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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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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家的马车华丽程度堪比皇家, 夏日炎炎中,马车内置放着大量冰块,温禅一钻进去,就立即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凉爽。    软塌上铺了一层凉席,既不硬又吸凉,享受极了。    温禅从昨日折腾到现在,夜晚又没有睡好, 在那软榻上刚坐一会儿,就在马车的摇摇晃晃中沉沉的睡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恍惚中, 他闻到一股香味。    也许是饿得太厉害,温禅闻见那股若有若无的饭香时,当即就睁开了双眼。阳光自百叶窗透进来,马车已停了多时, 却没有人来叫醒他。    一瞬间,他的内心有些空空的, 撩开车帘向外看,只见马车周围拴着几匹马,却不见一个人。    孩童嬉笑的声音自后方传来,温禅提着衣摆下了马车, 便看见一座面馆,面馆门前摆着四张桌椅,其中一张就坐着三个孩童,正吸溜吸溜的吃着面条。    温禅觉着这面馆看起来眼熟, 睁着大眼睛往周围扫视一圈,发现他们这是又回到了巴坊城,而这家面馆就是坐落在巴坊城的最边缘,几乎算不得在城内。    当初温禅就是驾着马,从面馆面前的这条小路往东奔腾而去的,然后遇见躺在老黑牛身上的坏心眼人……    他慢步走到其中一张桌椅边坐下,饭香的味道就更浓郁了,肚子疯狂的打起滚来,他目光不由自主黏住其中一个孩童的面,咕咚咽下一大口口水。    那小孩子察觉到他的目光,下意识用手臂圈住碗,往怀里捞了捞。    好饿……温禅摸摸肚子,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阿福和琴棋书画又不知道去哪了,袖子里就剩下昨天没吃完的半个馒头,经过一夜早已变硬,温禅盯着面碗任口水泛滥。    要不还是吃了,填饱肚子要紧。温禅自己对自己劝道,虽然有些硬,但好歹也是个馒头,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他的手摸进袖子,把那半个硬馒头拿出来,原本就泛黄的面皮竟隐隐发黑,他使劲捏了捏,竟按出三个无法复原的指印。温禅把馒头左右看看,感觉难以下口。    眼睛一闭心一横,就吞进肚子里了。温禅暗自咬牙,紧闭眼睛张大嘴,正准备来一大口时,手中的馒头忽然被别人抢走。    温禅第一个念头就是:就这么个发黑的馒头也抢,还有没有人性?!    怒气冲冲的睁眼一看,竟然是梁宴北。    他学着温禅的样子捏了捏馒头,讶异的看了温禅一眼,“温少爷,这东西你都能吃进去?”    温禅一下子来气了,没好气道,“不然这么办?饿死吗?”    梁宴北被他这样的样子逗乐,扬了扬另一手拿着的碗,“我刚让老板煮的面,正要去叫你呢,你倒自己先醒了。”    面条不粗不细,上面铺着几块肉和萝卜青菜,汤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热气腾腾,温禅只看了一眼所有情绪都没了,站起身双手捧着去接面碗。    梁宴北的手却往后一躲,“进里面去吃,外面太晒了。”说着他率先转身,走进面馆屋内之前,还把手中的馒头扔了个老远。    一心想着吃面的温禅连忙跟上,进屋之后就看见梁宴北把面放在桌子上,还特地抽了一双筷子放在碗上。    温禅一点废话也不想说,直接走过去拿起来就挑起一筷子,呼呼出两口,匆忙的往口里填,半点不嫌烫嘴。    梁宴北给了面之后没走,自他对面坐下来,托腮看着他吃,一边看还一边笑,“你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其实温禅已经吃的够慢了,虽然是饿得厉害,但是自身修养摆在那里,这样的情况下他也没有狼吞虎咽,已算是不错,只不过这样子在梁宴北眼中,跟平日里老成稳重的九殿下相差甚远。    转眼间,面已经解决了大半碗。    吃的正香时,谢昭雪突然从门口进来,一眼就看见温禅在吃面,他朝背对着门的梁宴北问道,“梁宴北,还有面吗?”    听得出是谢昭雪的声音,他头也没回,“自己去找店老板要,十文一碗。”    “那么贵,比京城的还要贵。”谢昭雪低声嘟囔,转身要去找店老板。    身旁的人说道,“谢公子,帮我也要一碗,多谢了。”    这声音属于姑娘的,却是不娇不媚,温婉有礼,常人听了都会觉得悦耳,可是听在温禅耳朵里,恰似一道惊雷,劈得他气息一乱。    