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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格伦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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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忿忿,又无可奈何。觉得这地方看起来不像军营,倒是更像土匪窝。私底下聚在一起大倒苦水,骂两声“猢狲”。    他们心里这些想法其实都能看出来,但老兵没点明,没那必要。他们不指望自己欺负了人家,人家还感恩戴德,忒过分了。    不过新兵中有一个人不一样。她一直躺在演武场里,穿着过于宽大的军装,对谁的话都爱搭不理。被分了营帐后,不去领被铺,也不去整理,就那么放着。    老兵过去试探过一次。到了她面前,还未开口,对方轻飘飘抬眼朝他一扫,直接将他镇住了。    那眼神中带着一股摄人的魄力,决没有任何善意。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贸然开口,对方就会将自己的长剑架到他的脖子上。    不错,她手边正提着一把长剑。剑鞘上没有繁复的花纹,却有不少磨损的痕迹。而那人手指跟虎口处都长着一层厚重的老茧。虽然身材瘦弱,手背上的青筋却很粗壮,和其他新兵显然不是一个水准。    一般军中都是带长^枪或大刀的,朝廷对兵器管制非常严格,城中不得携带兵器,常人连把开过刃的武器都拿不到,但是她带着把剑。    这说明她是个练家子。不好惹。于是老兵聪明地避开了。    那老兵歪着头,看向坐在箭靶边上,已经几乎一日未动的瘦弱青年,说道:“那人究竟什么来头?怎么一动不动的?这都坐了多久了,是来打仗还是死了娘啊?”    真有来头,怎么会来边郡这种地方,做一个连饭也吃不饱的小兵?    “管他做甚,你我管好自己就罢。”另外一士兵坐在地上,随手拎了壶水,啐道:“这鬼日子。不知何时是头。你我在这边出生入死,却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不同他支会一声?今夜胡骑来袭,却是乱跑,小心触了霉头,被杀去下酒。”    “今晚大家都留在帐中,聪明的就不会强出头了。若是不聪明,在这鬼地方,早死晚上,结果不都是一样?他该是自认倒霉了。”    “这次的新兵,不说多聪明,但是起码听话。除了那个人。”    连胜看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神,扯起唇角笑了一下。    日落西斜,下午演练的时间已过,该是吃饭的时候了。她站起来,跟着人群朝后营走去。    明明刚刚到了时间,却已经已经排了大半的人。    军营中煮饭用的多是陶器,陶器适合煮粥不适合煎炒。因为小米更适宜保存,所以军中吃的最多的就是小米粥。里面再加上一些野菜、野果,大豆用以调味。但整日吃这些,也有些不对味。    一般吃饭得讲个先来后到,新兵得排在最后。边郡物资匮乏,没个正经吃饭的地方,哪里空闲了就坐哪里。    连胜不管那些规矩,抱着自己的长剑,不与他们打声招呼,跟着排进了队伍。    老兵们回头看她一眼,明面上没有出声,却已经跟打粥的伙头兵使了眼色。    连胜闻到些许香味,腹中已很是饥饿。拿了碗递到士兵的面前。    那士兵头也不抬,特意从粥的上面撇了半勺汤给她,没有再补的意思,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走开。    连胜不见生气,端了碗随意找个地方,蹲下吃饭。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瘪得发硬的面饼,就着稀粥咽下去。    要说大梁的军饷,虽然批得不多,但下批的时候也没有克扣,只是中间不知道流去了哪里。    原本军中是明文规定,从事劳作者,早饭半斗小米,晚饭三分之一斗小米。她坐着观察了一会儿,别说新兵了,老兵也吃不到足够的伙食。    穷,这里是真穷。    连胜将吃完的碗放到规定的地方,又一声不吭地回了住所。    床上连床薄铺都没有,她暂时也不想去领了,都记在心里。用手随意在木板上掸了掸,将剑放在旁侧,直接坐下。    不久后同房的几人相继过来,见着连胜沉默下来,各自靠在自己的床上。    几人抬眼偷偷打量片刻,觉得她面上表情看起来虽不好相处,但应该不是一个会故意滋事,脾气不好的人。想着之后还得一起住上一段日子,总别得罪了才是,于是试探道:“兄弟,兄弟你是哪里人呐?”    连胜偏了下头,压着声音道:“南方人。”    “南方人?南方人你来北边参军?这也习惯的了?”    “难怪说呢,我看你也像是个南方人。”那小兵笑了一下,“你明日还是去和他们道个歉,服个软,何必与他们呛声?他们多的是为难你的方法。”    “不错。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啊。这地界,不是你我能硬气的。”    连胜轻笑道:“是吗?”    房间里没有点灯,窗子合上了,怕有风。天色很快暗下来,连胜又缩在自己的床脚,几人压根看不见她的表情。    光听声音,觉得这人还不错。    小兵又问:“兄弟,我说你这剑是怎么带进来的?他们怎么许你将剑带在身边?”    连胜:“没人跟我说不。”    “是没人敢跟你说。这边的人都不想惹麻烦,你还一副阎王脸。”    “还是藏起来,以免滋事。你今日是第一次来军营,没碰上管事的,若是撞上了屯长或是百将,没你好果子吃。”    “这不是朝廷委任的武官就快来了吗,近日军营中,谁都没有好心情。不如安分一些。”    这群半大的小伙儿刚到了新地方,白天忙了一天,这会儿放松下来,多的是说不完的话。絮絮叨叨地开始拉家常,又各种聊嗑。越说越高兴。    