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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秋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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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两日,胡沁雪与江春二人亦只埋头书海,抓住这最后的两个月时光,余事不挂。    当然,除了胡沁雪常念叨她的“小狮子”,小狮子冷了小狮子饿了,丫鬟可有看顾好她的小狮子……江春每次都要纠正她——那是小狗子,且是只可恶的不识好歹的小狗子!    倒是那徐纯,不知是身后有“高人”指点,还是真的开了窍,自从给胡沁雪送了狗子后,居然打开了讨好胡沁雪的正确方式:每日不是死皮赖脸与她坐到一处“讨教”功课,就是硬要死皮赖脸加入江胡二人的闺蜜午餐时光……连着出现两日,胡沁雪居然还有些习惯了。    江春不得不感慨,果然追女孩子还是得脸皮厚啊,说句通俗的叫“烈女怕缠郎”,你不主动露面不增加曝光率哪有出镜机会?没有出镜机会,你哪怕有七十二般本事又怎样?    没有了解就没有好感,江春觉着男女感情该是始于好奇,始于了解的……当然她上辈子亦只正经谈过两次恋爱,这“经验”也只是两次实验得出的结论,不一定做得准。    在未穿越之前,她虽已与初恋男友分手四五年了,但偶在无事之时亦会想起他来,想起那么一个无甚明显优点的男生来。    他们的感情就是始于他的死缠烂打,如果那些纠缠亦算“追求”的话。    很通俗地,他先从班级群里找到江春的联系方式,主动加好友,每日连续不断地打招呼,不是“吃了吗”,就是“吃了什么,哪个食堂吃的”……江春委实烦躁。    零几年刚入学的江春,是一个对未来抱有希望、对专业充满热情的女孩,她不太能理解一个大男生每日纠结于“她人是否吃饭”有何意义,还将这事作笑话与朋友讲来听。    后来因着解剖课的关系,两人学号挨得近自然就分到了同一个组,他就这机会与江春借了无数次笔、无数次草稿纸,到后来无数次的饭卡,对江春也就渐渐多了了解。    还记得第一次解剖课,老师让各宿舍领一箱人体骨骼回去自行研究。其实那两百零六块骨头也没多重,但女生嘛,尤其是刚入学大家还不够熟悉的情况下,在男生面前总要格外“娇弱”些,在宿舍能给饮水机换水;在男生面前,能拧个矿泉水瓶盖儿就不错了。    众人推推搡搡着要靠石头剪刀布定夺,反正谁也不愿去抬那一箱森森白骨……但年轻的江春,二话不说,撸撸袖子,无所畏惧地将它扛回宿舍了。    当年的初恋男友,就望着前头那个瘦弱的身影扛着一整箱人骨头回了宿舍,不,是一整具完整的骷髅……因为那箱骨头后来是被江春照着课本拼凑成一具完完整整的骸骨了的。    再到后头实验课上,给小白鼠灌胃,女生个个摸着那实验鼠玩起来,这个说“哇好可爱耶”,那个说“鼠鼠好可爱,怎么能杀鼠鼠呢”……只有江春在她们玩够后,按老师吩咐捉起白鼠灌胃给药,最后在她们一片谴责声中脱颈处死,当然最后她们的实验报告亦是照抄了她的。    就是这样一个女生,自然不做作,勇敢又能干,愈发吸引了初恋男友的目光……他好奇她到底还有什么特质是她没表现出来的,愈是好奇愈发想要了解。    