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戈樾琇,我唾弃你(番.下)
(番.下) 那戴在戈樾琇耳朵上的桔梗花耳环是宋猷烈打算送给鲜于瞳的生日礼物,那天他和饮水机男孩一起去了学校附近的饰品店,那家伙去饰品店所为为何目的再清楚不过. 过几天就是鲜于瞳的生日。 最近,饮水机男孩在谈起心爱的女孩不再和以前那般充满无穷无尽的能量,偶尔,还会忽然间冒出“我觉得安娜贝儿有喜欢的人了。” 所谓安娜贝儿有喜欢的人就建筑在“她老是朝着一个方向瞧,瞧着瞧着就笑了,我猜她是在想着谁。”“有一次,我打电话到她家里,她妈妈说贝儿去看音乐会了。”这些细节上。 饮水机男孩向他求助,宋你是学校脑子最好使的人,你能帮我分析安娜贝儿是不是在和别的男孩约会。 那一刻,他很想告知“和安娜贝儿一起去看音乐会的人是我。”但,他目前还想继续享受饮水机男孩逐渐暗淡的眼神。 饰品店里,饮水机男孩在发夹和笔盒间纠结不已,安娜贝儿有一头乌黑的头发,墨绿色的发夹戴在她头发上一定很古典,但是笔盒更实用,安娜贝儿的笔盒应该换了。 在饮水机男孩纠结于是送安娜贝儿发夹还是手工笔盒间,宋猷烈看到了那双吉梗花耳环。 踏进饰品店前,饮水机男孩说给安娜贝儿买生日礼物的钱是他打工赚的,用自己打工赚的钱给心爱的女孩买生日礼物是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情。 用自己打工赚的钱给自己心爱女孩买礼物是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情,前一分钟,宋猷烈对这话嗤之以鼻。 这一分钟,他想起自己兜里有点钱,钱是他打工赚到的。 看了一眼桔梗花耳环的价格,十四点五美元。 他现在兜里有十五美元,那十五美元也不知道怎么的被他拽在手掌里,把十五美元放在柜台上。 店主问他:同学,你看中那一款? 目光落在放着桔梗花的橱柜上。 店主来橱柜,顺着他的目光找到桔梗花耳环:“同学,你是不是要这个?” 鬼使神差,点头。 桔梗花耳环放在他面前,看也没看连同十五美元往店主面前推:“就这个。” 最终,饮水机男孩选了手工笔盒,而他兜里放着装有桔梗花耳环的小礼盒,饮水机男孩问他,你也给安娜贝儿买生日礼物了? 一怔。 桔梗花耳环自然不是买来自己戴,那般粉嫩的色彩妈妈戴也不适合,除了鲜于瞳宋猷烈想不出任何合适人选。 那么,耳环应该是他打算送给鲜于瞳的。 “嗯。”淡淡应答一声。 回到房间,打开小礼盒,浅色含苞待放的吉梗花泛着柔和的光泽。 戈樾琇很喜欢吉梗花。 不,不不,压根不关戈樾琇的事情。 吉梗花耳环是他想送给鲜于瞳的,再有,戈樾琇也瞧不上十五美元的玩意;更有,戈樾琇没有打耳洞。 所以,吉梗花耳环是送给鲜于瞳的没错。 是的,吉梗花耳环是送给鲜于瞳的。 店家还在小礼盒里放了便签。 为了证明耳环是送给鲜于瞳的,拿来笔,在便签上写下:瞳,生日快乐。 他打算用来送给鲜于瞳的桔梗花现在却戴在戈樾琇耳环上。 没经他的同意,戴着桔梗花耳环,背后是蔚蓝海岸,脚踩价格千万美刀的动力艇,笑得得意洋洋。 每一缕笑意都在彰显着财富和权利。 和那个清晨,戈鸿煊从妈妈房间走出时的背影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太可恶了。 在这之前,戈樾琇砸了鲜于瞳的家,绑架了鲜于瞳,再肆无忌惮把鲜于瞳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图片发送到他手机上。 