连胜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说了一句:“月亮出来了。”    小兵抖了抖被子:“唉,睡了睡了,明日还要早起。说是得去松土开地,明年才有粮食吃。”    “唉,开出来的地,也不是给我们吃的。”    “那群猢狲,光会支使我们。”    “唉,算了,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吃的不够,也只能自给自足了。    练兵,吃饭,种田务农,就是每日都要做的事情了。    房间内渐渐安静下去,连胜扯了扯衣袍,滑出床铺站了起来。    众人只见黑影朝着门口飘去。    “诶,兄弟!”一士兵忍不住,翻身而起:“天色已黑,你要去哪里?”    连胜手按在门闩上,回过头说道:“随意出去走走。”    “军营可不是随意可以走走的地方,何况是晚上。”那士兵出口阻拦,委婉道:“晚上还是不要出去了,你见谁今夜出去了?”    连胜提了提手中的剑:“我有分寸。你们睡。”    说着直接推开门出去,不忘将门带上,转身融入夜色中。    几人裹着被子没有动作。嘶嘶抽着冷气,翻来覆去的在床上打滚。    片刻后,一道细弱的声音响起:“他这人……真不要命了吗?”    此时城里的巡卫兵已经撤了,这日天黑得特别早。    夜里起风,城墙上的灯笼晃来晃去,又顽强地亮着黄光。不知是哪块地方没有关好,门扉撞击的声音“砰砰”传来。    百姓似乎已经有所察觉,早早紧闭门窗,躲在屋子里。主动将一些吃的东西拿出来摆在外面,只盼他们拿了就走。    连胜竖起衣领,遮住唇鼻,在城门口坐下。    还是觉得饿,从怀里掏出干粮。掰了一小块,在手里捏了捏,然后才放进嘴里。    太干了,想喝水。风大沙重,又不想张嘴。    连胜眯着眼,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微微睁了下眼。困意消去,看向前方的黑影。    二十匹马……不,得有二十五匹。或许有二十六匹。    来者举着火把靠近,那火焰被风刮成一道长线,最终来到了城门前面。    几人勒马止步,没料到这次在门口看见了一个人影,问道:“何人?”    连胜拄着剑,稍抬了下头:“在我大梁的地界,你问我是何人?”    “哪里来的小兵,不知天高地厚。”那胡人笑道,“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滚!没人告诉过你,看见你爷爷,有多远就给滚多远吗?”    后面的人一阵哄笑。    “今日爷爷心情好,这样,你跪下求个绕,我等就放你离开。”    连胜同样不屑道:“我是大梁的士兵,自然是护我大梁的国土。狗,尚且知道护家,你等却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对面动静一顿,战马缰绳被勒紧,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吼。    为首之人冷声道:“找好明日来替你收尸的人了吗?”    连胜站了起来,拇指扣上剑格,将它推开一指。    “半仙。”连胜笑道,“他们说我活不过今晚,这是在砸你的招牌啊。”    一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手执算命幡从街后走出。清朗紧劲的声音混在风中飘来,他说道:“总说祸害遗千年。她的命可比你们都长着呢。自有阎王来收,不劳几位挂念。”    话音未落,又是六七道长影,从各处站了出来。    为首那胡人像是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不屑呵了出来。    ☆、番外十三·连将军手下无弱兵    为首那胡人睥睨而视, 眼中尽是不屑。手中弯刀一转,冷光闪现,已经出鞘。    他身下马匹矫健, 身后是二十几位知根知底、身手矫健的兄弟。在这边郡来去,如入无人之境, 从未遭受败绩。如今面对一干来历不明的梁国士兵, 哪里有退却的可能?    梁国的那群士兵, 不过是群踩在脚下, 可以肆意羞辱的两脚羔羊而已, 听话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他们倒想见见血, 不然日子过得太过无聊。    胡人打量着他们,道:“八具尸体虽然有点少,将他们拖回去,还是可以好好玩一玩。”    一身材魁梧的男子从阴影处走出来。他肩上扛着一把大刀, 刀身上挂着两个铁环。一走动, 就铛铛作响。    他往连胜身边一站, 顺便就显得连胜尤为娇小, 几乎连他一半的宽度都没到。    壮汉拿刀尖指着他们, 嗤笑道:“你孟爷当年称霸少陵山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喝奶呢。若不是我这朋友非要来这里参军,你们这群小崽子,都没机会见孟爷一眼。在老子面前称爷, 活该命长。”    连胜回了下头,说道:“这都胖了一圈, 动作小心点,可别折了腰。”    壮汉说:“可去你的啊!”    连胜眼皮一抬,对面战马已经冲撞过来。不过十来米的距离,她没躲,也没迎上。    那马显然是匹好马,蹄子跑了两下,已经到了她的跟前。    胡人不在意地下腰,手中大刀横劈而去。    他们没有太多的武学路数,靠的是力道,原始的经验,以及出招的速度。只要出招快了,招式就会灵活起来。    躲不过去的。他想。    然而就在刀身即将贴近那毫不起眼的矮个的时候,一双手先行覆到了他的手腕上。那手指一片冰凉,瘦骨嶙峋。大抵是因为吹了许久的夜风,让他觉得自己手腕是被一只骷髅爪子给按下了。    胡人稍抬起头,瞳孔中倒映出矮个行动的身姿。    哪怕自己方才突然发难,对方也不见丝毫慌乱。她神情淡漠,静静看着他靠近,脚步轻点,极为灵活的小步纵跳调整,然后旋身一转,让腰身看看擦过刀锋。继而伸出左手按在他的手腕上,用身体的重量朝后一拉。    矮个并不重,但胡人坐在马背上,两腿得用力控住坐骑,此时上半身无法借力,依旧被拽得朝后稍仰。    