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这家摊子是卖碗的，摊位上摆着的碗不多，也就三四个。    这摊主和客人一边打一边对骂，古熹听了一会儿，从一堆脏话中艰难地听出了事情大概经过。    原来这位露胳膊露小腿的大汉看上了这家摊子上的一口碗，这碗小巧精致，据说是前朝某位皇后所用之物，用它吃饭，饭都会香甜不少。他就想着买回去给他老婆用，谁知这摊主一见他不讲究的粗人模样就狮子大开口，竟开出个一万两的高价。    而摊主大约也是个犟脾气，俩人谈不下来，就干脆打起来了。不过也是神奇，他们这边在打着，一旁的碗们竟毫发无损。好像有意无意的，他们都特地避开了这些碗。    顾不白摇了摇头，说：“贪心不足。”    古熹眨了眨眼，这说的是谁呀？    “这口碗，最多值五千两。”    古熹惊奇地发现，说这话的竟然是水仙。水仙平日里并没有显露出这方面的本事，今日突然来这么一下，她怎能不惊？    “仙女，你说的是真的？”古熹问道，“这碗值五千两啊？”    看不出啊，那么小的一口碗……那碗口比她掌心还小……    “仙女说得不错。”顾不白说，“走，时间有限，咱们抓紧时间。”    他们此行来是为了那个炼丹炉。虽说顾不白对于炼丹炉在何处似乎早有把握，但鬼市毕竟开市时间有限，他们怎么着也得在鬼市结束之前找到那炉？    街道上的摊贩和行人们似乎对买卖谈不成就打起来这种场面见怪不怪，并没有人上前阻止，也没什么人驻足围观。    古熹不知道进来鬼市后过去了多久，这鬼市的天色一如刚进来时那般黯淡，连个变化也没有，她分辨不出现在具体时辰。她只觉得已经走了不少路了，然而这条鬼市竟然依旧望不到尽头。    “不白，”她不禁问道，“鬼市有多长啊？”    这一行人中，就数顾不白对此最了解。他便解惑道：“理论上来说是有尽头的，但是它实在太长了，长到我从来没有走完过。所以我也不知道它具体有多长。”    顾小白补充道：“我以前听爷爷说过，说鬼市的尽头有个迄今为止最为古老的店，店主是个老鬼，寻常人看不到，当然能进鬼市的也都不是寻常人。”    “老鬼？”古熹环住了双臂，勉强笑道，“是……很老很老的鬼吗？”    “对，”顾小白说，“就是鬼，肉眼看不到的那种鬼。”    古熹：“……我们不用去尽头？”    老鬼呢，还不知道多吓人。    顾不白：“不用，就快到了。”    熹王沉默了一路，这时忽道：“鬼市的布局，多年来未曾变过？”    “嗯哼。”顾不白说，“哪里卖什么，哪里又卖什么，一模一样，只不过摊主可能会变。”    几人不再说话，顾不白带着他们来到了一间店前。    从这儿开始，街道两旁的房子前不再摆着各种摊子了，那每间房子，就是一家店。    顾不白带着他们来到了这家名叫“老白”的店前。    “老白。”古熹念道，“好奇怪的店名啊，这里面卖什么的呀？”    店门紧闭，门缝中有微弱的灯光透出，但看不出里面卖的是什么。    “各种珠子。”顾不白说，“金水流不少珠子，都从这买的。”    古熹双眼不自觉地放大，道：“从、从鬼市买的啊？”    顾不白笑道：“鬼市怎么了？鬼市的这些摊子不也是人摆的吗？”    古熹摸了摸八卦镜，说：“总觉得鬼市的玩意儿戴身上，瘆得慌。”    “就算是真的鬼卖的，只要它是真货、高级货，价格合适，我也买。”顾不白说，“这有时候啊，鬼可比人靠谱多了，真诚多了。”    话落，顾不白带头，率先进了这家店。    门口被店主放了一个青铜色的铃铛，他们推开门进去，铃铛就发出一阵“叮铃”之声。    店内比外面亮堂少许，两边的墙上各挂了一盏油灯。店主看上去是个身材伛偻的老头，头发花白，胡子花白。他侧躺在柜台前的一张椅子上闭目养神。    “来了，小顾老板。”这老头明明没睁开眼，连身形也一动未动，但就好像透过眼皮看到了来人是谁一般，十分确定。    “白爷爷。”顾不白语气中多了几分尊敬，“一年不见，您这背，更弯了啊。”    “唉。”被称为“白爷爷”的这人长叹一声，说道，“都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弯就弯喽。”    