于是社交软件上的问题愈发多了,问她为甚不害怕,问她平日在家做甚,只要江春一回答,他就会打蛇上棍,说起自己在家做甚,家中父母如何,小伙伴如何,小伙伴的女友们前女友们如何……    问她喜欢吃甚,若是不回答,他就自说自话自己喜欢吃方便面,江春忍不住道“方便面不健康”,他就会打蛇上棍问怎不健康了,面该怎么做怎么煮,说到南方米线比不了北方面,说到南北差异……    问她喜欢看甚电影,若说惊险刺激的,他就会说“这几天正好上了《加勒比海盗》我们去看”;若说迪士尼系列的,他就说“我电脑里存了有,我们一起看”……    反正无论江春是否搭理他,他都能将话题尬聊下去,聊到江春不得不回应他……江春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到慢慢适应他的存在,习惯他每晚睡前的聊天与陪伴。    看,陪伴真是种了不起的感情,虽然仍隔着时好时坏的网络信号,但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侵蚀江春那颗纯洁如白纸的心脏。后来两人也就顺其自然地在一起了,自然到未有任何表白的仪式。    刚开始自是甜蜜的,两个都是第一次恋爱的年轻人,没有甚利益牵扯,没有家人的知情与反对,两人像其他大学情侣一般于食堂同吃一碗面,同喝一杯奶茶……这些甜蜜在刚分手那两年总会成为她的锥心之痛,尤其是那些淅淅沥沥的雨夜里。    要说这段甜蜜的感情是在何时变了味道呢?大概就是每逢江春想要去图书馆上自习,而他却只想打游戏的时候;或是江春想要好好准备第二天的专业面试,而他却要喊她出去见半月前才见过的朋友的时候。到了后来,她有医院招聘信息却常联系不上他,舍友皆道他出去找房子了,但她却不知道他何时与自己说过要出去租房……    江春是一个没甚天赋但却很努力的女孩子,他却是平日不看书,考前非得逼着江春坐他前面罩他的人,江春有些不齿这样的作弊行径,为此争吵过无数次,最后都会终结在他一句“你还是我女朋友吗”的质问中。    从小就老老实实的江春不懂为何做他女朋友就要协助他作弊,不懂他为何平日不多看看书,不懂他为何还未意识到就业的严峻,这般技术性强的专业,到底有无本事行家一眼就可识破,靠作弊他能走多远?况且当真走上了工作岗位,病人就在你眼前,不是你还能翻书百度找答案的时候,没有真本事如何对得住病患的交付与信任?    但这些老生常谈的道理她已经说过太多次,每次一提头他就晓得下文,总免不了一句“你不是我女朋友,你比我妈还唠叨”……渐渐地江春也就晓得他是什么人了,无甚真本事却又抱着“宏图大志”——说难听点就是眼高手低。    工作后,二人分隔两地,半个月能见一面,分分合合数次。她虽已知道他的品行,除了不爱学习、好高骛远,也无甚暴力不良嗜好,对她也还算用心……当然她也自知斤两,自己也不是甚能人干将,心想他好高骛远,那自己就脚踏实地,总能将日子给过好了的。    眼见着同班同学渐渐有人结了婚,她冲动之下也曾主动提过几次结婚的事,可惜换来的只是他的一句“条件不成熟”。    她不知道何为“成熟”,何为“不成熟”,她只知道他还是多年前那个不成熟的大男孩。    但她需要的是能与她并肩作战的男人,不是需要她时时耳提面命的男孩。    于是,江春冷下心来,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离了他的出租屋。    从此,他的电话他的社交账号,全成了一些逐渐模糊的记忆。    分手后那两年是她最难熬的时光,见到个路边摊会想起两人曾在那里吃过,经过游乐场回想起自己曾被他硬拉着来过,就是见到对十指相扣的男女,亦会想起自己也曾经有过这么一个男朋友。    到后来,她慢慢知道他结了婚,知道他离了医院,知道他自己做起了生意。于是,对他的了解,就在此时截断,她不会再好奇他生意可顺利,不会好奇他是否已生儿育女……因为她亦有了新的相亲对象。    她与相亲对象不冷不热地处着,她被母亲一次次追问着与相亲对象进展如何,今年可会回家过年……她都一一笑着答了,其实她与那相亲对象已几日未联系过了。    