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门后是王德辉的房间, 房间不大，贴满了游戏海报，飘窗下是一面书桌, 书桌边几把椅子, 还有一张单人床，到处都是杂物, 从单人床一直堆到了椅子上、地上。    “他房间好乱，”叶天踢开脚边一双单只球鞋, 嫌弃道。    “找找看, ”顾烨将掉在地上的一对抱枕放回床上, 然后向王德辉的书桌走去。    王德辉的书桌和他的房间一样乱，随意摆放着各种漫画书和字很小的盗版网络小说，顾烨岁随手翻了几页, 上面有被奶茶泼过的水印。    “他也挺有钱的，怎么也每个人给他收拾一下房间？”叶天从椅子上拎起一件皱巴巴的衬衣，扔在地上，然后自己坐了上去, “你找到什么了吗？”    顾烨将漫画书放了回去，说：“还没有。”    叶天说：“他房间里就没有游戏机之类的东西吗？他那么爱打游戏，没理由不在房间里玩。”    叶天随口一说, 却给顾烨提了个醒。    他原先的想法是找找王德辉的日记本，但现在一想，这想法实在老土，这年头, 没人再把自己的小秘密写在日记本里，找到手机电脑，恢复一下网页浏览记录，就什么都知道了。    顾烨立刻改变方向，转头翻开王德辉床上的枕头棉被。    床上的东西太久没整理，清洗过的，没清洗过的，全裹在一起，有的上面甚至有霉点，气味不怎么好闻。    叶天嗷嗷叫了两声，说：“顾烨，你到底要干嘛？制作生化武器吗？”    叶天话音刚落，一只平板便从被子里滚了出来，摔在地上“啪”的一声响。    “找到了，”叶天立刻扑了上去，将平板抱在怀里，他动作有点激动，差点把鼻子给磕地了，“谁找到了就是谁的。”    对于叶天这么不要脸的行径，顾烨已经习以为常，他连白眼都懒得翻，两臂环在胸前，说：“你倒是打开啊。”    叶天冷哼一声，立刻低头划屏，屏幕荧光在他脸上一闪——“曹，要密码！”    “这不废话吗？哪能这么简单？”    叶天立刻怂了，用给大佬点烟地姿势，两手捧上平板，递给顾烨。    顾烨便说：“谁找到是谁的，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叶天呵呵舔了舔嘴唇，说：“我这不开玩笑吗？”    顾烨将平板扔回叶天怀里，干脆道：“我不知道，你自己想办法。”说完便和谭林一起去别的地方看。    谭林跟他一起研究墙上的海报，说：“你不准备告诉他？”    “他不能一直这样，”顾烨回头瞟了一眼正对着平板发愁的叶天，“总得给他点教训，他才长记性。”    谭林点点头，说：“也是。”    谭林突然定了一下，指着墙上一张CS游戏海报，说：“上面有一串数字。”    那是张CS游戏害怕，应该是Valve1999年夏天开发的射击系列游戏，右下角用白色水笔写着1999。    “这游戏有点老了，”顾烨说道，“估计是王德辉以前玩的”    王德辉看上去不到三十，应该跟他们是一个年龄段，他们小学那会儿喜欢在电脑微机课上联机打这个，但现在的小孩早就不玩这种了。    谭林点点头，说：“可能这是他玩的第一个游戏，有纪念意义，试试。”    “嗯，”顾烨说：“先试试看。”    平板解锁有六次机会，他们的机会还很宽裕。    但此时顾烨回头看叶天一眼，叶天表情相当凝重，说：“不是那个。”他将解锁失败的屏幕给他看，“我输了至少三个游戏的首发日期了，都不是。”    “靠，”顾烨立刻将平板从叶天手里抢了回来，“你试了三次？！第一次错的时候，你就应该停下来啊！”    叶天说：“我哪儿知道都是错的。”    顾烨无语，说：“还剩几次机会？”    叶天说：“两次。”    顾烨几乎想撞墙，他刚刚真不该将东西留给叶天瞎掰的，想教训？打一顿不就行了，何必呢。    顾烨将平板抱在怀里，缓缓在床边坐下。    叶天见顾烨表情这么难看，知道自己这会错犯得有点大，小心翼翼地问：“现在怎么办？”    顾烨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一沉，叹了口气道：“我想到了一种最坏的可能。”    “什么可能？”    “关于密码的线索，”顾烨说：“藏在平板里面。”    “你是说我们必须先解锁，才能找到关于密码的线索？”叶天努力分析道：“这怎么可能呢？这是个死局！”    顾烨说：“我们需要关于王德辉的信息才能打开平板，而王德辉的信息藏在平板里面。