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孩子, 你是叫宋洋？”    陆老夫人用她那双满是皱纹的手，紧紧握住宋洋的手，眼神更是目不错珠的盯着宋洋看, 生怕自己一个不留心, 面前的人就不见了似的。    她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 让宋洋心底颇为酸楚。    面前的老夫人，是他的外祖母。    哪怕他还不曾开口唤她一声‘外祖母’，却也磨灭不了血浓于水的事实。    面对陆老夫人的询问, 宋洋点了点头，“我，我是宋洋。”    陆老夫人抬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连说了两个‘好’字。    将近半个月缠绵病榻的日子，让原本保养得宜的陆老夫人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    宋洋看在眼里, 有些心疼。    他忍不住劝了句：“您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听到他关怀的话语, 陆老夫人眼前一亮，握着他手的力道更重了一些，“好孩子, 我能喊你洋洋吗？”    宋洋脸色一僵, 神情略带几分尴尬。    站在门外的楚灵和周团长听见陆老夫人这话，不由得忍俊不禁起来。    想想宋洋这么大的人了, 再被陆老夫人喊一声‘洋洋’，只是想起, 就觉得有几分滑稽。    陆老夫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话不太合适，她拍了拍宋洋的手背，顺势喊了声：“阿洋。”    见宋洋并没有反对，陆老夫人面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阿洋，你是个好孩子，这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看到你来探望我……”陆老夫人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    宋洋唇角动了动，低声宽慰道：“您好好调养身体，我有时间，会常来探望您的。”    “真的？”陆老夫人将信将疑，眼中闪烁着期盼的光芒。    宋洋重重地点了下头，回答道：“真的。”    “孩子，你坐。”陆老夫人指了指床边的椅子，示意宋洋坐下说话。    宋洋坐下来，顺手拿起果盘中放着的苹果，帮陆老夫人削好皮，递了过去。    陆老夫人脸上扬起欣慰的笑，看着宋洋的眼神中满是慈爱，“孩子，你的父母将你培养得很好。今天你能来这，我很欣慰。过去的事情，我不清楚你知道多少，但无论是我，还是你外祖父，都盼着你们一家能够回来……”    提及父母，宋洋便沉默了起来，闭口不言。    陆老夫人看他这样子，便猜到他已经知道了当年宋家和陆家的恩怨。    陆老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轻声解释：“阿洋，当年的事情都是误会，你外祖父从未想过找人去烧宋氏菜馆。没想到，最终会酿成那样的恶果。但说到底，起因都是我们做父母的，没有正视自己孩子的感情，才给了旁人可乘之机，借着你外祖父的名义去找你父亲一家的麻烦。”    想起已经亡故的女儿，陆老夫人的声音带了几分郁郁，“这些年来，我与你外祖父无时不在悔恨。若是能再见到你父亲，我们一定当面对他说声对不起，恳请他的原谅。可惜，如今天人两隔，我们无法求得你父母的原谅。只希望你能清楚当年发生的事，哪怕你要怨恨我们，我也认了。”    顿了顿，陆老夫人继续说：“但只一点，无论如何，希望你不要将我们拒之于千里之外。”    陆老夫人的一番话情真意切，宋洋心里不禁动容。    早在之前，他就曾听许静说过几次陆老夫人的事情，许静虽然没有明说陆老夫人的事情，但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可以表明，陆老夫人一直惦记着女儿一家。甚至时常前往寺庙，为之烧香祈福。    如今，听陆老夫人讲清楚了当年的事情，宋洋终于知道了父母与陆老先生、陆老夫人之间的误会。    原来，在父母眼中，当年那把火是陆老先生派人放的，陆老先生便是杀害他祖父的凶手。    可事实上，那把火却是爱慕母亲的人私下所为。那人身为陆老先生的学生，擅自做出这样的举动，这笔帐，便被人记在了陆老先生头上。    时隔多年，谁也不能回溯时光，亲眼见证当年发生的真相。    可宋洋相信，陆老夫人是没必要骗他的。    如今父母已经过世，宋洋无法代替他们去原谅陆老先生与陆老夫人，但他却愿意如陆老夫人刚才所言，尝试着不将陆家人拒之千里。    