成年男女间的感情就是那般脆弱,她渐渐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那些渐行渐远的朋友。    有时她会叩问自己:若当时经受住初恋的死缠烂打,她是不是就可以摆脱那几年当姐又当妈的时光,可以不用违背自己意愿去做不齿之事,可以少了那些雨夜里的眼泪?    她不知道,她可能还是会如其他女孩子一般找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子谈一段或几段普普通通的恋情,到最后在世俗眼光下草草结婚生子……    她不知世上还有多少女子像她一样有那么一个无甚优点却又割舍不断的男友,如果能有那机会,她一定会振臂高呼,告诉她们:若觉得不适合,就早些了断了罢,一定要有那么一个陪伴着你一起积极成长的人,才值得你嫁给他。    好在,老天给了她洗牌重来的机会。她希望她能共度余生的那人是真心喜欢她的老实,喜欢她的脚踏实地,喜欢她的固执与坚持,能够与她携手共同进步的人,而不是她“托付终身”的人。    她一直觉着,说甚男女平等、平权社会,其实都只是口头上的。若要真正论起男女平等,请从改掉“托付终身”开始,女人嫁人不是“给予”,男人娶媳不是“纳入”,婚姻是男女双方平等的对立与统一,本质只是两个人的共度余生。    一旦下意识觉着女子出嫁就是“托付终身”,她的选择就只是“有枝可依”而已,那她就是默认了自己的人生只能掌控在他人手中,只能依赖于他人,这样的关系永远只是不平等的对立,或是无条件无限度委屈下的统一。    她理想的共度余生是这样的:他们来自不同的家庭,不同的成长环境,不同的工作环境,不同的朋友圈子,这就是“对立”的,无法同质化的,此时要靠互相的尊重与理解来维系。他们组成了一个相对小的圈子,就成了家庭,有共同的爹娘老人,有共同的孩子、房子车子以及宠物,双方甘愿磨钝身上棱角,互相陪伴、扶持,这就是“统一”。    她不是娇娇怯怯的菟丝花,不需要男人无条件的妥协与宠爱;当然她亦不是独断专行的大女人,必须得将男人操纵在自己手心……她只是想要一种平等的、共同进步的陪伴关系。    故望着徐纯的死缠烂打,她有些担心,仿佛眼见着妹妹要交男朋友了,她这个姐姐却不知该给怎样的建议。    若光从这三年接触来说的话,徐纯是一个品性老实、心地善良的男孩子,目前看来还暂时无任何不良嗜好,对胡沁雪亦是发自真心的喜欢,他能给予她全部的关注与陪伴。当然,若要他说出喜欢她的甚,他是绝对说不出的,这种从小陪伴着、斗智斗勇长大的小竹马,江春是更有好感的。    但他又是一个在这“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环境下却不爱读书的孩子,从大人角度看他,是文不成武不就的。但好在他的家境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是能够令他衣食无忧的。换句话说,若他没有往上走的需求的话,他不需要成文成武就能安度余生。    单看他个人的话,倒与天真浪漫、从小缺乏母爱的胡沁雪是相当适合的。但江春未了解过他的家庭,他的父母,说他们万分适合却又为时过早。    不过好在江春还有颗少女心在,她觉着十四五岁正是不成熟的时候,先莫想适不适合,莫忧虑今后的人生,既喜欢那就在一起!即使最后分开了也是曾经爱过的。    享受当前的青春,能被人喜欢毕竟是一件令人愉悦和幸福的事。    她纠结着这些往事,自然也就未觉得时光的流逝,胡沁雪在旁却是百无聊赖的,与后头的徐纯嘀嘀咕咕说着甚。    江春转过头去,他们却又立马刹住话题,再怎问亦是闭紧了嘴巴。她觉着有些怪异,但转念一想,恋爱中的男女,有甚怪异皆是能够理解的……也就未放心上了。    