这是对我们而言的死局，对王德辉来说却不是，他根本不需要密码的提示。”    按照这一思路，平板的解锁密码藏在平板内，他们根本没办法解开，除非靠运气。    叶天有些着急，他坐不住了，开始在房间里乱转，“那我们完蛋了，完蛋了！”    无法拿到关于王德辉的提示，他们也就无法拼凑出王德辉的故事，这场陷入死循环的游戏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死局，他们都要完蛋。    叶天突然破罐破摔，干脆转过身，他对顾烨的眼神陡然一寒，道：“算了，不找了，我们先把他解决了……”    这话叶天是对谭林说的，里面这个“他”指顾烨。    谭林凝神站在原地，说：“不可能。”    “谭林，”顾烨也开口了，叶天的话很冷漠，但此时他却是他们中最理智的那一个，“你看窗外，真的来不及了。”    窗外已经泛起白肚皮，临近破晓，他们没时间了。    谭林说：“我们可以平安夜……”    直接进入白天，这样谁都不用死。    顾烨急切道：“你忘了王德辉的话吗？如果我们不好好玩，他就跳过游戏，直接带走我们。”    谭林固执道：“他不会知道我们的计划。”    “噔噔等……”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串脚步声，有人上来了。    顾烨一惊，“谁？”    谁会这个时候上二楼来？    谭林脸色微变，但立刻镇定下来，他回头看了叶天一眼，眼神间似乎是在警告叶天什么。    叶天焦虑地看向大门处，没敢说话。    脚步声渐渐靠近，谭林迅速来到门边，他用左手顶住后门，然后在门外人敲门前将门拉开一条缝。    “你们在这儿啊，”这是3号的声音，我们到处找你们呢。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你们呢？”    顾烨心一紧，立刻明白过来，他们在说今晚的事。    他们四个狼人今晚出现了不小分歧，现在3号和4号已经同一了意见，现在来找他们。    谭林的后背明显紧绷了一下，然后将手搭在门框上，用身体将小小的门缝挡得严严实实，说：“你们讨论的结果是？”    3号道：“我们同意叶天的提议。”    叶天的提议是杀预言家。这话被3号当着顾烨的面抖出来了，叶天瞟了顾烨一样，小声解释道：“真不是我说的。”    “叶天？”3号听到叶天的声音，想进来看。    谭林顶住门，将3号挡在门外，说：“我知道了。”    3号立刻警惕起来，“里面还有谁？他在里面？”    “不在，”谭林否认道。    “他在里面！他在里面！”只听“嘭”的一声巨响，3号一拳将门打出一个巨大的窟窿，他的头和身体从窟窿里露了出来，他看见顾烨，尖声叫到，“他在里面！”    谭林被震地连退几步，3号和4号立刻进门，两眼像锁定目标了一样盯住顾烨，“找到了！”    “快跑！”谭林对顾烨大喊。    顾烨条件反射地冲向那排飘窗，这栋楼只有两层高，即使从窗户上跳下去也不会伤到筋骨。但就在顾烨两手抓住窗户把手时，叶天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对顾烨说：“你别跑啊，你自己也说了，这是最好的办法。”    这时3号和4号向他走来，谭林拼了命地上前阻止，他一手抓上3号的胳膊，将他反拧了过来。    3号的脑袋像机器人一样转了一圈，然后伸手捏住谭林的五指，他的手指里打入钢钉，坚硬无比。谭林于是挥起另一手臂，拳头重重打在3号的脖颈上，这是人最脆弱的地方之一，然而只听一声肉撞击至铁块上的巨响，3号纹丝不动。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3号又转了一圈脑袋，冷声对4号说道。    4号点点头，立刻向已经到窗边的顾烨冲去，顾烨两手撑在窗台上，他回头看谭林。3号的手臂已经掐住了谭林的脖子，将谭林重重地摔在墙壁上。谭林不断用右手重锤3号的肩膀、脖颈等脆弱部位，他本就伤重的手指已经开始往外流血，然而3号毫发无损。    谭林根本不可能和他们对抗，他们太强大了，是怪物。    看着窗外，顾烨突然犹豫下。他觉得此时的眺逃亡一点意义都没有。即便他从这里跳下去，他也跑不掉，3号和4号不可能放过他，他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临死前无用的挣扎。    顾烨猛地一咬牙，将窗户关上。    