陆老夫人与陆老先生已经老迈，这些年来，他的母亲没有陪伴于两位老人家身旁。那他这个做外孙的，便代替母亲，对两位老人尽尽孝心罢。    “好，我答应您。”对上陆老夫人殷切的眼神，宋洋重重点了点头，应道。    陆老夫人脸上立马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四下看了看，不见陆老先生人影，她又蹙起眉喊了声身旁的医护人员，“小佟，帮我去楼上书房喊老头子下来。麻烦你了。”    佟护士点点头，退了出去。    这个家里，敢喊陆老爷子一声‘老头子’的人，也就只有陆老夫人一人了。    佟护士离开了几分钟，却还没回来，陆老夫人脸色不禁沉了沉。暗道这老头子不识趣，现在外孙眼看着态度都已经软化，偏偏老头子还在那板着做长辈的款，这不是把人往外推呢么？    若是可以，陆老夫人真恨不得自己现在能下床，亲自跑上去好好教训一顿自家那个死板的老头子。    见陆老夫人脸色变了又变，宋洋也猜到了些什么，他朝陆老夫人笑了笑，起身告辞：“您早些休息，时候不早，我们就先告辞了。”    他们到陆家的时候，就已经快九点钟了。    往常这个时间，已经快要到陆老夫人睡觉的点了。    哪怕没有陆老先生的事，宋洋也准备离开了。    正当陆老夫人拉着宋洋的手，依依不舍，不愿放人离开时，门外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听声音，是从楼下在往上走。    看到出现在楼梯口的人时，站在门外的周团长原地立正，恭敬地敬了个军礼，“陆司令。”    “嗯。”视线从门外的周团长与楚灵身上滑过，陆司令朝两人轻轻点了下头，接着就走进了陆老夫人的卧室。    “来了？”陆司令先看了宋洋一眼，说话的语气听上去倒像是早就相识多年的熟人一般，没有半分疏离。    说罢，陆司令的目光便落在了床上的陆老夫人身上，“您今天感觉如何，我看您起色比前两日好了不少。”    陆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今天有阿洋来看我，我肯定是要好的。”    她又拉着宋洋的手，为他介绍：“阿洋，这是你舅舅，也是我们渔阳基地的军区司令。”    “陆司令。”宋洋看向陆司令，唤了一声。    陆老夫人闻言便想开口再说些什么，陆司令却无所谓地摆摆手，说道：“没关系，愿意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陆司令抬手看了眼表，对陆老夫人说：“时间不早，您该休息了。我还有些话要和宋洋说，我们就不在这陪您了。”    陆老夫人虽然不愿意宋洋离开眼前，但她并非那种不明事理的糊涂老太太。今天时间这么晚，宋洋还特意赶来了陆宅，这其中必定有着其他原因。    “行，你们去忙。”    陆老夫人对陆司令说完后，又叮嘱宋洋道：“基地现在没有路灯。晚上夜路不好走，开车也不安全，要是时间太晚，你和你的朋友们就在家里住下，明天再走？”    “好，我知道了。”宋洋朝陆老夫人点了点头，随后就跟着陆司令离开了房间。    陆司令看了眼站在门口的楚灵和周团长，说：“都跟我来。”    陆司令直接领着人上了三楼，这里有一大一小两间书房。    四人一上到三楼，就看见佟护士守在小书房门口。    见到陆司令，佟护士尴尬地开口解释：“司令。老先生他在书房里，怎么敲都不开门……”    陆司令朝佟护士摆了摆手，“没事，你先下去照顾老夫人。老爷子这里没事。”    基地人手不足，陆家以身作则，将家中大部分勤务员都派去了更需要他们的工作岗位。现在陆家半山别墅里，也只留了一名医护人员，以及一名勤务兵。    佟护士下去后，陆司令看了一眼小书房的方向，随后就向大书房走去。    “你们都进来。”    宋洋三人闻言，跟着陆司令进了书房。    这间书房足足有五六十平米，整个空间都做了挑高处理，显得整间屋子的空间更加宽敞。    除了门与两面长条形的落地窗外，整间书房的墙壁都是书架，上面摆满了格式书记。靠近落地窗边，还放着两张懒人椅。若是喜欢书的人来到这里，沐浴着阳光，捧着一本书躺在懒人椅上，好不惬意，定会流连忘返，舍不得离开。    书房正中摆放着两条正对面的三人沙发，和两张单人沙发，正好围绕着中间的茶几摆成一圈。    陆司令径直走到正中那张单人沙发上坐下。    宋洋三人跟着他走了过来，也接连在他左右手两侧的沙发上落座。    “今日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大概。”    陆司令看向坐在宋洋身旁的楚灵，问道：“你就是宋洋今天去救的人。你可知，是谁绑走的你？”    楚灵点了点头，“知道。”    陆司令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事实上，哪怕陆司令不主动询问，楚灵也打算将在地下室内发生的事情告诉陆司令知晓。    “抓走我的人是凌天，据他自称，是华东军区凌上将的弟弟。”    “凌天声称，是有人特意告诉他们，我拥有降服‘怪鸟’、‘怪虫’的能力，只要能够控制住我，从我口中逼问出这种能力，就能够助他们自身大幅提升实力。”    听着楚灵的话，陆司令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    楚灵继续说：“后来凌天给我放了两盘录像带，告知我这件事的‘告密者’是我的大学室友程依依，也就是刚才我托黄司机送去您那的那名女生。我怀疑她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无论是交给基地审讯部门审查，或是送往基地实验室，想来都能有不小的收获。”    哪怕提及‘预知未来’四个字，陆司令依旧对程依依兴致缺缺，他直言道：“说说凌天都对你说了什么。”    凌天是凌家不成器的纨绔。    这是华**方大部分人对凌天的印象。    陆司令也不例外。    但他同样清楚，凌天纨绔归纨绔，作为被凌上将悉心教导的幼弟，凌天该有的计谋、胆识一样不少。    就拿最近来说，凌立不在渔阳基地的这段日子里，凌天私下里小动作不少。    据他所知，目前已经多支拥有多名异能者的冒险小队，私下里投靠了凌天，决定拥护凌立夺得军方主事权。    这些小打小闹陆司令看在眼里，却不打算插手。    他要军方的主事权，不是为了谋一己私利，而是为了带领华**方战胜丧尸，战胜末世中的所有威胁人类生命的异类。同样，也是为了带领华国民众，重返曾经幸福安居的生活。    这是他的信念，不容任何人玷污的信念。    陆司令与凌立认识多年，他年长凌立十岁有余，可以说是一步步看着凌立从底层提升上来的。凌立的能力毋庸置疑。    但只一点，陆司令就不能认同。    若说陆司令是保守派，那凌立就是标准的激进派。    早在华国境内开始出现‘怪鸟、怪虫’，并发现其与滨山古墓的种种关联时，凌立便在军方会议上提出，将这种能力设法收为己用。    只要拥有这样强大的实力，华**方足以强势震慑世界各国，到时，华国将有机会统一全球范围内的幸存者，将整个星球，变为华国的一言堂。    不得不说，凌立的这番设想，令人热血沸腾。    但比起无休止的战争而言，陆司令更倾向于让华国百姓在自己的领土上安居乐业。经过一连数月，末世的危机，华国现存民众数量已经不足曾经的五分之一，若再发动战争，损失更加不可想象。    当时的军方会议上，凌立提出的设想，在以陆司令为首的七成军方高层人员反对中，被彻底驳回。    而如今看来，凌立或许并没有放弃这个疯狂的想法。    陆司令看向楚灵，沉声问：“凌天逼问你的能力从何而来了？”    楚灵摇了摇头，回道：“没有。”    迎着陆司令诧异的目光，楚灵嘴角微微上翘，说：“凌天没有询问我的能力从何而来，也没有严刑逼供。他只给了我一个选择。”    “什么？”陆司令平静地问。    楚灵继续说道：“他建议我，和凌家合作。在十日后的基地第一届议会上，诬陷陆司令您。”    “什么！”    这回的声音，却不是陆司令发出的。而是周团长和宋洋两人。    对上几人震惊的目光，楚灵缓缓开口，将当日凌天派人交给她的内容复述出来：“声明自己拥有战胜‘怪鸟’与‘怪虫’的能力。”    “我曾多次在怪鸟出现的地方，遇到陆司令麾下的队伍。”    “在滨山古墓，我蹭巧遇陆湛陆少将，并看到陆湛与滨山古墓中操控‘怪鸟’的幕后黑手相交甚密。”    说罢，楚灵看向陆司令，“以上这些，就是凌天想让我在议会上说出口的。”    周团长攥紧的拳头使劲往沙发扶手上一锤，愤愤不平道：“陆司令。凌天这不是胡说八道吗……滨山古墓的怪鸟，和您哪儿有什么关系啊！”    相较于周团长的愤怒，陆司令则显得异常平静。    原本紧拧着的眉头忽而舒展开来，陆司令露出一抹略显僵硬的微笑。    陆司令脊背挺直，低沉着嗓音说道：“这种说辞，有人说，也得有人信才行。更何况，我行得正坐得直，自是不惧旁人诬陷的。”    楚灵忽然开口道：“陆司令，我有个建议。”    陆司令眼中闪过一抹讶异，耐心地点点头，说道：“愿闻其详。”    对于这个年仅十八岁，却显得冷静沉稳的小姑娘，陆司令是报以几分好感的，自然也愿意听听她想怎么说。    随着楚灵的话，陆司令从开始的惊讶，逐渐脸色愈加慎重起来。    最终他慎重的点了头，同意了楚灵的建议。    ……    几日后。    凌立跟随队伍，与其他几位长住永安基地的军政两方领导，一同返回渔阳基地。    将那几位领导送到基地S区的招待处后，他便赶回了自己位于半山别墅的家中。    与陆家相同，凌家在这里也拥有一栋规模不小的别墅。    不同的是，相较于陆家的‘人气儿’，凌家则显得空荡荡的。    