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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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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内静寂半晌,老人家终于开了口:“罢了。淳哥儿出事,病了一场,多亏春娘子妙手仁心,白日间你这当爹的不在,现家来了可得好生谢谢她。”似乎元芳受伤的事就被她两个字带过了。    “老夫人,太医来了。”窦三进门禀报。    “请太医来,我们……我先回房,你们先瞧病。”说着虚浮着脚步出门,见到江春,又道:“春娘子若不嫌窦家事多,老身豁出脸面去请你在府内歇几日,也帮淳哥儿好生瞧瞧?”    那床上装虚弱的窦元芳提起了心,自己刚才那般孟浪,她会不会……看她刚才哭恁伤心,定是被自己吓到了?自己得找机会与她赔罪,若能在府内留两日,定是再好不过。    江春刚想说自己学里要上课,想到淳哥儿那小可怜,全是自己姑息养奸祸害的,心内又悔又气,只得默默叹了口气应下。    她倒是应下了,不知那床上装虚弱的元芳却是松了口气。    其实他并非那等孟浪之人,只是,他也不知为何,自从做了那两粒青杏的胡梦后,脑海中总想些有的没的,不合时宜,不合他这“长辈”身份,对不住祖母将他作君子教养了二十几年。    唉,不过,现在,更对不起祖母的事都做了……只盼着这困局快些破开。    江春既然应下,自也只能在窦家住下。老夫人强撑着精神,由阿阳给她安排在淳哥儿隔壁的厢房,淳哥儿本就养在老夫人跟前,她也就算是住在老夫人院子里了,暂时的。    老夫人从不拘束子孙,除了逢年过节或有要事安排,窦家的晚食都是各房用各房的。但今日因着元芳出门一月,好容易归家来,按理说该全家聚一处替他接风洗尘的……但老夫人见着他那“病体”,哪还有心思。    直到过了晚食时辰,小秦夫人方忍不住端了盘果子来老夫人院子,假意请老人家尝尝她庄子上新出的果子,其实三句话不离“二郎”,问他何时归家的,差事办得如何了,人可安好。    窦老夫人只用“二郎替官家办差,我等妇道人家哪懂”将她打发走了。    人是打发走了,但第二日,江春怕耽误课程,回学里告假,预备拿了书到窦家看时,却被学里流传的消息震惊了——“安国公府二郎君武功全废”“窦十三不能人道了”“窦元芳儿子被嫡亲祖母谋害”“安国公忙着要休妻”……    首先,他“武功全废”的消息能流传出来,江春还是颇为满意的,要的就是这种麻痹对手的效果。    但是,哪个说他“不能人道”了?他只是“心肺大伤”,怎就会损及男人威风了?这道听途说以讹传讹果然厉害!    其次,淳哥儿事件的幕后主使怎又变成大秦氏了?明明昨日听两老对话不都是小秦氏吗?这消息到底是谁放出的?    最后,窦宪忙着“休妻”?江春不赞成,估计这糊涂蛋一辈子都在忙这事呢!结合前一条谣言,他休了大秦氏谁会获利,自然谁就是主谋了。江春自以为,她对小秦氏的招数又多了些了解。    不过,她觉着怪异的是,那窦元芳昨日被抬回府,又“心肺大伤”“不能人道”的消息传了半日,连外头不相干的人都晓得了,没道理她这一个府里住着的亲娘却不晓得,居然都没去看过元芳一眼……与不曾露面的窦宪合在一起,这对亲生父母实在令人费解。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趁着散学时候拿了书,找赵学录告了两日的假,与胡沁雪招呼过一声,就悄悄走了。    待回到窦府,瞧过淳哥儿,见他口里虽没血了,嘴里却还在喊疼,吃甚都吃不下……这种口腔粘膜破损,也没甚特效药,只能多补充维生素了。她洗过手,给他削了半小个桃子,小人儿嘴巴怕疼不敢张大,她切成小块,用签子慢慢喂给他。    