二十五那日,窦夫子还未进学舍,却见门口站了两个小厮样的男子,众生惊奇,片刻后,从门口进来个清俊的少年来。    徐绍回来了。    众人皆争着关心他腿可好了,大夫怎说的,怎不多休养几日……虽然还是女学生居多,但他都一一耐着性子答了,众人小小鼓舞了一把。    毕竟三年的同窗之谊在呢,想到他伤了腿可能会影响腊月间的升学试,众生皆是担忧的,现见着他好端端复课了,这种欢欣鼓舞倒是发自真心的。    江春看着众人询问他的、宽慰他的、鼓励他的,心内有些触动,这些都是鲜活的年轻的生命,平日对自己亦是多有关照的,自己多么有幸,能得以和他们共度三年青春时光。    江春叹了口气,可能是临近毕业了罢,三十几岁的人了,居然还有这般离愁别绪。    徐绍自回了位子坐下,身旁的林淑茵倒是对他嘘寒问暖了一番,问起些那日山上之事,徐绍皆只随意应付了,并未细说。    江春有些奇怪,徐绍出了这么大的事,那日在胡府却未见她出现,按理说,她与徐绍还算亲戚的,现反倒才问起那日山上之事……倒是像个不知内情的。    况且她亦觉着林淑茵这几日格外的漂亮。那梳得高高的惊鹄髻尤其出彩,梳成鸿鹄的两片翅膀,中间插了枚金梳篦似点睛之笔,据说是唐朝皇妃间的流行发髻。    江春每次一转头皆能瞧见那一片似惊鹄欲飞的青丝,配上她那瘦削修长的脖颈,倒是更像只优雅的白天鹅。另外那浓淡得宜的柳叶眉也画得好,就是那身上一样的馆服亦是被她在褙子上绣了几朵幽兰……像是精心打扮过的。    江春|心下佩服,在这般紧张的最后关头,她还能有这时间早起至少半小时打扮,她是恨不得一天能多出几个时辰来看书呢。    但她暗里却又是羡慕的,那发髻委实漂亮惊艳,且又不是非得婚后女子才能梳的……只想着自己现今发量还不算特别多,要梳这般的惊鹄髻还不行,得等头发再长长些才够绕得出那形状来。    那林淑茵见着江春眼中羡慕,娇娇弱弱地对她笑了笑,江春亦回以一笑。    那徐绍却在位子上看着江春发笑,见她今日仍是将青丝高高扎了个马尾,无任何发髻与饰物的。他又有些感慨,嗯,小友就是这般自然素净。    见她穿了一般的馆服,又觉着小友委实是个能干人,那馆服每日皆能洗得干干净净,熨烫得整整齐齐的。    见她将腰背端得笔直,又觉着这样的她委实精神。    见她对着旁人笑,还觉着她真是和气好相处,笑起来委实好看。    ……    总之他的小友样样好,处处闪光……天工造物好生不公,小友样样占全了。    再见着她那雪白细长的脖颈,与梦中一样,愈发觉着不好意思了,暗恨自己;徐绍啊徐绍,你怎这般不堪,又在窥视小友!    江春不知她现已成了徐绍心目中样样好的发光小金人,只觉着今日徐绍倒是来得及时,窦夫子这几日授的九章愈发难了,她得课上凝神细听,课后多想多练才能应付得了……徐绍更该亲临课堂了。    其实她也有些费解,徐绍个七窍玲珑的公子哥,诗画文章样样信手拈来,怎就在九章科上栽了跟头……毕竟现在所学都只是前世初高中难度——大概天工造物还是公平的罢。    不过他就算九章拖后腿,亦有其它科目来补上,最后还有前太医与尚书舅父来提携,前途是不消愁的,她想过也就丢脑后了。    今日的窦夫子还是一样的青衫纶巾打扮,只神色有些怏怏,授起课来亦有些神思涣散,就是粗心大意的徐纯都看出来了,用指戳了戳胡沁雪,怪道:“窦夫子今日怎了?”    胡沁雪早忘了她与窦夫子的一语之仇,悄声道:“不知哩,怕是有甚心事。”    江春觉着他该是遇着甚事故了,不然以他平日谈笑风生、妙语连珠的风格,不会这般似霜打了的茄子。    不知怎的,她最近总是会将窦夫子与窦元芳联系到一处。见着他状态不对,就胡乱猜测可会与窦元芳有关?窦元芳现又是在何处?是回京了还是仍在威楚府?旁人称呼他“窦大人”,不知他是做的什么官?以及,无可避免地就会想到当年自己施救的那个小儿,该有五六岁了?倒是与军哥儿差不多大。    