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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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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国    魏国迁都了,清晨的安邑变得十分的僻静,街上没有熙攘的行人,没有赶着去上朝堂的大夫,本是初春时节,这里的一切却都变得萧条了,偶尔有走卖的商贩喊的也是漫不经心。    但是还有一个人是留在这里的,他就是魏昂,魏国的第一公子。    他被魏王委派处理安邑的后项事宜,而他也愿意在安邑再留一段时日,因为他要找出魏时的女儿魏娈,找出那个祸根,再彻底的铲除。    同时他有种感觉,白氏与他签的那卷锦帛就在那个魏娈手里,而安邑现在的每个角落都布满了他的眼线和死士,只要出现风吹草动,他便会立刻的得到消息。    而与凋敝的安邑相比,此时的大梁就显得热闹多了,列国的商贩游士都齐聚与此,街道上飘荡着各色的旌旗,比肩接踵,挥云汗雨。    一个身着锦衣腰配玉璜的俊美男子就站在这里,身边还跟着一个漂亮的小少年。    那小少年便是魏娈,虽然她的脸被抹黑了,但是五官看起来还是很漂亮的。    魏娈皱着眉,显然不喜欢这么人声鼎沸的大梁。    卫秧则不然,脸上的笑意很浓,翩翩君子的模样引来不少女子的目光,然后他问魏娈说:“你们魏家在大梁可有房地?”    魏娈说:“有,但是不能去住。”    卫秧笑道:“有何不能住的,公子昂他此刻在安邑。”    魏娈说:“你可想好了,你说会帮我留意长姐的动向,现在我们却来了大梁。”    卫秧看起来很不在意,依旧是笑着的,样子像只老奸巨猾的美狐狸,他说:“放心,你那长姐,迟早也是会来大梁的。”    秦国    魏姝还没有出秦国,却也得到了魏国迁都的消息,是听过往的秦人说的,三五成群从函谷关往秦国去的百姓都在议论着安邑是如何的萧条,如何的没买卖可做。    她不知道她的父母到底出了什么事,她现在很犹豫,不知是去大梁还是去安邑,而且她是从秦宫逃出来的,都已经这么多天了,竟然没有秦兵追捕她,很奇怪。    还有嬴渠,魏王要杀她,那他为什么要将她送去楚国?她不能理解,一切看起顺理成章,实则她总是觉得很别扭。    想着,她已经过了函谷关,不远处便是魏国,函谷关离安邑是很近的,她决定还是先往安邑去。    安邑的城门依旧宏伟磅礴,她从小在安邑长大,她对这里的一切都熟悉无比,但此刻她的心里十分不安,就像是有一把小刀在她的心尖上轻割一样,过往的魏人向她投来的目光也很奇怪。    熟悉的街道上十分荒凉,入春时节,却萧瑟冷清。    魏姝心里这股隐隐的不安越发的严重,以至于心在胸腔里碰碰的跳。    骑了一会儿马,她就下来了,牵着缰绳走过了一条条纵横的街道,俨然的屋舍,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而心则是越跳越快。    然后她停住了脚步,展现在她眼前的不是魏家富丽典雅的府邸,而是一片烧焦的废墟,发黑的焦木,破碎抖动的碎布,□□的框架,碎地的黑瓦,她看着这一切,眼神有些恍惚,面容也有些木讷。    但她的心却狠狠地坠了一下子,惊慌,错愕一齐涌来,就像是翻涌的骇浪冲毁堤坝一般,她怔怔的站了许久,身子就开始打抖。    她觉得她一定是走错了,她已经三年没有来过安邑,她一定是走错了。    她转身,看到了熟悉的街道,魏家的对面就是这样的一条街道,她的身上起了一层细细的冷汗,神智抽空。    可是她还是不信,她的身子在抖,声音也在抖,脸色惨白,她抓过一旁的行人道:“魏家呢?上大夫魏时的府邸在哪里?”    行人说:“就是这啊!”    魏姝抖的更厉害了,嘴唇发紫,她问:“那魏时呢?白氏呢?魏家那么多口人,都哪里去了。”    行人说:“都死了啊,都被烧死了。”    魏姝像是一下子坠到了冰窟里,她看着那行人,像是一头发狂了的哀嚎着的幼狼,她叫道:“你骗人,你胡说,你凭什么说他们都死了,八十口的人,你凭什么诅咒他们!”    行人吓坏了,赶快的走了,像是看见了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魏姝没哭,她的脸还是惨白的,她转头看着长玹,直直的看着他,然后她笑了,说:“他说我们一家都死了,都死了?怎么可能?”    她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青紫着嘴唇又说:“这里不是魏家,我一定是走错了,我们去重新找,我们回城门去重新走,我们走。”    