再看,视线中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胡人感觉身后马鞍一沉,有人贴了上来,暗道不妙,下意识地扭头去看。    几乎同时,脖子上一阵冰凉触感,视线已是天翻地转,身体被推下了战马。    那胡人睁着大眼躺在地上,鲜血从脖子飙出,至死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大哥——”    后方几位胡人撕心一吼,没料到只是眨眼之间,兄弟便死了一个。再看连胜眼神,已是带了浓浓杀意。    连胜掂了掂手中长剑,无惧跟他们对视:“大意是会要人命的。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    每每想起这一刻,连胜都觉得很诧异。    在城门入口这种道路狭窄的地方,面对足够灵活的敌军,他们是怎么做到敢一拥而上的。    他们又是怎么认为,连胜在这里坐了一夜,就准备着正大光明地等着他们。    仔细想想大概是觉得,这边的人都不喜欢动脑子,还有就是,大概欺负人成习惯了。    普通人看见一匹比自己还高壮的马冲过来,下意识的动作是转向撤逃,队形该散就散。    这几个胡人是游牧民族,自幼熟练马术,便是再狭窄的空间,再多变的速度,也可以应对得当。连胜等人虽然比不上,但常年东奔西跑的江湖人士,也有一些技巧,不至于跟寻常士兵一样,一溃千里。    城门上头忽然抛下几根黑线,缠住了正在前行的马蹄。一带二,二带三,马匹成片扑倒,将背上的人甩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一时间耳边全是马吃疼的嘶鸣声,地上的黄沙被扬了满空,呼吸间,鼻子里嘴里全是泥沙的味道。    胡人还未起身,上身就被一把长刀按住。    火把已经落地,将将熄灭,他抬头,看见一个模糊的长影隐在沙尘背后,朝他吐了一口:“呸!全特娘是沙子!”    自己已经身首异处。    半仙横着自己的算命幡坐在后头,也不管他们厮杀。给自己点了盏灯照明,静静等他们结束,好回去休息。    其实就不必要出来,他们只是见不得自己睡个好觉。    胡人向来以骁勇善战闻名,但在这城门口,就在眨眼间,却已经接连几人折戟,连个反应的时间也没有。    后头十几人当即策马停在原地,没有继续前行。    夜黑风高,风声作响。    那七八人不急不慢站在前面,似乎就等着他们下决定。    几位思忖片刻,一人喊道:“撤!”    “乌维!”    “我说撤!不必在此处纠缠!快撤!”    “大梁今日此举,便是向我王开战!且等着!撤!”    打不打得起来,哪是这种小事可以决定的?只是看双方有没有意愿而已。    不想打,天大的事也可以装作若无其事。想打了,鸡毛蒜皮的纷争也能引兵征伐。    好比春秋的卑梁之衅,真是一片桑叶吗?桑林也盖不住吴王的勃勃野心。    能救走的兄弟他们都架到马上,已经倒在地上的不管。    这群人来得猖獗,逃得也快。    连胜看他们身影带着沙尘消失在视线之内,收了剑,翻身下马。    长街上忽然传来一声哭腔,随后又止了下去。    连胜循声望去。不知是哪家小孩被他们吵得睡不着觉,跑出来偷看,此刻被他母亲发现了。    二人躲在院里,仓皇失措。    连胜朝她笑了一下,对方并不领情。捂着少年的嘴快速将人拽回房里。    连胜抬手擦了擦自己的脸上想血渍,说道:连胜说:“把马理理,我牵回去了。这边的人你们处置。”    一瘦猴模样的男人出声:“哼,倒是会指使人。”    “留了六匹马,还是不错的。他们的马就是养得肥壮。另外两匹看看,还能不能再站起来。”连胜说,“尸首,就挂到城墙上去,以儆效尤。”    连胜先行去到他们住宿的地方,将这边留给他们打理,半仙吹了灯,从后面跟上。    她进了客栈,客栈里空无一人,只有大堂还点着一盏油灯,提了就往楼上走。在房间将染血的外袍换了,然后靠桌坐下,拿着白布,开始仔细擦拭剑身上的血渍。    等到几人,告诉她都处理妥当了,才起身回军营。    同个房间的几位士兵整夜难眠,这时候听见动静,纷纷抬头看向连胜。    一士兵裹着薄被沙哑问道:“你昨夜去哪里了?”    连胜将剑塞到床底下:“没去哪里。”    几人将信将疑,直觉没有好事,便不再问。    天色未亮,外头响起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屯长扯着嗓音在外头怒吼:“都给我滚出来!所有都滚出来!”    新兵忙乱地开始套衣服,然后埋头冲了出去,在外头的空地上列队。    屯长此次前来气势汹汹,身后还站着好几人,皆是一脸墨色。    光色灰蒙蒙的,众兵不知发生了什么,噤若寒蝉。    屯长怒吼:“昨夜谁去了外面!外头的人是谁杀的!”    听见“杀人”二字,众人脸色都是一变。连胜旁边几位,下意识地将头偏向她,却见她神色未变,一派泰然自若的模样,又不禁安心了一些。    一士兵忐忑问道:“敢问,是谁……谁死了。”    屯长手执长鞭,指着他们咬牙道:“城门口还吊着六具胡人的尸体,何其猖狂?昨夜是谁不守军纪,擅自行动!”    “如此兴师动众,我当是死了哪位亲爷。”连胜一声冷笑,“真是好恶倒置,令人不解。”    此言一出,四方皆静。    旁边士兵扯了下连胜的袖口,将拉她跪下。连胜轻瞥他一眼,又架住他的衣领让他闪远。    屯长两步走到她面前,举鞭就抽。    可惜他的鞭术显然不佳。被连胜拽住了尾端,用力一扯,直接脱手。连胜又是一抖,那鞭子游蛇般,反打在他的脸上,当即现出一条红印,开始发肿。    屯长捂住嘴巴,脸色大变:“你——!”    连胜道:“胡人既死在边郡,那便是该死。贸然犯我国威者,杀之后快。不论怎么说,都是他们不对。胡人尚未兴师问罪,屯长您倒是先发难来了。不知食的是哪方俸禄?姓甚名谁,出生何地?”    旁边那士兵急道:“你想死不成?”    正是这时。    “百将!百将!”一小兵歪戴着帽子冲进来喊,“胡人来了!他们问罪来了!”    百将:“怎么会?!”    天色还那么早,竟然来得那么快!    众人又将视线转向门口。    