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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重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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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九这一日,虽才卯时将过,外头天色却已有些放亮,馆里钟声又准时响起,江春放下手中书册,先将洗漱温水兑好了才喊胡沁雪。    “这早就得起身,为甚就不能定个晚些的时间?夫子也是折腾人,每年都得来这一遭……”    原来今日九月初九,有学馆里组织的每年一度的重阳登高节,江春往年皆是家去了未参与的,今年却是临结业前的最后一个菊|花节了,故她初七晚上就与家人说定不再家去了。    在大户之家,上巳节要“踏青”,重阳节也得“踏秋”,这自然也是胡沁雪第一次参加由馆里组织的登高节。    “九”为阳数,双九即为重阳。曹丕曾云“九为阳数,而日月并应,俗嘉其名,以为宜于长久,故以享宴高会”。少不了在金江亦有登高远望、赏菊饮酒、插茱萸的风俗。历代诗人专颂九月九的诗篇数不胜数,对于江春这个现代人来说,“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都是耳熟能详的佳句。    二人换上馆里统一订制的窄袖短衣,作为今日的登高装束,穿上那鞋底专作了防滑处理的长靴,上下杏红色的一套再配上绣了菊|花与茱萸的腰带,有些类似于少数民族的胡服。    胡沁雪一米六几的身高,长得苗条细长,自有一股英气之美。江春才一米五过点儿,将头发高高扎了个马尾,光看脸倒是雌雄难辨,但因着衣裳贴身显紧,曲线也就有些明显。    她见着天色有些暗,怕是会有雨,想要再披件褙子,被胡沁雪拦住了,道:“就这般穿好看,作甚像老婆子似的披褙子。”    好,江春欣然接受,哪有年轻女子不爱美的。    两个都是干净利落的女子,也倒无甚可携的,等到了学馆门口集合,才见着班上许多女学生皆或提或背的携了个书兜、包袱。江春留意了一眼,里头多是些胭脂、帕子、零嘴的,心想待会儿她们都得负重登高了。    待古学录来到馆前,放眼一瞧,将人数给点了,也就准备出发了。    今日是三年里的最后一次“集体活动”了,故男女学生都基本全齐了,夫子只来了窦丞芳一人,张夫子估计是还得将他那仅剩的洪荒之力用在结业考前。    古学录在前带路,窦夫子在后断尾,五十几人乌泱泱就往城西的西游山去了。当然,学里人数太多,各班是分散作几处去的,多数就近选择去了学馆后的紫西山,甲黄班一路行来皆未见其他学生,估计是与大部队错开了。    路上少不了少男少女们的说说笑笑,这时候就开始有“圈子”之分了。    以林淑茵为中心的“护花团”自是走前首的,七八个男学生将三四个女学生围作一团,不是问“渴否”“累否”“饿否”的,就是争着提书兜包裹的。    后首以美男子徐绍为首的一群则是“花痴团”,因着女学生众多又要嘈杂些。一群女学生围了徐绍问东问西,从金江聊到汴京,又从天气聊到花草再到科举,最后就是打听徐绍结业考“志愿”……全没有消停的一刻。但徐绍的好教养就在于,虽内心也不一定就乐意与她们闲聊,但还是会耐着性子应付几声。    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以杨世贤为代表的“学霸团”,男学生居多,只一个个体瘦乏力的,面色要么青黄要么发白的,精力看着有些欠佳,估摸着昨晚又挑灯夜战了。整个团里话语也不多,只偶尔闻得几声,皆是讨教|功课的。    江春自是与胡沁雪走最后垫底的,暂且叫“霸王团”,因着胡沁雪这“女霸王”所在之处必有大愣子徐纯,有了徐纯,那他身边那些不学无术的小伙伴们定也是尾随了来的,外加胡英豪是不屑于与其他人为伍的,自也落到了最后。可怜江春个头名的学霸,被迫加入了差生排排坐的“霸王团”!    不过她还来不及感慨呢,自有人会与她说话。    “怎也不携个包袱?这几日天凉了可以加个褙子。”一把温润如玉的嗓音道。    江春|心道“又来了又来了”,但也只得硬着脖子转过头去道了谢:“多谢夫子关怀,学生不冷哩。”    “这几日秋光正好,整日莫只埋头看书,也出来走走,方不负这苍天造物。”窦夫子劝道。    “夫子所言极是。”    “金江这边风景独好,像这漫山红叶,遍地金菊的景象往年在汴京却是难得一见的。”江春可不信,虽她上辈子也没怎出过门,但枫树和野菊|花那是全国各地大江南北都有的?她觉着窦夫子就是在故意与她无话找话,在这一点上,与那窦元芳倒是相似,况且从名字上来看,二人或许还是有些干系的?    她不确定,但也不好懵懂懂地直接问。    “学生还未去过京里呢,对那繁华汴京很是向往哩。”她还配合地眨巴眨巴水灵灵的杏眼,当真是一副天真少女的样子。    窦丞芳被闪了一下,不好再与她对视,只随意道:“凭心而论,汴京实乃繁华之都。但再繁华的景,再美的花,还得端看人罢了。若有挂念之人事,自是个挂念之地,譬如慈母在处,方是游子的心之所向。”江春望着他那低垂的眼角,以及与窦元芳及其相似的一对入鬓长眉,居然听出了失落与伤怀。    “那依夫子看来,汴京该是个怎样的地方嘞?”她试探着问道。    “依我看……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罢……其中滋味,待你今后去了才会晓得……”那就是个无情无义、寡廉鲜耻之地,连根子上俱是烂的。    江春未听见他的心声,无法得知他这股愤懑,两人有句没句地聊着,慢慢就到了西游山脚下。    金江县城边上有两座山皆名“西山”,城西那处是入川要塞,名“西游山”。靠北街江边那处不知怎的也叫西山,只相传有一日从山顶冒出缕缕紫烟来,有“紫气东来”之象,乡绅富户们主张着将其改名为“东山”,但县太爷不欲劳苦大众将自己祖祖父父已唤了上百年的山头给改名,又为了分清两座山,将其命为“紫西山”。    紫西山草木丰茂,后又有县学依山而建,名气极大,就是山上的西山寺亦是香火鼎盛的。与之相比,这西游山就有些凋零了,山上黄花遍地开,即使是踏秋的日子,亦无几人,倒愈发显得那遍山黄花独自烂漫了。    当地将一种野菊|花称为“黄花”,因其花瓣细小而色金黄,味儿有些微臭,远远望去如遍地铺满黄金,故名“黄花”,而并非入菜的百合科黄花,也非后世熟知的“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的“黄花”。    夏秋正是雨水|多的时节,才将到山脚,那刚刚露了半边脸的太阳就不见了,江春估摸着会下雨,就约了胡沁雪赶快走,想着快些爬上去就可早些下来,早些回去,说不定还能避过这场秋雨呢。    胡沁雪自是同意,只那徐纯却要赖着与她们一道,一声不吭就尾随在二人身后,保持五六步的距离。    三人加快脚步超过了前首的“学霸团”和“花痴团”,眼看着就要赶上“护花团”了,却见前面人群里伸出一只脚来,江春走前面步伐跨大些也就过去了,只可怜后面的胡沁雪,还没看清呢就绊上去,重心前倾直接朝着泥地扑上去。    后面的徐纯要赶过去拉她已是来不及了,只江春反应过来想要伸手拉她没拉住,只将她往前下方扑的力道缓冲了一部分……扑上去不那般疼而已。    好在人的本能皆是用手去支撑的,没有真的令胸脯和脸蛋着地。    随着她的跌倒,那团人仿似安静了一瞬。    江春顾不得许多,忙将她扶起来,问她可有事,小姑娘也不知是羞恼得还是疼得说不出话来,只含|着泪摇头。江春忙将她双掌翻过来瞧,因这西游山是荒山一片,从未被开垦过,泥土又干又硬,碎石子亦不少,那力道虽缓冲了一部分,但扑上去还是被硌到了的——两个手掌掌跟着力处破皮出了血,还有细碎的石屑嵌在伤口上,在那娇|嫩的手掌上看着有些可怖。    江春忙用手将那几粒石屑轻轻捻走了,又用手帕将她手掌上的灰土擦干净。    好在处理干净也就无甚了,她问胡沁雪可要转回去帮她用盐水清理一下,小姑娘却又笑着摇摇头,道这点小伤算甚,以前被徐纯欺负的比这还惨哩。    江春:……    倒是后头的徐纯,才不管她怎说呢,伸过头来见有了伤,也不管伤得如何,转身过去就揪出个男学生来。    