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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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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春三月, 袁文斌奉旨回京,白芷等人十里相送,最终众人在府城以东的瑶平县在分别。    离别之前,牧归崖取了当地浊酒,亲自敬他。    “袁大人, 相逢即是有缘,你我虽相交不深,然我知你是谦谦君子, 一是天下少有的好官, 这一碗我敬你!”    说完便举起酒碗, 一饮而尽。    袁文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侯爷,君子之交贵在交心,你乃是坦荡君子,他日若有再见之时, 望你我能坦诚以待,我必扫榻相迎。”    说完也学着他的样子,喝光碗中酒水。    牧归崖笑了笑, 冲他拱拱手,什么都没解释。    袁文斌知道牧归崖和白芷对自己有所隐瞒,却也明白他们的苦衷,所以既没有戳破, 也没有一定要求他们说实话。    牧归崖和白芷也都知道瞒不过他, 却也未曾使他难做……    君子之交, 并非不愿以诚相待,而且造化弄人,逼得他们不得不遮遮掩掩。    回到京城之后,袁文斌先在城郊驿馆静候一日,次日一早才得宣召进宫面圣。    一身常服的圣人亲自上前将他扶起,打量他明显消瘦黝黑的面庞,和气道:“爱卿一去将近半年,着实辛苦了。”    袁文斌忙道:“为君分忧,乃是臣子本分,不敢称苦。”    圣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让人赐座,“朕早就听闻西望府与别处大不相同,爱卿此去数月有余,可瞧见了?说与朕听听!”    袁文斌道了一声遵命,略一思索,果然细细的说了起来。    这一说就从午时刚过说到了天色微黑,袁文斌中间喝了不知多少杯茶,圣人也是坐下又站起来站起来又坐下,不知换了多少个姿势,可始终没有叫停的意思。    他听得十分认真,时不时打断一下,根据听到的和之前奏折上看到的向袁文斌发问,显然今日的君臣对话并非他一时心血来潮。    一直到大太监接连催了两次晚膳,圣人这才意犹未尽的歇住,又留下袁文斌与他同桌用膳。    陪圣人用膳哪里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他老人家发问了,袁文斌就得一五一十的说,所以其实这顿饭吃的一点都不舒坦,可这份荣耀确是无数人求而不得的。    到了月上梢头,圣人竟然还不放袁文斌回去,又叫人上了香片,君臣两个对坐吃茶。    他沉默半晌,这才似乎是漫不经心的问道:“牧归崖此人,爱卿以为如何?”    袁文斌隐晦的瞧了皇帝一眼,心头瞬间转过千万个心思,却依旧面不改色道:“请陛下恕臣无罪。”    圣人就笑了,摆摆手,“准。”    袁文斌微微松了口气的样子,这才放心大胆地说道:“恕臣斗胆,臣以为,那牧归崖年纪太轻,玩心甚重,难当大任,如今战事已平,陛下不若另调一位稳重的文臣过去坐阵。”    “你呀你,”圣人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若换作旁人说这句话,这必然早恼了,可唯独说这话的是你,朕反而放心。”    “臣听说,自从公孙景公孙大人去了之后,牧归崖就大肆放权,只游离于军营和郡主府之间,不问政事……便是臣过去的这些日子里,若有事也不得不派人,甚至亲自追到他跟前,饶是如此,还时常被拒,懈怠如斯!这样尸位素餐的人,断不可当大任!”    圣人笑而不语,静静的听着他打小报告。    袁文斌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是梗着脖子行礼,“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圣人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你我君臣相识也有30年之久,你这自高自大的臭脾气,终究是改不了的。你到底是文臣,却不好对武将一概而论。如今边关瞧着安定了,无妨了,可实际上依旧暗流汹涌,虎视眈眈的人多着呢!”    “远的不说,单说这回沙匪的事,若非发现的早,指不定就酿成大祸!可知边防之重!”    “年轻人嘛,气盛些总是难免的,朕倒怪喜欢他们身上的那股劲儿。牧归崖也不过20出头的毛头小子,玩心重……不误了正事也就罢了。可爱卿所言换人却是万万不可的。”    “文臣虽好,却没有武将的威慑力,笔杆子再厉害也抵挡不了刀枪,西望府需要一位让敌人狠狠吃过苦头的悍将震慑!”    “牧归崖年轻又有威望,那白家女郎也非等闲之辈,有他们两个在那里,敌国就不敢轻举妄动,便是耗,也能把旁人耗死了!可你若换个文官上去试试,朕就先给你打了保票,不出半年,战火必起!”    听了这些话,袁文斌半晌不语,良久才有些闷闷的拱手行礼道:“既然是陛下说的,必然是对的。”    见他服软,圣人心情很好的笑了一阵子,又另起话题:    “不说这个了,年前公孙景上折子,说今年要送几名考生科举,希望朕准了西望府的县试等,你给朕说说,那西望府真能送出考生来?”    包括西望府在内的四座边关重镇才刚从战火之中涅盘重生不久,但凡能叫百姓吃饱穿暖就已十分不易,可这会儿他们竟然还想参加科举考试!