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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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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逾一旦恢复了冷静就不犯蠢了, 他对御夫吩咐道:“不忙着回府, 到宫正司去。”    宫正司专管宫廷内部那些事儿,涉及宫女宦官的那是小案子, 涉及到皇帝的嫔妃——哪怕是中式之微,就不敢怠慢了。    宫正司司官把五皇子让进门,然后对正准备下车的杨盼哈着腰说:“对不住哈, 王妃殿下, 陛下的命令发过来,只准五殿下一个人进去,王妃要不在车里坐坐?”    杨盼看了罗逾一眼:你父汗做事, 可算得上滴水不漏了,你不仅没空子可钻,还得防着隔墙有耳,别一个不慎说出要命的话来!    罗逾亦回过头来, 冲她微微颔首,意思是“我懂”。杨盼忍不住还是要吩咐一句:“关心则乱,要免得被自己的情绪掌控, 还得先不带情绪地了解前因后果才是。”    罗逾默然着,跟着司官往里走。官署最后面两排平房, 是关押有罪宫人的地方。司官赔着笑说:“殿下,皇甫娘娘宫里的两位宫女在这里——不过娘娘本人可来不了这儿, 还在掖庭呆着。”    罗逾点点头:“我晓得。”    他坐下来,静静等着司官命人把阿娘身边服侍的两个宫女带了过来。    两个人在靖南宫时间很长,年龄都比罗逾大, 以往罗逾不受待见时,她们俩满不关心、顺势踩两脚、欺他一个弱小少年的事还真不算少。今日突见那小少年一身华服,已经长得人高马大,目光阴鸷得跟皇帝叱罗杜文极其相似,顿时心里擂鼓,脚下虚浮,膝盖一软就跪下来了。    “殿下……殿下!”    罗逾不忙着问话,而是扭头对司官问:“父汗许我过来问话,应该也是许我动刑的?”    两女顿时筛糠似的抖,而那司官谨慎地说:“鞭扑之类不会致残致死的当然可以,其他……”    “鞭扑即可。”罗逾摆摆手,目光盯着那两个宫女,“刑具取过来。”    司官只能使个眼色,让下头狱卒取了皮鞭、荆条和竹板,“当啷当啷”丢了一地。他又低声下气说:“这里头轻重也是学问,宫正司有训练有素的行刑手。”    意思是:殿下不需要您亲自动手的……否则,万一下手没个轻重把人弄死了、灭口了,咱就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了,对不?    罗逾不置可否,把司官放到他身旁的茶盏一推,问道:“告发我阿娘的是谁?”    两个宫女中口舌俱全的那个战战兢兢说:“奴婢俩……都是一起的。”    “告发也是一起?”    还是那宫女答话:“回禀殿下,是她瞧见,奴婢去陛下那里说的。”    罗逾从地上拈起一根鞭子,看着笑了笑:“这玩意儿看着是软的,上身却和炮烙似的,你们大概不懂,我却清楚得很哪。”往地上一甩,顿时泥尘四起,发出清脆而可怖的声响。    他紧跟着问:“你们瞧见什么了?”    这次是那个被拔掉舌头的宫女回答的。诚然说不出话,嘴里“啊啊哦哦”的,双手卖力地比划起来。    先比划一尺长的物件儿,然后做出针刺的样子,再然后又像在土里刨坑一般,把那物件儿放进坑,又盖上了土。    罗逾皱着眉连看带猜,最后冷笑着问:“你的意思是:你亲眼看见我阿娘做了人偶,插上针,在地上刨了坑,把人偶放进去?”    哑巴宫女点点头,表示他说得不错。    另一个也邀功似的说:“对,布偶的面料,还是娘娘亲手织的布呢!没错的。”    罗逾冷笑着:“一派胡言!我阿娘是唯恐世人不知么?还特特地用自己织的布来行巫蛊术?”    他突然大发雷霆:“给我打!打出实话为止!”    宫正司的司官有些无奈似的,递了根鞭子给一旁一个狱卒:“听殿下吩咐,打。”    杨盼在外头车上坐着,都听见里面穿透过来的尖叫声,一脆,一哑,此起彼伏;响了一阵,又歇了一阵,接下来又响了一阵。三趟一来,连那脆的声音都变嘶哑了。    杨盼心里焦急,生怕他一个不慎犯下什么错误,可惜她只能在马车上呆着,什么忙都帮不了。好容易里面的哭叫声停了,又过了一会儿,见罗逾出来了。    他钻进马车里,杨盼连他的表情都没看清楚,就见他以手支额,垂头坐着,半晌都不做声。车子行起来,隆隆的轮声响起来,杨盼才挽着他的胳膊说:“别急,是怎么样一个情况,你说给我听听。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万一我发现了什么你没注意到的地方?”    罗逾叹口气,把讯问两名宫女的过程都说了,然后自己先摇摇头:“巫蛊的事破绽百出,但是偏偏又都解说得通。几处有破绽的地方我都抽着鞭子问过她们了,两个人痛得满地打滚,满口求饶,痛极了时承认自己是编的,但是再追问又无法答话,只抱头痛哭。”    