那奶嬷嬷却阴阳怪气道:“江小娘子倒是好本事,才两日功夫就将哥儿哄得服服帖帖……哦,瞧我这张嘴,你们江家的女子哪个不厉害,个个女中豪杰哩,连堂堂国公府嫡长孙都敢暗害……”    见江春不接她话,自以为是占了上风,她又扭着腰拿了个梨子起来,哄着淳哥儿道:“好哥儿,你不是最喜吃这梨子嘛,那桃儿别吃了,咱们吃梨子。”    淳哥儿个性子软|绵的小儿,被她一哄,果然咽了口口水,有些想吃了。    江春眼光微动,她手里拿的梨子,形圆如珠子,颜色青绿如翡翠之光,上头无任何斑点瑕疵,虽梨皮还厚,切开来里头的果肉却是白嫩清脆……这是明显的西南特产宝珠梨,在东京城不常见。    这年代交通不便,这梨子要吃得提前至少二十日就摘下运过来,而二十日前,才农历六月,宝珠梨还未成熟。    即使现在看着,那梨皮也未成熟。淳哥儿本就面白体虚,平日汤药不断,这般生梨吃下去,又要拉一场肚子。但她昨晚注意到,淳哥儿大便不太成型,只似鸭子屎似的稀溏一片,但乳|母几个却丝毫不为所动,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江春却一眼就瞧出不对来了。人的正常大便该是如香蕉的形状与颜色,他这是脾肾阳虚的表现,再吃生冷下去,伤阳更甚,身子只会越发不好……哪有这般带孩子的?    她望着那嬷嬷极其自然的手也未洗,将梨子喂到淳哥儿嘴边,忙出声道:“淳哥儿可想外祖母了?你外祖母远道而来,咱们还未与她说过话哩。”    果然,小人儿将头扭开了,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她。    “咱们去给外祖母请个安,问问她你外祖父身子可好罢?”小人儿其实早不记得外祖父长甚模样了,只是觉着有事做就有意思,忙点了头跟着她出去,走到门口又回头喊:“嬷嬷,你要与淳哥儿一道瞧外祖母麽?”    那妇人恨得牙痒,哪有心思去,只在心内琢磨起来:这黄毛丫头恁可恶,淳哥儿历来只听她一人的话,自她来了后,不止将淳哥儿“带坏了”,在老夫人面前也颇有面子……她得尽早将她弄走才行。    她想弄走江春,江春却也早就想弄走她了,这事,只单看谁先下手为强咯。    淳哥儿与她熟了后,小话痨属性渐渐表露出来,一路上,见着小树要问她是甚,江春不用假装,她还真就是不知那是甚树,只歪着脑袋为难:“呀,我却是不知哩!这可难了!”    淳哥儿不忍心她为难,拍着手道:“是桑树!它还会结黑色的小果果,吃起来甜丝丝的。”    江春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桑树啊,难怪那枫叶形的绿叶看着有些眼熟呢,她本以为这大的安国公府怕是会养些名贵树木,倒是未曾往这田间地头到处皆有的桑树上联想。    她也没忘鼓励他:“淳哥儿好生厉害!连这个都懂得,是你学里师傅教的吗?”    小儿红了脸,与她絮絮叨叨说起来,一大一小两个牵了手,慢慢走过院子,到了“陋室”门前。元芳与窦三就望着他们身影,心思各异起来。    窦三想的是:这位江小娘子不仅妙手仁心,就是脾性也是万里挑一的好,将淳哥儿哄得眉开眼笑。其实他哪知,不是哄他的人脾性好,是他自己最好哄不过了。    元芳却是皱眉:这淳哥儿也忒黏人,都六七岁的学童了,还得不是让妇人抱着,就是让女子牵着,没点儿男子汉气概……她也是个小儿脾性,额头上那红肿还未消呢,又嬉皮笑脸起来。    两个小儿脾性的人凑了一处……元芳脑袋疼。    果然,段老夫人今日也在,见了外孙主动来与她请安,倒是欢喜不住,从身上撸了好几样东西下来给他玩。    江春见他手里拿了两个绿宝石戒子,翠绿发光,与那宝珠梨颇为相似,遂开口打趣:“淳哥儿倒是好福气哩,将才吃了宝珠梨,现又得了两颗大宝珠,可要谢谢外祖母哇?”    小人儿忙蹬着腿下了地,作揖谢过外祖母,又歪着脑袋看看两个戒子,嘟囔了句:“是像哩,只是没宝珠梨好吃。”    众人笑起来,段老夫人就问起来:“哦?怎你们东京也有了宝珠梨?我们大理郡的都还未熟,你们这边倒是熟的早!”    窦老夫人强撑着精神道:“那等好东西东京城里哪有?不过是从你们那边运过来,咱们才得以尝个味儿……”    段老夫人被她奉承不住:“罢罢罢,那都是他们年轻人好吃,我在家却是吃不得……再说了,这几日的青皮子哪敢吃,会闹人哩!”    