒜,但私底下心知肚明,有时戈樾琇心里不痛快了,贺烟免不了当她出气筒。    她那亲爱的小姨善于打太极,对她讽刺言语一副“你这孩子,怎么没遮没拦”,当她拿出实际行动刁难她了,她那亲爱的小姨则是“好了,好了,别闹了。”    每次弄得戈樾琇很郁闷,郁闷时戈樾琇总在心里告诉自己“她还有宋猷烈这个杀手锏没使出来呢”。    现在,宋猷烈还是她的杀手锏吗?    戈樾琇也不知道了。    能确定地是,一旦碰上,她还是会找贺烟麻烦的,以及,贺烟是不知道她和宋猷烈的关系。    不知道她和宋猷烈的关系,并非她掩饰得好,而是她那亲爱的小姨太过于信任宋猷烈。阿烈是不需要她操心的孩子,即使心里隐隐约约对于阿烈和阿樾之间的相处有不对劲感,但在“阿烈是什么都不需要她操心的孩子”这个念头驱使下,自动选择了屏蔽。    但,那是在“山姆大叔”到访之前。    从约翰内斯堡回洛杉矶的“山姆大叔”无意间传达的信号让贺烟产生怀疑,也不得不面对潜意识中那个最糟糕的结果,确认了,就得采取行动,于是就有了那段视频。    在电话没接通之前,是不是这样,不得而知。    电话很快被接起。    拿腔拿调叫了一声“小姨。”    开门见山:“戈樾琇,我要你回来一趟。”    怎么,不是“阿樾”吗?    现在她的阿烈是SN能源首席执行官,大权在握,这种关系要放在古代帝王之家,她就是太上皇后了,这样一来,自然无需再装。    冲着小姨这语气,想必,她和宋猷烈的事情被抓包了,但这一点也不妨碍戈樾琇的兴致,一碰到贺烟,她总是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故作讶异:“小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又住进医院了?阿烈知不知道?”    “你马上回来,把阿烈也带回来。”    真无趣,这么早就摊牌。    握着手机,细声细气道着:    “小姨,一定是乔治叔叔和你说了阿烈和他那位女性朋友的事情,阿烈背着你和女人处是不是让你不舒服?”    “小姨,”一本正经扮起解语花:“别这样,阿烈长大了,现在他这样年纪有生理需求很正常。还是小姨担心的是别的?比如说阿烈带回家过夜的对象达不到您的要求,在您的理解里,某某银行家的独生女;某某政治家的千金;某某财阀的继承人,这类人家养的孩子是不会随随便便在男人家过夜的,所以……小姨这是要召阿烈回去,来一个棒打鸳鸯?这事小姨您自己干就行了,可别拉我下水。要是知道我帮你棒打鸳鸯,阿烈会怪我的。”    那番话到后面,戈樾琇是一边说一边笑着的,特别是“阿烈会怪我的”更是笑得不能自己。    “戈樾琇,说完了吗?”贺烟冷冷说着。    还真耐得住气,要换成她早就暴跳如雷了。    “小姨想让阿烈回去可以自己打电话给他,为什么要通过我让阿烈回去,”手指慢条斯理梳着额前头发,“再说了,我哪有没本事让阿烈回去,在阿烈家过夜的女人不是我”    “不对,我勉强算是在阿烈家过夜的女人,但和阿烈一起在客厅沙发亲热的人可不是我,但如果小姨对和阿烈在沙发亲热的女人长相好奇的话,我倒是可以提供一二,比如她有一头黑色长发,比如说她的脸色总是不大好,性格方面更是一团糟,但能怎么办?阿烈喜欢,喜欢到可以违背……”    “闭嘴!”从电话传来一声叱喝。    那声“闭嘴”隔着传声筒变形,扭曲。    嗯,很好,小姨生气了。    不,是愤怒。    那种愤怒戈樾琇再熟悉不过了。    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口,像吃了不对味的东西,用尽力气,却只有干呕声。    继续扮无辜:“小姨,你刚刚把我吓了一跳,小姨,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电话彼端沉默成一片。    愤怒!让愤怒尽情吞噬着心灵,五官因愤怒扭曲变形,丑得不得不用手挡住自己的脸。    从鼻腔里冷冷哼出:“嗯?”    “戈樾琇。”电波里的声线微微颤抖着,“寄到你邮箱的视频拍摄于今年春天,地点为洛杉矶,视频里出现的那只牧羊犬叫做安德烈,视频里的女孩名字叫做鲜于瞳,英文名为安娜贝儿,现居住于洛杉矶一家疗养院。”    把电波彼端的话再回想一遍。    手掌牢牢压住自己膝盖,它的膝盖不听她的话,抖得非常厉害,一副快要倒下的样子。    “不要上当,戈樾琇你刚刚就做得很好。”