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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变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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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元芳在皇城脚下打出了“为赵氏江山计,铲除奸人”的旗号,不说那些个本就摇摆不定的禁军消了迟疑,跟着一面高呼,一面高举手中腰刀。    整齐划一的口号,锃亮的银光,在熊熊火光映照下,自有一股雄壮气势。    那些皇城之上,本就有两分动摇的兵马司之人,愈发慌了阵脚。    那赵阚在人后急得跳脚,嘴里愤愤骂道:“莫听这厮扯虎皮,说甚‘赵氏江山’,真正姓赵的朕在此处,有他姓窦的甚事?!”    周围那几个士兵又有了两分迟疑。    要说若在元芳麾下,这般摇摆不定的士卒自是不可能见到的。他治军历来严厉,有哪个不服的,先打过他再说……军中本就有许多军规条律,只消在规矩之下办事,再凭真本事服人,倒是少了许多纠葛。    但这皇城司却不是一般“单位”。它本是当年德芳殿下设立的直接护卫官家的衙门,相当于官家的贴身侍卫,无论宫内宫外均能随侍于皇帝左右,露脸机会多,若遇上恰当时机,救驾有功啥的,封侯拜官不在话下。    故这皇城司在后来百多年相安无事的安乐日子里,逐渐演变成了升官发财的捷径。许多既非嫡又非长,继承爵位无望,走读书功名也没戏的世家子弟,就将这皇城司作为“职业首选”。    文不成武不就的世家子弟进得多了,上头长官碍于家族人情与面子,不好管理,那衙门条律早就名存实亡,日常军备训练只是去点个卯,甚至数年间只挂个名儿吃空饷的也不在少数……以至于这衙门就成了个花架子。    对下,看不上开封府的灰衣皂吏;对上,又被真刀真枪的禁军中人瞧不上……地位着实尴尬。这次捉拿窦家左各庄之事,本想着定是实打实的功劳跑不了了,哪晓得,一场“杀鸡儆猴”的戏码,居然引来了真正的猴子,不,猴王!    十几个年轻人两股战战,望着城下被众人众星拱月的窦元芳……似他这般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家族昌盛,自己又文武厉害,样貌出众,人品名声极佳,现又身骑高头大马,身披战甲……这般光芒万丈的人生,才是他们一心期盼的!    赵阚自以为只消将世家子弟握在手中,就掌握了世家大族的命门,哪晓得,能来皇城司混日子的子弟,哪家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恁大的家族,死了一个不成器的子孙,还有无数子子孙孙要保!    眼见着那几个“窝囊废”又要打退堂鼓了,赵阚晓得现在不是捶胸顿足之时,只得从近旁侍卫手中夺过一把刀来,对着靠他最近,脸色发白的少年捅过去。    那是个才十七八岁的少年,观他面上青涩与懵懂,怕是还未成亲,若放江春所在的现代,怕是高中都不一定毕业呢。    但此时,那少年却已经抽|搐着倒地上,因害怕而发白的嘴唇上,极速的涌出几大口汩汩鲜血来,那懵懂的双眼慢慢开始翻起了白眼皮——赵阚将刀子插-进了他胸腹。    那两尺长的大刀,趁他不备,从他背部捅|进去,又被同僚几个推挤一番,歪歪扭扭就朝后倒下,刀柄被地面一挤,又愈发往前推了半截儿,背后刀柄估计已全部没入胸腹间……只剩一半弯弯的沾了血滴子的刀尖露在外头。    众人先是愣了愣,任谁也想不到,背后捅他刀子的会是他们誓死护卫的官家。    其中有一个同样的白脸青年,比那少年要大了几岁,一圈青色胡茬显得成熟了几分。见到少年仰倒在地,口涌鲜血,“琅弟”的大叫一声,扑到地下去抱住他,哀嚎起来。    众人眼见着日日在一处的同僚就这般没了,心内愈发不是滋味。    那赵阚却只将拿过刀的手在龙袍上擦了擦,似是沾了甚脏东西一般,嘴里骂骂咧咧着:“废物,全是一帮废物,就这般吓得屁滚尿流,朕养你何用?”    众人亦只敢怒不敢言。    