几人已经骑着马冲了进来,一路竟然无人敢拦。    屯长看见他们,也不审了,迅速将连胜推了出去,说道:“是他,是他杀的人!就交由你们处置,此次绝非我大梁有意冒犯!且转告单于,切勿动怒。”    连胜环胸,好笑道:“先分清是谁冒犯谁,他们都打到梁国边境来了,顶多不过自卫出手,到你这里,怎么就成了冒犯?”    屯长:“你住嘴!”    连胜冷笑:“你既要我死,我死前还不能说个遗言?”    为首大汉厉声吼道:“通通住嘴!”    “先前是怎么说的?尔等竟然诈我!”他上前一步,“单于何止生气?你汉人说话,向来如此出尔反尔?”    屯长冷汗直下,赔笑道:“误会而已。昨夜……昨夜是新兵惹事。”    壮汉直接抬脚一踹,将他踩在地上,喝道:“再说一遍!”    那屯长痛呼,紧紧攥着手指,喉结一滚,闭上眼睛,却继续赔笑道:“是误会。”    众士兵见这一幕,捏着拳头,实在看不下去。再想想军中所谓的戒律,出头绝无好事,不敢做第一个站出来的人。    “唬谁呢?”那壮汉说,“你孟爷当年称霸少陵山的时候……”    他话未说完,底下一声轻语道:“胡人之中……还有姓孟的?”    另外一兵同是好奇:“少陵山在何处?”    连胜:“……”    传说中的孟爷:“……”    他恼羞成怒,抬刀指去:“你嘟囔什么?信不信老子一刀直接剁了你!”    连胜摇头。    “非要这样做牛做马,畜生不如,也不愿意站起来,举刀反抗。看看他们才几人,你们有几人?脊梁骨都直不起来了吗?既然如此,又何必过来参军呢?”    众兵似有动摇,却依旧没有动作。    得罪胡人,不是一件可以善了的事情。他们的敌人,又不是只有眼前这几个。    他们家中各自有老有少,担不起年少轻狂的后果。就算逞一时之气,朝廷亦不会嘉奖,只是白白丧命,还遭人口舌。    前车之鉴太过惨重,心早也凉了,谁还敢站出来。    ☆、番外十四·连将军手下无弱兵    “昨夜是谁守城, 干脆自己站出来好了。”孟爷看着他们说,“可别告诉我,昨夜就她一个人在城门, 然后杀了我几个兄弟?”    无人出声。    旁边一瘦猴模样的人走上前,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 哼笑道:“我听闻中原有句话叫, 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们兄弟也不能白死, 六条人命, 哪是你们这些贱民可以比的?别指望拿她一个就能消我们的火!”    他扛着一杆长^枪, 朝士兵队伍逼近:“那我就也随便挑几个, 给我兄弟陪葬,省得他在下面寂寞。”    说着就随手扯了一个年轻的新兵,反擒了他的右手,按在自己前面。    旁边的士兵吓得倒退了两步, 一人喝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瘦猴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身后已经有人先一步跨出去, 将说话的那个单拎了出来, 丢到屯长的身边:“这个也挺不错。杀起来应该挺有意思的。”    几人猖狂大笑, 士兵们看着他们的脸暗自咬牙。他们扭头,希冀地看向站在一侧的百将,呼喊道:“百将!百将!”    先是一人,随后几人跟着出声, 指望他能站出来出手相助。    百将自己也是张徨失措。在声音中忍不住想往地下缩去。他回头狠狠斜了士兵们一眼,然后小声问道:“去通知军侯了吗?”    旁边一人声线颤抖道:“方才已经有人去了……可是……”    可是那么久还不过来, 显然对方并不愿意趟这浑水。不如等胡人发泄完,事情解决了,他再出来安抚安抚,才好两不得罪。    打的好主意,但谁能想不到呢?    那百将咬住嘴唇,脸上血色尽退。说到底出事了,还不是一阶阶责任担下来,最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可有可无的武官。    连胜看自家兄弟们玩得挺高兴,却并不想再看下去。    她摇头叹了口气,说不清是失望或遗憾,说道:“知道谁才能救你们吗?只有你们自己。你们自己都胆小如鼠,不懂得反抗,却指望着别人能豁出性命来救你?就算有这样的人,你们又有什么值得救的地方?救了,能得到什么?一两句的感谢?死了一个铁骨铮铮的英雄,就换来一个任人踩捏的草包?”    她奚落得字字诛心,撕开了他们往日的伤口,准准刺了上去,才叫人那么难以接受。    左侧一士兵看着她,梗着脖子道:“你是英雄,可如果不是你,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吗?你逞一时之快,倒是留下了英勇之名,可多少人要为你这名望,今日,他们不就在你面前!”    那士兵只是低了下头,就感觉衣领被大力提起,对方已经跨到他的面前。    他错愕之中对上连胜的眼神,那眼神中带着冰冷的杀气和隐忍的怒意,气势毫不遮掩地外放。只是看一眼,身体本能已经做出了反应,觉得比自己见着胡人还要可怕。    连胜发出一声冷笑:“什么叫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每时每日这里都在发生!因为被胡人欺辱,掠夺,多少人因为贫困缺粮而死去?多少人在冲突中不幸死在胡人的刀下?没有轮到自己的身上,你就当看不见了吗?还是你心底会觉得,他们是活该?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你却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只是一味地渴求自己足够幸运,不会成为其中的一个。我替你们,感到可怜。”    连胜握拳,对着他的脸打去,丝毫没有留力。    那士兵被揍倒在地,久久不能回神。视线中一片头晕目眩,嘴里泛起血腥的咸味。他咳了两声,捂住嘴角,吐出一颗牙齿。再看连胜,脸上满是惧意。    周围士兵都是惊吓,脸色苍白道:“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吗?!”    “有本事打他,你有本事打胡人去啊!逞什么能?”    “你有本事,你有本事将这事解决了!”    “都别吵了。”    连胜吐出一口气,跺了跺右脚:“这里是哪里?这里是大梁的边郡,不是胡人可以过来打秋风的地方!你们是谁?你们是戍守边关,保家卫国的将士!我不管你们原先的将军是怎么教你们的,但是从现在开始,把你们身上那股奴气给我去了!没那么多舒服的日子给你们,也别给我穿着身上的军装在这里糟蹋百姓!”    人群中一阵骚动,他们才发现这情况有些不对劲,小声问道:“……你是谁?”    连胜走出去,站到屯长面前。    周遭的喧哗声都停了下来,静静看着她。    屯长的脸贴着地,感觉前方罩下一片阴影。他喉结滚动,眼珠向上翻转,看着她问:“你想做什么?”    连胜伸出手示意,老孟笑着将自己的刀递过去。连胜抓着转了个向,比对着屯长的肩膀位置进行比划。    那屯长立马就慌了,尖声吼道:“喂!你想做什么!”    他努力挣扎,想要摆脱这边的禁锢。可背上的力道就像千斤巨石一样紧紧压着他,让他最多只能像虫子一样左右扭动。    “你们不是胡人!你们是谁?”屯长冷汗直流,面色惊恐道:“你们从哪里来?为何冒充胡人,还擅闯我大梁军营,绑杀我朝廷命官,你们是叛贼!是,你们一定是叛贼!拿下他们!快拿下他们!”    士兵们摸不清他们的状况,摆出了防御姿态,小小朝前靠近一步。    连胜刀锋向前,手腕用力朝地上一掼,将大刀插入土里。    屯长闭眼尖叫,手臂上一阵刺痛,当自己是完了,急着去活动自己的手指。    然而那刀只是擦着皮肉下去,最终还是给他留下了一条手臂,只是鲜血不断涌出,很快就浸湿了他的长袖。    连胜转过身,两手负后,正对着士兵道:“按说,所有与勾结胡人入城掠杀有关的人,照我大梁律例,当斩。再严重一些,譬如与此有关的武将,还得株连。你们这样的,无异于通敌叛国,我就是一刀杀了你们,奏章上呈殿前,陛下也不会说我一句不是,明白吗?”    屯长还在吃痛地呻^吟,众士兵脸色白得近乎可怕。    “可是,边郡如今缺少将士,我可以先放你们一马。所有士兵自领三十鞭,以作惩罚。今后,杀一胡人,记一功,什么时候能把你们的罪过都抵了,什么时候你们就能离开军营。”连胜说,“我不想苛责你们,今日之事,绝非一人之错。朝廷亦有不当之处,难辞其咎。只是我提醒一下诸位,那是从前,既然我来了,同样的错处,就绝不允许再次发生!”    “你……你究竟是谁?”    虽然那答案他们心中已经有数了。敢插手军中事务,惩戒百将,又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人,只有朝廷新委任的裨将了。    “我是谁?”连胜昂起下巴,铿锵有力道:“我是来教你们,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人。”    众兵被她震在当场。孟爷几人也终于放开了屯长,退到一侧,看着他们轻笑。    连胜踱了两步道:“我今日就放话了。朝廷命我来此,委以重任,是为镇守边关,以振国威。决计不可能再出现诸如与胡人勾结一事,如有再犯,立斩无赦。只要你们遵守纲纪,我在,我保你们。纵是战死,死后抚恤,荣誉,一样不缺。我会与你们一同守城,军中爵位、功绩,一切照军纪清算。所有士兵,重新编制。军中只看实力,看贡献。对于作威作福之辈,欢迎举证,如被查实,纵事已往,可以追究。”    众士兵又被惊住了,交头接耳讨论不休。    连胜没有阻止他们,但也从他们的语气和表情中,看出了他们对自己的不信任。    一人问:“你说了算吗?”    “当然我说了算。就这样广而告之。”连胜不屑道,“不然还是那个姗姗来迟,总是不见踪迹的上官吗?”    一士兵从外面小跑着冲进来喊道:“军侯,军侯来了!还有,季将军也来了!”    众士兵脸色闻言一变。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竟然连后将军也来了。连胜怕是不妙。    人还未到,声音已经先传进来了。倒是浑厚有力。    “简直胆大包天!竟敢假扮胡人擅闯军营,何人如此猖獗!将他速速给我拿下!”    众兵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一行人从外面带兵赶了进来,为首那人身材魁梧,却衣衫不整。在人群中扫视一番,暴怒道:“还不动手!”    连胜冷眼一扫,那群士兵僵在原地没有动作。    那季将军气急,又朝着身后十几人的队伍点头示意。    连胜看他着装,笑道:“将军何必动怒,训兵而已。下官乃朝廷新任裨将,连胜。多有得罪,切勿见怪。”    准备动手的几人顿了一下,其余士兵也静静看着他们。    将军哼出一气,指着地上的屯长道:“训兵?你这也是训兵?不过无故拿我手下出气而已。你不过小小一裨将,来了长郡,为何不先来参见本将!”    连胜问:“不知下官是哪里做错了。昨日胡人来袭,竟然恰巧无人守夜。明明是边郡军营,下官叫人假扮胡人擅长,竟畅通无阻,一路到了这边。军中勾结胡人证据确凿,通敌叛国之罪,下官奉陛下御制前来,不过区区一位屯长,下官还处置不得吗?”    “你少拿陛下压我!这里是长郡,是边塞!本将奉命管辖此处,就容不得你在这里兴风作浪!”季将军从鼻尖哼出一起,对着她道:“你的任命文书呢?你尚未得本将允许走马上任,有何资格处置武官!”    “将军您又错了!下官尚未处置。而且,若要处置,将军,下官方才说的是所有人。”连胜斜着眼,同他对视道:“品阶越大,责罚应当越重。因为他们身居高位,却尸位素餐,还明知故犯,您看是吗?”    ☆、番外十五·连将军手下无弱兵    季将军这时候倒也冷静下来了, 上前一步道:“说说,你想怎样?”    连胜谦虚抱拳,笑道:“下官不敢。”    季将军还未喝斥, 连胜顿了顿之后,又恰好地赶在他前面出声道:“但将军既然开口, 那就简单说两句。”    “下官此次奉陛下之命赴任长郡, 正是因为数月前, 有朝臣联名弹劾此处, 道是我大梁军官同北胡勾结, 狼狈为奸, 鱼肉百姓,致边关长郡民不聊生。陛下闻言大为震怒,心系于民,数日辗转难眠, 最终决定让我来探查一番。”    