他猛地抬眼看去,在门口看到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身披青竹白纱荷叶边衣裙,雪色玉钗耳坠,墨发以浅色丝带轻拢,黛眉朱唇,双眸似水,十指纤纤,正是温禅上辈子做梦都厌恶的女子——司徒舟兰。    一口面条呛在喉咙处,温禅条件反射的咳嗽起来,面容憋成猪肝色,咳嗽声音撕心裂肺。梁宴北吓了一跳,急忙给他倒水。    谢昭雪正要答应司徒舟兰,却听见温禅传来的动静,转眼看去,就见温禅捂着嘴从他面前冲出去,不由得大吃一惊。    温禅咳着咳着,胃里翻山倒海的难受,感觉刚吃进去的面条想要涌出来,于是顾不得其他就往外狂奔,梁宴北见状也端了一杯水跟出去。    才吃的东西果然吐了个干净,温禅蹲在树下,仿佛要把肠胃都呕出来似的,一声声都无比凄厉,等吐到最后什么也吐不出,胃像拧住一样难受,停下来时,已是满脸泪水。    头昏脑涨之际,他微微闭眼缓和一下,却不想刚闭上眼,脑海中浮现二十年前的那一幕。    年轻俊朗的梁宴北身穿大红色的喜服,头戴新郎帽,面上肆意泛滥着春风笑意,牵着盛装嫁衣的新娘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走进大堂,走到温禅面前。    喜婆声音高昂,宾客笑声欢闹,梁宴北和他的新娘在温禅一眨不眨的注视下,行完三拜成亲大礼。    温禅面上的笑似乎都麻木了,任他藏在袖子在的手紧握到颤抖,心里痛的像锥刺,脸上还是无可挑剔的笑颜,还是云淡风轻的祝贺。    时隔多年,只要一想到那场面,温禅都忍受不了,总觉得有人站在他的心口上那铲子挖似的,越挖越痛,越挖越空。    那受万人祝贺赞美的新娘,被梁宴北捧在手心里的姑娘,正是司徒舟兰,也是后来梁少景的亲娘。    其实温禅有时候觉得自己心眼特别小,他可以数十年如一日的爱着梁宴北,也可以把梁少景视为己出来疼爱,却始终喜欢不起来司徒兰,甚至达到厌恶的地步。    他心里清楚的很,梁宴北和司徒兰是青梅竹马,自小在金陵一同长大,她在梁宴北的生命力参与了温禅参与不了生活,也占了温禅代替不了的位置。    一直被温禅强压在心中的嫉妒和厌恶发了疯似的撕扯他的神经,他瘫坐在地上,双手抑制不住颤抖。    正在此时,梁宴北走来,在他面前蹲下,轻声问道,“九殿下,你没事,要不要喝口水?”    温禅听见这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便知晓是梁宴北,心底陡然生出一缕恨意,他伸手使劲一推,失控的大叫道,“走开!别靠近我!”    梁宴北被猝不及防一推仰坐在地上,手中的茶杯也脱落,全撒进草地之中,他神色惊愣,过了片刻脸上的神情才慢慢冷下来,沉着声音,“你就这么讨厌我?”    温禅双眼赤红,怒回,“不然你要我怎么样?喜欢你吗?”    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娶了个绝色媳妇儿,生了个出息儿子,每日软玉温香,父慈子孝。    面对着冰冷偌大的皇宫,对着一群他不爱的后宫嫔妃忍受着孤独的,只有他一人。    梁宴北沉默一瞬,静静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在去京城之前,曾经梦到你。”    温禅惊愕,抬眼看他。    却见他面上还是平静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你在京城深宫,我在金陵长大,根本不可能遇见过,但我确确实实梦到了你。”    “梦中你我是朋友,我们关系好到共饮一壶酒,共枕一方榻,甚至一同上场打仗……年宴那夜,你穿着太监的衣裳,隔了远远的,我就认出了你,所以才冒昧拦住你,可你对我很抗拒。”    “可能是因为那个梦,我总是想与你交朋友,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讨厌我……”    温禅想起几个月前的那场寒冬年夜,梁宴北拉住他的手,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当时的他还因为重生相遇而心慌意乱,未曾留意。    梦境在梁宴北看来,也许是不可思议的,但是温禅听着,却知道他是梦见了前世之事,这些极有可能,是受了温禅重生的影响。    前世温禅和梁宴北的关系确实好到了那种地步,当时他放肆的与梁宴北称兄道弟,就差同穿一条裤子,根本没有后来的诸多顾虑。    温禅看了一眼他略显低落的眉眼,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肠软得一塌糊涂,再多的火气也瞬间消散,心中难过起来,垮下双肩道,“对不起。”    是啊!今世的梁宴北何其无辜,他什么也不知道,这样对冷漠他,又何其不公。他捧着一颗热情的心来与自己交朋友,却屡次遭到拒绝,即使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委屈的。    