此刻的冯毅,似个瘦弱的小鸡仔,被徐纯双手揪着衣裳领子就提丢出来。徐纯虽才十三岁不到,但却是个天生的大个子,体格高壮,孔武有力的,发起怒来也不管那厮挣扎狡辩,提起拳头就朝他脸上揍去。    “嘭”一声,冯毅那本就不怎挺直的鼻梁骨歪了,还有一股鲜血顺着右侧鼻孔淌出来。    “哇!”那是几个女学生的惊呼。    “壮士!”那是徐纯“差生排排坐”的好友们。    直到鼻血淌到了嘴巴里,冯毅那厮才反应过来,急忙道:“徐二你发甚羊癫疯?学录和夫子可都在哩!”    徐纯气红了脸,质问道:“你作甚要使绊子绊她?”    那冯毅亦是红了脸,狡辩道:“我哪有绊她?你哪只眼睛看到的我绊她?”    徐纯是个头脑简单的,凶道:“我就是看见了,就是你绊的!”    冯毅轻蔑一笑,骂道:“怎的你徐二还要做护花使者啊?就她那朵霸王花,也不知你是眼瘸还是没见过世面……就你?怕不是英雄救美,狗熊倒还差不多哩!”    前头的古学录见到这边争吵,走过来就见着徐纯捏紧了拳头待要发作,他忙叫住了,忙问是怎么一回事。    徐纯自是老老实实将冯毅绊倒胡沁雪的事说了,古学录看了一眼胡沁雪的伤,也不算重,就未说话。    倒是那冯毅叫起冤来:“学录可得为学生做主,他不问青红皂白就对我拳脚相加。”还指了指那没淌干净的鼻血,配上歪了的鼻梁骨,倒是有些严重的样子,至少是见红了的。    “他说是你绊倒了胡沁雪?你作何解释?”    “唉学生冤枉啊,好好说着话呢就别他打了,才晓得是胡沁雪摔倒了,可这与学生无关啊!学录可以问问别人,可有人见着我使的绊子?”那厮油嘴滑舌,假意转去问身边人,那些与他蛇鼠一窝的,自是满口道:“未曾哩!”    徐纯愈发气得狠了,捏着拳头,连脖子都红了。    “不急,学录可听学生一言,胡沁雪摔倒处学生就这几个,到底是谁绊的,只消伸出腿来瞧瞧就可分辨了。因她一路走来鞋底定是沾了灰的,今日男学生全穿的月白短褐,沾灰的脚印自是醒目异常的,定不会冤枉了谁。”江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那冯毅听她这般说,早就有些心虚,忙将自己右腿往后缩,想要悄悄用手将那“脚印”拍掉,哪晓得低下头去却未见任何脚印,灰倒是有些,但这是一路走来就沾上的,不止他一人有。    他气恼了想要对着江春骂一句“满嘴胡吣”,却见所有人已将目光定在他身上,他方一瞬间反应过来——被诈了!又被这臭丫头摆了一道!    事已至此,众人哪还有不明白的,古学录令他当着所有同学的面不情不愿地给胡沁雪道了歉,至于被揍的那一拳,自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胡沁雪果然是个哭得快笑也笑得快的小姑娘,经了江春为她出气这一遭,那委屈早已烟消云散,又挽上江春的手,神清气爽地往前走了,走之前还难得地转过头来喊了徐纯一声:“喂!大愣子,还站着干嘛?快走呀!”    徐纯那厮立马咧开大白牙,屁颠屁颠跟上来问道:“手可还疼?”    胡沁雪笑嘻嘻道:“早不疼了,你打他那一拳手可疼?我看他鼻子都歪嘞……”    徐绍也好不容易摆脱那群女学生,从后面追上来,四人身无包袱,又有意加快脚程,不消好久就超过了大队伍,与古学录说过一声,道会在山顶亭子等着与众人汇合,就顺着山路往上了。    只那胡沁雪与徐纯之间又似打破了结界似的,走着走着走到一处去了,直将江春与徐绍落在一处。二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看来这份懵懂的情愫是所有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只两个小冤家还是“当局者迷”罢了。    不止太阳的脸缩回去了,渐渐还刮起了冷风,看来今日这场雨定是免不了的。徐绍望着她一身的杏红短衫,有些贴身,显得薄了些,就问道:“小友可觉着冷?怎不加个褙子再出来?”    江春:……不加褙子好看,为了好看我不加褙子,就这么简单,你要我怎解释?    “再有三月不到,县学就结业了,小友可有何打算?”    “我与胡姐姐约好了要考太医局的,只不晓得今年难度如何,夫子曾说去年咱们金江只有一名师兄上了太医局,只怕今年亦是不好考哩。”江春有点发愁,太医局每年只有两百五十人的定员招生计划,计划外另加五十人的业医之家特招,像胡沁雪就符合业医之家恩荫的,再有她父亲的前太医面子情在,即使结业考试成绩够不上,也总能拿到个名额的……自己却是只能实打实地用分数说话了。    “绍哥哥又是怎打算嘞?”江春转过头去问徐绍。    徐绍刚想说“且看罢”,见着她那黑白分明的杏眼隐约期待,因着二人挨得近,甚至可在黑亮的瞳仁里见到自己的影像……仿佛自己就住在她眼里似的。    于是他脱口而出“亦是考太医局的,若还能与小友一处同学……”定是愚兄之幸。    江春会意,看来这徐绍果然是要效仿他舅舅的。大宋有句时话“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说的是男儿立志不走仕途即走医途,倒是与徐绍的立场正相合了……有做尚书的舅父,本身情商又不低,徐家在金江亦是豪族,人生选择的大门自是向他敞开完了的。    而江春自己,占着上辈子的基础,再加异于常人的努力与勤奋,方能在现阶段勉强坐得头名,待要走科举,那是没天赋的,不消几个回合就不是古人的对手了,当难度已经远远超越个人能力范围之外,再多的勤奋与努力皆是无用的……惟有继续占上辈子的便宜,学医了。    当然,她的人生选择也就只有两:要么回家种田养猪,要么学医——这是她无比明白的二人差距。    “阿纯与沁雪已不知走到何处去了,不如我们先往山顶去等他们罢?”    江春放眼一看,目光所及之处果然早没了小冤家们的身影,二人只得加快步伐往山上去。    西游山的野菊格外炫目,又是难得地人烟稀少,漫山清净的,若再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江春定要赞一句“秋高气爽”。可惜今次不巧,天上乌云越积越多,眼看着云层愈发厚了,只恐不消个把时辰就得落下雨点来。    空气中夹着山雨前的黑风,两人紧赶慢赶上到山顶,江春已有些脸色泛红了,汗水顺着额角流下。腰间那带子系得有些紧身,汗湿|了衣裳紧紧贴在身上,委实有些难受,若是没徐绍在旁,她倒是恨不得将那腰带解开松快松快。    好容易进了亭子,她亦不顾甚形象了,见着亭子中央有一小方桌,四面本应各有一把石凳的,可不知为何这处的却只有两把凳子。她管不了恁多了,直接瞅准靠近自己那张石凳,准备坐下去歇口气,哪晓得却被身旁的徐绍拉住了小臂,她不解地望过去。    却见徐绍放开她,从怀中掏出块玄色帕子来,弯下腰去从容地将石凳擦了两遍……江春臊红了脸。    好在徐绍面前出的囧也不少了,她尴尬过一瞬,道了声谢就假装自然地坐下了。    她只顾着脸红,自是没见着面前少年嘴角的笑意。    两人坐下后又随意聊了些闲话,约摸两刻钟过去,仍未得见胡沁雪二人的踪影,天色愈发暗下来,江春不免有些担忧起来。她二人若能爬到亭子处还好,勉强能避避雨,若爬不到山顶,下山又来不及的,只有等着被雨淋了……这秋日的雨,淋一场病一场的。    山脚下的夫子与男女同学众人,估计是见着山雨将至,不会再上来了。江春无法,事急从权,只得将双掌卷曲作喇叭状,放于嘴巴两侧,对着山下喊起来:“胡姐姐!徐纯哥哥!”“胡姐姐!徐纯哥哥!”    可惜以前在家练出来的隔山喊人功也没用,连续喊了十几声,除了悠悠又荡回来的回声,甚回应也无,就连鸟雀亦未惊起几只。    乌云愈压愈低,成群的燕子压低了翅膀擦着亭子飞过,江春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果然,她才喊歇不到一刻钟,山风刮得愈发狠了,她站在亭子边上靠着栏杆往下望,风将衣裳吹得“呼呼”作响,若不是双手扒紧了栏杆,真有种欲随风而去的错觉。    也就几息的功夫,豆大的雨点子“嗒嗒”地落到瓦片上,亭子下的二人听得有些无端心慌,外头树叶瞬间就被打湿|了,这场重阳的秋雨果然有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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