季将军脸色一白, 想来是没料到此事。    长郡这边消息闭塞, 许多口风传啊传, 指不定就传成什么样了。加上连胜一行人来的匆忙, 他根本没来得及好好调查一番。原来状纸都告到御前去了,只是不知道上面都写了他什么,捏住他什么证据。陛下如今又是什么态度。他总得找人支会打点一声。    季将军低了下头,越想越觉得惊骇。抬起眼皮再去看连胜, 见她一脸真诚,又觉得有些不对。    连胜来长郡赴任的消息他都知道了, 受人弹劾的事情可能会不知道?    季将军吹了下胡子,怒道:“你这人胡言乱语,假传圣旨!你想诈我!”    “下官还没说完呢,将军何必动怒?何况下官没有骗您的必要。”连胜抬了下手说,“此事千真万确,但陛下念及后将军劳苦功高,平安戍守边郡十数年,未叫蛮夷入我大梁。若单凭片面之词,就拿将军定罪,未免太过荒唐。陛下其实是相信将军的,未免伤了和气,误入小人之心,于是未有声张,只是派遣下官前来一探究竟,顺便报效祖国。”    季将军闷声哼了一句。这倒是说得通。    连胜接着说:“陛下敲打过下官了,若所言为虚,便尽快书信一封回去,禀明真相,他也好嘉奖嘉奖将军,以宽慰将军。若是……”    可究竟是不是……那也是连胜一句话的事。    这话传的很有意思了,她来这边本是裨将的身份,可身负皇明,之后是不是裨将就不一定了,什么时候可以转换一下裨将的身份,也全看她心情好赖。从只言片语中可以明白,陛下对比起季将军,对面前的这个矮子更加信任。    季将军不悦道:“你初来乍到,莫非就想插手军营事务?”    连胜说:“下官于军营事务确实不熟。年轻气盛,又毫无经验,所以想叫几位军侯长辈,多多指点下官,以免犯了什么不应该的错。将军放心,下官唯一的长处就是,谦虚好学。”    她说着倒是很有礼节地朝几位鞠了一躬,季将军身后的一行人,表情却依旧是很难看。    季将军想说,没看出她身上哪点还能跟谦逊两字沾上边的。    连胜转身,看向后面成排躲着的士兵。    “不过下官也是一个干脆人。下官就觉得,治下不需要太多规矩,干净就成。想打的,论功行赏,绝无亏待。不想打的,也慢慢算账,从前做了错事,不出点代价认个错,没有翻页的道理。这样一来二去,肯定是得得罪什么人,要是人手要是不够了,免不了还得向临近的郡县抽调一队。下官做事向来没有分寸,此行前也很是忐忑,便如实向陛下交代过这事,承蒙陛下赏识,已口头应允了下官,道,可行。”    连胜眼中泛着精光,扫士兵的时候,微微眯起,带着一股难言的危险的味道。    众兵当下心中震撼,互相间用眼神进行思想交流。碍于季将军和一众军官还在此处,动作间还算收敛,也没出奇怪的声音。    明显了这是新旧两人在争军营的主动权,箭拔弩张的。    在结果尚未出来之前,没人脑抽,敢对任意一方支持表态。    上层争权,跟他们是没什么关系,但要是不巧撞上那就倒霉了。    士兵们在两方之间巡视,大多数人,还是偏向了连胜。好赖还是能听出来的,跟着陛下的意愿走才是聪明人。    季将军能察觉到气氛的转变,他冷笑一声,说道:“如此说来,本将是死是活,还全赖你一句话了?”    连胜说:“将军你千万别这样说,下官来了,也不做什么卑鄙的手段。就同您公平争一争。”    季将军简直要把自己牙给咬碎了,    还争一争?当这里是什么?这里是军营!军令如山,说一不二,谁同你争?    季将军的声音几乎是从后牙槽里挤出来的,他也不掩饰自己对连胜的厌恶,阴阳怪气道:“你想怎么争?”    连胜退开了一步,跟他拉出距离,然后朝他招招手:“既然是军营里,当然是用拳脚争。这次下官惹怒了胡人,因为身手不够,还放跑了几个,胡人个性猖獗,势必不会咽下这口气,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领兵来讨面子了。迎战嘛,肯定是要迎的,我大梁不能落了下风。下官就先与将军争一争,关于此次抗胡一战中,谁任主将了。”    一士兵听完,脱口而出道:“还真是你杀的他们?”    众人纷纷朝他看去,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迅速闭上嘴噤声。    连胜笑了一下,没有在意:“将军,您看可以吗?”    季将军:“有何不可?你既然这样要求了,本将也奉陪到底。”    比身手,连胜那身形恐怕都不够他一根手指头点的。季将军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选这样的方式,但结果注定会让她失望了。    众士兵精神抖擞,绕成一圈,等着看这热闹。早上那些让人一惊一乍的消息,都被抛到了脑后,只全心等着比武开始。    干脆不换位置,孟爷与对面一人,用武器在地上划了个圈出来,直接当时比武的地方了,也不讲究。    二人各画了半圈,最终收尾相连,孟爷回头一看,高兴。他画的痕迹可对面深多了,这一比对,高下立见。    姓季的身边跟着的,也不是什么厉害人,还不如自己这一波呢。    但面上还是保持着严肃,小小退了一步,给连胜腾空。    连胜轻装上阵,进了比武的地方。    她没带武器,身上更没穿盔甲。季将军于是也解了身上装备,走到连胜面前。    两厢对峙之际,半仙拐着自己的布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圈子前排。    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又是什么时候站到前面去的,只是心安理得地占了一个好位置,就默默在旁边等着了……    孟爷偏头看见他,扯着他的算命幡说:“半仙,半仙你怎么不给算算?”    半仙漠然道:“这还用算吗?”结果不是已经毋庸置疑的吗?    孟爷想想也是,只盼这姓季的能耐打一些,不枉他们期待一场。    然而事实有点让人失望。    季将军看起来身材魁梧,竟然是个不中用的花架子。是不知道他早点武力如何,但如今他在边郡呆了十数年,没人跟他过招,手早就生了。    更重要的是上年纪了,处处生出股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味道来。