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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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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是这么说, 但刘拂到底随着二人同去。    他们所住的客栈是保定最好的一家,除了天字上房之外,还有专为贵客备下的小院。    早前先行走水陆归京的张寅难得开窍,沿途留下侍卫为他们提前置办好一切, 包管皇太孙一路玩的开心舒适, 不受半点委屈。    秦恒头回深入民间, 先头还没分辨出这比行宫差了不少的院子好在哪里,但经刘拂有意无意的提点之后,便将“民脂民膏”四字深深刻在脑中。    刘拂正大光明地破坏了张寅在太孙心中的印象, 又劝着太孙不要浪费银钱, 一同在张寅布置好的地方住下。    她与周行领着望日骄与陈迟兄妹住一院, 秦恒独个住在被将军府护卫所住客房紧紧包裹着的小院。    两间院子本非一体,是以刘拂跟着小梨子七拐八绕了一会儿, 才走至秦恒独居之处。    “我三哥可醉的厉害?秦兄呢?”    小梨子一边推门,一边禀道:“回刘公子的话, 我家主人酒劲上头,周公子倒还好些。只是周公子略有些脾气, 不许奴才等近身, 是以才来麻烦陈小哥。”    刘拂微愣, 与陈迟对视一眼, 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疑惑。    周三公子的酒量如何,莫说刘拂,就连一直伺候在旁的陈迟都清楚不过,说他一杯就倒, 是大家看在朋友情谊上给他面子。    他们站在院门前,已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邹、邹公子!你坐坐!坐坐!莫再扯着伤处!”太孙哄劝的声音远远传来,咬字十分吃力,明显已被酒水泡醉了舌头。    吐字不清,话中的意思却是清楚的。    伤处?    刘拂目光凛冽,直射向小梨子。    常在天子驾前侍奉的小梨子抖了抖,竟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慌乱:“奴才离开时,是真不知周公子受了伤……”    “去传大夫。”    陈迟正要领命而去,小梨子似想起什么般抢了活就跑。    不及再问,刘拂分花拂柳走进院中,正见周行背身立在桌边,双手撑着桌沿,一动不动。    从背影看,除了衣摆出略有褶皱外,并未与平日里有什么不同之处。    可是伴着花香的淡淡血腥气,让人无法忽视。    她与秦恒点了点头,在对方的手势示意下小心翼翼前行几步,轻声唤道:“三哥?”    周行蓦然回首。    他略显苍白的俊俏脸庞上,浮现出一抹真切的笑意:“阿拂……”    刘拂却没空去分析这个笑容里包含了何等情绪,一言不发大步上前。    “云湖!小心!”    在秦恒的呵止声中,刘拂已毫无阻碍地夺下了周行手中的小小袖箭。    与其说是夺下,不如说在她向着周行伸出手时,青年就已乖乖将手中凶器交给了她。    明知秦恒是谁,还敢在太孙面前持利器,真是不要命了。    刘拂掺住摇摇欲坠的周行,转头对秦恒道:秦兄,暂借你的地方用用。”    被方才变故惊得酒意全无,秦恒僵硬地点点头,亲自引路替打开自己所住主屋的房门。    这若是太孙身份已然揭开,此举可是大不敬的罪过。    见秦恒脸上满是担忧自责,虽不晓得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能验证皇子龙孙之事还未挑明,刘拂这才放下心来。    为了不露痕迹,刘拂抛开规矩,招呼着陈迟一起,将人扶进屋中。    “云浮,可有什么我能帮的?”太孙瞅着周行伤处的血迹,白着脸手足无措,“要不是我突发奇想,忘了周兄还在醉中,还哄着他使功夫与我看看,他也不会伤成这样……”    看秦恒一脸自责,再觑一眼周行大腿内侧的伤处,刘拂嘴角微抽。若非她一直压着周行伤处的手上已沾满了血迹,怕是要狠狠抓上一把,以解心头只恨。    这苦肉计使的真好,倒累得她心惊肉跳。    以痛楚解酒意,这样的蠢办法,也亏他想得出来。如此直来直去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便是达成所愿,也白瞎了他与少将军相交多年。    