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二次灵魂的选择

    但是与认出曾经副本闺蜜的她不同, 小溪望着突然愣神的赵清写，一下子紧张起来，赶紧低头不停查看自己, “怎么了阿姨？是我的校服穿反了吗？”

    “没有。”赵清写恢复成往常的神色，“把鞋带系好，绿灯马上结束了, 抓紧上车。”

    “好！”

    小溪听话地抓紧坐到后座, 朝后视镜露出一如当时的笑容, 笨拙到有点犯傻，“太谢谢阿姨了！我在天予初级中学读书，就一直往前走就行。”

    “我知道。”

    赵清写拧动车把, 并没有对闺蜜如今给自己的称呼有什么身份转变上的不适, 反而很自然地带入到角色当中道：“我儿子也在那儿上学。初三10班，林间羽。”

    “嗯？”

    正在后座大口吞鸡蛋饼的小溪猛然瞪大眼, 像是被噎住了似的用力咳嗽，不停捶胸才略略止住。

    “怎么了？”赵清写还记挂着《重返校园》里的特殊灵魂，不禁好奇问道，“你们认识？”

    小溪红了脸, 不知道是被呛得还是什么缘故, “原来您是林阿姨……我是初三1的小溪, 林间羽他、他是我在这个学校认识的第一个好朋友。”

    “这样啊。”

    赵清写看出小溪的紧张，于是放缓口气, 像聊家常似的问她，“到新环境里能交到好朋友还是挺令人高兴的。对了，那臭小子在学校没惹什么麻烦？”

    小溪连连摆手, 也不管赵清写看不看得见, “没有没有！我感觉林间羽同学很努力也很优秀, 考取省重点高中不成问题。”

    赵清写笑了笑，又随口向小溪打听了点天予初中相关的事情，试图找出这两个关联性极强的副本或许会埋下的坑。

    小溪也配合地叨叨了不少，不过看起来都很寻常，暂时没有什么足以让赵清写警惕副本杀机的信息。

    “说到天予初中的新规定。”小溪嘟起嘴，“其实我不喜欢集体住宿，很多同班同学玩的好的，都喜欢抱团。尤其是越往后的那几个班级的学生，我从别人那儿听说，许多人会喜欢趁着集体住宿的时间欺负……”

    小溪话没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对话的人，家里的孩子就是那个“往后班级”的学生之一，立刻止住话头，不安地偷眼观察赵清写的表情。

    但是赵清写没有在意。

    因为她忽然反应过来一个一直被她忽视的大问题。

    早在《重返校园》副本里的时候，她就已经了解到，天予初级中学的分班制度大部分是按照学业考试的成绩，排名越靠前、成绩越好的学生，所在的班级就越靠前。

    比如1班的大部分人就是在整个年级段里都排的上名号的尖子生。

    当然，因为副本构建出的是个非架空向的现实校园，一些很实际的问题也被考虑在内，所以有些同学可能成绩弱了点，但托托关系、上下打点打点，依旧可以进到前排的班级中。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成绩是第一考虑的要素，为什么林间羽会在一个倒数第一的班级里？

    赵清写缓缓蹙起眉。

    小溪见状，以为赵清写听到自己的话后不高兴了，立刻噤声，鹌鹑一样缩起来，不安地摆弄手指。

    不过，也不需要再等多久，学校已经近在咫尺了。

    和小溪告别，赵清写重新拧着电驴去完成自己的工作。

    照常每日一拒噶韭菜，赵清写到点就溜。

    临出公司大楼前，赵清写明显感觉到背后传来一种被人暗中注视的不舒服的视线。

    她迅速回身，捕捉到胡伟业因为来不及躲避，最后只好强装成路过的身影。

    前几天开始就不断在她旁边晃悠，是刘天那边催的狠了吗？

    在心里头默默地比了个中指，赵清写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地继续走路。

    以为自己的盯梢没有被察觉，胡伟业等赵清写彻底走远了，才敢呼出一口大气。

    他心有余悸地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这个女人最近怎么好像换了个人一样，脾气又臭又硬，真他妈见鬼。”

    想到自己敲打不出她的态度，那边又没法交差，胡伟业的脸色更差了。

    “算了，再拖下去反正是她倒霉，也赖不到我头上。”胡伟业朝地上啐了口，转身愤然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与之前一般无二，赵清写正常地打工、生活，按部就班地执行着“林琪”这个角色需要做到的任务；

