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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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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清楷意识模糊的时候很少。    这次却头痛欲裂, 他能记得的最后一个画面, 是透过栏杆的间隙投去目光时, 看她那一眼, 被夜色覆着的女人微垂着头, 只能看到小巧的鼻尖和唇珠,黑发落在她白皙肌肤旁,像某种会在深海中发光的存在。    冬风淹没了他。    沉沉下坠的梦拖着他的脚踝, 奚清楷有看见了她的错觉。    海浪往而复回,无边无际的深蓝接着天际。    虞安赤着脚从浅滩往里走,像玩沙望海的小孩, 并不在意周围。    奚清楷伸手想去碰她,但在肌肤相触的瞬间, 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卷起数十米高的浪, 一瞬间将他们吞噬,让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幸而他并没抓空,最后一刻, 分明是握住了她细瘦的手腕。    过了不知道多久,奚清楷睁开了眼,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边同时传来好几个人的声音。    “醒了醒了——!”    “奚总……睁……睁眼了?!”    陆若禹快二十多个个小时没合眼, 正昏昏欲睡着,听到有人说话整个人就弹了起来,和奚清楷的个人医生一起到了床边, 但没有贸贸然下手检查,因为奚清楷看上去竟比平时还要清醒锋利一些。    男人推开被子, 手指摁了摁太阳穴,扫了一圈室内,主色调是极简的黑白,深色的天鹅绒窗帘拉得密不透风,看装潢不是医院的单人VIP病房,但是哪他也懒得追究了,下床的同时问了一句:“我睡了多久?”    “一天半多,现在下午六点了。”    陆若禹和主治医生交换了个眼神,之前怀疑是他在吃的药不对,但是怎么做检查都没发现问题,可人就是醒不过来,把周围的人吓得不轻。    可奚清楷看起来就像真的只是缺乏休息一样。    他从衣柜里抽了件衬衫,边系扣子边淡淡问道:“耒沙在哪?”    奚清楷抬手随意取下一件黑色风衣,挂在臂弯,大踏步往门外走去,甩下一句:“定位找出来。”    有手下想拦他,但看这幅山雨欲来的样子,实在没有这个胆子。    只能用求救的眼神示意两位医生,令人失望的是,一个飞快拿过自己的外套收好仪器彬彬有礼告辞走人,一个抬起表看了看无辜眨着眼说哎太晚了该走了回家睡觉。    这个世界恐怕没有真情在了。    绝望。    * * *    耒沙十七岁后第一次去了缅甸,在金三角区域一待五年,国籍也换了。    跟奚清楷走了两条不同的路,依然风生水起。    如果没有出意外的话。    儿女情长是文艺作品里常见的小事,世道风云多变幻,他天生爱险境刺激,到头来却跌入了情字线头,装作满不在乎的要抽身离开,命运都要捉住他索要砝码。    奚清楷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    为了他去做线人,一举一动都可能被上头尽收眼底,背后的损失不是可以轻易计算的。    而对“信”这个字,他的态度一向凉薄。    奚清楷骨子里天生不信人。    倒也没有什么怕的,财富散尽也好家破人亡也罢,说到底就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奚清楷连原生家庭都忍了十年,死亡或者失去并不是难捱的酷刑。    但该做的事依然要做,摄像头三百六十度日夜工作,从家中到车里。    所以耒沙在被他叫到住宅书房,听到奚清楷问:“你找虞安说了什么?”    背后的落地灯将人的影子投在地面上,细长宁静,耒沙不自觉地盯着看,心里门清,耸了下肩:“就是你听到的那些。    除了两年前,我只找过她一次。”    奚清楷一下就笑了。    声音淡若无痕,这样吗。    她说话时声调懒懒,挑着眉看向耒沙,说得四两拨千斤,语速飞快,几乎听不出情绪。    —— 我还想给自己一点面子,把记忆里那个人留住,当他是真的存在过,也不枉费我认真过。    ——他当过顾凯,但他不是,也不会是。    奚清楷的缄默敲得耒沙心里七上八下,有种横竖活不过今晚的苍凉感,于是一咬牙心一横,大步走到书桌跟前,低头看着他:“瞒着你这事,我的不是,我认;这次也是我找的她。    但我不是为了别的,那姑娘不错,是真的不错。    我说句心里话……哥,没有你,她找的人也差不了。    但如果因为跟她在一起,你有了什么差池……”    耒沙顿住了话头,不小心撞到了奚清楷眼里。    他上次见到这个眼神,是三年前。    耒沙被人背叛,走投无路,又得罪过道上出了名杀人不眨眼的谢三,东南亚局势混乱,他往泰国逃的路上被人绑起来丢到大船上,有人点了名掏钱要看人“沉水”,笑呵呵地在船头晒太阳。    