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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天鹅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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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光落在鲜于瞳艳红的嘴唇上,再去看她的双眸,右边眼睛还是昔日模样,黑漆漆,左边眼睛因为烧伤,眼角处有几处褶皱,那几处褶皱导致于眼球往下轻微倾斜。    不管是好的眼睛,还是烧伤的眼睛,都装着同样的情绪:愤怒,诅咒。    “我给你留了礼物,你要看吗?”鲜于瞳问。    点头。    鲜于瞳拿来一叠图片,把图片一一摊开在戈樾琇面前。    娓娓道来着:这张是被烧伤的背部,就是这该死的背伤导致于她近半年的时间都是反着睡觉的,哦,这都是戈樾琇的错。    这张是烧伤的腿部,它像不像坏掉的胡萝卜,接下来这张是臀部,臀部面积虽然烧伤面积不大,但相信已经足以让男人们大倒胃口。    像在说别人的故事:说最开始时怕伤口感染她浑身包着纱布,走路睡觉就像一具木乃伊;每天晚上都是在噩梦中醒来;孩子们看到她惊恐万分;那些以同情目光看着她的人们,伪善家们。    斜着的眼球瞅着她:“戈樾琇,你觉得我现在还像约翰口中,连一只蚂蚁也不愿意伤害的鲜于瞳吗?”    半边被烧伤的脸改变了鲜于瞳的肌肉走向,冲着她,露出了笑也不像笑,哭也不像哭的表情。    最后,鲜于瞳说到了宋猷烈。    说宋猷烈给她安排了植皮手术,负责为她植皮的医生和她保证,三年后可以让她恢复到百分之九十。    “目前,德国一家医疗研究所正尝试以动物毛皮克隆出和人类皮肤百分之百吻合的产品,未来五年,这款产品将投入市场,这是他今天带来的消息。”鲜于瞳问,“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回答他的吗?”    “想。”答。    “我说我会好好考虑,从前他给我说这类话题,我都拒绝了,我说我怕疼,因为火烧到我身上时特别疼,我疼怕了。”鲜于瞳还说,你别看我是笑着和你说这话,但我的内心在流着泪,哦,不,是在流着血。    以无比严肃的语气:“真的很疼。”    肯定,这又是戈樾琇的错。    “戈樾琇,你想我去做植皮手术吗?”    点头。    “要是植皮手术一次性完成就好了,但问题是那不可能是一次性手术,未来三年我都得在手术台度过。”缓缓抬手,烧伤的手在触摸她的头发,说,“头发可真漂亮,和我第一次见到时一样漂亮,我还记得那天你戴的帽子颜色,当时我还以为是哪个国家来的公主呢,我想象中的公主就是你当时的模样。”    让她想想,她和鲜于瞳的第一次见面,莫妮卡海滩,金灿灿的夕阳,穿绿色连衫裙的少女,不是很抢眼,但耐看,就像是饮水机男孩说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被那张脸吸引。    “鲜于瞳,你听宋猷烈的”她说。    “好。”鲜于瞳回答得干脆利索。    但。    前提是——她得离开宋猷烈。    “你得收起你那龌蹉的思想,离他世界远远的,我不允许,也恶心你对他有一丝一毫的窥视。”斜着的眼球冷冷看着她。    抛去后面那番话,鲜于瞳前面提的建议还是让戈樾琇有一瞬间的心动。    鲜于瞳去做植皮手术她就解脱了,不需要被这陈年旧事压得喘不过气来,不知道还好,知道鲜于瞳变成这幅样子,说这是二次打击也不为过。    戈樾琇的人生苟延残喘。    贺烟太坏了,干嘛让她知道鲜于瞳的事情,这结果比鲜于瞳死了更糟糕。    一张张放在她面前的图片触目惊心,如果这人不是鲜于瞳的话,她也许会和常人一样敬而远之,再报以同情目光,在心里念叨:多么美好的年纪啊。    她是那些图片产生的始作俑者。    当真要离开宋猷烈吗?    怎么想都是舍不得的,单说他昨天晚上老是输入密码错误多可爱啊,想起心里甜滋滋的,和着他给鲜于瞳弄的一千株蓝楹又是苦涩苦涩的,是甜是苦涩,都是甘之如饴的。    再说,为了能回到他身边,她吹牛了,说什么以后不会离开他。    而且,她要是再一次言而无信的话,即使她再吹一千次牛,她都无法回到他身边,这点戈樾琇比谁都清楚。    所以。    “不,我不会离开他。”这声音比戈樾琇想象中还要坚定。    鲜于瞳也不生气:“这么说来,我依然可以期待每年春天到来,我当真接受手术的话,相信宋每年春天就不会陪我在蓝楹花道下散步,这里什么都有,即使一辈子不踏出这片围墙我也不会觉得无聊,反而是你——”    “戈樾琇,你就准备好一辈子活在愧疚当中,在这个世界,有一个叫鲜于瞳的女孩因你的一次谎言一直活在黑暗当中,这是你想忘也忘不掉的事实。”    