想到军哥儿,少不得又要想起家中的武哥儿斌哥儿兄弟两个,以及可怜的秋姐儿。    江春估计,若非秋姐儿与武哥儿两个同日生,她直到长大都不会有机会过一次生辰的。    连续两年,到了八月初八那日,高氏都得早早地提前半个月给俩个儿子做身新衣裳,杨氏却是手中接过王氏与秋姐儿做衣裳的钱,背转身了就自个儿揣起来,可怜秋姐儿却是连亲娘纳的鞋子都穿不上一双,少不得王氏看不过眼又骂骂咧咧着做与她。    杨氏这亲娘当得,倒还不如别人家的后娘,动不动就将“丫头片子”“赔钱货”挂嘴边,稍有不合心意就上手打骂的,每年三个小猴子生辰那日,武哥儿两个荷包蛋寿面一样不少,秋姐儿却是得不到半分关爱。    她的舔犊之情恐怕只是留给她那不知在哪座山头上晒太阳的“儿子”的,就是江夏亦未得到多少,而后生的秋姐儿似乎只是她一个任打任骂的出气筒。    光江春亲眼见着的就数次了。才两岁多的小豆丁,杨氏也懒得喂饭,只留她自个儿吃。调羹不与她一把,小小的人儿手指还没筷子粗,捏不住筷子,拿掉了几次被杨氏打得哇哇大哭。那顿饭上小丫头也不敢使筷子了,只怯生生哭着用手抓,将米粒菜肉抓得满脸满衣裳皆是,少不得又是一顿打骂……    王氏咬着后槽牙瞪了她几眼,可惜她只将王氏的不满归结于她生不出儿子来……王氏无法,只尽量将小丫头叫她面前去,每日先将她喂饱了再吃自己的。    为此,江老伯与江二叔也有意见:你个妇道人家,不好生招呼好娃子,反倒丢给婆婆帮你伺候是甚道理?男人家还娶你回来做摆设?    江春虽也不赞成他二人“娶老婆就是当老妈子生儿育女”的想法,但杨氏这般不管不顾乱发邪火的行为,她更加看不惯……无法,只得第二次家去时候与小丫头买上把调羹与小筷子,与江夏两个轮换着手把手教会她用。    有时轮到杨氏造饭那日,就将路且走不稳的秋姐儿使去给她烧火,可她手臂还没柴火长,伸进红彤彤的锅洞里加柴都够不着……火烧不好,杨氏拾起地上干柴又是劈头盖脸一顿打。但她亦是个下得了狠手的,头面露出来处都被避开了,只挑屁|股墩与后背打,家里人不怎与秋姐儿洗澡的,不脱掉衣裳自是察觉不了。    有次正好被王氏见着了,捡起地上柴棍对着她脚杆就是几棍子。谁知她倒是个会讹人的,立马就给躺地下了,哭着闹着道“婆婆杀人啦,就因我生不出儿子来,婆婆要把我打死了!”王氏气的胸口疼。    江春这不怎回家的,也见过一次她这么打秋姐儿,当时就气红了眼。    可以想象,有人在家她都敢这么打小豆丁,若是无人在场,那还不得被她剥层皮下来?于是王氏只得将她撵下地里去,自己带孙女。    可怜王氏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又要照管菜园,又要拾掇家务,还得带个小豆丁,哪里忙得过来……最后议定了就与她亲娘带,但若再乱打秋姐儿,就不与她好果子吃。    当时面上答应好好的,转过头去背了人又是拿烧火棍打,正好被家来吃水的江老伯见着,与江二叔一说:你媳妇又打我孙女了,这事你管不管?    江二叔难得发了回男子汉威风,与杨氏吵闹了一回,那杨氏却吃准了二叔老实,收拾东西就回了娘家,想着二叔熬不过三日定会去接她的。    哪晓得王氏与江老伯对她动辄打骂秋姐儿的事早就到了忍耐边缘,只瞅紧了老二,他要敢踏出江家一步,以后就去杨家上门,莫再回了。    二叔本就对此事有意见,即使是个姑娘,那也是自己的姑娘,哪有这般丫鬟不如的日日打骂?遂也铁了心要给她个教训,就是不去接她回来。    那杨家本就是大雁飞过都得拔根|毛下来的人家,见着这嫁出去的姑娘甩着两手回来白吃白住了半月,哪还有好脸色?杨氏无法,只得使兄弟去江家喊江兴来接他,二叔却只让舅子带句话给她:“舅哥回去问问她,可还会再打秋姐儿?若要再打,这样的亲娘秋姐儿是不敢认了的。”    杨氏气得咬碎了后槽牙,愈发觉着自己命苦,嫁个男人不向着自己,只看重那丫头片子,丫头片子有甚好,以后还不是赔钱的货?