杨盼心想:这不就是屈打成招嘛?这种样子的讯问,估计就算拿到口供,叱罗杜文也不会信,反而更加生疑。    她这厢这样想,那厢罗逾自己也说:“这样打着问出来的结果,父汗不会相信的,无法为阿娘洗脱罪责。”    他又是唉声叹气。杨盼见他担心母亲到这样的程度,不由问:“你说你的母亲是父汗不喜欢的嫔妃,多少年置于靖南宫,也与冷宫无异。那么她巫蛊李耶若,求的是什么呢?咱们都能这么想,父汗怎么会想不明白?是不是现在急需一个顶罪的人,所以才栽赃到她身上?如果就着这条想,咱们是不是首先该思忖怎么揪出真正实施巫蛊厌胜的人?”    她顿了顿说:“我去探探皇后的口风?”    罗逾眼睛定定地望着前方的车帘,直到马车到了扶风王府门口了,才说:“我虽然疑皇后,但皇后无子,理应不嫉妒成这样才是。你若探口风,千万不能冒失,你要知道,皇后的娘家贺兰部,是整个北燕东部的大部族,我伯父——上一任的北燕之主、被废的厉宗皇帝叱罗乌翰——皇后也姓贺兰,是厉宗皇帝曾经最大的凭恃。”    姊妹俩嫁给兄弟俩,兄弟俩却又是反目成仇。杨盼偷偷吐吐舌头,杨烽和杨灿可千万别这么着!    “我晓得。”杨盼等罗逾下车后,才拉着他的手跳下来,“你也别急,虽然今儿惹怒了父汗,到底也让他知道里头有疑惑,应该不会悍然不顾你的想法,阿娘虽然受点罪,咱们为她努力着脱罪,将来她也能谅解,是不是?”    罗逾觉得杨盼简直是贴心得可爱,握着她的手简直不能放开,点点头说:“好,我听你的。等父汗的怒气下去一点,我再求他让我见见阿娘。”    他们这样手挽着手到了正屋,一群小猫小狗冲了出来,绕着杨盼打转转。杨盼欢叫一声,蹲下来摸了这只撸那只,满脸都笑开花来。    罗逾看着她也是笑,目光一扫,又突然凛然道:“你们俩在这儿干什么?”    杨盼抬头一看,廊柱边站着两个绝色女子,但都是梳双鬟,襦衫纨裤,作侍女打扮。她嫁过来还没几天,之前是跟罗逾在房间里厮混,服侍的都是她带来陪嫁的宫女;然后又是入宫拜访,倒还没机会在自家府邸里当家作主。因而她笑晏晏扭头问道:“咦,这两位是?”    罗逾说:“是父汗赐下的宫人。”    阿蛮俏伶伶说:“拜见王妃。奴婢和姊姊确实是陛下赐在五殿下身边的,五殿下分府,就一道过来了。”    杨盼突然心间有点酸溜溜的,她受南边儒教的教育,知道“妒忌”是妇人大过,但是又控制不住自己,笑笑说:“哦。想来你们一定熟悉五殿下了?日后还等你们俩多赐教啊。”    接着扭头喊:“金萱儿,我累了,还是你进来伺候,我习惯。”    罗逾进门,先唤人打水,到梢间洗浴。    杨盼则瘫倒在床上,嚷嚷这两天磕头磕得比阿父的士兵操练还累。金萱儿坐在她床沿儿上,一边絮絮叨叨怪她这里脏了那里乱了,一边给她捶背捏腰。    杨盼已经习惯了她的啰嗦,脑子里想着外头两个漂亮侍女,心里就想捶罗逾。    稍倾,她想捶的人洗好澡出来,站在榻前皱着眉头好一会儿不说话。杨盼本是闭着眼睛,身上被捏得正舒服,突然感觉停了下来,睁眼看罗逾穿着青色中衣负手站在她身边,坐起来气呼呼说:“你干嘛摆脸色给我看啊?”    哼!她想,该生气的人还没生气呢!你还敢对我皱着眉?!    罗逾对跟着杨盼来北燕的侍女不宜太过无礼,只能松了眉头,对金萱儿说:“你叫人拿一套新的褥单来换。”    金萱儿奇道:“殿下和公主成婚这才几日,才换的褥单就又要换了?”    罗逾胸口略略起伏,忍了一会儿想了最合适的措辞说:“虽然才睡了几日,但是有些脏了,还是换掉,睡着舒服些。”    金萱儿道:“是。”    转脸对杨盼絮叨:“我就说刚刚公主身上脏?膝盖都是灰,衣襟上还滴了油——您说您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吃个饭衣襟上还滴了油?……”    罗逾这才注目杨盼,她回来时头蹭着他的肩膀,头发是乱蓬蓬的,丝绸的衣襟上揉出了不少褶子,细细看好像真的还有油迹——可是他觉得脏并不是因为这个。    他发现杨盼好像和马车上那开朗而大气的表情不一样了,顿时有些尴尬起来,只能摇摇手说:“我不是说你……”暗叹了一口气,瞥了金萱儿一眼,又说:“外头穿的衣裳,最好是不要坐我的床。”    金萱儿道:“明白,我再叫人给公主拿寝衣去。”    杨盼刚刚满心的不忿还没地方宣泄,转眼又被鄙视了,这下气不打一处来,什么“贤良淑德”也不想再装了,跳起身说:“这床我坐不起。今儿我睡梢间的小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幸灾乐祸】:罗逾,快买搓板儿去,趁快递公司还没有停业!    罗逾【宽面条泪】:我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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