赵阚也不啰嗦,骂着就由几个内侍簇拥着回了宫,丢下几个十几个年轻人在城墙上不是滋味。    元芳眼见着赵阚下了城墙,身边两个长臂年轻人准备拉弓射箭,元芳抬手止了他们动作,淡淡道:“不急,后头自有他受的。”我窦家搭进去的孩子,他得付出代价。    想到大皇子那好孩子,虽与他同辈,却因他历来严肃正经,在同龄人里反倒有副长辈样子,被那孩子当长辈般尊敬,诗词歌赋他有不懂的,或是拳脚功夫有不通的,都爱向他请教。    这般纯善的孩子……就被他自私自利害死了。元芳想到此处,心内泛酸。    不急,他欠窦家的,会慢慢还。    赵阚下了城墙,被众内监与亲卫护着,直奔窦皇后的坤宁宫而去。    谁知才到门口,却见里头漆黑一片,外头乱成一片,她却睡得香甜?!赵阚心口那气愈发胜了,今日,他却是不……怕是就没人将他当皇帝了。    他大踏步将守门的太监踢醒,对着心窝子几个大马脚,那小太监在睡梦中就被他踢得岔了气,吐出口鲜血来。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大步进了皇后寝宫。    身后亲卫几人皱着眉,不敢说话。    “朕的好皇后,朕险些被你好侄子射死在城墙上了,你倒好,夜会周公?”似乎已意识到自己走上了绝路,赵阚不再遮掩自己性子里的暴戾,话说得极其阴阳怪气。    见他来了,寝宫内仍一片漆黑,掌灯之人都没个,赵阚愈发气闷,也不知是未看清,还是气闷不已,居然将脚踢在了桌脚上。    他想要似寻常人物一般,疼得龇牙咧嘴,想要破口大骂,但他是皇帝,是苍生之主……他不能令他们瞧了笑话!    可是,他现在已经被众人瞧了笑话!堂堂一国之君,被那姓窦的逆贼一箭吓得躲人后去……可不就是最大的笑话?!思及此,赵阚对窦元芳,对整个窦家的怨恨更深了。    若没有他们的贼子心肠,他哪里舍得纵容杨氏害死大儿?大儿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是他第一个孩子,他哪能没有半分感情?是他们亲手将刀子递到他手中,握着他的手,将刀插-进大儿胸膛!是窦家人害的!    若大儿没死,杨家就不会抬头,就没有请立太子之争,二儿与三儿就不会兄弟阋墙,不会两败俱伤……他,也不会再失去两个儿子,而他也不会失了刚笼络住的世家大族!都是窦家人害的!    窦家人害得他国不国,君不君,他若不杀净窦家人,他赵阚这一辈子就不配为君!    想到此处,他愈发狠了心,两个箭步来到皇后床前,凭着直觉大力掀开被子,里头一丝儿动静都没有。    就着后头亲卫提手里的灯笼,他这才看见,塌上空无一人,哪里有有窦淮娘的影子?!    “贱-人!”    他气得怒骂了一声,气急败坏发起问来:“这贱妇何处去了?大半夜不在寝宫,莫非是会甚野男人去了?!朕今日非把这淫-妇斩杀了不可!”    若有旁人在场,定要咋舌了,从小学诗书礼仪的一国之君,说起话来比田间地头目不识丁的农夫都不如。但他身旁的内侍却已习惯了似的,眉头都不见皱一下,只那几个亲卫低着头,也不知心内作何感想。    赵阚似没头苍蝇般在窦淮娘寝宫内找了半晌,也没见人,心内那口恶气更甚了,只叫嚣着要杀光姓窦的。亲卫看不过眼,提醒了句“官家若寻娘娘,可唤那门口内侍来问上一问。”    那小太监心口疼得受不住,却也只得咬牙忍了来到近前,跪着细细说起来:“娘娘用过晚食后就说肚腹不适,要奴才去唤太医来。起初奴才谨记官家吩咐,不敢离了这门半步,只催着林统管喂了几口水与娘娘……”    “后……后来,娘娘发作起来,道‘本宫腹中龙种出了闪失,你狗命不够还的’,奴才也不敢擅专,欲往前头去请官家旨意……只听说前头乱成了一锅粥,怕离得久了娘娘真出了闪失,忙急着往回赶。”    赵阚听他东拉西扯,半日说不到主题上,气闷不已,又对着他心窝子踹了一脚,可怜那小内侍也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又被踹翻,趴倒在地,半日起不了身。    那几个内侍愈发不是滋味,这问话本就要有耐心,若无这耐心,他自可去一旁自在坐着吃茶,他们代劳便是,对着这小内侍发威又有何用?    赵阚见他那窝囊样子,想到窦淮娘已不知去了何处,元芳他拿他无法,邓菊娘那老货被寿王护着,小崽子不知所踪……这窦家人他还如何杀光?心内那口不甘之气,似一把熊熊烈火,烧得他眼睛都红了。    