    但她也没有模糊副本与现实的界限，无论何时都近乎冷酷地以“赵清写”的眼光，从游戏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这个量化后布满NPC和数据情报的世界。

    法杖却略微有些被吊起了胃口。

    这几天赵清写外在表现已经快被同化成原着民了，唯一能看出来的副本环境的改变就是林间羽和这个“妈”的关系是肉眼可见地越发亲近。

    譬如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在放学结束往往会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只有上手做饭、共进晚餐、还有不得不处理醉酒老妈的时候，才会出现。

    但现在，他越来越愿意在用餐或者空闲时和赵清写进行简单的聊天闲谈，不过碍于学业逐渐繁忙，这种机会也并不多。

    只是和原先相比有很大令人欣慰的变化就是。

    赵清写便也把握住这个机会。

    虽然《梦眼之蚀》系统并不开放NPC好感条这个乙女游戏常见的东西，但她依旧坚持不懈地日常关怀慰问刷好感，互动地十分积极。

    “关系改善是好事，以后重要NPC发生什么事情我也能第一时间知道，对通关有利。”法杖最开始会有疑惑的时候，赵清写就这样平静地叙述着自己的想法。

    “我不排斥和正常的任何物种打交道，因为这样有时会带给自己意想不到的惊喜。但，是的，前提是正常。”

    最开始，赵清写还打算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学习做饭，哪怕不能摘掉自己头顶上“厨房杀手”的名号，能保证林间羽不在身边时，自己可以动动手不饿肚子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然而，事实证明，没天赋就是没天赋。

    赵清写在注意到，法杖挑选食材以及调料配比，都要比自己更加上手和熟练后，她彻底放弃了。

    “以后我的晚餐就交给你了，法杖君。”赵清写语重心长，“因为我要是饿死了，游戏判定玩家失败，你作为我的伟大高贵的专武，说不定也出不去了。”

    “……”

    法杖已经习惯了这个女人偶尔的睁眼说瞎话，也习惯了“有事法杖君无事大棍子”这样类似的称呼。

    而后，法杖欣然日日旁听，偷师林间羽，以便后期能担任主厨一职。

    反正对它来说，制作人类食物可比自创一个高难魔法简单的多。

    ——才不是因为赵清写说出的那个伟大和高贵的形容词让它感到开心的缘故呢！

    林间羽不在家后的饮食问题得以解决，赵清写紧接着换了个利用角色的形式。

    为了更好地预警剧情进度，赵清写总会不失时机地以一个母亲关切的口吻询问林间羽学校发生的事情。

    简单地拼凑了下了解到的信息后，赵清写推测，或许是班级整体已经分属整整2年的小团体的缘故，再加上性格寡言少语，她的这个好大儿似乎没交到什么朋友，但应该不至于任人欺负。

    至于小溪，似乎是因为林间羽一次仗义出手解围，两个人才由此搭上话。

    可惜林间羽哪怕在家时话也不多，赵清写并不清楚现阶段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也没发掘出更特殊的什么。

    但总之，目前的一切是很正常的设定和剧情。

    赵清写收拾好碗筷，查看了眼日历。

    “这个副本里的时间好像不知不觉过得飞快。”

    距离上一次系统音响起已经过去了许久，赵清写依旧没有触发事件，也没有碰到什么需要她进行“灵魂的选择”的东西。

    “心急也没用。”

    赵清写低头看向左手背，深深地凝视着这个只有她自己能看到的眼瞳图纹。

    这个图案与她的意志一起，无声地向她敲着“还在副本之中、不要迷失”的警钟告诫。

    她感受法杖在身前晃悠，思考之后笃定地下了个结论，“目前剧情显然还没有进行到关键节点，足以改变命运的支流还没有出现。”

    “但是，也应该快到了……”

    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情绪涌上心头，赵清写不确定这股情绪是源自自己的直觉还是副本设定的身份。

    “现在的情况太和平了，简单的两口之家的日常生活，幸福安稳到不真实的地步。”

    女子抬眸望着与她传送进来第一天时大不相同的屋子，注视着它一点点拥有了越发温馨和暖的“家”的味道。

    她放空思绪喃喃自语道：“先给予美好珍贵的希望，然后在顶点之处亲手将梦境打碎，把幻想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赋予最深最无力的绝望——这才该是《梦眼之蚀》要做的。”

    深吸口气，赵清写垂下眼睫。

    “不过没关系。我等着。”