说来说去还是怪她生不出儿子来,要是能生出儿子,江兴还敢不向着自己吗?    想到生儿子,心内对秋姐儿愈发见不得了,若不是她抢了自家本该出生的儿子福气,她又怎会没儿子?都怪这丫头片子,她怎就一定要抢着来投胎嘞?想着想着只恨不得拉过那丫头打一顿出气……    她觉着靠男人无望了,只得寄希望于姑娘,自己去了苏家塘私塾找江夏使苦肉计:“夏儿啊,娘老子想你哩,你爹怕是忘了,你家去后记得与他说你想我了,让他来婆婆家接我家去可好?”    江夏却是懂道理的年纪了,不冷不热问了句:“阿嬷你只想我,就不想秋姐儿吗?她也是你亲姑娘哩!不想秋姐儿自就不消回了……”    杨氏被她气得翻白眼,只哭骂自己养了头白眼狼。    但回了杨家又被几个嫂子指桑骂槐,被娘老子哭穷讨要饭食钱,被爹老倌用筷子指着骂吃闲饭的,伙食上却是连糙米饭皆摸不到一口。再想想江家青砖大瓦房的住着,日日白米饭瓜果肉的不缺……没对比就没伤害,在杨家这叫人过的日子吗?    只得颠颠收拾了包裹,硬着头皮自己回了江家,一进门包裹没来得及放下就抱了秋姐儿哭:“秋姐儿啊,阿嬷是屎糊了心,阿嬷这半月来没有哪一日不想你哩,我的好姑娘……”    可惜小孩本就忘性大,又常被她打骂怕了的,再被王氏众人教过一番,她再想哄回去却是难了的。    这回杨氏是真的哭了,丈夫不哄着她了,姑娘也不理她了,最见不得的小女儿更是处处戳她心窝子……自从主动归家后不敢再打姑娘了,做活也不再偷奸耍滑,她算是看明白了,以江家现在的条件,与她离了再找个黄花大闺女亦不难,她想要再找这般殷实人家却是不可能的了。    自此,小可怜秋姐儿也就跟着王氏同吃同睡了。    于是这日的九章课就在江春的胡思乱想中度过了,反正窦夫子讲得也有些不经心,底下听的学生也不经心,今日这九章课是白上了。    江春开了两个时辰的小差,好容易熬到散学却又呵欠连天,顾不上吃午食,先回学寝睡了一觉。    待那一觉醒来,却又快到午学时间了,来不及用饭食就往学舍赶。    下午的课亦是昏昏欲睡,她觉着自己可能是病了,一整日精神难以集中,不是发困就是开小差,这状态有些不对劲。    好在散了午学后,有门童来与她道有人找,江春呵欠连天往门口去。    此次来的依然是江老大,这三年日子好过多了,江老大的打扮终于不再是补丁衣裳了,虽然也舍不得穿甚好料子,但这整齐干净的棉布衣裳穿在高大的他身上,倒是比以前养眼多了。    爹老倌见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朝着自己走来,莲步轻移,腰背笔直,面色红润,不知比多少小娘子好看,内心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姑娘真长大了。    “阿爹你怎今日进城了?”    “你阿嬷道明日就是你生辰了,正好今日来卖了点银杏果,使我来问一声,明日可家去?”江老大指指熟药所的方向。    江春却想着自己要考试了,时间紧迫,反正也就十二岁的生辰,算不得整数,可过可不过的,遂犹豫起来:“明日,有经义课,课业有些繁重,怕是不去了罢……”    眼见着爹老倌有些失望似的,江春一想到自己今日昏昏沉沉开小差,晚上估计也看不了甚书,不如……忙改口道:“就今日回去。”    江老大眼神一亮,喜道:“好好好,今日就今日,反正小儿生日不忌提前推后的,正好不耽搁你明日正事。”    说着就使江春回学寝拿东西,他去赶牛车,说好待会儿在南街会面。    江春望着他喜形于色的脸,自己也欢欣起来。自从江家日子好过以后,几个小儿的生辰也给他们过上了,算起来这是江春穿越来后过的第二个生日。    她回去收拾了书兜,与胡沁雪告上一声就往南街去了。却见江老大正在肉摊子上割肉,手里已提上了迎客楼的烧肥鹅,好久没大口吃过五花肉的江春咽了咽口水。    