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念叨着。    贺烟还在电话彼端喋喋不休着:“视频里的另外一个人是谁,无需我多说?”    的确,视频里的人一出现就能牢牢抓住她眼球,让她的精神集中程度到了前所未有的状态,这世界也就宋猷烈有这个本事。    但,那是HOLLYWOOD!    导游们总是对着一车车的游客说:“欢迎来到这世界上最大的秀场。”    贺烟有很多从事影视业的朋友,导演、剪辑师、灯光师、特效师等等等要弄一段那样的视频容易得很,比如说利用剪辑手法把宋猷烈弄进画面里,雇用年轻女孩,然后拉来一只中亚牧羊犬。    贺烟熟知她的软肋。    “小姨,那些都是你哪位朋友帮你弄的?那玩意最多让我做几天噩梦,就为了让我做几天噩梦您把自己暴露了,以后,在公共场合您可别再指望我配合你,万一哪天我心情不好了,我想我会当着您友人的面为难你。这多不划算,”捂嘴笑,“小姨,你该不会是被阿烈和她女朋友亲热的事情气昏头了?”    “阿烈的声音,你觉得像造假吗?”    耸肩:“好莱坞多的是模仿天才,从举止到声音,没什么能难得倒天才们。”    像没听到她的话一般。    一缕一缕的声线从传声筒传来:“‘瞳,我来看你了。’拍摄时间在今年春天,‘瞳,我来你了。’阿樾,你就不好奇吗?不好奇那女孩转过脸来会是什么样子吗?”    “别胡扯,不要胡扯!”戈樾琇说。    茶几光滑的桌面倒映她此刻的模样,一张脸苍白如鬼,在摇头,用很大力气在摇着头。    不,不会的。    不会也不可能,整个洛杉矶的人都知道有一名华裔女孩死于那场十二月份的加州山火中。    她也知道,很多很多人知道了才轮到她。    神情憔悴的妇人有一双像极了枯木的手,那双手力气大得很,扯住她的包带,说把贝儿还给我。    贝儿、安娜贝儿、鲜于瞳。    死于那场十二月份山火的女孩叫做安娜贝儿,安娜贝儿的中文名字:鲜于瞳。    据说,那是因为死者一出生时,一双眼睛特别的抓人,瞳孔黑漆漆的,当即,爸爸给孩子取了单字:瞳。    青天白日底下,一双黑漆漆的眼眸隔着空气,安静注视着她。    不,不要上了贺烟的当。    她能理解贺烟现在的心理状态。    最信任的阿烈居然在自己眼皮底下和姐姐的女儿搞在一起了,还是……早就搞在一起了,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那次一家人到加勒比小岛度假的吗?那个清晨她看到阿樾从阿烈房间出来了,是那次吗?    还是……更早那次阿樾穿着阿烈的衬衫?还是……阿烈拉着阿樾的手从图书馆匆匆忙忙跑出?还是……更早更早之前……    她那亲爱的小姨气坏了,气得她想出恶毒的想法来整她。    就像彼时:贺烟让戈樾琇不好过,戈樾琇也要让贺烟不好过。    从电话彼端飘来的声音有着幽灵般的曲线,慢悠悠的,以游荡的姿态时而拉长时而缩短:“阿樾,这世界有些人死了比活着的好,有些人更愿意相信自己不在这个人世间,阿樾,回来,小姨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要故弄玄虚,我现在已经不是被你牵着鼻子走的那个小可怜了,和阿烈在沙发上亲热的不是什么别的女人,就只有我住在阿烈家里。”紧紧的,紧紧的握住手机。    “让阿烈也一起回来,小姨等你。”    “贺烟,我不会上当的,你让我回去我偏不回去,不仅不回去我还要和你心肝宝贝……贺烟,贺烟……”电话彼端已经转成了忙音。    回过神来,手机狠狠往墙上砸:“贺烟,你居然敢挂我的电话。”    戈樾琇没等来那声支离破碎声,手机从墙上跌到地毯上,完好无缺,而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坐着改成站着。    就那样直挺挺站着。    从落地窗外折射进来的光把她的身影投递在地面上,呆看那抹身影,戈樾琇知道,现在她就站在十字路口前,往前一步就是前进,后退就是逃避。    “瞳,我来看你了。”很像宋猷烈的声音在说着。    不,是宋猷烈在说着。    也许,宋猷烈的声音在别人面前可以造假,但在戈樾琇面前造假不了,那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的男孩,是她爱的男孩。    是往前,还是退后?    “戈樾琇,你现在是二十六岁,不是十六岁。”