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进击的房二郎
房遗爱挑了挑眉, 驻足片刻,亦踏进了会昌寺。 会昌寺里此时热闹非凡,但人人都摆出一副虔诚肃穆的模样, 不止年轻男子不少, 女眷们中的未婚女郎们被家人带来的也极多。 这些都几乎是佛教信徒。 人人来此都拿着供奉, 或出来捧着请回的经书或开过光的佛像。 房遗爱本不信这个, 家里的阿娘卢氏倒有时过来拜拜, 不过她好像去道观里也更频,用到哪个拜那个,是个典型的泛信徒。 房遗爱跨过前面的一处大殿,去了第二进的佛殿。 一袭僧衣素服, 沙门辩机身姿挺拔,声音圆润温和, 其人其音如春风拂面,此时正在殿内前端讲经。 众人进出极为安静,进殿的人自然有小沙门提供圆垫坐下。 房遗爱坐在一角, 冷眼看着前面的辩机和尚, 果然是一派佛子气象, 端正,英俊, 悲天悯人, 辞藻华丽, 外加“鼓动人心”。 房遗爱心里嘀咕着, 但他早就看辩机不再动怒, 心如止水。 这刻,他甚至有些后悔进来。 就是那女人是高阳又如何,早就知道她贼心不死,得不到手的人或物向来是最好的。 房遗爱低眉,唇角微微勾起。这时,他倒是乐见其成,等着金枕事件发生—— 此时的高阳公主蒙着斗笠,透过轻纱仰头看着前端的辩机,她眼里眸光闪动,等辩机讲了一个段落后,众人散开。 房遗爱不屑地撇嘴,见高阳尾随进了那后殿,他却没再跟上去,反而转身回府,临走前顺便拿了几卷佛经,打算孝敬给给卢氏。 “公主殿下安好。”辩机低眉顺目问好。 高阳公主此时早已掀开了斗笠,她后面跟随的侍女早就被打发其他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散开。 因为辩机的佛讲很是有名,这日里长安城的不少勋贵人家也来此,高阳也是让人费了一番功夫才清场,和辩机有这单独一见。 “辩机,我来了。”高阳说,言笑晏晏。 “阿弥陀佛,公主向佛之心,佛祖定会知晓。”辩机低语。 “佛祖知与不知,不重要……今日,我是特意为你出宫来此的。”高阳继续直白地说。 辩机垂下眼皮,不语。 公主的视线灼灼,辩机脑海里突然想起那日在太急宫门前和房驸马碰面,对方所说的话来…… 辩机不由后退一步,高阳见状,竟然不由自主上前一小步。 背后是佛案,辩机退无可退,不由皱眉,“殿下,经义上可有不懂之处问小僧?” 高阳公主抿唇,正要说话,外面却有动静来。 “公主——”守在门口的侍女呼道。 “……我倒说里面是谁和辩机师傅说话呢,原来是十七妹。”随后竟是长乐公主的声音。 长乐公主李丽质携着一人过来,她踏进大殿,身旁跟着的那人竟然是晋王李治。 李治进了这后殿一脸好奇,看了看辩机和高阳公主,然后就看那佛像,很是一番敬重,竟然参拜起来。 辩机走过去,亲自为晋王递香,两人轻轻交谈了几句,说了几句佛偈。 高阳公主眉头轻蹙,她与长乐公主有些不对付,表面要好,实则高阳知道长乐公主在李世民心中的地位,毕竟是已逝的娘娘长孙皇后的亲生女儿,若说她自己深受皇帝宠爱,那长乐公主、城阳公主她们更算得上是皇帝的心头肉,万万是谁亦不能轻忽的。 “五姐姐今日好兴致。”高阳打个招呼。 “十七妹不亦是。”长乐睨着她笑道,也跟着弟弟李治上了一炷香。 高阳在里面稍待,就很快出来。 只不过她脸色不是很愉悦,瞪了随身的侍女们一眼,她总觉得是长乐来此像是有意的,哪里有这么巧合。 “魏王呢?” “回公主话,魏王殿下在前殿和玄奘大师品茗。”侍女答道。 房遗爱之前所看高阳下车,实则并不是她一个人来此,魏王早先一步进了会昌寺,只不过在前殿一处偏房受接待,并没有来听辩机的讲经,或是上香拜佛。 魏王来的这处偏房里面不止是他—— 原来信众并不知晓,玄奘和道岳法师都在会昌寺。 两人在此和一些其他寺庙的大德讨论经义翻译的事情,因为《大唐西域记》主要是辩机撰写,玄奘大师也时不时来此,魏王正是知道这事,多有拜访。 魏王素来在文学方面有所盛名,皇帝更是早就允许他的魏王府开置文学馆,招揽大唐的有才之士,编纂书籍典故,那《括地志》就是如此主持成功的。 “四哥也不知道又要纂写什么书籍了,难道还要帮着大师们修佛经?”高阳公主见到李泰如是问道。 李泰此时和玄奘等大师们谈完,见到了高阳,神色却不是他一如既往的温和笑面。 他脸色阴沉沉地瞅着高阳。 高阳公主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了?” “高阳,你封邑不够吗?”魏王眯着眼睛问。 高阳觉得奇怪,还是想到了后殿那长乐公主,在魏王面前毫不掩饰:“不过是正常公主封地,阿耶也没多增多少……比不得长乐!” 语气里犹有愤愤不平。 魏王笑了一下,“长乐是我嫡亲妹妹。”他特意在“嫡亲”二字上读重了一些音。 高阳神色恼怒,嫡亲又怎么,她看他们兄妹关系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四哥,我以为我们关系更近一些。” 魏王不置可否,答了一句:“算是罢。” 高阳不满,但也没跟他争执,她与他更多的是利益相合,有时候她未必只看好他……庶出怎么了,就是老三吴王李恪,他的血脉一样高贵。 “……你注意些,孙伏伽刚刚进宫了。”李泰说道。“利子钱你也贪!”他厌恶地皱眉。 高阳听完魏王的话,脸色一紧,她知道他不是无的放矢,魏王在宫内的势力自然比她这个公主大多了。 出嫁后,高阳的很多消息全然依赖韦贵妃,而上次韦贵妃恼怒她不知进退,已经不让她随意动韦贵妃的人了。 “公主府邑司推出去罢了。”高阳公主道,但她很是谢了魏王一番,这情早晚得还,高阳知道魏王还用得上她。 只是高阳公主心里也很是委屈,魏王瞧不上她做下的事,可这些又不止她一个人做,据说那永嘉公主府还有一些国公府私下都在放贷,她又不像魏王和长乐公主不缺银钱,封邑的税负和产出到底还是有限。 大唐初建,徭役赋税都很低,皇帝看得紧,高阳是不敢私下提高封地的税负的,可她封地的田亩耕种产出并不是十分好…… 高阳顾不上再找辩机闲聊,迅速回府,唤来了公主府家令和家丞等人。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宫中便来人传唤高阳公主进宫。 “你们知道该怎么办。”高阳冷声对着家令和家丞说道。 然后进宫。 宫门口,她再次遇到了魏王李泰。 李泰早就料到高阳会被叫进宫中训斥,弄不好还有惩罚,他该通知的通知了。李泰忽然发现高阳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盟友,对方有时太在乎小利,得不偿失,说不得会拖他后腿。 李泰的心思,高阳自然不知晓。 宫中行走自有规矩,过了该下车下马的地方,两人一路一起往甘露宫方向步行而去。 路上,高阳想起魏王说过的话,这孙伏伽的那张状子居然是房遗爱递进去的,她不禁心头恨起。 “该不会是长乐和九郎下午去会昌寺,也是故意的?”高阳公主忽然起了疑心,难道是房遗爱不甘心,还是“嫉恨”辩机,故意找来的长乐和晋王过去搅局的?! 魏王闻言蹙眉,不明所以。“巧合罢。” 跟踪自己的? 不该啊。 李泰心里合计了一番,反正他做事“光明正大”,只是和玄奘大师谈佛论道,父皇就是问起来,他也有答话,遂不去想。 只是高阳挑起话头,“还没问你,四哥你上回在阿耶面前,为何帮着房遗爱说话——” “你以为我是帮他?”李泰斜睨她,一副你很蠢的样子。 高阳不满,“难道不是?” “……哈哈!不过是‘促成’他的愿望罢。”李泰眯着眼睛说道,然后盯着高阳的双眼,“难道不是你很希望他……死么?!”最后那个“死”字他说的很轻,几乎是耳语,只有他们彼此能听见。 闻言高阳神色一滞,随即扬起笑脸。“倒是四哥比我聪明。战场上兵祸无情呐。” 魏王收了喜怒神色,这法子可比派人刺杀对方来的高明。 要他说,高阳就是蠢,还险些暴露了纥干承基这个棋子。 李泰心里琢磨着,跟着高阳进了甘露宫。 里面孙伏伽正站着,高阳便跪下请罪,拿了陈表呈上,低头哭诉自己罪过。 “都是儿臣没看管好底下的人,儿臣封地掌管田亩的邑司因几年收成不好,怕家令和家丞怪责,便与民争利,放了贷……父皇,儿已责令府内家令让其速速免了那些贫民利息,就是本钱儿臣也一分不要罢。” 