甚至于—— 此时此刻,不忘提醒他:“鲜于瞳比尼基塔小一岁。” 叫尼基塔的女孩死了,就死在戈鸿煊家的游泳池里,可笑地是,压根没人知道那叫做尼基塔的女孩已失踪多日的消息,一些人的生命在某些人眼中像一粒尘埃。 宋猷烈没告诉戈樾琇的是:鲜于瞳的生日几天前就过完了,而他打算送给鲜于瞳的吉梗花耳环却一直躺在他抽屉里。 那女孩,要存下十美元得需要一个月时间,而十美元于戈樾琇而言,只是一次给服务生的小费。 愤怒席卷而来。 他不愿意用打工赚到的钱买下的吉梗花耳环戴在戈樾琇的耳朵上,一秒钟都不想。 吉梗花是送给鲜于瞳的,吉梗花不是送给戈樾琇的。 不是,不是! 狠狠扯下吉梗花耳环,随手一抛。 这个晚上,戈樾琇没回到比弗利山,管家说她去纽约陪外公了。 这很好,但愿,戈樾琇不要和以前一样三分钟热度,没两天就嚷嚷着“老头子太烦人了,我不是那种适合学书法的人,让我每天写一百个汉字,这太为难我了。”嚷嚷着,提着大包小包回来。 次日中午,宋猷烈打开公寓房间门。 做题做到一半,回头看了一眼,床垫空荡荡的。 继续做题,背后响起细碎的声响,皱眉,叱喝“戈樾琇,安静点。”那声声响回荡于不大的空间里,让宋猷烈瞬间从座位上站起。 缓缓回过头去。 床垫空荡荡的,没有一边翻漫画一边吃零食的戈樾琇。 抚额,一定是他做题做得太关注,导致于他忘了戈樾琇现在在纽约。 戈樾琇现在在纽约,搁下笔。 两天后,戈樾琇还在纽约。 面对那扇黑漆漆的窗户,宋猷烈想,最多也就三四天那扇窗就会亮起灯光来,要知道,戈樾琇总是很没有耐心。 一个礼拜过去,戈樾琇还是没回来。 这很好。 不……不怎么好,戈樾琇一直不出现,这导致于他总是花很多时间对着公寓房间那张空荡荡的床垫发呆,要知道,他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这天,宋猷烈往纽约打了一通电话。 在电话里,贺知章先生以愉悦的语气告知:坨坨最近很乖,每天都按时完成他布置的作用,慢跑和写完一百个汉字。 “阿烈,坨坨说不定真要变成一个淑女。” 戈樾琇要变成一个淑女?得了,十天就会被打回原形,让洁洁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嚷嚷着回来。 十天后,戈樾琇不仅没回洛杉矶,还和外公去了柏林。 难不成,她打算当一回乖孙女不成。 不,不不,当一名乖孙女很不好玩,戈樾琇,你不是说让你天天写一百个汉字是在为难你吗?快把笔丢进纸篓里,回房间拿行李箱。 戈樾琇离开的两个礼拜后,宋猷烈逃离了学生公寓房间。 真要命,在他做题时,戈樾琇翻漫画和嚼零食的声音严重干扰到他学习了,不,不,确切说,是戈樾琇翻漫画和嚼零食的声音一直没有出现,让他觉得烦躁。 得承认地是,他有点想那些声音,希望那些声音再次出现在那个公寓房间里。 然,每次回过头去,床垫都是空荡荡的。 戈樾琇,你……你还是回来。 再打电话,这次是往柏林打的电话。 电话彼端依然是贺知章先生,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心态,竖起耳朵倾听,说不定从电波里会忽然间蹦出一个叫“外公”的声音,不耐烦的撒娇的生气的不经意的都可以,只要是戈樾琇发出的声音都可以。 但,电话彼端,除去那位老先生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 通话结束。 手机狠狠往地上一摔。 这个晚上,宋猷烈被莫名的声音惊醒,打开房间门沿着花园小径,爬上楼梯上了阳台,输入密码,打开戈樾琇房间门。 