身前几人战战兢兢间,却忽闻一声轻笑:“呵,官家真是龙威甚重呢,好见不得的威风!”    那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嗤笑与讥讽,刺激得赵阚心头直跳,站起身来指着门口怒骂:“朕的中宫娘娘大半夜不歇着,跑出去做甚?可是去寻你那好侄子?哼!你窦家人一窝狼子野心,朕高官厚禄倒是喂出了一窝白眼狼!”    窦淮娘也不与他逞口舌,只由林统管扶着跨进门来,对着他讥讽一笑。    二人十几年的夫妻了,赵阚被她的笑刺得眼眶发酸。她就是这般高高在上,一副万事运筹帷幄的姿态,凭甚?他才是天下之主,才是万民|主宰,凭甚她要与她抢这气势?她从小被邓菊娘和窦振南疼宠着长大,被万千男子心悦,有花不完的银钱……她还有甚得不到的?    他自幼丧母,母妃临终前交代要看顾好一母同胞的弟弟,直到成年前,父皇恐怕都不知有他这个儿子存在……他已然如此不幸,窦淮娘凭甚还要与他这个一无所有的皇子争夺好容易得来的风光?    这种不甘与自卑,似一棵带了倒钩的铁刺,扎进他心尖,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一无所有,她的万事不愁,气定神闲……他就要感慨命运的不公与残忍。    她就不能似旁的女子般,学学三从四德,养养温顺性子?其实他宠爱杨氏的原因很简单:杨氏懂收敛,性子温顺,他不管她背了他如何娇纵跋扈,只消对着他时温顺似猫儿,他男子汉的威风得有用武之地就行。    但窦淮娘呢?对着旁人倒是贤惠大方,一对上他,动辄指摘他的不是,他是她的天,她凭甚要如此对自己的天?    这般掐尖要强的女人,为何要成为自己的妻子?    殊不知,这样的妻子却是他自己死皮赖脸求娶来的。    窦淮娘见他大睁了双眼,死死盯住她,似一条发着幽光的毒舌。在这冬月的夜里,身上披肩也挡不住她心内的寒意。    “赵阚,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窦淮娘自嫁与你,为了你的大业,整个窦家可谓鞠躬尽瘁了……为何你还要置烊儿于死地?”窦淮娘一字一句地质问他。    “呵,莫说鞠躬尽瘁的话了,你们窦家安的甚心?路人皆知!不就是盼着朕早死,死了好给你们的烊儿腾位子?烊儿……确实是个好孩子。”    见窦淮娘眼中泛起水光,那水光在宫灯映照下,似一片温柔的波光,微微荡漾……他居然变|态的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似是找着了甚“窍门”,继续往她心窝上撒盐:“烊儿是好孩子,文韬武略,朕这众多儿子里,没有哪个及得上他的。还记得他从出生,就被父皇抱在膝头,道这孩子比我们几个儿子还肖他老人家,我们都未得过这般夸赞。”    窦淮娘眼里水光更胜,忆起了自己儿子从小的懂事与能干,整个人都温和下来。    赵阚继续道:“还记得他八个月,第一次唤出‘爹娘’的时候,朕高兴得紧紧抱着他,将他抛到了半空中,乐得他露出了下方牙床的两颗小米粒来,你却急得在旁骂我,说甚小儿魂魄不齐,怕吓掉了他的魂……当日,朕以为朕会是这世间最好的爹,你会是最温柔的娘……”    窦淮娘眼里的水光就化作了清泪,顺着洁白无瑕的脸旁滚落。    “他四岁就会背诗,五岁会认字,六岁能跟着元芳上演武场,每日间读过诗书,就跟着元芳练武,小小的他,连走路走急了都会摔倒,却日日风雨无阻的习武,跌倒了沾了一身灰也不敢与我们说,只自己悄悄换了衣裳才来请安……真是个懂事体贴的好孩子。”    窦淮娘任泪水滚落,只紧紧咬住下唇,似在咬牙切齿,又似在强忍人世间最大的痛楚:“莫说了。”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她衣不解带领大的孩儿,他痛了饿了只敢与自己说的孩儿,她那许诺日后选妃要选最孝顺女子来伺候母后的孩儿……她比哪个都了解他。    他早就看出父皇对窦家的又恨又怕,对母后的相敬如冰,他已经十六岁,懂得心疼自个儿母亲了,就是心疼母亲,他才按捺着性子,尽量顺着父皇,朝着他喜欢的方向改变自己……自以为他委屈自己,就能换来窦家与母后的周全。    