她老是和自己说。    不知不觉,说着说着这话就变成刻在心底里的烙印。    是的,戈樾琇现在是二十六岁,不是十六岁,但凡走过必留下痕迹,那些在时间里头留下的足迹应该叫做成长。    二十六岁的戈樾琇具备了往前走的能力。    那还等什么呢?    咖啡机还在工作,周遭弥漫着可可豆香气,有着黑漆漆瞳孔的那双眼睛还在注视着她,这一次,前所未闻的清晰。    没关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每当十二月份最后几天,这双眼睛总是如期而至。    戈樾琇给自己倒了咖啡,再次打开视频,白色建筑,绿色草坪,长发女孩背影,牧羊犬,穿着白衬衫的宋猷烈一遍一遍循环播放。    这是一个漫长的下午。    当墙上的钟表来到五点二十分时,电脑关了,咖啡杯也洗好了,被她摔到地上的手机安安静静躺在桌面。    在过去两小时十七分钟里,戈樾琇打电话到航空公司订票,航空公司的接线生给出了能在最快时间里抵达洛杉矶的路线,八点二十分从约翰内斯堡飞伦敦,再从伦敦飞洛杉矶。    “美国是全球最晚过圣诞节的国家之一,抵达后客人还能和亲人朋友一起吃圣诞大餐。”接线生还说。    她接受了航空公司工作人员的建议,定的是两人的票。    贺烟说了,要让阿烈一起去。    戈樾琇也想知道,视频上那句“瞳,我来看你了。”    视频显示日期是今年三月份中旬,如果视频没造假的话,那么,宋猷烈今年春天出现在洛杉矶。    现在,不是揪着他衣领问他“为什么为什么”的时候。    等到了洛杉矶,一切应该就清楚了。    订完票,戈樾琇就开始收拾行李,她也给宋猷烈整理了行李,这是她第二次为他整理行李,比第一次效率高了很多。    接下来,就等着宋猷烈回家了。    让宋猷烈和她一起回洛杉矶的借口多的是。    比如,忽然间她怀念起洛杉矶的圣诞气氛了,反正你也有一个礼拜假期,戈樾琇总是很情绪化他是知道的;又比如,以甜腻的语气和他说“过几天就是小姨生日了,你就不想给小姨一个惊喜,你看你看,我多为你着想。”    贺烟的生日是圣诞节后第三天。    她和宋猷烈不约而同缺席了贺烟过去三年的生日会,她是不想看到她那张倒胃口的脸,贺烟现在是洛杉矶名流之辈,在华人圈更是一种代表。    还有不到四十分钟时间,宋猷烈就会按响门铃。    从落地窗外折射进来的光线逐渐转淡,隔着空气注视她的双眸也在变淡。    戈樾琇是在十九岁时认识了这双眼眸的主人。    在来到这个世界的二十六个年头里,未来,到死去那天,相信她都能牢牢记住她的十二岁,十九岁,二十二岁。    光她十九岁这年发生的事情,就足以在漫长岁月里吞噬她的心灵。    顾澜生总是说:戈樾琇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可顾澜生所不知道地是,如果戈樾琇不把自己变成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的话,她会活不了,因为痛苦活不下去。    人的一生就是一场漫长的蝴蝶效应。    如果没有十九岁这年发生的事情,戈樾琇也不可能认识顾澜生。    如果没有那件事。    想必,她会在戈鸿煊位于洛杉矶的几处豪宅、各种各样的心里医疗机构来来回回着;时不时成为花边新闻的报道对象;不甘寂寞的年纪勾搭几个男人,和若干短暂合她眼缘的男人结婚,厌倦了就离婚。    当她的前夫还在和八卦媒体控诉她的劣行时,她已经和新欢进行蜜月旅行。    再之后,年老色衰,怀揣着巨额财产死于几十万刀打造的席梦思上,一个清晨,佣人发现了她的尸体。    戈樾琇这一生都以一张苍白面孔示人。    被她解雇过的佣人们在她举行葬礼的当天,聚在一起,说起她的坏话:“那个古怪坏脾气的老太婆终于死了,猜猜,出现在她葬礼上的人哪些是为她的财产而来?”    笑,出了眼泪。    含着泪光,和那双自始至终都在注视她的眼眸挥手:    “咸鱼头,别来无恙。”    那个叫做鲜于瞳的女孩一定不会知道,有一阶段,她暗地里管她叫做“咸鱼头。”    干嘛要取那么拗口的名字?    反正“咸鱼头”和“鲜于瞳”念起来差不多。    鲜于瞳和宋猷烈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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