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江凡成亲那天, 江老太太一身半旧不新的衣服, 和江家其他人混在人群里，看着意气风发地江凡从他们眼前走过。    江凡用一千两银子与江老太断绝关系，之后江家大房一家便靠着那一千两过日子。    金钱的落差不是那么快就能适应的，习惯了大手大脚花钱的江家大房, 这一千两还不够他们挥霍一个月的。黄乐珍倒是知道节俭些, 让江老太留了五百两在身边置办宅院, 另五百两拿出来让江卓试着去做生意。    可江卓在将近二十年的人生里, 会的只有吃喝玩乐，生意是半点不会做，在吃一堑长一智的情况下, 江凡还没让人出手捣乱，这人不到两个月，那五百两便叫他赔光了。之后江卓还想试, 可是被黄玉珍和江琪拦下来了，怕他再赔，那时候他们一家，只能喝西北风了。    江老太起初则天天在家里骂江凡, 到处说江凡的坏话，可是江峰做出那样的事儿, 她又从来偏心江峰, 外面有人和江凡当初说的一样，猜测江老太对二儿的死是不是早就知情，暗地里说江老太狠心恶毒的人不少, 所以任她如何诋毁江凡，也是没人信了。    在家里越发捉襟见肘时，江老太倒是想过去赖上江凡，甚至还去娇颜阁和百珍阁闹过，但别人压根不理她，她一闹，这两家店铺就竖起一个牌子，上面将她的身份、为何来此吵闹的原因写个一清二楚。    出入这两家店铺的，即便是下人，一般也认识几个字的。店铺不觉得丢人，江老太却受不住过往行人对她的指指点点。而且她当天回去后才知道，在她闹的时候，江卓叫人给打了，放言她再去闹，便废了江卓这个人。    当时江卓肿着一张脸对江老太发了好大的脾气，江老太哭着要收拾包袱带他们回丽山村找江凡算账，又被吼了一通。黄乐珍更是拦在门口，毕竟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回去的途中江老太或许不会出什么事儿，但他们三个江家大房的就不一定了。    之后银子越用越少，又不会什么营生，日子越发难过，慢慢地，从还算可以的居住区搬到三教九流混杂的底层区，租的人家破了一半的青砖旧瓦房。家里都这样了，江卓和江琪却还安分下来，两人始终惦记着从前那种肆意花钱的日子，在回忆里过度憧憬，心比天高，哥哥一直游手好闲，想从哪里搞点钱做本金做生意发横财，妹妹则希望凭着一张好看的脸蛋嫁个有钱人。    江老太对江卓是支持的，这毕竟是她疼了十几年的大孙子，她也希望江琪嫁个有钱人，以后好帮衬他哥哥。    而黄乐珍自然也希望女儿嫁好点以后帮衬娘家，除了这个，她还抱着再嫁的念头，却不敢让江老太知道，不然江老太能生撕了她。    今天是江凡成亲的日子，他们却刚与江琪未来主母见面分开。    江琪要嫁了，给别人做小妾，对方有钱，家里有个不算柔和的正妻，还有小妾二三个，但包括江琪本人，对此都十分不以为意，因为对方答应给一百两的纳妾礼，等以后江琪生了儿子，母凭子贵，不光江琪，他们这些娘家人的日子也会更好过的。    只是这暂时的得意，在看到如此风光的江凡时，到底意难平，却又无可奈何。    他们终将碌碌无为地过完这一生。    五月的凌晨还有点冷。    为了提神，龚阳用冷水洗了脸，然后拿起割胶刀，和同事们一起出了居住的宿舍，往橡胶园走去。    现在天越来越热，而高温会增发水分使生胶减产，为了保证产量，割胶工人们需要颠倒作息，在凌晨丑时到卯时这个时间段割胶，每个工人最少负责一千棵胶树，每天割五百棵左右，隔天割一次。    龚阳来橡胶园快十年了，割胶的动作已经熟练无比，从前细嫩的手在如今早已满手厚茧。不能科考，做生意四处碰壁，龚阳看清楚了很多事，原先骄纵的少爷性格，也被磨得半点不剩。    在上京折腾了几年依然一无所获后，龚阳死了东山再起的心，终于安分下来，和家人商量着一起回老家，恰好就是云城。    龚彬出事时，龚阳十九岁，回云城时，他已经二十四了，那时候云城的几个橡胶园里面已经有不少橡胶树到了割胶的年龄，橡胶园对外招收割胶工人进行培训，龚阳当时打听了下，得知是包吃包住，因为要颠倒作息，工钱给的要高些，龚阳毫不犹豫地去应招并成功被录取。    从三月中旬起，这样颠倒作息的日子龚阳需要坚持到十二月中，之后可以休息三个月，等来年三月中再回来，继续割胶。这样的日子，从他二十四岁起，到现在已经过去九年了，他也从一个新手变成了老手，也看着原先的几千亩橡胶树，发展到现在的十几万亩。    为了方便割胶工人割胶，橡胶园里挂着很多玉茧草，发出自然的亮光，让大家的视线清晰，半点不受阻碍。龚阳来到自己负责的区域，找到前天开割的第一棵树，动作顺畅熟练地用割胶刀铲掉一块树皮，看着橡胶汁顺畅地流出滴落到下面的大碗里后，才开始割第二棵。    这样一直忙碌到天亮，龚阳才割完今天需要完成的最后一棵橡胶树。    