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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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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瞧,皇帝陛下如何安排他这两位心腹之人了。    而让谢国公怀疑有恋栈之意的孟刘二人,委实是,早已经打包好行礼,辞官的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出,就等着陛下允准后,他们赶紧带着行礼回朝哪!因为,如今江南武将,皆恨此二人入骨,这俩人就担心,什么时候叫人翻进府里,一刀给宰了!    孔谢二人一退,陈柒宝自然也不会保孟刘二人,不过,也没有直接免他们的官,还是令他们先回朝说一说情况的。故,接到朝廷旨意,二人简直一刻都不想在江南多呆,立刻起程回京。    时下,人由南往北,或是由北往南,多是走水路。    二人还约好,一道回京,闽地刘总督到杭城来一并坐船回京。别个官员离任,除非是罪官,不然,必有当地官员士绅相送的,这俩人,好,这俩人也有许多官员士绅百姓相送,只是,多是目光不善。    俩人都担心,他俩船都没上,便给人直接推水里淹死。    更有卓将军,倘不是徐将军死拉住他,估计就得上前快意恩仇一回!    好在,两位总督到底是正二品大员,身边随扈亦是不少。因着这剑拔弩张的气势,随扈们亦极为小心的拱卫着二人上船。卓徐等将领因是官身,自然要克制,百姓们却不这样想。见着此二人,不少百姓直接臭骂出声,还有人直接挎着一篮子臭鸡蛋来的,直接就往二人所在位置砸去,当然,除了臭鸡蛋,还有石头啊、砖头啊一类东西,饶是随扈再多,这些随扈眼下也顾不得去镇压百姓,连忙护着大人不要被砸到,结果,自己给砸个臭气熏天,总之,一行人狼狈不堪的上了船,速速启程,离开岸边百米,犹能听到岸边百姓叫骂之声。    待到金陵,方令二位总督大人心下略好受些个。    因为,淮扬总督郑大人亲自过来探望好友。郑总督倒是说,“哎,章总督之事,委实令人惋惜。只是,此事虽则你们的奏章是个引子,到底是章总督性子太烈,这件事,说清楚便好,焉至于就怒而自尽呢。”    孟总督叹道,“我都宁可是自己死了,也不想章总督出事。”    刘总督亦道,“郑兄给我们评评理,下头人有喊冤,我们不得去查么,的确是查有此事。人家原本好好的富庶人家,就是叫他挤兑的,好好良田百顷、家财万贯,如今一无所有、家败人亡。我既知此事,难道能不上表朝廷?”    孟总督沉默半晌,对郑总督道,“就是我的奏章,我也敢说,句句实情。章总督在浙闽,确有盘剥百姓之举。”    郑总督与他二人道,“你们回京,还是要与陛下好生说一说,陛下最是通情理不过。”觉着自己这二位好友委实运道不佳。二人道,“孔谢二位国公皆致仕,我们也不能不要这脸皮,哎,辞官回乡也好,安心做学问,反是干净。”    三人说着话,就见有管事来禀,说是穆大人来访。    郑总督问,“穆大人可是有事?”    管事道,“穆大人说,要当面与大人讲。”    孟刘二人道,“既郑兄有事,我们便先告辞了。”    郑总督道,“无妨,是穆姑娘,你们先前不是还说,这般奇女子,只恨不得一见么。”因穆姑娘当日率大军苦守金陵,自此,金陵城上下,提及她,便不以姑娘相称,而是极客气的称一声穆大人。    孟刘二人哪里还有见奇女子的心,不过,郑总督已令管事请了穆容进来。穆容一袭青袍,腰间束黑带,发戴银冠,虽是男装打扮,却另有一番飒爽之意。她信步进来,对郑总督拱手一礼,郑总督笑,“穆姑娘过来,可是有事?”    “听闻浙闽两位总督大人到了金陵,我过来看看。”二人没有看奇女子的心,奇女子倒是特意过来看他们。    穆容这话说的平静,郑总督还说着,“穆姑娘就是这般客气。”与二人引荐,二人也都颌首致意,孟总督道,“姑娘之名惊天下,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你们知道我,这很好。”穆容道,“不过,你们可知我从哪里来?”    不待二人回答,穆容便道,“我把章总督的家眷护送回乡,刚回金陵,就听说,您二位大人到了金陵城。你们既认得我,那很好。”话毕,穆容每人两记耳光,直接将人抽翻在地。    郑总督惊叫出声,斥道,“穆姑娘怎可如此无理?”    “我无理?”穆容寒光四射的眼睛望向郑总督,冷声道,“总督大人可记得章总督率大军驰援金陵之恩?我一女子都不屑与这等小人,总督大人却与这等人有说有笑,有来有往,当真令人耻之!”    穆容声音如碎金裂玉,当下室内一派沉静,郑总督叹道,“哎,哎,他们也是有苦衷的,哎,你一姑娘家,不晓得这些事啊。”    穆容冷笑,“我一女子,自然不明你们这些朝中高官的想头?章总督过逝至今,不知总督大人可有着人去上一柱香,谴人问侯一句?”穆容问的郑总督面上极是尴尬,她冷冷道,“你们的嘴脸,真是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    ☆、年代    林靖与徒小三在两广, 原本, 两广离京城路遥,消息便不大灵通, 何况正是战区, 便更不灵通了。