竟是完全不通兵法妙处,只懂硬来。    刘拂心中恨恨,却也不能放任不管。    大夫不知何时会来,还是先给周行止血才是。    此时陈迟已快手快脚地要来了热水净布,剪子蜡烛,又有秦恒亲自翻出来的上品金疮药,东西倒也算得上齐备。    刘拂咬牙,拿起剪子。一直压着总不是个事,要先除了碍事的衣裳才好擦拭伤口,上药止血。    “公子,还是交给奴才。”    从取回东西后就默不作声的陈迟抢过刘拂手中剪子,将人挤开后,用脊背挡住她的视线。    “您……您要不要先与秦公子出去,这里奴才一人就能应付来了。”    刘拂微愣,否决了他的提议。    陈迟挡在她面前的脊背肉眼可见地僵了僵,在刘拂的催促下,才继续动作。    当裂帛之声想起后,刘拂才醒过神来。    低头看了眼自己满是血迹的掌心,颇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方才……竟是一直按着周行的腿根……    不待她生出多余的心思,身边事端又生。    “哎,秦兄?!”    刘拂伸手去扶摇摇欲坠的秦恒,却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染血的手掌,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亏得她眼疾手快,才能护着对方不至摔倒。    吃力地将太孙搬至床榻空着的那边,刘拂轻叹口气。    起居注什么都记,怎就不记仁宗恐血!    ***    周行清醒过来时,甫一睁开眼,便对上近在咫尺处,阖眸酣睡的太孙。    他悚然一惊,腾地坐起身来,一个不慎,就被牵扯到的伤处激出一头冷汗。    被周行吵醒的秦恒迷迷糊糊睁开眼,以手掩口打了个呵欠:“周兄,你醒了啊。”    “你……秦兄,我怎么会在此处?”    秦恒起身,披了件衣衫,顺手替周行倒了盏茶:“昨夜你我共饮一夜,早上云浮来寻你时发现你身上有伤,因着不好移动,所以便安置在我这里了。”    见周行一脸恍惚,秦恒正了正神色:“若非小弟贪玩,周兄也不至于受此苦楚,实在抱歉。”    周行目光微闪,观太孙确是一脸内疚,便道了声无妨。    本就是他处心积虑,若是以此为挟,才真的会坏事。    见周行并不放在心上,秦恒这才放心。    半途被打扰的困意再次涌现,秦恒睡意朦胧的样子让整个人都显得稚气许多,与平日端方有礼的样子全然不同:“后来我酒意上头……想来是云浮图清闲,便将你我凑到一个床上了。”    小太孙说着说着,便兴致勃勃地扯了扯周行袖子:“周兄,你与云浮他们饮酒畅谈后抵足而眠,是不是也是如此?”    周行:……    从来都是他早早去睡,再被蒋存等人带回府中……以阿拂酒量,哪里有最后抵足而眠这等好事。    仅仅一夜,太孙对他的亲近,就比这一个多月积攒下来的还要多。    能在太孙未登基前与他存下如此情分,他的直臣之路比之原来不知要顺畅多少。    阿拂她,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还是对太孙态度的转变早有预料?    不论她有心还是无意,都为自己铺平了坦荡仕途。    一个久居深宫从未有过玩伴的少年,即便胸中有天下,却也被圣上保护得周到完全,渴慕友情,也属正常。    阿拂……阿拂……    周行握拳,状似无意般问道:“阿拂呢?”    秦恒望眼屋外,轻声道:“许是带着护卫们,去救助灾民了。”    周行神智终于回笼,挑眉道:“灾民?”    “傍晚时分地龙翻身,城隍庙塌……”秦恒抿唇,“周兄,若非你昨日的酒后戏言,只怕不少百姓会在集会时受伤。”    “如今虽然有不少房舍倒塌,却无一人伤亡,实属我大延幸事。”    周行微愣。    如此说来,阿拂确实可窥天机……那她救得如此多的性命,可会损伤自身?    “阿拂她……”    秦恒截口道:“云浮他便是出去救助失了家舍的百姓了。”    他脸上喜意全散,满满的都是担忧:“我听传闻,京中虽有震感却未受灾,只不知直隶各府如何。”    两人各怀心思,室内一时陷入沉静之中。    见太孙神色黯然,知晓这是个进一步拉近彼此关系的好时候。    周行再如何担忧刘拂,也只得垂眸掩住情绪。    许久后,他复又抬头奇道:“秦兄,我醉后胡言,又怎会救了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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