凌立与凌天相差了十余岁，而他们的父母早在多年前，就已双双过世。整个凌家，只剩下了他们兄弟俩相互扶持。    当然，说是相互扶持，实际上大多数时候都是凌天在外面捅了篓子，凌立再为他处理妥当。    也正是因为有着凌立这么一个无所不能又爱护幼弟的好哥哥，凌天才逐渐长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堪称B市‘小霸王’。    哪怕凌天再混不吝，有一点却是不可否认的。他极为维护自己的哥哥，也就是凌立。    据说，曾经有一位正国级老领导的孙子在背后诋毁过凌立。凌天听说后，直接在校门口给那位领导孙子套了个麻袋，愣是把人家的脸给打成了猪头，肿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了。    从那以后，凌天算是一战成名。    而凌家兄弟的感情，也算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这次去永安基地，凌立原本准备带上凌天一起，却被凌天找借口推脱开来。    随着返回渔阳基地的日子愈近，凌立心里便愈加多出几分不安感来。    潜意识里，他猜测，或许是自家弟弟又在基地惹了什么事。    推开大门，凌立抬高些声音，朝楼上喊：“凌天，在家么？”    因着家里只有兄弟二人，凌家没有单独再安排人照顾。只定期有人上门帮忙维护房屋和院落，另外有勤务员定时送来每日配给的食物。    别墅里静悄悄的，只有凌立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屋内。    此时天色擦黑，眼见着就快到七点钟了，凌立皱了皱眉，心里嘀咕一声，这混小子又跑哪里去？    到底是不放心弟弟，凌立拨通了一个电话，这是他安排在凌天身边的保卫员。    电话接通，凌立直接问道：“凌天人呢？”    “凌上将，凌少他……”电话那头的人吞吞吐吐。    凌立是个直脾气，也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最不喜旁人说话犹犹豫豫。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被凌立这么一催促，电话那头的保卫员也不敢再磨叽了，赶紧将这段时日来凌天做的事汇报了一遍。    随着保卫员的汇报，凌立的眉头皱的越来越近，最终怒不可遏地在茶几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险些将这张黄花梨木茶桌给拍裂了。    凌立朝电话那头怒吼道，“告诉凌天，让他立马滚回来！”    “是是是，上将，我这就转告凌少……”    电话那头的保卫员还没说完，凌立就‘啪’地一下，直接挂断了电话。    一刻钟后。    凌家大门外响起刹车声。    凌天匆匆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看到客厅内阴沉着脸的大哥时，凌天不禁有些腿软。    “哥……”    凌立板着脸，呵斥道：“别喊我哥。我可没你这么有本事的弟弟。”    凌天垂着脑袋，往凌立身前挪了几步，活脱脱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在外面时‘凌少’的威风劲儿。    他小声嘟囔：“哥。我也不知道那个楚灵怎么就跑了，要不您再派人把她抓回来，这次直接把她降服怪鸟的办法逼问出来，然后把人解决了，看她还能怎么跑。”    “呵。”凌立直接被自己这个蠢弟弟给气乐了。    “凌天，你是不是以为这个基地里，你哥我已经强大到可以只手遮天了？”    凌天尴尬地低下头，小声反驳：“我没这么想啊。”    他哥要是能只手遮天了，他还哪儿至于背地里去鼓捣这些啊？    “抬起头。”凌立目光凌厉地扫向凌天，问道：“告诉我，究竟是谁让你去抓楚灵的？”    凌天动了动唇角，答不出话来。    凌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沉声说：“楚灵这种拥有特殊能力的人，若无万全把握，只可拉拢，不可得罪。更何况，你知道那日是谁救出的她？”    凌天摇摇头，一脸迷茫。至今为止，他只知道自己派去守在门口的两个人被人砍晕了，至于到底是谁救走的楚灵，他一无所知。    “是陆司令。”    凌立严肃地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你绑架楚灵的事不可再提，就当没发生过。”    ……    万众瞩目中，基地第一届议会举办的日子，终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