没有,戈樾琇没回来。 戈樾琇离开洛杉矶已经超过二十天时间。 换言之,戈樾琇离开宋猷烈已经超过二十天。 一个月过去,戈樾琇还是没回来。 这一个月里,宋猷烈发现自己的忍受力不堪一击,忍受不了戈樾琇的房间窗户总是黑漆漆一片;忍受不了每次晚餐时对面缺了一个人;忍受不了自己对着空气想象含住她柔软唇瓣的愚蠢样子。 “既然戈樾琇没回来,就想办法让她回来。”这个念头在隐隐约约,似远又近。 嗯,糟糕,他考试考砸了,他没在学校公布的前百名名单里看到自己的名字,在公布分数时老师校长包括他的同学都以无比讶异的目光看着他。 对于此次成绩考砸的事情,他也感到意外,怎么就考砸了呢……骑着单车,从这条街穿过那条街,脚底下生出无穷无尽的力量,风飞快从他耳畔擦过—— 戈樾琇,戈樾琇! 那个名字像滔天巨浪,像熊熊烈火。 在山顶上,肆无忌惮喊:戈樾琇! 考砸成绩,接下来就是粗着脖子以豁出去的姿态大吵一架,离家出走就变得顺理成章。 离家出走,到嬉皮士酒打工,嗯,距离问题少年也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格陵兰岛来的孩子变成问题少年? 不,不!这是戈樾琇不能忍受不能接受的事情。 终于,戈樾琇回来了,找到他打工的餐厅,带着一副社工姐姐的面容。 天知道她往那里一坐,对他造成多大的困扰:客人的餐号牌弄错;本应该送到七号餐桌的餐盒结果送到九号餐桌,眼睛光顾看她撞到人了。 真是一团糟。 终于,到了和她面对面的时刻。 四十五天没见的人好像修心养性了,当从她口中说出“外公很担心你”时宋猷烈的不耐烦来到了极点。 “你呢?”坏脾气问到。 她回避了他的问题。 她在回避他的问题!头也不回朝地铁站走去。 见鬼,那一刻他有那样一个念头,在大庭广众不顾一切,吻她,吻她,把吻得说出他想要听的话。 想要听到的话无非是“我也担心你。” 她追到他打工的双层巴士来了,让他妥协的不是她的枪,而是她脸上的疲惫之色。 车子在海湾公路飞驰,戈樾琇还在装模作样,以一种类似于“这一次我真的是长大成人了”的傻劲,喋喋不休着。 “我见过你们学校负责人,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傻。 “你是不是很喜欢和咸鱼……鲜于瞳在一起。” 笨。 长大成人式的喋喋不休还在继续着:“好,如果你喜欢鲜于瞳的话……” 烦死了。 因为太烦了,以吻封缄。 在吻住她之前,是十四行诗,小疯子,你可知道,那是莎士比亚送给挚友和挚爱,陪伴和心动,携手和倾慕,小疯子,你在宋猷烈的生命里两样都筹齐了。 晦涩的,无法言喻的,都要疯癫疯魔了。 唯有—— “我抗拒那一天!!倘若你像陌生人一样和与我擦肩而过,请别用你那阳光般的眼睛和我致意。” 唯有—— “为什么要爱你,我无理可讲。” 唯有。 以吻封缄。 于是呢,戈樾琇在这天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把宋猷烈带回家了。 乘着暗沉夜色,他来到她房间里。 这一次,戈樾琇在。 看着陷入酣睡的她: 戈樾琇,你可知道这一刻意味着什么? 这一刻,意味着宋猷烈要忘掉那个清晨,那个清晨从妈妈房间里走出的身影。 当太阳再次升起时,宋猷烈删掉储存在手机里那些不怀好意拍下的图像,退掉了不安好心租下的公寓房间,和饮水机男孩道说了声抱歉。 最后,在公园长椅上,他和鲜于瞳坦白了自己接近她的不良动机。 “对不起。”面对一脸煞白的女孩,轻声说。 让宋猷烈怎么也想不到地是,那是他最后见到十六岁时鲜于瞳的样子。 