江春故意“嚯”的惊呼一声:“咦?青皮子还会闹人?不是罢?姚嬷嬷照顾孩子最是经心的,可我方才明明见她给淳哥儿吃了个青皮子的,看她意思,都吃了不少时日哩……段老夫人,这梨子真吃不得?也不知是甚时节才不闹人?”    “自是要八月下旬,最早也得中秋,还得挑着向阳处的吃。”话才出口就觉不对劲。    江春蹙着眉:“那倒是怪了,淳哥儿房里那几个,看着不甚新鲜,怕是经了二十几日舟车运来的……摘下树时怕是还……也难怪我瞧着那皮子厚实。”    见两位老人笑意淡下,她尤作恍然大悟状:“哦,怪不得哩,淳哥儿每次更衣都是解堆稀溏便,原是吃了那青皮子……我昨日问起来,姚嬷嬷还道他日日吃汤药伤了脾胃哩。”    本来太医诊过淳哥儿,断的就是“脾虚”,素日间只开些补气健脾药吃,哪里伤得了脾胃?窦老夫人脸色不甚好看。    江春只作不知,继续哄着淳哥儿:“乖乖淳哥儿,待会儿咱们玩过了外祖母的好东西,可得净了手才能拿吃食哦,你看将才嬷嬷手也未洗就给你削梨吃,你可不能学她……不洁的吃食入了口,不定哪日就肚肚痛哩。”    淳哥儿乖乖点头。    窦老夫人嘴角的笑意早已荡然无存,那妇人是当年段丽娘陪嫁来的,自丽娘没了后,她就留下看顾淳哥儿,吃用样样不差,几月前她大理老家有事,府里还准了她几月的假……倒是好本事!    大理来这位还口口声声要给她闺女外孙讨公道,岂不知她家来的嬷嬷才是个祸害,窦老夫人也就不讲甚面子不面子的了,只使阿阳去将淳哥儿房里的嬷嬷叫来,又请江春将淳哥儿领去隔壁耍。    “春娘子请留步。”江春不明所以,自有另一婆子来将淳哥儿领走。    “敢问春娘子,怎独独指出了姚氏有问题?老身是否可以理解为,你是在替你嬢嬢鸣不平?”段老夫人似笑非笑。    江春晓得她这是不爽自己当面说她段家陪房的不是,所谓“打狗看主人”,自己这是未给她留面子,但江春看元芳对她态度早不似四年前了,窦段两家关系怕不是自己以为的恁般好了……她既然要站窦家,就只得摆明态度了。况且,这姚氏的问题,她是早就要说的了,只这次拿那宝珠梨发挥罢了。    遂温温一笑:“这倒不曾,江芝所作,咎由自取。只这乳|母姚氏的问题,四年前民女就已隐隐觉着不对,只当时亦才一面之缘,未来得及细想……这几日民女又见了淳哥儿,亲眼见了他饮食起居,才觉出问题来。”    段老夫人被她堵得一结,心道:你倒是乖觉,早不说晚不说,偏在这时候来闹心。却不想,这终究是帮她外孙解决了身边隐患,她更在意的反倒是段家名声了。    窦老夫人看着江春不卑不亢的态度,眼里就带了笑出来:“不论如何,还是得多谢春娘子,我窦家又亏欠你一回。”说着要起身对她行礼,江春忙避过。    见姚氏进屋,江春|心知肚明,连着昨日未看顾好小主子,这奶嬷嬷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她去了隔壁,见淳哥儿无聊的自己玩着手指,怕待会儿那妇人真发起疯来吓到孩子,江春只牵了他手,避到后院那片杏林去。    七月的杏树只剩一身渐渐转黄的叶子,那些杏子果已不知去了何处,被摘得干干净净,似从未结出来过。    “春姐姐,你见过我母亲不曾?”似乎是与她渐渐熟了,而她又性格可亲,他那藏了几年的问题终于问出来。    江春自是没见过的,但看着他期盼的眼神,不忍心就用一句话终结了他的话题,只得答非所问:“淳哥儿为何想起问这个来?”    “瑞哥儿说我没娘,阿爹也不管我……”小人儿有些委屈。    “那是他没见过你母亲,胡说呢,既他是胡说的,你又何必听到心里去?我想啊,你母亲定是位极温柔的女子,才生出你这么可人的好孩子。你看你肤色这般白,眼睛这般大,你母亲定也是位极美丽的女子……不信你可以问你阿爹。”对不住了,窦叔父,这种问题本就是你这个当爹的责任,这锅你就稳稳的接住罢。    “但我阿爹才不会与我说哩,他……”只会黑着脸瞪我。    “无事啊,他不是不与你说,是心内太过思念你母亲,你一提起他就会思念她,但思念却又见不着,就会不高兴哩,就像你想吃最爱的乳酪糖糕,但又吃不着,是不是就会不开心?”这种因为想念一个人,而害怕听到她的一切的心情,待你日后长大就能懂了。    