顾不白笑笑，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瓶子，说：“白毫银针，给您带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古熹惊愕地看到一秒前还在椅子上闭着眼的老爷爷霎时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迫不及待地从顾不白手中接过了这瓶子。    熹王却是瞳孔猛然一缩，这老人家的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    熹王虽未涉足于江湖，但也知道江湖中那些鼎鼎大名的高手，可似乎并未听说过有哪位高手是眼前人的样貌。    “香，实在是香！”木瓶子被白爷爷打开了一角，他陶醉般地闻了闻，感叹道，“我们这帮老家伙啊，都被你爷爷那混小子带起来的喽！”    顾不白的爷爷顾扶摇爱喝茶，而且喝的都是好茶，连带着当年与他交好的那些人也被他带起了喝茶。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当年那帮人隐居的隐居，去世的去世，除了自家两位爷爷，顾不白也就知道这位白爷爷还活着，每年鬼节之时俩人见上一面。    “这边的都是我今年新淘来的，随便看，随便挑。”得了这一瓶子好茶，白爷爷很兴奋，连带着胡子也往上弯了弯。    他又以一种快到离奇的速度，回到了椅子上，侧躺着，连姿势都和刚才一模一样。    店主都让他们随意了，他们便随便看了。    这家店有卖散珠，也有卖成品。    散珠都各自放在小盒子里。成品则挂在墙上，或放在展示柜里。    顾小白去看成品了，看到喜欢的会拿下来戴到手上或脖子上试，顾不白则去看各种散珠了。熹王好像对店主的兴趣更大，正大光明地打量他。    水仙对这些似乎没什么兴趣，就无所事事地站在一边。他又似乎很急，面上时不时地流露出着急的神色，双眼不自觉地看向门外。    “小伙子。”白爷爷突然开口，“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你说是？”    古熹莫名，看了看店里四个小伙子，不知道白爷爷是在对哪个说。    却见水仙身子一僵，而后略略低了头，说：“您说得对。”    “哈哈哈哈——”白爷爷突然大笑起来，“我瞎说的你也信？小顾老板，你从哪找来这么个活宝啊？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抢啊！抢过来就是你的了！别告诉我你不会抢啊？”    水仙被白爷爷突如其来的高声震得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顾不白笑了笑，说：“姑姑捡回来的。白爷爷，我还没跟您介绍过，这是我金水流新上任的姑姑，姓古名熹。”    店内进了什么人，白爷爷自然是一清二楚，他掀开眼皮看了古熹一眼，说：“小丫头，有福气。”    古熹眨了眨眼，心说，这老爷爷难道也会看相？    顾不白和顾小白眼光奇准，速度很快，不消一会便挑了好些手串与散珠。    顾不白付了钱后，众人便离去了。    “好了，接下来咱们就去拿下那炼丹炉。”顾不白说，“仙女，放轻松啊，这炼丹炉呢，抢我也得抢来。”    水仙沉默地点了点头。    古熹跟在后面，心想，难道这炼丹炉和仙女有什么关系？    对于炼丹炉在哪，顾不白似乎也胸有成竹。他的脚步不见丝毫迟疑，带着他们直往前走。    越往前走，行人越是稀少。    “这有些呢，是知道越往里走卖的东西价格越贵，买不起，就干脆不进来了。也有些呢，就是来凑个热闹，长长见识。”顾小白说，“我估计鬼市的尽头可能一人也没有。”    古熹问道：“尽头那家店卖什么的啊？”    顾小白说：“据说是长生不老药。”    古熹：“……”    古熹咋舌道：“世上真有这种药？”    她曾听说过，不少道士毕生都在炼这种药，然而并没有一个成功的例子。    熹王沉迷了一路，这会儿突然问道：“这个消息有多少人知道？”    顾小白一愣，说：“王爷说的长生不老药的消息？没几个——哥哥，你说呢？”    顾不白接道：“整个大衍国不超过十个。”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卖炼丹炉的店前。    店门似乎未开，店前站了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