有着黑漆漆瞳孔的眼眸一动也不动,注视着他校服衣领,就说了一句“宋猷烈,圣诞节要到了。” 圣诞节宋猷烈在十五号公路上。 白天走在路上,晚上对着科罗拉多大峡谷上的星空,怎么避开危险,安全完成那五百英里路程,赶在新年之前回比弗利山,小疯子圣诞节没人理,新年也没人理的话她会很难过的,就是那位老先生说的“坨坨是怕寂寞的孩子”。而那个叫鲜于瞳的女孩不在他的思维范围内,那天,他离开公园时她还独自坐在长椅上。 -- 如愿以偿,赶在新年钟声敲响时,宋猷烈回到比弗利山。 新年夜,因洛杉矶市长一纸紧急状态令,比弗利山有一半以上居民离开住宅,戈樾琇也不在比弗利山。 电视屏幕在转播新年音乐会之余插播了比弗利山的若干花絮,平日里光鲜亮丽的超级巨星在撤离时看起来有些狼狈,橄榄球球星美职篮球星们拖家带口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场面混乱。 混乱的场面一直持续到天亮。 天蒙蒙亮,约翰找上了门,他找他要鲜于瞳来了。 昨天一大早,鲜于瞳和她母亲说要找一位住在比弗利山的朋友就再没回去,鲜于瞳认识的朋友就只有他住在比弗利。 宋猷烈问了管家,管家说那个亚裔女孩是有来过,后来,洁洁带走了她。 亚裔女孩被洁洁带走,戈樾琇的电话打不通,洁洁的手机处于关机中,再之后…… 再之后是妈妈。 妈妈和他说阿烈不要管那女孩的事情了。 心里一沉,但愿不要,最好不要! 学校复课,鲜于瞳的座位空空如也,除去上课之余,宋猷烈和约翰跑遍了洛杉矶警署,得到的回应是:不知道,不清楚。 那边,戈樾琇一直没回比弗利,他不敢询问戈樾琇去了哪里,鲜于瞳的妈妈就在大门外,不吃不喝,和每个经过她面前的人说把我的贝儿还给我,还说……还说“是那个砸了我家的人害死我的贝儿。” 砸了鲜于瞳家的人是谁,宋猷烈再清楚不过。 依然不去追问戈樾琇现在住在哪里,甚至于电话也不敢打,就深怕,电话一打通,会从戈樾琇口中听到“那个倒霉孩子的事情是我干的,不过,我也不是故意的,总之,我不是故意的,现在既然事情变成这样,我后悔也没有用,爸爸已经答应我会好好照顾鲜于瞳的妈妈。” 这一天,鲜于瞳的课堂座位被撤了。 宋猷烈知道,鲜于瞳的座位被撤,意味着什么。 同日,戈樾琇回到比弗利山,深夜回的家。 卡罗娜也出现在比弗利山,戈鸿煊以戈樾琇状态不好给戈樾琇划出专属区域,每一个想见戈樾琇的人都得通过卡罗娜。 要见戈樾琇,宋猷烈还是有办法的,可他就是提不去劲去见她。 接下来,宋猷烈没再往洛杉矶警署跑,放学刻意绕过鲜于瞳妈妈。 这个下午,约翰找到了宋猷烈,说这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学校,他办理了转学手续,他不愿意待在这个不再有安娜贝儿的学校。 “你认为她死了?”冷冷问。 无应答。 “她没有死。” “不,她死了,安娜贝儿死了。”这话来自于约翰,号称喜欢安娜贝儿的家伙。 回到家。 宋猷烈找到了妈妈。 “她死了吗?”问妈妈。 沉默。 “和戈樾琇有关吗?”继续问。 依然沉默。 懂了,明白了,权利的网无边无际,尼基塔和鲜于瞳于这座大都市只是一缕游魂。 妈妈把之前去拉斯维加斯时被扣留的手机交还到宋猷烈手中,手机里躺着鲜于瞳给他发十三条短信。 十三,连数字也是如此不吉利,说不定,鲜于瞳还真是倒霉孩子。 那么,鲜于瞳给他发短信做什么? 短信内容大致意思是说她已经和约翰讲明白了她只把他当朋友;也说了她不介意一开始他接近她动机不良;说她很高兴他叫她“瞳”,还祝他圣诞快乐。 最后一条短信写着她会来找他,不管怎么样她都会找到他。 傻啊,那时他在十五号公路上,怎么找? 