提起糖糕,他了解的点点头,但:“真是这般呀?可嬷嬷说我阿爹不喜我母亲,就是因为阿爹丢下她,才会……”    额,这个“□□”她就不知了,但以她对窦元芳的了解,该不是这种人,他做不出不喜原配就丢下原配的事,至少也会给她正经嫡妻的体面。    看来那姚氏果然不是个好的,非但未照顾好小主子,还给他灌输这些大人矛盾,小小的他哪消化得了?只憋在心内,日积月累,成了对父亲天然的偏见。父子一年本就见不着几面了,若还在他脑海里将“父亲”定义为害死母亲的“凶手”,哪里还有父子亲情可讲?怪不得他见了元芳害怕成那样,姚氏功不可没。    “阿爹……阿爹,淳哥儿许久未见阿爹了。”    江春以为他是在埋怨父亲,其实她也觉着窦元芳这父亲做得不称职,但不能跟着附和,只教他:“你阿爹他‘贵人事忙’,你若想他,可以自己给他写信啊,画画儿啊,等他家来见了,定是极欢喜的。”    “哦?这法子倒是不错。”    江春转身,见元芳已站在了二人身后……原来刚才淳哥儿是在与他请安。    他却并未望她,只皱着眉看淳哥儿瑟缩样,叹了口气:“罢了,我又不说你,莫怕成这副模样。”    见淳哥儿还是怯怯的望着他,又道:“这法子倒是可行,日后你在家,遇着甚有趣事物了,可写在信里,给为父寄来。”可能是他平日实在吝于给他好脸色,这般闻言细语倒是令淳哥儿亮了亮眼睛,只抿着嘴轻笑。    元芳也被这笑容感染了,微微带了笑意道:“外头风大,你先回去,为父待会儿再去瞧你。”自有窦三去牵了他手,将他带着出了园子。    “窦叔父身子好了?心肺大伤万万不可随意走动。”江春揶揄他。    今日的元芳心情不错,居然也笑着回了句“有江大夫在,鄙人倒是放心。”因为带了笑,将那深邃的双眼笑出了纹路,尤其眼角细细两条,似两条金色会发光的水渠,里头温温流淌着些岁月的痕迹……虽然他才二十五不到。    江春呆呆看着,心内暗叹:这窦叔父真帅气,浑身散发着天然时光雕饰的男性荷尔蒙……哪是后世那些奶油小生能比的。    元芳被她瞧得不自在,摸摸鼻子道:“这几日学里课程怎办?”    “只能先告假了,淳哥儿的事因我而起,我当好生照料于他。”这是真心话。    元芳点点头,想到昨晚祖母说的话,又摇摇头:“这事亦不能怪你,是我胡家烂账拖累于你……其实,事情并非恁般简单。”    江春不解,大着胆子问出来:“那是……?”    元芳却并未说话,只望着已经升到半空中的太阳,似是见到窦家骑虎难下,不得不搏的场景,轻声道:“江氏,会留她条命在,但日后你就当没这人罢。我母亲……祖母自有安排,明日|你且回去专心课业罢。”    江春从他口中听出了江芝的命运,只要别让她回金江去继续祸害,她都觉着无悲无喜,能给她命在,让她活在自己曾经最痛恨最想摆脱的社会底层,或许才是对她不知天高地厚不择手段的最好惩罚。    只是,元芳母亲?为何要由邓菊娘来安排?难道这次的事,真如外界传闻,背后元凶真是他母亲?那位面如止水、宠辱不惊的美妇?    但她是淳哥儿的亲祖母啊!淳哥儿身体里流淌着她四分之一的血液,血浓于水啊!    她实在想不出那个清心寡欲的女人,为何会对个无辜稚子下得了这手,还是自己的亲孙子……安国公府唯一的嫡长孙没了,对她这位女主人能有甚好处?按理说窦元芳只得淳哥儿个独儿子,她这位祖母该是千娇万宠才对,这种非得置之死地的恨意或者动机,从何而来?    江春觉着自己眼前似是迷雾蒙蒙。    但观元芳面色,好似也不甚悲伤?是早就料到她会这般做,心内早有准备?还是她曾经做过比谋害亲孙子更过分之事,他已麻木了?或是,他心目中还在忧心着甚比淳哥儿被害还更紧迫之事?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江春都不是滋味。这位安国公夫人实在令人意外,或许,窦家还有更多出乎她意料的事?果然,外头传闻真真假假,有的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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