李世民唤来高阳,还没等问罪,高阳就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然后眼里含泪,脸上十分愧疚。 “儿臣还捆了那邑司去了大理寺——孙寺卿,万万严惩,绝不能纵其恶行。”高阳公主扭头看向大理寺卿孙伏伽。 孙伏伽面不改色,只看向皇帝。 李世民沉吟,然后叹口气,责怪了高阳的识人不明。 “此事你亦有过,便惩你一年俸禄,多做善事。”李世民道,然后话头提起了房遗爱。“你的驸马也是个善心的,今日他不顾己身,居然能见义勇为,亦堪称是个英雄。”李世民调侃笑道,倒很是期待将来房遗爱在东征战场的上的“能为”,房家出个大将来也是不错。 闻听皇帝此话,高阳只能点头,口中称是。 她心里却暗恨,果然是房遗爱告的黑状! 皇帝又借此说了一遍高利贷对小民的危害,让众人引以为戒,并让人记下,把话传出去给各个皇子王爷引以为戒。 魏王在此也称受教,要多多看管底下的人,以免他们蒙蔽上面,犯下欺压百姓的罪过。 “青雀你我倒是放心,你素是个好的,也是个能为的。”李世民面对李泰微笑,让他坐下。 他案几上是一本新印刷出来的《括地志》,崭新的纸张和油墨味一打开书籍便散开,皇帝很是兴奋。 “这亦是功在千秋之事。”他再三夸赞。 李泰闻听再三谦逊。 皇帝还让身边的宦官去把书籍纷纷给太子和晋王送去—— “还有多余抄写的么,再给诸王府和梁国公、魏国公府送去……还有……”李世民站起身踱步,拍了拍李泰的肩膀,以资鼓励,并赶忙下旨,让太常寺尽快雕版好此书,以刊行天下,送抵各个州郡。 “只是尚需一些时日。”最后,皇帝仍是喟叹。 等房遗爱从房玄龄那里看到那本手抄版本的《括地志》,翻了一翻,便不屑地扔到一旁。 抄写之人的字迹倒是好的,但毕竟是手工抄写,送来的这套书里,里面还是有些许错漏和污渍痕迹,想是魏王那边的文学馆为了讨好皇帝,太过赶工。 不过也是,这《括地志》字数很多,不止一本,编纂完毕,为了给众人看,还是靠人工抄写,而雕版印刷还尚需等很久才能有手艺精湛的师傅们刻成,魏王和皇帝都急于或表功或炫耀,哪个不着急。 房遗爱这时已经从房玄龄那里知道,皇帝下了惩高阳公主俸禄的旨意。 他阿耶还皱眉,倒是卢氏唾弃了高阳一句“活该”,惹得房玄龄侧目。 “到底公主下降了我家。”房玄龄叹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他也是满心厌恶。 房家就是缺钱财,却也从来没打过高利贷的主意。 “哼,那是你有一个贤妻。”卢氏“高傲”地抬头,仍旧气家里娶的这个公主儿媳。 房玄龄连忙称是,心里自然也是认为卢氏是个好的,否则房家里外名声不会如此,他在朝野也不会如此无后顾之忧。 “只希望圣人的警告能让公主以后行事收敛一些。”房玄龄默然,但作为家翁和臣子,他也对高阳公主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他抬头瞅了一眼自家二郎。 房遗爱低头,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倒是卢氏不服气,贬损高阳:“她还能收敛,‘豚’都能飞上天——” 然后和房玄龄两人因为琐事,又争执辩论起来。 房遗爱趁机撤退。 等出了房门,房遗爱看向邻近的公主府邸,唇角缓缓勾起。 罚俸一年么……可真算轻…… 之前他受李淳风“炸塔”连累,不仅官职都撸掉,皇帝还找机会罚俸三年。轮到高阳,倒是一年了? 不过,人的耐心和宠爱,是有限的,尤其对皇帝来说。 回到书房里,房遗爱不知道是自语,还是对着投靠的心腹“侍妾”淑儿说了一句:“这只是开胃小菜。” 说罢,他让战战兢兢的淑儿研墨。 然后,房遗爱提笔写满了一张纸,让人送到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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