要看所谓表演的大佬付了钱,美钞装足箱子,晒在阳光下。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从顶上悄然无声翻下来,那缅甸商人身边血雾四溅,他脸色苍白地拔枪就要回击过去,却被一发打在手腕上。    奚清楷边朝那人走去,边用牙慢条斯理解开带伤右手的绷带。    “我弟弟的命……”    “只有我能动。”    奚清楷唇角懒然上挑,骨节修长的手卡着对方的脖颈,白皙的手背青筋暴起,栏杆之下是层层破开的海浪,甲板后站的全是奚清楷的人。    他待了那么些年,竟从不曾知道兄长深浅。    连谢三那边都说的清楚——看在奚清楷的面上,望好自为之。    耒沙那天天后知道,有人凶起来,真是会让人觉得,他还是继续戴面具一辈子好了。    收回思绪,耒沙没再多说,径直跪了下去。    这晚林序找自家总裁找不到,被迫找到李叔这里,却被挡了一挡,原因是……家事。    到了后半夜,后背皮开肉绽到已没什么知觉的耒沙咬牙没倒下去,听到奚清楷说。    “她没有我也可以,但我不行。”    那是他最后的自留地。    生死来去脏净不辨的前半生里,一笔一画,恐怕连个人字都写不好。    到底是,上苍待他不薄,截一段她的时光送来与他交错。    ——我不骗你了,你回来好不好。    这十一个字,被发现后他缠着虞安说了许多许多遍,心中记挂着要和她做的事,清单拉出来与寿命齐长。    最后,却是他亲手将新刃插|在她旧伤之上。    废墟尘土一样的现状,让奚清楷头一次有种踩在悬崖边上的感觉。    * * *    虞安爬起来是早上十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非常自觉完美地错过了上班时间。    原本也是项目结束会有多一天的假期,虽然没结束,她现在这个尴尬的状态去公司也是自讨没趣。    她从被窝里把自己的头拔|出来,一脸郁结的踢拉着拖鞋走到一直响铃声的门口。    刚一开门,一个无尾熊就挂在脚边,死死抱着她,巴巴眨着黑白分明的眼,圆圆的脸型开始褪去了青涩,显露出少许少女的俏丽来:“姐,我……挺……喜欢祝亦的……人……还,不……不错……”    虞安陷入一种满头黑人问号的状态。    首先哈这人应该在学校里背单词复习三角函数,为什么跑这里来了??    其次,这瓜娃子在说什么鬼??    虞安觉得日子就像有惯性似的,头开的好,这一天也就容易完美。    要是一早上就混乱,那这天基本也就废了。    倒不是真会把事事都搞砸,但心理状态差不离就是那样了。    比如说今天,把虞孟清塞回学校,她出来吃了个刨冰,绕到江边桥上看了看景,帽子的链子连着脸一起遮了大半,只露出一双眼睛……就这样,虞安都有种被人盯着的错觉。    她不下五次,冷不丁一个猛回头,警惕机敏——除了工作日仍然拥挤的人头攒动,什么都没有。    虞安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套头毛衣,红色的绒线帽,像她那玩偶毛绒兔的大型翻版。    人山人海里,她恐怕是最无能的一只兔子了。    虞安兴趣缺缺地逛入地下广场,超市人比其他地方少很多,这家Ole的酒架整整三排。    她病没好利索,没钱没胆,也就转两圈过个眼瘾。    葡萄酒和香槟安静躺在架子上,虞安走完冷冷清清的第一排,拐到第二排。    这里倒是有人在挑酒,就是手相当不稳,有一瓶眼瞅着摇摇欲坠,很快就要滚落下来。    她恰好走到跟前,也赶了个巧,看准后手飞快一捞,稳稳地握在了手心。    很迅速。    虞安正欲说话,沿着修身黑色西裤一路看上去,对方也微微倾身,静然望过来。    我回头再望某年,像失色照片,乍现眼前。    虞安想到这句歌词,冥冥之中与偶像的感情对接了短短一瞬,竟有些莫名的欣慰。    也许,是因为失色两字。    “奚总,您大白天的不去工作,来这做什么?”    虞安半讽地轻笑,抬手把酒瓶要放回原地,实则有些忐忑。    她脑海里有印象,前天好像去了一趟和奚清楷有关的地方。    但做了什么,实在是记不清了。    虞安能感觉到他在看她,可悲的是她掂脚也好蹦了两下也罢……都无法把它分门别类的放回原位。    直到男人接过,轻松地将它搁置在该待的位置里,又转头看她,垂眸不着痕迹地避开目光,笑了笑:“讨债啊。”    他视线自然而然落在虞安右脚散开的鞋带上,那一秒不是不感谢的,奚清楷单腿跪下去,借动作掩饰住心情,但男人随便蹲在那里都是一道清贵风景,引得路人频频回首。    虞安心情复杂,怀疑他被魂穿了。    奚清楷把她鞋带仔细绑好,紧了紧,复又直起身来。    虞安发现自己真是有点贱,她没有面对被魂穿的经验,吓得往后倒退了两步,手不自然地蜷在胸前握成拳头。    他就那么看着她,薄淡宁静,眼底有很重的复杂底色,那个眼神让她……忽然有了逃跑的冲动。    但虞安已经是成年人了,不会做那么蠢的事。    所以她只是倒着走,脚底抹油地化作竞走队员,掀一阵小风后跑了。    负一楼到一楼是扶手电梯,她最欣赏的电梯,能将自主权握在手里的电梯! 