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浑身大汗淋漓地坐在那里, 目光凌厉而冷漠。 及至转向自己,才慢慢放松下来, 柔和了几分。 地上是药碗碎裂后的瓷片,汤药洒了满地, 看着狼狈至极。 宋语亭看看地上,又看看他。 最后无奈问道:“为什么不喝药, 你生病了。” “我没生病, 不用喝药。”何景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睡一觉就好了,是庸医瞎说的。” 宋语亭就看着他睁眼说瞎话,什么话都没说, 眼神里全是不赞同。 何景明沉默了一瞬,神情无辜:“药洒了。” 喝不了了。 “还有吗?”宋语亭看向一边的小丫鬟。 丫鬟点头:“有的,还有一碗。” “倒出来, 给何世子。” 宋语亭看着何景明,问他:“你喝吗?” 何景明咬牙:“喝。” 宋语亭这才嫣然一笑,温声道:“这样才乖。” 生病了的何将军,就像是个孩子。 柔软无害, 还爱闹脾气, 宋语亭看着他,心就柔软下来了。 何景明看着那碗褐色的汤药,轻轻叹口气, 若是姨母看到自己这么听哈, 恐怕要高兴地烧香, 感谢列祖列宗保佑。 他自己也清楚自己有多淘气。 打小到大,没有一次吃药是听话的,那时候就连舅舅哄着都没用。 说不吃,就一口也不吃,嘴都不张开。 可是结果也都挺惨的,每次都是舅舅找人硬掰开嘴给他灌下去,不喝就灌。 辛辛苦苦活了十几年,长大后就再也不敢生病了,没想到今天,居然会主动去喝药。 何景明感慨半天,就是不肯动手。 宋语亭无奈道:“你等药凉了,就更苦了,还不如趁热喝掉。” 何景明嘴硬:“我不是怕苦。” 宋语亭一双大眼睛直直看着他,里面装满了不相信。 何景明看着,数次想端起来喝下去,可就是下不去手。 宋语亭无奈叹口气,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乖,喝了好不好。” 那语气,活脱脱一个哄儿子的母亲。 何景明闭上眼睛,咬牙给自己灌到嘴里。 苦涩难闻的味道充满口腔,让人甚至想吐出来。 可是在他咽下去的那一刻,嘴里多出一丝甜滋滋的味道。 何景明睁开眼,看见宋语亭笑盈盈地站在自己跟前,问道:“甜不甜?” “甜。”何景明哑声道。 嘴里是颗糖。 宋语亭笑道:“这是我最喜欢的松子糖,只要吃一颗,再苦的味道都变甜了。” 何景明道:“这也是我最喜欢的糖。” 因为是亭亭亲手塞进嘴里的。 他不舍得拿牙齿咬碎,只拿舌头慢慢勾勒着。 眼睛里难得透出几分满足的滋味来。 宋语亭跟着笑弯了眼睛。 老太太站在后面看着这一幕,转身走了。 都这样了,语亭还嘴硬说不知道。 她若是不喜欢何世子,便将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一写。 宋语亭笑道:“你若是乖乖吃药,以后每次我都给你一颗糖吃,不然就没有。” 何景明眼里也荡漾出浅浅的笑意,没忍住调笑道;“你亲手喂我么?不是你喂的,我可不吃。” 不是亭亭喂的,再甜的糖也没有滋味了。 宋语亭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不理你了,一点都不庄重。” 何景明但笑不语。 他在外人面前,一向是庄重地过分的。 天底下的人提起何世子,不都是高傲清冷的吗? 可是淑媛说,追女孩子的时候,再端着架子,只能把人吓跑。 他也的的确确感受到了。 在北疆那会儿,她一点都不喜欢自己,第一次见面就跟炸了毛的小刺猬一样。 可是现在多温柔,还会给自己糖吃。 淑媛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宋语亭看着他的笑容,低声咕哝了一声什么。 何景明听的一清二楚,笑意更深一层。 她说:“真是不要脸。” 多像是打情骂俏。 嬷嬷看着这情形,无奈替自家小姐解围:“将军醒了,可饿了?老奴去准备些吃的。” 何景明顿觉饥肠辘辘,却皱眉问道:“什么时辰了?” “申时了。”宋语亭道。 “不用准备了,我该回去了,嬷嬷我的衣服好了吗?” 他掀开被子下床,心里有些不乐意。 和亭亭在一起多开心,可是还要回宫参加宫宴,若是不去,舅舅又要说什么。 宋语亭按住他的肩膀:“大夫说你不能见风,不能移动。” 何景明道:“什么意思?我不能走了吗?” 宋语亭点头。 她也很惆怅啊,这可是她的闺房,却要留个男人过夜。 目测,这个男人还不止要过一夜。 何景明眉眼一松,“那就劳烦找个人去长公主府给我送信,今晚宫中饮宴,我要先说一声。” 他简直想眉开眼笑了。 生病也太值得了。 不能动不能见风,就意味着他要在宋语亭屋里住到好起来。 风寒虽然是小病,可若是好起来也没那么容易,怎么着也得个三五七八天。 病了这个理由,舅舅总不好说什么。 要是这样了都不肯放过他,那么就是时候吵一架了。 这样的人,不是疼爱他的亲舅舅。 宋语亭道:“我这就派人过去。” “拿纸笔过来,我给姨母写封信。” 若是口信,长公主警惕惯了,未必会相信。 宋语亭自让人去取了纸笔来,看着他下手写了千百字的信。 他的字刚硬大气,有军旅之人的风骨,可有带着几分洒脱之意。 宋语亭悄悄看了眼,看着他的眼神,就有点不一样了。 她见过的人里面,能写一手好字的,唯有爹爹罢了,可是何景明的字,比爹爹的还好看几分。 倒是有几分文采绝伦的惊艳之感。 何景明感受到她的目光,抬眼道:“怎么了?” “你的字真好看。”宋语亭不吝惜自己的夸奖,真正优秀的人,值得被夸赞,“比我的好看,比我爹爹的都好看。” 何景明莞尔一笑,被他夸的心里高兴,可还是谦虚道:“这不一样,我师从名家,当然比别人好上几分。” 他的先生是当世大儒,幼年时,手把手教他写字。 宋家现今虽是不凡,可真正请到的先生,亦不过是普通文人。 宋将军天资已是非凡,只可惜没他生来的条件好。 宋语亭很羡慕,当世大儒啊,也不知道是哪位?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何景明,问他:“是哪位先生?” “薛徽薛先生。” 宋语亭愣了愣。 薛徽的名头,她在北疆也是有所耳闻的。 先帝在时,他曾主持修撰了盖世著作历朝法典,一介儒生,改变了本朝律法。 之后他便辞官归隐。可归隐之时,亦未闲着,花费数年时间,著作女子风俗考证,力证高祖皇后所行的正确所在。 宋语亭心想,京城民风比北疆开放,看来这位先生功不可没。 只是没想到,早就归隐的人,竟然是何景明的先生。 何景明笑道:“老师非我一人之师,是舅舅请来教导我和几位皇子的。” 只是格外看重他罢了。 何景明想,可能不是因为他天资出众,而是由于他和帝位无关,不必学习那些权术之事。 长大后再回想,便觉得,先生不愧是先生,称得起大儒名号。 太子地位固若金汤,那时候所有的先生都是巴结太子的,他和太子关系好,也得到了照拂,可别的皇子,却都是被忽视的。 唯有薛徽,除却对自己另眼相看,他对所有的皇子,皆一视同仁。 不论是尊贵的太子,还是宫女所出的八皇子。 宋语亭若有所思。 何景明将信装起来递给她,什么话都没说,只看着人家。 宋语亭心领神会,接过去出了门。 她从北疆回来,没有带护卫的人,可是小厮还是带足了,这些人都很可靠,她让嬷嬷交给小厮去送信。 再回来屋内,何景明没有睡,坐在火炉边,盯着里面旺旺的炉火看。 “你该休息的,生病的人,要多多睡觉才能好。” “刚才睡太多了,一时睡不着。”何景明的脸色被火光映的亮亮的。 他想了想,看着宋语亭坐在对面,“要不然你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 宋语亭眨眨眼:“小时候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她自己现在还能想起来的,大多数都是些糗事,完全不想说。 何景明失笑:“那我说,你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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