最后一条短信编辑时间为鲜于瞳失踪前夜,不,应该是鲜于瞳死了的前夜。 来到那位一直不吃不喝的妇人前面。 他曾经在图书馆见过她,眼眸总是灰灰的,只有在见到自己女儿时才会有光亮。 “您回去,以后不要再来了。”他和那位妇人说。 妇人用灰灰的眼眸注视着他。 在宋猷烈拿回手机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好巧不巧,他收到戈樾琇通过洁洁发送到他手机里的信息。 那条信息就排在鲜于瞳发给他的讯息后面。 嗯,得见见戈樾琇了。 是得见。 把她约到尼基塔溺死的泳池,他们都需要记住这个泳池里溺死的尼基塔才十六岁,鲜于瞳比尼基塔小一岁。 她来了,戈樾琇来了。 鲜于瞳给他的十三条信息还安安静静躺在他手机里,而她嘴唇红艳,嘴唇红艳的嘴角是扬起的。 可是在笑,戈樾琇,你可是在笑? 让你拥有无限荣光的姓氏让你误以为拥有主宰生命的权限?愤怒呈现出无与伦比之姿态。 “戈樾琇,为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就那么好笑的吗?”问。 暗沉的暮色下,她红艳艳的嘴唇在他面前晃动着。 手轻触她嘴角:“丑死了。” 戈樾琇丑死了,宋猷烈也难看。 目光落在那红艳艳的嘴唇上。 愤怒的形体这一刻清晰可辨,怎么能? 宋猷烈疯了不成,怎么能,怎么这一刻还想去吻她,吻住她,吻着她,就像对着科罗拉多大峡谷漫天星空时的肖想,小疯子,小疯子。 手机里还躺着鲜于瞳给他发的十三条短信,这一刻,他却想吻戈樾琇。 宋猷烈也是一个疯子。 手一伸。 戈樾琇掉进游泳池的身影轻飘飘得像一片落叶。 水底下,拽住戈樾琇的脚腕时,他想,如果他和她是一条鱼多好的。 拽住戈樾琇的手腕。 如果可以,但愿他从未曾离开过格陵兰岛。 这样一来,宋猷烈就不会认识戈樾琇。 戈樾琇发高烧了。 上学,放学,他的脚步和往常一样。 外公来了,放下一切事务,家庭医生进进出出,管家妈妈愁眉不展。 这个周末下午,宋猷烈和往常一样在复习功课。 复习到了一半,想起什么,打开房间门,脚步把他带到一个地方,他在那个地方站了很久。 然后,有人在叫他,有人问他阿烈发生了什么事情。 “外公,您在说什么?” “怎么一个劲儿扯头发,是不是头发得罪你了?” 后知后觉,宋猷烈发现自己站在戈樾琇窗前。 站在戈樾琇窗前,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该死的,怎么就忘了小疯子不会游泳呢?那天她就只穿了一件衬衫裙,那天她一张脸苍白得很。” 脚步匆匆忙忙,飞快回到房间,继续未完的功课。 戈樾琇要离开洛杉矶了。 这样也好,这一次,不管怎么艰难他都会克制。 时间会冲淡一切,总有一天,他会坦然说“那迷人的姑娘是我的表姐。”也许是“姑娘”又也许是“女士”,就看遗忘的力量有多强大了。 宋猷烈知道,这一次,戈樾琇会离开很久很久。 在戈樾琇离开之前,他得好好看她一眼。 尖叫声传来,那是戈樾琇的声音。 那扇门后,他接住了戈樾琇。 她倒在他怀里,门外有灰灰眼眸的妇人在张牙舞爪着。 在戈樾琇十九岁这年,最后留给宋猷烈的那一眼是锥心的念想。 我说,戈樾琇,别的女孩像你这样年纪都是脸色红扑扑的。 你为什么一天到晚苍白着一张脸。 我说,戈樾琇。 我到底要拿你怎么办? 我说,戈樾琇。 到底,你什么时候才会变成宋猷烈口中“那迷人的姑娘是我的表姐。” -- 不久之后,戈樾琇离开比弗利山,不是和外公去了纽约,而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一个泡沫墙壁到处都是监控的白色房子里。 