被上头悠闲的生活掏空了身子底,只是他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    季将军是骄傲的来,可连胜哪给他留面。上前就攻,凭着自己的灵巧和速度,直取对方命门。    季将军抬手拆招,那脚尖忽然转了方向,直奔他的脸而去。    一招命中,季将军直接飞了出去。    飞得还挺远,季将军那吨位,都直接滑出了圈外。    “喔——”    季将军整个人都懵了,那发懵的表情看起来特别可怜。    那显然不是装的,所有士兵看见这变故都愣了。    如此瘦小的身形,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刚才那一招绝对的后劲十足,高人风范。他们苦于没有一个词来准确形容这场比武,也许后世能解答他们的疑惑。    ——叫秒杀。    其实能不能秒是一方面,敢不敢秒是另一方面。大家更惊讶的显然是后者。    问题是连胜得手了,还不见停下。趁着季将军摔倒在地,又是个不会服输的人,冲着他的脸就是一阵猛揍,叫看着的人都惊悚了一下。    最后连胜被拉开的时候,季将军挂了一脸的彩,青青红红的,看着讨人喜欢。    士兵们抽气都成了习惯,错愕张着嘴,陷入无比的震惊之中。    季将军更甚,蠕动着嘴唇,指着连胜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全然不似刚才高高在上的表情。    连胜冷眼看着他,甩了下手臂,然后说道:“来,送将军下去休息,别给摔坏了。”    两位士兵上前,架着他的肩膀,要扶他出去。    战战兢兢,不敢抬头,匆匆离开了这个地方,就过去喊大夫。    连胜拍拍手,继续环胸看向自己的士兵们。    众士兵第一次看见如此丧心病狂的单方面殴打,被殴打的那一位,还是原先驻守长郡的后将军。    这场景许久都消化不了。    闹大发了!这新旧二间的矛盾简直不加调和,也不加掩饰,全摆明面上了。    这算是内讧吗?如果是,照连胜所说,胡人早晚要来,他们两个若是不和,岂不是要糟?    众士兵看着连胜眼神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连胜也看着他们,让他们停下站会儿军姿,反省反省。    最后还是一个男生先受不了,站起来打破了这种寂静:“敢问裨将,我等现在要做些什么?”    “现在?”连胜说,“现在嘛,拿起你们的锄头,种地去!”    ☆、番外十六·连将军手下无弱兵    边郡的戍守生活远比想象中的要单调多了, 没有那么多的热血。    平时士兵就得分派出人手去开地,务农。劳丁不够的时候,还得去帮那些鳏寡孤独的百姓开地播种, 根本没有太多闲暇的时间。    边城守将不仅仅需要抵御外敌,在这种荒凉的地方, 还得帮忙撑起一座城池。加上军营缺衣少食, 军饷层层被污, 胡人虎视眈眈, 朝廷又不甚重视。    不想主动去打, 又不想被欺负。朝廷想得挺美, 艰巨任务留给了守城士兵。    在长郡做士兵,平时活没少干,每天吃不饱饭,正面守不下来, 立场进退两难。这是一份即没有保障, 又没有成就感, 还得不到任何回馈的活儿。    长郡的士兵们真的是太委屈了。他们只能自己在各方抉择中艰难求生。    连胜压着他们在田里开地除草的时候, 几位军官就时不时打量她,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们想到之前连胜说过的惩罚,觉得应该为自己辩白两句。又想想她刚才彪悍而强势的作风,实在生不出勇气。    没有主意,只能继续憋着。    连胜早就察觉到了, 他们什么想法能不知道吗?其实她理解士兵们的处境,也理解他们会发展到今天的原因, 并报以同情。所以她并不想拉追究这次的过错,来了此处也是以裨将的身份,而不是要拉季将军下马。    看看长郡军营,乌烟瘴气的。新兵备受欺压,可老兵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军中虽有不少的兵痞,无视军纪,但也没有不事生产。这边的地开垦得兢兢业业。    他们虽然与胡人勾结,却也心照不宣地保证了百姓的安全。    在朝廷不予支持的情况下,连胜觉得他们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说功多少,苦肯定是有的。    只是,她理解不代表这就是对的,如今的处境完全就是饮鸩止渴,她需要清清余毒。    既然要改变,这样的风气必然需要扭转。让他们认识到这件事情的错误,最好的办法就是处罚一顿,以正视听。同时也可以让他们快速接受自己成为他们的统帅。    而且,要真开打了,不吓吓他们,都跑了怎么办?    连胜坐在田埂上,打着扇子看他们劳作。    日头升起,天气越来越热,一群士兵们弯腰弓背,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依旧认命挑拣着地里的小石头。    “这样,边干活,兄弟们边听我说两句。”连胜淡淡道,“长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人是少了些,但要守城也容易。胡人部落近日刚死了个单于,恐怕自顾不暇,不会分心派遣大兵力过来围剿长郡。当然主要也是因为长郡略穷,没什么好剿。但这次我们杀了几个胡人,他们嚣张惯了,势必不愿善了,所以恐怕会让小股队伍来骚扰一阵。”    士兵们偏头看着她,眼神中□□裸地写道:不要加那个“们”,他们没碰过胡人。    连胜面不改色继续道:“抱薪救火,终究不是策略。如果想一绝后患,就得让他们长长记性,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又穷,又不好惹的话,胡人就不会来骚扰我们了。”    说的轻松,现实哪那么简单?怕不是算错了招,最终落得玩火***了。    胡人骁勇善战,这想法已经根治人心。加上近几年长郡一直被胡人奴役,他们对胡人本质上是畏惧的。