她去扯长玹的胳膊,长玹却没有动,他只是冷冷的站在那里,碧色的眼睛看着那片废墟。    魏姝的身子抖的更厉害了,她又扯了扯他,说:“长玹,我们走,我们走错了”    长玹还是不动。    魏姝就怒了,又怒又怕,她说:“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们走错了!走错了!”她到最后是喊出来的。    然后她看见长玹走到了那废墟里,他捡起了一支烧黑的金簪。    魏家死的太惨了,太冤了,废墟里至今还有下人烧的面目全非的卷曲着的尸体,以至于没有人敢来这里拾东西。    他将那金簪递给了魏姝,魏姝没接,她看着那黑乎乎的金簪,笑了,说:“你给我这个做什么,我不要这么晦气的东西!你也以为这里是魏家,这里不是!”    长玹用手将那金簪擦了擦,漏出本来的模样,魏姝见过,她的母亲就有支一模一样的金簪,她的眼睛开始变的发烫,脑子也开始变得空白,她一把将那金簪从长玹的手里抽了出来,尖锐的簪尖将他的手割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沿着伤口渗了出来。    魏姝将金簪扔回了废墟里,她说:“我告诉你,这不是我母亲的,这里也不是魏家!那只是一片废墟!一堆不辨容貌的焦尸!”    她说着,抖着,身子筛糠一样…    公子昂正跪在矮案前研究着一局残棋,看起来很轻松,家仆进来说:“公子,找到魏时的女儿了!”    公子昂落子的手一顿,终于是可以除掉这把悬梁之剑了,他立刻的拂袖起身了,说:“如何?可动手杀了?”    家仆说:“公子,那人是魏时的长女,不是那夜逃跑的幼女。”    公子昂这才想起魏时还有一个女儿,是在秦国的,怎么这个时候跑回魏国来了,不过他想,跑回来也好,吩咐说:“一并处理了。”    家仆说:“怕没那么容易。”    公子昂笑道:“一个小姑娘还能生着三头六臂不成?”    家仆说:“她身边有一个随从,一个绿眼睛的随从。”    绿眼睛的,公子昂乍一听,心里隐约觉得熟悉,就听家仆说:“那人就是当初在少梁掳走公孙座的。”    公子昂便知道了,他听说过,不用猜也知道这个绿眼睛的怪物很难对付。    他沉吟了一会儿,想出了个既聪明又阴毒的法子,道:“前些日子从义渠送来了数十条烈獒,正好试试,看还有没有野性。”    魏姝醒来时是在一间破草屋子里,长玹在一旁煮着汤,连日的赶路,她的身子本就吃不消,刚刚心里大悲大怒,受不住昏了过去。    现在她醒了,坐在草垛子上,不喊了,不嚷了,甚至于连话也不说了。    长玹将汤盛给她,她一巴掌给打掉了,长玹便又给她盛了一碗,她没有再任性,却也没喝,手上被刚刚滚烫的热汤烫的红肿,发胀的疼着,而她却连动也没动,一点的表情都没有,过了许久,她说:“长玹。”    她叫他,没说什么,只是很轻很轻的叫他的名字,长玹的心就觉得钝钝的疼。    他是在心疼她,他看着她散乱的长发,看着她脏兮兮的衣裙,她的脸上没有泪,眼神木讷又呆滞,她成了一个落魄的公室女。    她失去了一切,亲人,爱人,像一株飘零的野草。    她是一只不会捕猎的幼兽,离开了家人,离开了嬴渠,她便不会生存了。    这样的女子除了被卖为妓,再没有别的出路。    她没想过,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日,现在长玹成了她所有的依靠,她只有他了,一路的亡命奔波,她的身边只剩下这个奴隶了,又或者她的身边从来就只有长玹一人。    那些说要陪伴她,那些对她允下一个个程诺的,到最后都先离开了她,只有这个从没开口说过话的奴隶,一直的陪伴在她身侧。    她对他再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了,没有了,只有卑微和惶然。    公侯之家,不过一个笑话,那些她自以为是的高贵的身份原来是那么的脆弱不堪,而除去这些脆弱的身份,她便什么也不是了。    公室女也可以活的很卑贱。    过了许久,魏姝说:“你走,回到秦国复命,我要留在魏国。”她不会去楚国,魏王如果是杀了她全家的凶手,那这就是血仇,至死方休的血仇。    长玹看着她,眉头皱着。    魏姝说:“你跟着我,什么也得不到。”不仅得不到还会失去性命,她说:“你已经去了奴籍,回秦国去,建功立业,搏得个高官尊爵。”她又开始向他喊,因为他那副冰冷的样子。    她什么也不是了,他现在也可以丢下她,就连她引以为傲的出身,现在也没有了,她什么也不是了,和他一样,以前是一样的孤独,现在是一样的卑贱,孤独卑贱的像条没人要的野狗。    