蹬蹬蹬跑上去后,虞安站在玻璃门前傻眼了。    下雨了。    雨幕漫天漫地的倾倒,白云乌云分享一半天空,天幕下奔跑的人像可以剪作电影片头的慢动作。    可踏着四溅的雨水,笑起来的瞬间,其实转瞬即逝。    奚清楷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站着。    他没有看她,抬眸和虞安看着同一片天空。    站定前,他们肩处的衣物摩擦,起了刹那静电。    奚清楷花了很久,也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我很想你”四个字折叠藏起来。    从兜里摸出一块四四方方满刻外文的黑板,问她:“吃巧克力吗?”    在临安的时候,她即使开着小店,也是不可能舍得随便拿东西吃的。    喜欢吃东西,看到网上的巧克力盘点,曾遗憾地感慨说这个好贵,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有没有放金粒粒!    虞安左手已经攥成拳又松开两次,才平静地点头,掰了一块正方形,含在嘴里,几秒后,垂首,抬手把头发捋到耳后,唇角微扬,眼底复杂:“好苦。”    没有碎金子。    美化过往幻想的,都是自己。    奚清楷没动,盯着缺了一块的长方形,轻勾着唇笑了,眼里似蒙了雾,看不分明。    他抽出一支雪茄龙,单手点燃,掌心仍握着巧克力。    “年会你没去,抽奖了。”    他看着远处,虞安看雨,开始切切期盼它变小。    听见这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心底哼笑了声,这简直是废话,她烧成sb还从被窝里被拖过去批斗。    这事没解决完,她不想提,答也没答一声。    “但估计就算你抽了也抽不中,你运气不太好。”    奚清楷眸低垂了一瞬,从西裤兜里掏出一张很皱的票来,递给她:“所以黑箱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理所当然。    虞安觉得有点眼熟,下意识接过来看。    那是张邮轮船票,不仅皱了,而且已经很有了些年月,泛黄的有些字迹已辨认不清。    只有“澳门””两个字隐约可见。    虞安飞快翻到反面看,在右下角看到一小行红色字迹。    是中学生最爱写的那类行书,有些龙飞凤舞的混乱,透着主人的心境。    写的是——秋天很不好,你不必在场。    那是她在船舱里写的。    风浪摇晃,天气不好。    十六岁那年,像父母一样,得到了一张抽到的邮轮之行。    ……其实不是虞安抽到的。    在店里为一个客人守住了不慎落下的钱和证件,对方回来感谢时,不小心将身上的这张票再度留在杂货店。    第二次,虞安起了心思,不想还回去。    占着那张票时,她想的是,听说自杀会下地狱,那就让她下,天堂留给那位顾客。    而人间……人间太累了。    手腕割下足够深的伤口,趁着人最少的时候,凌晨时分,她挣扎着想爬上栏杆。    直到,耳边有淡冷声音在说,要死不爬高点跳的远点,掉在这里会被搅到发动机里,打成肉酱不关别人的事,但你影响航行。    虞安是个社会责任感包袱有点重的小孩,刚爬下来,就有来吹风的游客发现她滴滴答答落血的手腕,尽管没大碍,但看着很瘆人,很快被呼啦围上的热心群众架回了船舱,众人包扎好她伤口又劝她一路,直到返程。    那个声音的主人却始终没再见到过。    那年奚清楷二十三岁,激流中勉强竖稳脚跟,狠绝不怕死,出名的眼光准。    但每天问题都很多,山一样的,前方雾浓路险。    这个插曲很快就忘记了,但着了魔一样,她跳下来时滚到脚边的船票,他捡了起来。    这样的一场狭路相逢。    奚清楷手指间的烟雾遮了一刹他眼眸,黑如漆墨,声线微哑而沉:“这是我给自己的抽的奖。”    顿了几秒,他说。    “谢谢。”    雨雾的声响稀稀落落,落在耳里,自在逍遥的任性。    虞安听见他又说,谢谢你活着。    男人侧过头看她,笑了笑。    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褪去所有伪装,像等了万古长夜后的第一缕光。    乌云缝隙里的光适时透过来,照在他眉目唇角上,好看得夺人呼吸。    虞安紧紧攥着那张票,动弹不得。    她都快忘记了。    刻意叫自己忘记的过往,连手腕处的痕迹都淡得不仔细看再看不出来。    原来第一次他满身血污地躺在那里,并不是初遇。    而是重逢。    虞安嗓子有些干,下意识回了句:“不用谢。”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千言万语在心底!这章手机码的,红包等我明天上电脑发!长评短评都好 看哭了|-| 我是个俗人 很开心被你们喜欢。    看留言是我每天最期待的时刻啦!!! 祝平安快乐,比个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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