这种畏惧,让他们下意识想要逃避和他们对抗。    打不过的。肯定打不过的。到时候如果真惹恼了胡人,他们一个都活不下去。    “告诉你们,别想着浑水摸鱼了,还是来点有用的。要是你们有人阳奉阴违,被我发现,或是本将因为你们退缩不战不甚死在这边了,你们照样活不下去。与其叫胡人欺辱而死,不如做个血性男儿,复仇反抗。我知道胡人那群人可没什么慈悲心,折磨人的手段一等一的恶心。”连胜晃荡着腿道,“我们这边人多着,占优势,没什么好怕的。如果胡人来了一大批人,我们就封锁城门,慢慢守。如果胡人只来了一支队伍,我们就请君入瓮,来个一网打尽。”    众士兵沉默不语。    有这功夫,不如多挑点土,多开点地。    连胜咳道:“有没有自告奋勇,选择支持我的?表忠心的时刻到了兄弟们,机会难得啊,这时候出来的我先记他一功!”    哪里都不缺胆子大的人。就算大家心里不屑一顾,但形势摆在眼前,他们再不愿意,也得接受。不如谋点福利,还能体面一些。    于是举手的人就有一大片。    连胜挑了几个长得丑,看起来体格又弱的人,领着他们出去谈话。又挑出了一队年轻体壮的士兵,交给孟爷代管。其余人接着这在这边开地。    她咋舌两声。都是一群松懈了的家伙,得练,路长着呢。今天暂时算了。    气氛一片祥和,丝毫没有胡人即将打过来的紧迫心态。士兵们感觉有股踩不到实处,飘飘然的感觉。    连胜是想,不能光为了等胡人,就荒废了军营的事业。    半仙说了胡人大约晚上才来,那大概率是晚上来。而且已经让瘦猴去城外候着了,他马快,得到消息再做准备也完全来得及。    谁晓得城中有没有胡人的眼线,士兵们若是做得太明显,也容易暴露他们的目的。种地,挺好。    果然入夜之后,胡人才掠过沙地,朝着长郡的城池过来。    瘦猴骑着马,没有打火把,听到动静后先一步赶回来通报。    今夜连胜让士兵们都提早睡了,好好休息。这时候敲锣打鼓地再将人都喊起来。    连胜既然已经表明身份,自然换到了新的单人房间,她出来的时候,发现隔壁季将军的屋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禁笑了一下。    说这人莽撞,其实他聪明的很。说这人聪明,其实这人又冲动的很。挺有意思。    连胜没让他们点火把,也没让他们出来,所有人准备好应对。然后跟孟爷、瘦猴等人一道,去了演武场中间的空地上,用绳子在身上粗粗缠了几圈,假装自己被绑着。    来的一队胡人嚣张的很,近百人突破城门,直冲军营,推翻了拦截的栅栏,举着火把叫喊一阵,将众人都喊出来。    士兵们披着外衣起身,出门迎接。围在旁边,神情忿忿,咬牙切齿,又带着一丝恐惧,    一位受过连胜交代的老兵战战兢兢走了出来,给他们鞠躬。    胡人骑在马背上,哼道:“不用我多说了?”    “是是。”老兵颤抖道,“出了几个不懂事的,我们实在没有想到。可与大梁没有关系,闹事的人已经抓到了,也教训过了,这就带几位过去,处置也全交由几位,只请单于千万不要动怒。两军友善共处才是。”    身后的胡人显然不愿意善罢甘休,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    他兄弟的命,跟这群贱民的命哪能一样?想这样就打法了他们,何必半夜带着人辛苦赶来?    胡人眼含精光,在他们身上巡视了一圈。暂时按捺下心神,说了声好。    至于是对哪件事情的好,就不一定了。    旁边的士兵小声道:“那几人被吊在演武场上,这边过去的路不方便骑马,几位爷看看?”    思忖片刻,前排胡人相继翻身下马,却也不放心大梁这边的士兵。留了一半人在原地看守马匹,带着另外一半人去演武场亲自报仇。    数十胡人穿过走道,浩浩荡荡朝着演武场走去。几位士兵提着灯,在前方领路。    到了空地,就见演武场一侧的木架下,并排坐着几个黑影。    胡人靠近,远远道:“我道你们有几分骨气。昨夜不是嚣张的很?如今怎么就落到这田地了?”    连胜呸道:“你走近一点,看看你爷爷是谁。”    胡人抽出刀,朝着他们靠近:“不识抬举。那就先砍下你的手脚,再将你送去喂狗!”    他刀锋还未贴近,眼角中冷光一闪。孟爷从屁股底下抽出武器,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喝道:“受死孙子!”先一步甩刀,割在胡人的脖子上。    其余几人纷纷站起,活动一下手脚。哪里有半分被禁锢过的样子。    变故骤生,胡人大慌,口中唾骂不已。想去抓身边的士兵,却发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钻出去了。    此时远处火光大盛,前后左右的厮杀声一并传来。箭矢从空中破风落下,胡人接二连三的倒地。    昨日一次,今日一次。虽然不知道缘由,但,大梁变了。    胡人被梁兵围攻,军营各处出口都安排了人把守,无人得以出逃。    半夜的时候,厮杀声减缓,人影晃动,寻找残余胡人的踪迹。    演武场和军营空地,其实没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基本是有去无回的一趟。    到天亮的时候,连演武场的沙子都翻过一批,地上的血渍和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了。    胡人来的人不多,但马匹却不少。众人坐下来清点一番,发现收获也是颇丰。    这是连胜带领他们打的反胡第一战。在长郡小城,也是士兵们扬眉吐气的第一战。    除却妥协和退缩,用武力换来了一夜安稳。    他们原先以为走上这条路,要面对更艰难的局面,要危险的处境,前进是一件需要莫大勇气的事情。但事情临了,被推着跨出第一步之后,反而没有太多纠结,倒是松了一口气。    从长郡起,连胜的名字开始出现在边疆的战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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