此时橡胶园里更加繁忙，有其他的橡胶工人赶着牛车，将滴完的橡胶汁液收集起来，运送到旁边的橡胶加工厂。    龚阳在山脚下和熟悉的同事汇合，他们打算先去食堂吃早饭，然后再回去补眠。    往食堂走的时候，龚阳遇到从橡胶园入口进来的一群人。为首两人一左一右地牵着一个约三岁的小男童，被身后的人拥簇着往这边走来。    龚阳一眼就认出这两人是江凡和安王关修谨，他急忙低头，绕到同事右边，让对方的身形挡住他，他则悄悄往那边看了一眼。    几年前，江凡的海船在外面找到了一种叫油棕的植物，为了研究种植这种植株，龚阳知道江凡和关修谨每年都会过来一次，并且每年割胶那个时间，两人也会来橡胶园看看，所以龚阳对如今的江凡和关修谨并不陌生。    龚阳家的事，老家人虽然没人知道，但也能猜出他父亲大概是犯了事，再加上他家家境不好，且上有老下有小，所以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而他说不上来为什么，也没心思成亲。他每次在橡胶园遇到江凡，看着对方愈发内敛英俊的面容，不知为什么，脑子里闪过的总是从前那个胖子拿着东西讨好他的画面。    江凡并未注意到龚阳，他正叮嘱儿子注意脚下，顺便回答他一些问题。    顾远韬在二十岁时成的亲，小夫妻头胎生的儿子，当时江凡没同意过继，等两人生第二胎时才将这孩子过继到他名下。这个孩子跟他姓，名字中带上了关修谨的姓，取名江关珺。    江关珺继承了父母的好样貌，自小便玉雪可爱，个性也机灵古怪。从他出生起，不管江凡和关修谨去哪里都会带上他，所以父子三人关系非常的亲密。    江凡现在也过了而立之年，关修谨更是年过四十，但岁月格外地眷顾他们，多年过去半点不见将要苍老的踪迹，说两人才二十出头也半点不夸张。    江关珺是第三次跟着他爸和他爹来橡胶园，不过小孩子三岁之前不留记忆，每次来看到这边都是新奇的，看到工人们推着一车又一车的白色乳胶，好奇地要过去看，“爸爸，那是珺儿喝的牛奶吗？”    江凡道：“不是哦，那个就是爸爸跟你说过的橡胶乳胶，咱们马车下面的黑色轮子，主要材料就是这个东西。”    江关珺似懂非懂地点头，他歪头看着自己的鞋底，“鞋子也是用这个做的吗？”    江凡：“是啊，可以减震、放水。”    江关珺赞叹：“它好厉害啊。”    江凡道：“知道怎么用它们的叔叔婶婶们也很厉害。”    江关珺眼珠转转，“爸爸最厉害！橡胶树是爸爸让人找回来的。”    江凡捏了捏他小鼻头：“小鬼，嘴巴抹了蜜。”    “珺儿说的是大实话！”江关珺转头看向旁边的关修谨，寻找认同，“对，爹。”    关修谨唇角勾着一抹浅笑，微微点头：“是的，全世界最厉害的。”    江关珺就眨眨大眼睛，伸出还带着肉窝窝的手拽拽江凡的衣摆，“珺儿的脚痛痛的，全世界最厉害的爸爸，抱抱我！”    江凡乐不可支，“给我戴高帽，原来在这等着我呐。你爸我手也痛痛的，可能没法儿抱你了。”    小童便转头期待地看着关修谨，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爹……”    关修谨垂头看着儿子，默默地弯腰伸手，将儿子抱在怀里。    江凡无奈摇头：“小懒虫犯懒了，你尽宠着他。”    江关珺脸皮可厚，知道爸爸在说自己，没感觉到半点羞耻，缩在他爹怀里，理直气壮地说：“那是因为爹疼珺儿！”他唧一下在他爹脸上留下一个还带着奶香味儿的口水印，“以后等爹老了，珺儿也疼爹爹。”    当然，他也没忘记自家老爸，凑过去在江凡脸上也亲了一下，“也疼爸爸。”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跟在身边的人不少都不自觉露出羡慕的神色。现在的人很少像他们这般，他们的感情是内敛的，讲究抱孙不抱子，这一家三口情况还十分特殊，关系却比好多正常家庭还亲密，是很多人没法做到的。    当然，很多人在羡慕的同时，也不免酸溜溜地想，现在还看不出罢，等以后江凡的后代生出后代，这样和谐的场景应当就不复存在了，到时候他们会为了王位、家产而斗个你死我活。    这些人每次看到这一家三口时，这个想法都会忍不住冒出来，一年、十年、三十年、五十年……时间过去很久很久，久到这些人慢慢死去，他们的后代长成人有了子孙，但曾经被他们设想过的这种场景，却从未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完结啦，此文也是我几篇文里第一篇坚持日更到完结的（请忽略我请的那天假哈哈哈哈），谢谢大家四个多月来的陪伴，下一本我会继续努力哒，争取写出更好的故事呈现给大家！    新文《释灵阴阳录》是一对夫夫捉鬼攒功德续命的故事，我休息一周，咱们下周一，也就是4月9号，晚上20点整新书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