    微不可察的低语声落下，空旷安静的客厅里，陡然响起一连串急促的铃声。

    赵清写拿起手机，掀起眼皮，看清了来电人的姓名。

    胡伟业。

    “林琪一个小小的员工敢这么久不回复，刘天按捺不住也是意料之中。”

    赵清写按照电话里那个凶恶的口气指示，将电驴停在一幢看起来就很高档的酒店楼下。

    她的小坐骑和周围的豪车看起来格格不入。

    不久前，赵清写用“公司里有点事”的粗糙借口，打发了试图搞清楚她大晚上还要出门的理由的林间羽。

    赵清写不明白，这孩子怎么在自己出门前用一种极为担忧的目光目送她。

    重要NPC会拥有什么比她这个玩家还要灵通的直觉吗？

    赵清写还没搞明白这个副本的内核原理，但不妨碍她勇猛地和法杖一起，兴冲冲地开展今夜猎杀行动。

    “得在被副本规则攻击和被社会法律攻击之间找一个平衡点，今晚这个架，难。”

    摩挲了半天下巴，赵清写忽然打定主意，将原本同样很高兴试图大干一场的法杖项链塞回了衣领。

    “《梦眼之蚀》没有专门的训练场，每一次下副本都是难得的训练开发异能的好机会。这里正巧又是各种凸起遍布的高楼，就很合适兽人爬上爬下。”

    躲在街道和酒店监控都探查不到的地方，赵清写腰肢舒展，于漆黑的阴影下幻化成她最为喜爱的狼女形态。

    修长健美的身形并不羸弱，结实有力的肌肉中蕴含着极为恐怖的爆发力与弹跳力，但肩膀与四肢并不是因为个头而显得笨重呆板，柔骨的能力使这份异能在赵清写的运用下兼具了力量与美感。

    赵清写摇摇尾巴，抬起头。

    恰好此时，一团从远处飘来的黑云隐隐遮蔽住了本就不甚皎洁明亮的月光。

    可以行动！

    赵清写从阴影中窜出，灵活得如一尾隐匿于黑暗中的游鱼，三两下攀上高楼的侧面，如履平地，朝目标房间进发。

    她的面板轻轻闪烁。

    【恭喜玩家赵清写领悟特技：夜行】

    【夜行：由于玩家更为通透的灵感领悟，基础特技“狼袭”已经进化。该特技可以在黑夜状态下主动触发，需要玩家保持幽狼形态，触发后将提升20%攻击力，20%防御力，15%速度与敏捷值，10%自愈恢复能力。

    注意1，黑夜状态结束，该特技效果自动消失

    注意2，该特技为可进化型，随着玩家等级提高，能力程度也会进行提升】

    柔顺的皮毛被快速奔跑所代替的劲风吹拂，身侧高速倒退的景色被赵清写余光扫过，她的心中涌现出一股无比畅快的感觉，异能保留的兽类习性使她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仰头对着天空悠远狼嚎。

    很快，赵清写后肢运足力气朝墙壁上一蹬，一下跨越做最后那段距离，稳稳站在酒店最顶端的房间外。

    高层外的风也很猖狂，但狼女颀长的身形一动不动稳如泰山，她脚踩细窄的窗户外沿，甚至还得空优雅地抻了抻爪子。

    “我太喜欢这个异能带给我的感觉了。”

    赵清写做出决定，“今晚就用这个战斗好了。”

    “那个……”

    她的心底响起一道微弱的抗议声。

    法杖纠结了一会儿措辞，终于从她的胸前飘起，宝石泛着柔和的光，像是在打商量，“你用那个【秘法棍·昏睡】，不行吗？”

    上一个副本就因为没有棍子形态而没有被“摸来摸去”，法杖已经隐约觉得生活当中缺少了什么重要事情！

    赵清写日常折中，“需要【物理超度】的时候一定找你。”

    安抚完专武，赵清写抓住窗沿，强悍的核心力量带动身子朝下荡去，钻进大开的窗户后，灵活柔软的腰肢一拧，整个人猫咪似的悄无声息就潜入了屋内。

    她掩藏好身形，探头。

    不远处，刘天只在下半身围了条浴巾，手里晃着高脚酒杯，正唾沫横飞地打电话。

    赵清写被强化后的听力使她很容易判断出刘天在质问林琪为什么还没有按要求到达，她甚至听得清对面诺诺应声的是胡伟业。

    当然，后面刘天越说越恼，那个大嗓门估计正常人都会被吵聋。

    赵清写抖了抖耳朵，兽瞳不耐地眯起。

    “你说得对。”赵清写在心底对法杖道，“现实永远比小说魔幻，他确实在打一些比较龌龊的主意。”