戈樾琇二十生日是在白色房子度过的,过完生日第六天,她去了柬埔寨。 戈樾琇去柬埔寨的这天,宋猷烈开始了那项“遗忘戈樾琇”的工程。 总有一天……工程会迎来竣工期。 圣诞节来临,妈妈把他带进一个房子里。 在那个房子里,宋猷烈见到了烧伤面积达到百分之四十的鲜于瞳。 那场山火让鲜于瞳整整昏迷了五十七天,医生说病患醒来的机会就只有百分之十二,鲜于瞳抓住了那百分之十二的机会。 “因为你和妈妈我才坚持下来。”这样一句话鲜于瞳用了差不多五分钟时间才说完整。 第一次,从口腔真诚唤出“瞳” “瞳,谢谢你坚持下来。” 日复一日,上学放学各种各样的课程,比弗利山那幢占地面积最大的住宅主人依然鲜少回家,妈妈依然忙碌于她的慈善事业,佣人们在闲暇时间津津乐道于好莱坞的明星们,从穿着打扮到情感生活,也只有管家偶尔会提起这幢住宅的小主人。 不久之后,管家也退休了,新的管家上任,似乎,贴有这幢住宅小主人的标签正逐渐减少,消失,即使佣人每天都会打扫她的房间,难得回一趟家的男主人会叮嘱园丁“照顾好那片吉梗花”,那位忙碌的父亲也许在以这样的方式弥补对女儿的愧疚。 吉梗花是这幢住宅小主人从南非来的。 那项“遗忘戈樾琇”的工程实践几多,连宋猷烈也不清楚,大约工程进度应该不错,他是这样想的。 不然,内心不会如此的寂静。 寂静得近乎荒芜。 然后,这一天,宋猷烈知道这么一则消息:戈樾琇要回洛杉矶了,当然,不是回洛杉矶常住,而是回洛杉矶更新护照。 听到这个消息是礼拜三,戈樾琇回来时间定在礼拜四下午。 礼拜四下午,这很好,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学校上课,这样一来他就无需刻意去找借口避开戈樾琇。 礼拜四,上学前,妈妈告诉了他这件事,还问他要不要请假回来看阿樾。 “我也想,但下午我得考试。”笑着和妈妈说。 他没撒谎,他下午得考试。 离开前,不忘交代:“妈妈,代替我向……她问好。” 该死,那句“表姐”还是很碍口。 这个周四上午,一切都和平常的周四上午没什么两样。 但伴随时间越过十二点,他的行为就开始变得怪异起来,比如说他每隔一分钟还都要看一下表,十二点半、十二点三十一分、十二点三十二分…… 他的怪异之处还在于和同学打听从这里到比弗利山的地铁路线,计算起来回一趟比弗利山需要至少一个半小时。 一个半小时时间?现在是十二点半,皱起眉头。 两点十分,考卷发放到他桌上。 好了,考试开始了,宋猷烈和自己说。 手迟迟没去翻试卷。 “即使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再次和自己说。 脚先于手之前,不顾老师叱喝的声音,飞快跑向教室门,飞快跑向地铁站。 三点十五分,在地铁出口,宋猷烈用自己的表换来一辆机车。 机车往着比弗利山,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疯长:现在戈樾琇二十一岁了,他得看看戈樾琇二十一岁长什么样子,是否,二十一岁的戈樾琇和别的姑娘一样,有了红扑扑的双颊。 这是自她离开后总是在心上徜徉着的,是他寂静世界里头仅有的亮光。 机车风驰电掣,往比弗利山顶。 门卫指着垂直街道方向:“她早就走了。” 她早就走了,戈樾琇早就走了。 这天,宋猷烈第一次尝到了尼古丁的滋味,十九岁的戈樾琇隐在淡淡的烟雾中,手指一触,就没了。 之后,戈樾琇再没出现,不管他怎么喊都没有出现。 穿上正装头发打上发蜡出现在卡罗娜的婚礼上,这行为连宋猷烈也不清楚为何。 