她很难过,因为魏家化为了焦土,她很耻辱,因为让长玹看到了她这么落魄的样子,失去了一切的被人丢弃的样子,她在他面前唯一的那点骄傲也没了。    这种难过和耻辱折磨的她像是疯了一样。    可是长玹还是不动,他只是看着她,他的那双眼眸原来也是温柔的,可她却一直将那看做冰冷。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说:“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又说:“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是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她的眼泪掉下来了,患得患失。    长玹还是没有动,他只是站在床沿看着她,温柔又冷淡的看着她。    然后魏姝环住了他的窄腰,将额头抵在他的腹上,没有更亲密的举动,她就是太怕了,太冷了,她需要一点微弱的温暖,需要短暂轻柔的抚慰,她的眼泪晕进了他的衣衫里,用脸颊贴着他的身子轻轻的蹭,他身上粗糙的葛布磨的她的皮肤微微发热。    长玹没有碰她,他不善于应对她,也不该去安慰她,甚至他都没有摸摸她的头发,他只是有些冰冷的站在那里,但是他的心就像被滚烫的热水淋过一般,身子也是僵硬的。    她的手臂很软,轻轻的环着他的腰,额头脸颊贴在他的腹上,她在哭,眼泪把他的葛布衣都打透了。    他其实是该摸摸她的,抚抚她颤抖的脊背,摩挲她潸然的脸颊,或者是抱过她瘦弱的身子,让她找到一点依靠,她是人,是动物,在最脆弱彷徨的时候需要的是安慰和轻抚。    过了许久,她向长玹道歉了,松开了他,淡淡的说:“对不起”    对不起,她面对长玹时总是这么的脆弱敏感,那么的歇斯底里。    她喜欢长玹,喜欢却又怕长玹看不起她,从去秦国那时起就是,怕他的心里是厌恶她的,怕他是讨厌她的,所以她用出身来隔绝他,把自己装点的高高在上。    也只有这样她才觉得有那么一点的面子与尊严,才觉得自己不是低他一等的。    而她,其实是那么的想要亲近他,从她见到她的那一刻,她就想和他依偎着取暖,因为她知道他们都是孤独的人,可是她却退却了,因为他们没有希望的未来,因为他的冷漠疏离,因为自己心里那点固执和高傲。    她想:长玹,他若是和嬴渠一样该多好,一样的温柔,一样的爱她,一样的亲吻她,说着那些暧昧又美好的话。    那该有多好    那她就可以免去太多的挣扎与痛苦,也不必在他面前将自己裹成茧,不必患得患失,不必纠结于悬殊的身份,甚至她愿意为了他拼一次,即便明知是没有未来的,只要长玹他肯给她一些温暖和希望。    可笑的是,到现在她都不知道,不知道她对于长玹来说到底算什么,长玹不爱她,因为爱是亲近,是身体原始的冲动与**,是想要侵入和占有,可这一切,长玹都没有,他对她永远都是淡漠的,冰冷的,甚至他都不会去触碰她。    她喜欢长玹,因为喜欢才觉得难堪,因为喜欢才这么敏感自卑,只是她太小了,她那时才十二,什么都不懂,不想,也不愿去承认。    等她懂了,愿意承认了,也已经晚了,什么都晚了,她不能容忍自己和长玹再发生一点别的关系,不能容忍那样无耻的自己。    凡活这世上的人,是多情的人,也是无情的人。    他们这夜是在这间破土房子里过的。    当夜幕沉下的时候,这件土房里便没有了一点的光亮。    魏姝躺在床上,没有睡,也没有翻来覆去,她想她父母的死真的是和魏国有关吗?    究竟是谁杀的他们,魏王?还是别的什么人?又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这些庙堂上的尔虞我诈离她太遥远了,她现在只觉得又苦又恨,恨的嘴里腥甜,恨的巴不得将那些凶手抽骨断筋,或者像是狩猎野兽一样,一箭箭的射进他们的脖子里。    她想了一会儿,便又想起了儿时的事,想起了白氏,想起了魏时,瑛青,余伯,想想眼泪就又留了下来。    她不懂,人的生命怎么能这么脆弱和廉价,说死就死了,高贵的公室和卑贱的奴仆都变成了一堆焦土,连样子都分辨不出来了。    她闭着眼睛,泪水还是滑了下去,她哭的太多了,眼睛都是针扎般的疼。    长玹则是靠在墙边的,守着屋门,没有躺下,曲着一条腿,手肘搭在膝盖上,就那么坐着睡,他一向都是这样,无时无刻不再保持着警觉,像是孤狼一般。    但此刻他也没有睡着,他只是闭着眼睛,听着她细微的啜泣声,很小,她是努力的在压制了,却还是能听到。    他微微睁眼看了她一下,便又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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