着实匪夷所思。    袁文斌点点头道:“此事当真。微臣所在那段时间也时常去西关书院巡看,里头不光有寻常参加科举考试的学生们,还有许多其他科目的,比如说医科、木工等。甚至其中女学生们的成绩果然不比男生差。”    圣人点点头,沉思片刻,示意他继续说。    “西望府条件虽艰苦,可不管是知府大人还是候爷郡主都十分注重读书,学生们也颇刻苦。加上其中有几人本就曾数次参加过科举,如今传出这话来倒也不奇怪。”    科举考试十分繁琐而艰难,需要从底层的一一考起。县试,府试,院试,这三门考试过了之后才能有秀才功名,成绩格外优异者还能被推荐到府学、州学、县学等高等学府读书。    不过对西望府而言,包括辖下十几个州县在内的全府城上下,恐怕如今就只有西关书院一座正经公学……    有了秀才功名之后才能去户籍所在省城参加秋闱,过了这乡试之后,便是举人。    虽然只和秀才之间差了一到考试,但两者之间的地位便是天悬地别。    秀才只能免除包括自己在内的两人的税,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因此有许多秀才假如不能考中举人,又没有稳定的谋生手段……不乏终身潦倒者。    可举人就大大不同了!    因为举人,可以直接做官!    只有成为了举人,才有可能去京城参加3年一次的会试,实现真正的鲤跃龙门。    西望府虽然只是府,可因为地理位置和政治意义非常特殊,同北延等四府直辖中央,属于省一级府城,拥有自己的乡试权。    所以公孙景才这般着急。    因为如果他不赶紧把县试的申请批下来,后头一系列就都没法子展开。    圣人想了一回,立刻叫袁文斌拟了一道旨,准了公孙景的请求。    袁文斌不是实际的提醒说:“陛下,如今四府初开科举,学子稀缺,,考取总比其他地区容易一些,还需提防有人浑水摸鱼才是。”    科举总体是十分公平的,可总有那么些地方占据天时地利,政通人和生活富庶,如此一来百姓安居乐业,自然就有更大的时间精力去读书,做学问自然要比那些在温饱之中挣扎的穷苦地方的学子容易一些。    如此岁岁月月年年积累下来,差距渐渐拉大,往往有某些地区一年就有许多学子中举,可有的地区确多少年不出一位!    面对此种情况,饶是圣人有心倡导公平,也不得不多花心思,起码要在大面上看起来没有大的差别,免得让某些地方的学子直接丧失了斗志。    而照如今西边四府的情况,即便他们全力以赴,也必然难逃成绩惨淡的结局,末说与其他地方享有同样的名额,恐怕就连三成都用不完。    在这样的背景下,难免没有人钻空子,从竞争激烈的省份跑去那边应考……    “你说的对!”圣人点了点,又叫他另起了一道圣旨,分别往四座府城内派了一名官员,明为指导,实为监督。    等袁文斌走了之后,圣人却又下了另一道旨意:    赏牧归崖、白芷各白银千两,白玉如意一对,绫罗绸缎珠玉首饰各若干。    说完这道旨意之后,圣人突然问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太监:“你是不是觉得朕的心思十分矛盾?”    那太监便如他肚子里的蛔虫,也不正面回答,只是弯腰赔笑:“陛下,英明神武处事果决,奴才不过一个阉人,哪里懂得这样的大事?快莫拿老奴取笑了。”    圣人自然知道他不敢回答,原本就没指望着听到什么,当即指着他需要骂一句“老滑头”。    军权何其重要,何其敏感,如果不是实在没得选,他自然是都想抓在自己手里的!    西望府辖下禁军五万有余,厢军近两万,还有其他一些流民等不在编者约么1万……    这样一支不管谁看来都极具威胁的力量远在天边,自成一方,开封鞭长莫及,不管派谁前去镇守都是一场豪赌。    假如掌权的将领真有异心,拥兵自重割据一方,而如今天下初定,元气未平,也是不敢轻易开战的!    当年宫宴之乱,血流成河,其凄惨景象至今仍在眼前挥之不去。    虽说后来卢、牧二将里应外合与众人联手平叛,可细细想来,其中仍有古怪!    时至今日,仍有一些风言风语从各个角落传出来,说当时牧清寒甚有不臣之心!    所以圣人忌惮!    所以他才在听袁文斌抱怨以后反而高兴。    因为牧归崖越是不贪恋权势,越在自己的领域里安分守己,圣人就越安心。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圣人真的如外界猜那样的信任袁文斌吗?    又或者说袁文斌说出来的话,是否就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素来以耿直闻名,绝不肯轻易谄媚,从不偏袒任何人,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而同样的,他也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就那样诋毁另一个人。    牧归崖真的如他所言,那般的不堪吗?还是这只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和冠军侯、忠义郡主,西望府知府公孙景之间究竟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无人知晓。    所以圣人不得不防,不得不怀疑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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