梁宴北听了温禅的话,还是没有丝毫反应,低眸坐着一动不动,温禅慢慢伸手过去,拉住他的衣角,再次道,“梁宴北,对不起。”    梁宴北这才稍显意外的抬眼看他,显然没想到自己故作委屈的说了两句,尊贵的九殿下竟会低声道歉,他问道,“你不讨厌我了?”    温禅摇摇头,想说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你?但忍了忍,到底没说出口。    他就是这样的人,就算是讨厌滚滚红尘中任何一人,讨厌万象尘世任何一物,也不可能会讨厌梁宴北一分一毫。    只因梁宴北是他曾经鱼惊鸟散的世界里,唯一顶天立地的支柱,唯一暖意万丈的光芒。    梁宴北见温禅长而密的睫毛上还沾着些许晶莹的小水珠,黑眼眸水汪汪的,垂头丧气的样子有着莫名的可爱。    他眼眸弯了一瞬,而后快速消失,他佯装板着脸,语气却缓和许多,“方才吃的你都吐了,现在回去再吃一碗?”    温禅瞬间想到司徒舟兰,身体顿时僵硬,想要拒绝。    早就看出来不对劲的梁宴北赶在他拒绝之前道,“面馆后面是民宿,你先去房中等着,我把面端过去,你吃完好休息。咱们午后还要赶路进内岛。”    这个提议温禅可以接受,他微微点头,然后动身从地上爬起来,两只手象征性的拍拍身上的灰尘。    梁宴北捡起杯子,带着温禅去了面馆后的民宿,只有一层五间,看起来虽然简陋,却也干净朴素,其中有三间闭着门,两间开着。    两人正往着空房走,旁边一间屋子的门突然被拉开,粉衣姑娘半只脚踏出,看见两人之后愣住。    “九殿下,你真的从京城来了啊,方才他们都在说,我还不相信呢!”这姑娘正是乔妍词,她粉纱裙锦绣鞋,面上带着淡妆,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若论美貌来说,乔妍词比司徒舟兰还要美上几分,只是两人一个潋滟活泼,一个清冷有礼,各有千秋。    温禅已经对此毫不惊讶了,就算是他父皇现在蹦出来问一句:“吾儿你怎么也在此?”他都能面上从容而对。    原以为只有他一个人不远千里来到这五月岛,却不想熟人是一个接着一个出来,让他有一种尚还在京城的错觉。    梁宴北似乎早与乔妍词见过面,见到她后清淡有礼的问道,“乔姑娘,午后我们要进内岛,你可要同我们一起?”    “自然要一起,人多热闹嘛。”乔妍词一对梁宴北说话,脸上就像点了光,双眸熠熠,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她的情愫。    温禅就是那个明眼人,他心头涌起一股无力感,看向乔妍词的目光也充满丧气。    梁宴北以为他有些不耐烦,于是飞快的结束谈话,“那乔姑娘先整理一下,午后出发的时候我叫人知会你。”    说完也不等姑娘回应,带着温禅就进了一旁的空房。    他先把温禅安顿好后,又寻店老板要了一碗面。    钟文晋正吸溜着面条,看见梁宴北端面路过,他不经意瞟了一眼,顿时气了,筷子一拍,“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碗里那么多肉,我碗里才几块!”    梁宴北回头奇怪的看他一眼,“你自己不会加铜板吗?”    钟文晋被这话噎住,他全身上下半个铜板都没有,面钱还是谢昭雪付的,眼下他又怎么好意思找谢昭雪要铜板给面里加肉?    他偷偷瞥一眼坐在对面的谢昭雪,提了几次气还是没说出口,最后索性心一横:几块肉不吃又死不了!要有骨气!    谢昭雪见他折腾一会儿,又恹恹的拿起筷子吃面,不由觉得好笑。    昨日他们一行人到了巴坊城之后打算先休息一晚再出发,却碰巧遇到了乔家姑娘,乔妍词原本着急得不行,一见他们险些哭出来,说与她一同来的钟文晋被山匪抓去了做苦力,央求他们去救人。    谢昭雪一听,那还得了!钟文晋好好的京城不待,竟然与乔妍词私奔到五月岛来,而且还落在山匪手里做苦力,当下气得头晕,几人一商量,在今早天还没亮时,就按照乔妍词所说的路线寻去了山匪窝。    去的时候,泥球一样的钟文晋正被一群山匪围住,他在当中一边叫一边挥着大刀,山匪的刀刃好几次险些刺中他,谢昭雪看得心惊肉跳,他这个外甥从小到大都没磕着碰着过,如今居然在一群亡命之徒的刀刃下搏斗。    思想还在绵延时,他的剑锋就已划出,瞬间将钟文晋解救。    吃了几天的苦,钟文晋瘦的很明显,脾气倒收敛许多,若是再京城里,就没有他想吃而吃不到的东西,如今却会为了几块肉委屈自己。    谢昭雪随手拿出几个铜板拍在桌子上,“做出这样子干什么,想吃就吃!”    瞧见铜板的钟文晋一喜,眼睛几乎放光,抓着铜板和面碗就跑去找面馆老板,连声谢都没说。    谢昭雪也不在意,看着他兴高采烈的背影,嘴角一弯不经意笑起来。    钟家的宝贝少爷,如今也会因为几个铜板高兴了,真是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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