    她的心头涌现出一股明显的恼意和烦躁。

    赵清写的狼爪无声地在暗处划出一道寒芒，她瞥了眼自己的异能。

    【物理超度】的弱点就是作为武器的棍子很容易断，【无声恐惧】是精神系常见的，会极大程度消耗脑力的弊端，这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幽狼】带有大部分异兽种类异能的缺点——兽化时的精神与情绪波动会较为明显。

    赵清写便单纯地当做现在的心绪是异能发动的附带品。

    她本来就不是喜欢废话的人，能动手就不想嘴炮，而这种少见的怒火更是在刘天将不堪入耳的言辞同时用到林琪和林间羽身上时到达了顶点。

    “有几个臭钱就能耐了？”

    抄起最近的水杯砸碎监控和房间开关，赵清写鬼影一般闪至刘天身后，幽绿色的狼瞳迸发出凶野的光，“还想用丢工作、没学上这样的威胁恐吓一对母子，天啊，你这人渣怎么不去死呢？”

    赵清写一把抓过还来不及发出惊恐呼救的刘天，一个过肩摔将他砸到地上，来回像麻袋似的掼了几轮，又单手捏小鸡一样将他提到半空。

    黑暗中，赵清写能清晰地看到，那张布满鲜血的脸哪儿有几秒钟前的不可一世，只剩下极度的惊慌和恐惧，“你、你……！”

    赵清写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眼周的花纹妖冶又诡谲。

    “我不是来赴约的。”

    她随手一抛，旋身飞踢踹断了刘天的肋骨，紧跟着瞬间欺身上前，锋利的狼爪直直刺向男人脆弱的咽喉：“送你赴死还差不多。”

    “赵清写等等！”

    诡异的怒火被这声疾呼压制了些许，赵清写的狼爪被一根华丽的杖身死死拦住。

    爪尖已经堪堪将肌肤划出血珠，只差一寸就能割断气管。

    “副本规则。”法杖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副本里有隐藏规则。你平常可以出格地做‘赵清写’，但你的基础身份依旧是‘林琪’。”

    它深吸口气，“赵清写，你不能杀他。”

    赵清写耳尖一抖，眼前逐渐清明了些许。

    她瞥了眼早已昏过去的刘天，朝后退了一步。

    “等下。”

    她沉神感受，神情有些微的诧异，“【钢铁意志】在刚才被触发了……如果只是【幽狼】的副作用，那特质是不会出现这么明显的排斥情绪。”

    “不。”

    赵清写突然捂住额头。

    “不对，这个情绪。”

    她迅速地收回异能，低头看向自己不受控制颤抖的手，感到身体仿佛被割裂成两半，一半属于她自己，冷静又克制地旁观这一切；另一半却犹如置身沸水与岩浆……

    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心中充满了震怒、惊惧、畏怯、以及深深的绝望。

    和初见林间羽时的“信任”情绪一样。

    赵清写吐出一口憋在胸口的气。

    “这是林琪。”她用只有自己和法杖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这种情绪源头，都是她。”

    【玩家赵清写，你已在本次副本中做出第二次灵魂的选择】

    赵清写乘着夜色返回家中。

    果然，接下来没有谁查出她才是那晚的偷袭者，也没有什么新闻报道这项处处疑点的战斗。

    显然，只要没有杀死对方，哪怕赵清写把刘天揍成那种半死不活的样子，那她依旧能顺利地在这个副本里保持正常剧情的流通。

    只是命运的支流会发生一点点流向的改变罢了。

    赵清写平静地等待着翌日的到来。

    很快，她收到了意料之中的辞退通知。

    当然，说是通知，不如说是阴阳怪气的嘲讽与警告。

    “原来如此。”

    挂掉电话，赵清写垂在身侧的手缓缓紧握成拳，紧抿着唇，许久未发一言。

    只不过，她的这番举动并非因为这通让她失去工作和经济来源的电话。

    “所以，如果是‘赵清写’，那她怎样都可以通关副本，可如果是‘林琪’，则无能为力。”

    任由法杖轻轻倚靠过来，赵清写半阖眼眸，浓密纤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淡淡的不忍与难过。

    她好像，有些明白这个副本了。

    作者有话说：

    没关系看不懂的后面会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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