谭林被3号钳制，双眼发红地对顾烨咆哮道：“顾烨！你疯了吗？”    3号立刻大声说：“抓住他！抓住他！”    4号立刻向顾烨冲了过来，两手掐住他的肩膀，猛地将他从窗户边缘摔向地上。    顾烨被摔得两眼冒金星，道：“我都投降了，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吗？”    4号问3号：“他怎么处理？”    3号终于松开钳制谭林的手，摸了摸下巴，说：“老规矩。”    4号点点头，问：“你用老虎钳还是我用老虎钳？”    3号说：“还是不了，老虎钳不怎么趁手，有没有螺丝刀？”    “都有，”4号从腰间挎包里取出工具箱，将3号要的螺丝刀扔给了他。    他又看了叶天一眼，问：“要来吗？我还有多的一只锥子。”    叶天看了顾烨一眼，神情复杂，有一短暂地一秒，顾烨以为他会接受，但他没有，他沉默半晌道：“我不用了。”    “那就算了，”4号耸肩道，“他呢？”他指了指谭林。    谭林跌坐在地上，后背倚着墙壁，像一直困兽一样，两眼发红，额前绷着青筋。    “先不管他，”3号瞟了谭林一眼，漠然道：“他好像是5号（顾烨）的朋友。”    3号和4号拿好工具，向顾烨俯身。    顾烨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他刚坐直身子，便被3号和4号一人钳住一边的肩膀。    “先从哪儿下手呢？”4号问。    “胳膊，”3号钢铁般的右手夹了夹顾烨的左肩，说：“先下这块，比较好操作。”    4号点点头，举起手里的螺丝刀，圆钝的螺丝头往顾烨肩膀上猛地一戳，皮肉一下出了一大窟窿。    顾烨两眼痛得发花，他这才明白NPC们口中的老规矩是什么——他们要将他也做成和他们一样的玩具。卸下他的胳膊，卸下他的四肢，然后让他成为一个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他本来已经做好出局的心理准备，但此时他才发现他接受不了这种惩罚，这比要他命更让他难以接受，他无法忍受自己的身体不受自己意识的控制，永远囚禁在这里，做一个反社会人格手中的乐高小人……    “滚，”顾烨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他两手猛地一挣，将3号和4号推开。    3号和4号被顾烨刚刚逆来顺受的假象蒙蔽了，真以为顾烨不知道反抗，一时掉以轻心，没防住顾烨的攻击，两人身体往后一倒，脑袋撞到了一起，发出一声闷响。    顾烨立刻一手捂住往外冒血的肩膀，跌跌涨涨从地上爬起来。    3号扶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脑袋，大声咆哮道：“别让他跑了，别让他跑了！”    4号跟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抓住顾烨的脚踝，“我抓住他了，我抓住他了！”    顾烨只跑出了三步远，再次踉跄扑倒在地，倒地前，他抓住了放在床上的平板，忍住剧痛，用手指划开屏幕，平板上再次出现密码页面。他只有两次机会，如果错了，他们所有人都要完蛋，而他连线索都没有。    这时3号起了身，他站在顾烨的背后，伸手要抓顾烨的头发。    一直游离在外不只战队谁的叶天突然拎起王德辉书上一本转头厚的书，往3号后脑勺上猛地一砸，“顾烨，你别管，我救你了！”    只听“嘭”的一声，3号的脑袋转了个圈，一双愤怒的眼睛怒视叶天，叶天顿时吓哭了，他将书往地上一扔，尖叫道：“顾烨，顾烨快救我!”    顾烨深吸口气，算了，反正都要完蛋，就赌一次，他在输入密码的地方按下四个数：1234。    平板解开了。    在顾烨打开平板的瞬间，3号和4号不再动弹，他们的手臂和关节散落一地，像一只被摔坏了的乐高玩具。    屏幕上引入眼帘的是王德辉正在阅读的帖子，帖子是关于一桩几年前轰动全国的玩具杀手事件。    很多年前，警察在调查一桩失踪案时，却在一位二十五岁青年男子的玩具店中，发现十一具近五年来失踪人员的尸体，这些尸体被青年制作成玩偶的形态储放在家中。这桩案件犯罪情节严重，社会影响极大。    王德辉此时看的这篇帖子便是网友们对他的的评价和人物侧写——    “我觉得他太吓人了，卖玩具不应该心肠很好才对吗？”    “不敢看他照片，因为他长得像我班主任。”    “他觉得可能是一个很孤僻的人，与亲缘关系淡薄，没有任何朋友，但与他关系泛泛的人可能会对他有较高评价：谦虚有礼，脾气温和。他天生对感情缺乏共情，无法感知他人的情感，以自我为中心，蔑视生命，随性所欲，但隐藏极好……”    “楼上大神。”    ……    这一行行字让顾烨背后生出一阵凉意，他们说的这个人和王德辉实在太像了……    他的手指向下滑动页面，帖子的最后，出现一张照片，照片是王德辉，王德辉站在二楼的走廊上，身后是被做成雕塑的活物。这张照片是从报纸上截下来的，旁边的文字说明是：“年轻企业家的玩具帝国。”    叶天和谭林也看完帖子。    叶天说：“这个人就是王德辉吗？他最后怎么样了？”    “判了死刑，”顾烨说道。    但这桩案件依然有疑点，资料显示，王德辉落网后，警方立刻成立专案小组全力侦查，他们请来了专门的医生给王德辉进行精神评估，最后得到的结论是，王德辉是反社会人格。反社会人格并不属于任何一种精神病，而且社会危害极大，于是判处死刑，“但在死刑执行前，他在监狱里自杀身亡……”    这时虚掩的门打开了，王德辉微笑着站在门外，他拍了拍说：“你找到了，从来没有人找到这里……”    没有人找到这里，却不是没有人找到，这句话意味着这场游戏还没完……    “看来他们说的真没错，”王德辉无比欣赏道：“顾烨，你真的很厉害，但很遗憾，你还是差了一点点。”    “没有，”顾烨摇摇头，“我全部找到了。”    “你没有，”王德辉近乎崩溃的情绪出现一条裂缝，“你还不知道我的故事……”    顾烨站起身，他眼神镇定，直视着强装淡然的王德辉，有条不紊道：“故事的第一张碎片，为什么你要用动物制雕像。”    “因为你在练习，你要在对更大、更强壮的东西下手前，不断练习。”    “第二条碎片，为什么你将人做成玩具。”    “因为在你的世界里，你从来只敬畏你自己的生命，你认为其他人都是第一等，只是玩物，而玩物，就是用来随意控制摆弄的。”    “第三条碎片，为什么你会自杀。”    王德辉的表情再也抑制不住了，“住口，快给我住口，你不可能知道，你不可能知道这一条！”    顾烨淡淡道：“给你做精神鉴定的医生，他是王医生，是吗？”    王德辉完全崩溃，他捂住脸，拼命耸动肩膀，顾烨以为他在发疯，没想到他在笑，“是的，你说的没错，是王医生给了我生命的光。他是世上唯一的神，而我是世上唯一的人，除我之外，万物皆蝼蚁……”    “而你又怎么允许一直蝼蚁，夺走你的生命。”顾烨替王德辉回答道。    “没错，”王德辉尖声说：“只有我可以控制我的意志，我的身体。”    顾烨冷声说：“那么你又凭什么夺走别人的？其实你并没有什么特别，你可以感觉到的情绪，其他人都可以感觉到，你并不高于任何人，你和我们一样，你也是你口中的蝼蚁。”    “不！不是的！”王德辉生命的信仰受到挑战，他勃然大怒，“不是这样的，你胡说！”    盛怒下的王德辉突然体积胀大了一倍，他的手臂断成一节一节，从中生出坚硬的铁钉，他成了最强大，最凶猛的玩具。    不断膨胀的身体使脚下的地板发出巨大震动，整栋楼几乎要被王德辉装满，他的头顶到天花板，一块块砖石坠落，在他们脚边砸出深浅不一的小坑。    楼下的选手也陆续醒了，传来惊慌的尖叫和哭泣，是阿美和8号的声音：“怎么了！”“楼出什么事了？”    “啊！好痛……”    纷纷坠落的砖块不断砸在身上，面对如此强悍的对手，他们真的如同王德辉口中的蝼蚁。    “顾烨！”谭林突然对顾烨大喊道，“接着。”    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顾烨立刻接住，他一看手心，那是王德辉的乐高小人。    即使膨胀成一整间房子一样的体积，他其实依然和他们一样。    顾烨将那小人高高举起，说：“王德辉，你看这是什么？”    王德辉定睛一看，不可置信道：“不要！给我，还给我！”    “你自己想办法捡！”顾烨猛地将那小人扔在地上。    从天花板上坠下的石块立刻将小人压成粉末，王德辉发出痛苦的尖叫，“啊！啊！好痛啊！”    顾烨说：“记得这种感觉吗？这就是你带给别人的痛苦。”    王德辉的身体迅速缩小，最好缩成正常人的大小，然而这还没完，他继续缩，继续缩，最后成了地上的一只立在地上的乐高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