待两人紧赶慢赶到家,灶房已经冒了炊烟,院里有个黄头发的瘦丫头在玩泥巴,身上衣裳滚得灰扑扑的。    “秋姐儿,你作甚哩?先来把手洗了。”江春最是见不惯小儿手脚不干净,生怕上头沾了甚细菌。    王氏听见声响,伸出头来,见是他们回来了,忙道:“春儿家来了?快进屋去,莫理这小丫头,整日只会玩泥巴,晚食不消给她吃了,她吃泥巴就能吃饱哩!”    那秋姐儿扬起黄黄的小脑袋,小声小气地喊了“大姐姐”,泥巴也不玩了,只眼巴巴望着她,生怕错过了她拿甚好吃东西出来似的。    江春摸摸她脑袋,问起来:“武哥儿两个哪去了?你二姐可散学了?”    那小丫头倒是个伶俐的,小着声音回答:“他们在碎觉觉,二姐还没家来。”武哥儿两兄弟倒是不爱玩泥巴捉小鸡的,每天单白日就得有两个时辰花在睡眠上,若非他们口齿清楚、百伶百俐的,王氏都要怀疑这两个可是痴儿了。    江春也就不多话,进了灶房去帮着王氏打下手。    今日江家人未想到她会临时起意家来,也无甚准备,只得紧着将买回的五花肉给切了红烧,又去园子里割了一把韭菜来,炒了几个鸡蛋,另又蒸了一大海碗去年挂的腊肉。    待高氏下地回来,见了姑娘自是欢喜一番的,洗洗手又给她煮了两个鸡蛋一碗面。    待几个读书娃睡觉娃来到桌上,高氏催着江春先将两个鸡蛋与面条吃了,众人才热闹起来。    王氏看着桌前眼巴巴的孙子孙女道:“你们莫望,这可是你们大姐的长寿面,只得她一人吃哩。以后你们长大了也有的吃。”几个小的忙不迭点点头。    王氏又望着江春感慨:“好似你才灶台高的小丫头,一转眼都成大姑娘了,过完这生日就要去考试咯。”    众人一听“考试”,忙七嘴八舌问起“考试在哪考”“甚时候考”“考几日”“考了甚时候晓得成绩”等问题,倒是没人乌鸦嘴问“可考得上”。    倒是江老伯似是有话说的样子,王氏用手肘拐了拐他,道:“作甚苦大仇深的?你大孙囡就要升学嘞,不说点甚?”    江老伯方问出口来:“春儿,我听人家说你们县学还可考甚太学哩,就是以后能做官的那种,你可要考?”    江春不知他打哪儿听来的,在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眼里,可能只有做官才是真正脱离农门的?    但她是知道自己没那本事的,现在初级的四书五经就已经达到她能力极限了,再去深入死磕这些,她估计就是拼了命也出不了头,反倒是学医能有优势。    “老伯你是不晓得哩,那太学可难考了,我们馆里去年一个都未考上哩,那些考不上的要么就回了家,要么就只能去府学,但去了府学三年后却是更难考会试哩……而且束脩银子也忒贵,不信你问问我平表哥,这一年都不知造了几多钱。”这些苏氏来做客已是讲过的。    “况且现在女学生上太医院更好哩,以后考上了翰林院的,走出去皆是有品阶的女大夫哩,若你们哪日有病痛了,孙女也能给你们抓药吃不是?”她只得尽力说服他。    不过江老伯亦只是提点建议而已,这几年大孙女愈发有主见了,他又没读过书,她说甚好考那就考甚。    “快莫说了,再不吃菜都凉了,你们瞧瞧那四个小的,口水都淌到脚面子上嘞!”众人一看,果然军哥儿几个早就耐不住大人说话了,眼眨不眨地盯着桌上正中央那只烧鹅。    大家方围坐桌前吃了顿好的,就当是为江春过过生日了。    此次江春留心观察,见那秋姐儿还真不挨着杨氏了,只靠着王氏坐,要吃甚用手指,王氏自会夹与她,江夏也会给她挑些不易塞牙的肉……就是无人理杨氏。    当然,她虽有些落寞,没了以前吆五喝六的“神采”,但一人亦能吃得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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