看来,这是谈不妥来着,那么她也没必要在这里待下去,在离开前,戈樾琇觉得有必要再征求一下鲜于瞳。    问:“真不考虑宋猷烈的建议?”    咸鱼头又用奇异的表情看着她了,是冷笑还是单纯的嘲笑?去做手术多好啊,起码脸部表情应该会鲜明些。    饮水机男孩送的花还静静躺在桌上。    低声问:“鲜于瞳,你认为你一直活在黑暗中是因为我吗?”    “难不成是因为我?”嗤笑着。    目光延伸至深深远的天际。    说:小姨说你常常站在窗前一站就是老半天,其实你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看不进去眼睛里。    “知道你为什么什么也没看到吗?那是因为你早早关闭通往窗外的那扇门。”    “我并不觉得这些话适合从一名撒谎者加害者的口中说出,也无意去听,戈樾琇你滚,你每一步踩在我房间地板上的脚印都让我觉得恶心。”声音像划在金属上。    “摩洛哥的一位老先生告诉我,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条鱼因天气干旱爬上陆地,经历2.9亿万年的进化,才有了芸芸众生。”    “有了今天的你,今天的我,他、他们、我们,老先生说人类进化史是宇宙至伟大的奇迹之一,谁说不是呢,多么不容易啊,假如那条鱼不是因为干旱爬上陆地,那么这个世界现在还是一片荒凉,很神奇对不对,但我认为更为神奇地是,我们身体每一处机能和我们的思想是如此的契合。”    垂下眼眸,看着鲜于瞳的手。    “一伸手就拉住彼此的手,一撒开腿就可以奔跑,一个旋转就可以跳舞,一扯开喉咙就可以歌唱。”    微微笑开:“咕的一声是大肠拉着小肠的手告诉你肚子饿了;打个哈欠是在提醒你天气转冷要加衣服。”    “我们所有身体机能组合起来叫住生命,从头发乃至脚趾头每一样都有感知,它们陪伴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相互扶持,当你决定放弃自己的那一刻,等同于宣告放弃了它们,于是呢,它们联合起来放弃了你。”    “于是,你的眼睛看不到日落时变红的天空;你的耳朵听不到小鸟在回家路上的歌唱;展开手无法感觉到风从你指缝穿过时的自由,你无法体会,小草在亲吻你脚裸时有多么的柔软,你不知道鲜花来到面前时的芬芳。”    饮水机男孩的花束一直很安静。    “你更不会明白到,始终隐藏的爱意,从凛冬将至到春意盎然、到烈日炎炎、到秋风飒爽,年复一年,长长等待。”    目光从花束移开,触到那双黑漆漆的眼眸。    这一次,这双眼眸不载处于幻想当中。    “放弃自己,这才是你一直置身于黑暗世界的原因。”顿了顿,缓缓说,“如果你非得要和我讨个说法,想来想去,除了和你说‘如果时间能倒流到你出事的那个下午,我不会和你说那些话’以此来承认是我的过错。”    “但你也知道,这世界没时间倒流这回事。”    覆盖在眼角褶皱处的纹理开始扭曲,眼眸底下溢满愤怒。    迎示她的眼眸,缓缓说:“鲜于瞳,我是先天性精神病患,而你,正致力于把自己变成一名后天性精神病患。”    红红的嘴唇在拉扯着:戈樾琇!    点头,说:“鲜于瞳,去做手术,以行动让你的眼睛,你的耳朵,你的双手知道你没有放弃它们,这样,推开那扇窗,什么都会回来”    “妈妈做的热气腾腾的早饭正在冒着烟呢;绿色裙摆在海风下在金灿灿夕阳下;心里爱慕的男孩把冰淇淋递到你手里;守护天使满天繁星为你关上窗户的父亲;安娜贝儿、贝儿、鲜于瞳、瞳,一切一切都会回来。”    “戈樾琇,即使你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能掩盖你肮脏的灵魂,我不会上你的当,我不会去做手术,我要一直活在黑暗世界诅咒你,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是你——”    门急急被打开,两名护工拿着呼吸器闯进来。    鲜于瞳有哮喘性休克。    黑漆漆的眼眸在眼帘拉上前,正注视着躺在桌上的花束。    一品红处于中央,满天星和勿忘我层层叠叠以拥抱之姿。    沉甸甸的脚步一步一步迈开,往前,离开鲜于瞳的房间,越过那扇门,停在那辆车前,贺烟在驾驶座位上抽烟。    这还是戈樾琇第一次看到贺烟干抽烟这事。    抽烟自然是因为烦闷了。    那根烟抽完。    在等着尼古丁从车厢散开时,戈樾琇告知了贺烟结果:她没听鲜于瞳的话。    “也许会愧疚,但小姨你也知道我本身有诸多问题,而我又是一个自私的人,怜悯的话我也得先怜悯我,那倒霉孩子从十二岁就被自己至亲骗得团团转,”拉长声音,“小姨,你也许只知道阿烈从小到大都优秀,但小姨肯定不知道从小到大都很优秀的阿烈有多可爱,他昨晚笨死了,输了四次门牌号密码才输入正确。”    踢掉高跟鞋,长舒一口气。    懒懒说:“以上的话是想表达,小姨您的孩子那么优秀又那么合我心意,优秀的人多地是,但能合戈樾琇心意的就只有宋猷烈。”    这是大实话。    在这世界,就只有宋猷烈合乎戈樾琇的心意,唯有宋猷烈。    唯有宋猷烈,才乐于被他亲吻嘴唇,才可以让她的嘴唇去亲吻。    说完,闭上眼睛,也懒得去观察贺烟有没有因她的话和事情的走向生气还是失望。    现在她累,她想好好休息。    迷迷糊糊中车子似乎来到颠簸路段,那声“到了”贴着耳膜。    睁开眼睛,并不是比弗利山。    对了,贺烟说要带她去看戈鸿煊,这个关键点她居然打瞌睡了,这要么是戈鸿煊在她心里的分量无足轻重;要么就是鲜于瞳让她耗费了巨大的精力。    睡了一觉,精神恢复了些许,看一眼时间,四点还不到呢,这么说来鲜于瞳住的地方距离戈鸿煊呆的地方不远。    如果这是戈鸿煊呆的地方的话。    环顾四周,从环境到建筑到坐落所在,这更像是养生类寓所,还是洛杉矶为数不多的中式建筑。    戈樾琇总觉得戈鸿煊不会住在这里,它看起来很低调一点也不符合她那父亲大人的性格。    “我爸爸就在这里?”试探性问了问。    也不知是不是打“鲜于瞳牌”战术失败,贺烟沉着一张脸。    不告诉就算了。    车子停靠方位和之前如出一辙,难不成她们出现在这里也是一种偷偷摸摸行为?    围墙外的柏树有两人高,从树干缝隙露出粉白色墙和深灰色围墙瓦,绕了大半圈围墙他们从一个地下通道进入。    穿过地下通道就看到中式园林。    到处郁郁葱葱,小径弯弯曲曲,中央小径衔接着两层高楼房。    到了六角亭处,贺烟就不再往前走,戈樾琇也只能跟着她在大圆柱后傻站。    周遭一个人也没有。    但很快,几抹身影的出现打破了“周遭一个人也没有”的假象。    在那几抹身影中,戈樾琇第一眼就看到被簇拥的高个青年,还真巧,在这里她又见到了宋猷烈。    这个下午,不仅戈樾琇和贺烟马不停蹄,宋猷烈也是马不停蹄。    那几人中除了宋猷烈其余几人都穿白色制服,宋猷烈在和其中一位低声交谈,交谈大约延续数分钟。    宋猷烈走了,另外几人还留在原地低声交流着什么。    这会儿,戈樾琇有点相信,很快她就会见到戈鸿煊。    抬起头,今天洛杉矶天气比昨天还好,远离郊区的天空格外湛蓝,说是冬天但她觉得更像是秋天,水洗般的蓝看着又深又远。    “走。”贺烟低声说。    脚步又开始忙碌开了。    脚步跟随着另外一串脚步,和那几名穿白色制服的人站在楼檐下地变成她和贺烟,这几人是医师。    稍作停留,脚步继续移动,上了楼梯,上完楼梯就是走廊。    最后,他们停在一个房间外。    是那位跟她们一起走的医师打开的房门。    这一路上,贺烟一直在和这位说话,具体说些什么戈樾琇也不清楚。    这一路上,戈樾琇都在努力搜寻她和戈鸿煊最后见面时在哪里。    再怎么说,戈鸿煊也是她爸爸,待会见到爸爸时要说什么话呢?好像他们很久没见面了,再次见面需要话题,到时话题就围绕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展开,是在酒店吗?具体是哪家酒店戈樾琇也想不起来,就记得当时戈鸿煊叼着烟斗说找个时间一起吃顿饭,不对,不对,这是他们在视频连线。    沿着这个思路,思绪一直倒退,年份月份跟着倒退。    恍然想起,她和戈鸿煊最后一次见面居然是她回洛杉矶更新护照的时间,原来,已经有五年了。    她和戈鸿煊有五年时间没见面了,之所以没觉得很久没见面是他们每隔一阶段都会视频连线。    那扇房间门打开时,戈樾琇刚刚想到,她和戈鸿煊最后见面地点是在象棋室。    戈鸿煊让她陪他下象棋,到底那盘旗她是输还是赢戈樾琇也已经记不住了,她就记得当时戈鸿煊手里戴着个玉扳指,很大的一个家伙,戈鸿煊说那是一位清朝王爷的遗留物,他戴钻石戴宝石戴腻了。    真是……    背后传来轻轻的关门声,原来,她现在已置身于房间里,而那位医师也不见了。    触目所及是三人高的大屏风。    中式山水画,色彩用得极淡,屏风里有人影在走动。    嗯,想到了,见到戈鸿煊时她可以用“爸爸,你那时戴的大家伙还在不在”来打开话题。    暗地里松下了一口气。    穿过古香古色的屏风。    戈樾琇就看到了戈鸿煊,不过,不是站着,而是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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