可是想见到戈樾琇,别傻了,精彩纷繁的世界俨然让戈樾琇处于乐不思蜀中,这是他从贺知章先生口中得知“坨坨看样子很喜欢外面的世界,阿烈,坨坨都要把我们抛在脑后了。” 那正好。 来之前,宋猷烈也从卡罗娜口中得知戈樾琇不会参加她的婚礼。 看来,戈樾琇真像外公说得那样:乐不思蜀了。 因为知道戈樾琇不会出现在卡罗娜婚礼上,他才出现,戈叔叔抽不出时间来,正好赶上这天是他的假期。 站在紫罗兰花墙下,这个方位可以便于把整个婚礼现场收眼底。 目光一一越过每一张来到婚礼现场的面孔,宋猷烈也不知道到底自己要找寻什么,他只知道他的眼睛遍寻不获。 没有,没有那张脸。 没有,没有那个人。 目光无意识落在会客厅的那扇窗上,透过那扇窗,他好像看到戈樾琇了,戈樾琇也在看他来着。 戈樾琇,看到没有? 信不信?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宋猷烈单手就可以把你扔到背上去,再背着你跑上五百米都不成问题。 戈樾琇,看到了没有? 那个格陵兰岛来的孩子;露出脚趾头的凉鞋对上红色芭蕾舞鞋;你还记得吗? 有人轻拍他肩膀,是卡罗娜,再去看那扇窗。 那扇窗什么也没有。 戈樾琇现在乐不思蜀,怎么可能出现? 笑。 就像外公说的“坨坨看样子很喜欢外面的世界,阿烈,坨坨都要把我们抛在脑后了。” 这样也好。 遗忘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日复一日。 洛杉矶依然繁华如斯,比弗利山的富人们依然夜夜笙歌。 然后,有一天。 传来这样的消息:戈樾琇要结婚了。 也许久不曾闻及这个名字,他需要把那个名字放在舌尖上细细咀嚼一番。 戈樾琇,戈樾琇。 嗯,有点熟悉感了。 “戈樾琇要结婚了。” “戈樾琇要结婚了”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的感觉,不,确切说是不舒服。 敛眉,胸口似有重物堵住。 “戈樾琇要结婚了。”再细细想及一遍。 老实说,这听着如同“戈樾琇解雇了一名佣人”“戈樾琇在大发雷霆。”此类概念。 再细细思,再细细想。 哑然失笑。 小疯子,结婚那是大人们的事情。 笑着跌跌撞撞打开那扇门,在街上走着,走着,走着……顺着台阶,站在高台上。 站在高台上,用尽全力,大喊: “别闹了,戈樾琇,结婚那是大人们的事情,戈樾琇,你现在才十九岁!” 风迎面而来。 风里夹杂着一拨声音,那拨声音在他耳畔提示:戈樾琇现在已经二十二岁了。 胡说八道,戈樾琇是十九岁。 那天接住她时,她苍白着一张脸。 从那天起,戈樾琇在他心里就未曾长大,一直都是这样的,从八岁开始,他见证她的每一岁,最终停留在她十九岁。 十九岁的戈樾琇怎么就变成二十二岁了? 不,他不接受,他不能接受。 可,消息是妈妈告诉他的。 “阿烈,阿樾要结婚了。” 不,不啊,不能啊,妈妈。 为什么不能? 因为—— 戈樾琇结婚了,宋猷烈要怎么办? 从摩尔曼斯克传来的消息寥寥无几:要和戈樾琇结婚地是一名萨米族小伙,戈樾琇用了七十二小时时间就决定嫁给这名萨米族小伙。 戈鸿煊正在书房大发雷霆,派往摩尔曼斯克的人已经陆续到位。 宋猷烈打开戈鸿煊书房门。 他和他说:“戈叔叔,让我去,就当是您交到我手上的成人试卷。” 从那扇门出来时,已经是深夜时间。 书房门虚掩着。 站在虚掩的房门前,宋猷烈凝视着走廊尽头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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