他还是太单纯了,哪知道这世上的人都是贪得无厌的,越是位高权重越是欲壑难填,他的父皇越是见他顾虑着窦家与皇后,愈是憎恨窦家与妻子。    “孩子倒是个好孩子,只可惜跟错了人,你们窦家人硬生生将他教成了傀儡,窦家人表面上忠君爱国,内里觊觎这位子都觊觎得红了眼……”    窦淮娘不屑再与他争执。    窦家是否觊觎过这位子,日久见人心。    “你们自以为养个傀儡就能得了我赵氏河山,哪里晓得,这常言道‘大丈夫何患无妻’,朕堂堂真龙天子,又何患无子?少了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只要愿意,朕还有千千万万的儿子……就是现在,你们蛇蝎心肠害死了杨氏儿子又如何?朕照样还有四个儿子!”    “当然,日后也还会有无数的儿子!而你呢?我可以给你世间女人最珍贵的东西,也能让你一无所有!”    窦淮娘冷笑一声,面上泪痕也不擦,只双眼泛红的望着与她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丈夫”,轻声讥笑道:“你确定自己还生得出儿子来?”    空气突然就安静了。    众人心内打鼓,中宫娘娘的意思是……    果然,赵阚愣过一瞬后,咬牙切齿发问:“你个贱人!你对朕做了什么?”    窦淮娘用轻轻抽出帕子,淡定从容的擦净了面上泪痕。    她身后的太监统管捏着奸细的嗓子道:“启禀官家,您自惊马后伤了龙|根,已经无法再生育小皇子了,您还不知?哎哟,瞧老奴这张破嘴,娘娘怕说了您受不住,道隔个一年半载的再与您说实话……倒是枉费娘娘一番苦心了,唉!”    那阉人阴柔的腔调,刺得赵阚险些昏死过去,心内只有一个声音在道:朕不能生了,不能生了。    “当然您也莫气馁,虽然剩下的四个皇子都不是瘸了破相了就是疯了,但……唉,这大宋江山也不好真让个瘸子疯子来坐罢?大不了就挑出那个破相了的来,日日抹层□□上去,画画眉毛,涂涂口脂……您不是最瞧不上女子麽?日后您的江山就让个女子般的人物来守着……也倒是有趣呢!”    窦淮娘也不出声,只任由林统管阴阳怪气讽刺赵阚。    本就气急了的赵阚,被这太监一刺激,脸红脖子粗,喉间喘着粗气,半日才憋出一句“你敢”来。    窦淮娘终于将眼睛从她艳红的指甲盖上抬起来,轻轻说了句:“你瞧我敢不敢。”    赵阚身后亲卫还未反应过来,他就翻了翻白眼皮儿,欲朝着身后倒去。    他身旁伺候的太监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掐人中的掐人中,脱了鞋子咬脚后跟的也有,折腾几息功夫,他才转过神色来。    窦淮娘斜着眼,满眼不屑道:“活过来了?莫急,本宫不会让你轻易死的,少说也得让你活到咱们孩儿大些,你最好睁大眼睛瞧好咯,这胎若不是儿子,那对不住咯,赵氏江山只能给个姑娘坐咯……反正你姓赵的江山,只能是我窦淮娘的孩子坐!”    说完大笑两声,也不瞧他神色,扶着身边人的手,扬长而去。    那赵阚刚醒过神来,又被她刺了两句,心头气血不顺,“噗”一声就喷出一口血来。    众人忙着与他急救,他却踉跄着推开众人,朝着门口跑出去,欲追上窦淮娘。他也不知自己要追上她做甚,反正就是一定要追上她,让她……让她如何,他也想不出来。    果然,至亲至疏,皆是夫妻。    身后太监与亲卫跟着他,今夜遭逢动乱,有些回廊处的宫灯也未点亮,路不甚瞧得清。    只听前头“噗通”一声,有肉|身坠地之声,伴随着男子声嘶力竭的一声“狗皇帝,拿命来”。    亲卫思绪还沉浸在中宫娘娘的话语中,皇帝不能生了,剩下四个皇子也无缘大宝,这赵氏江山明摆着只能指望皇后这一胎了。他们这些跟着皇帝与皇后作对的,还有没有命等到那一日?    听得这一声,吓得就着昏黄的光线追上去,就见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官家,似一条死狗似的瘫在地上,背上插了一把弯刀,正是先前他捅死那少年的样式,刀尖子见不着,只露一截儿刀柄在胸后。    而那行刺之人,早已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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