林靖刚与当地土族谈妥了一桩生意, 他们这里产好茶好果, 这些年,因着战事,虽则他们是占据了两广,可这些个东西却是不好往外销了。今年走运,遇着林靖, 林靖准备日行一善,帮一帮他们,同时也实行共赢。    于是, 两场战事下来,双方暂时和解。    当然,这些个事情, 朝廷是半点儿都不晓得了。    林靖正一面吃着木瓜,一面算着与这些土人做生意的收益, 就见侍从回禀,说是何先生到了。    林靖立刻放下手里的木瓜, 整衣起身,请何先生进来。林靖原以为只是章总督那里的形势不大好,结果, 见何先生腰间系一条白带子,林靖的脸色刷就变了。他几乎不能置信,连声道,“这怎么可能?”他们离开江南,不过三月。    何先生的脸色,比腰间的白带子也好不了多少,憔悴至极。林靖快步上前扶住何先生,伤感中又带了些悲愤,“先生先坐。”    何先生到底是已经章总督丧事,又自北到南这些日子,心境上倒较林靖更为平稳,只是,见到林靖,难免心下又是一酸,见林靖已猜到章总督之事,何先生道,“大人说,他不能与穆姑娘走,也不想与朝廷这些小人辩白清白,辜负了你的一片心。”    林靖递过一盏茶,轻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得先生与我说一说。”    何先生茶水未曾沾唇,只是接过,便放在了一畔,谈及此事,难免落泪,“大人刚到直隶,浙江总督、闽地总督便参奏大人于任上有侵占民财之事,朝中令大人上折自辩,大人委实不堪其辱。”    这话,在情理上没有半点问题。但是,林靖这种在官场中的浸淫老手自然明白问题所在。果然,林靖一听这话,登时大怒,“欺人太甚!”    “总督大人刚从江南离开,他们便敢这样直接参奏,朝廷竟无半点回护,还令大人自辩!”林靖怒道,“大人就当把当年江南的账本子摔到朝廷脸上去!那么些军费开支,朝廷给了多少!既是军费自酬,现下又就侵占民财,难不成,朝廷不给,那些个军费能从天上掉下来!”    何先生低声道,“终是朝廷全无回护之心,方令大人寒心。”    林靖起身踱了两圈,道,“大人就是太重名声。管他什么名声,先活下来,方有来日啊。”    何先生一叹,心下未尝不作此想。只是,何先生道,“大人功高,不论陛下还是朝廷都颇多忌惮,若是别个事,大人能忍,事关大人名声,焉何忍得?”    章总督死都死了,如今再说什么,都已无用。林靖道,“我就是觉着,太可惜了。”又问过章总督身后事,知道章家人都回了鲁地。林靖道,“也好。只是二郎四郎这里,不知大人是个什么安排?”    何先生将一个红木匣子递给林靖,林靖打开来,见最上面的是章总督的一封信,信写得不长,林靖便取出看了。    信中开头的称呼是:    林小友,李小友:    这几年能与二位小友共事,乃我之幸事。今日我之抉择,在二位小友看来,或者懦弱,或者惋惜。宦海沉浮多年,我已无昔日凌云之志,江南之战,乃平生傲事。我之身后,章家当得平安。二郎四郎,切不必回乡,惟愿他们追随二位小友身畔,为这乱世,尽一份心力。    有些东西,二位小友当有用处,已托何先生代呈。    愿二位得展凌云志,不负八尺躯。    落款一个章字。    信虽不长,却极见情义。林靖看后,不由落下泪来。    林靖与何先生说着话,徒小三便回来了,闻知章大人之事,徒小三亦难免气愤,怒道,“这混账朝廷也太过不公!”当下令手下兵马人人披白,换了素服。    何先生嘴上不说,心下却是觉着,这二人果然是有情义之人,也不枉彼此交往这一场了。    何先生过来,主要还是送总督大人托付的东西。    林靖徒小三晚上看过,见一部分是当年林靖亲自送到杭城的当年弄死段钦差后得的书信,还有就是一百多万两的银票,据何先生说,一部分是当年林靖送到杭城去的,另一部分,则是当初浙闽库银,朝廷将章总督调到直隶,章总督这样的封疆大吏,自然也要做一番安排。如今都令何先生给林徒二人送来,此亦可见章总督为人之心胸,这些银子,并没有给家里以作家用,而是给了徒小三林靖,这是知道他们以后定有许多要用银子的地方。同时,亦有一些这些年与孔国公的书信往来,以及江南官场中官员的一些书信,都在这匣子里了。    徒小三沉声道,“总督大人这样的人品,竟不得善终!”    林靖道,“国之将亡啊,国之将亡。”    林靖没有再说章总督之事,他对徒小三道,“咱们要动一动了。”    待得第三日,何先生便想离去了。林靖道,“先生倘无他事,不妨在两广多留一段时日。我不会让章总督白死的。”    林靖于两广消息不大灵通,但,朝廷接到北靖关失守的消息时,关外乱匪已是登船往鲁地而来,至于乱匪何等形容,反正说什么的都有,说有关外匪类,还有乱匪所持长刀,较朝廷制式军刀更长,更锋利,且多有双手持刀之人,望其不似汉人,倒更似倭人。    何况,这些乱匪,既有关外来的,又有乘船的,那么乱匪是何身份,可想而知。    倭匪!    竟然是倭匪!    整个朝廷都震动了。    这个时候,北靖关失守,当调哪里的军队平叛倭乱。    江南徐纪二位将军麾下的兵,朝廷不能调,这一回倭匪是自关外海域而来,倘下回江南倭患再生呢。故,在两广平叛的江南军简直成了唯一选择。    于是,徒小三这里没多久就接到朝廷圣旨,令徒小三率兵往关外平倭匪之乱。    徒小三接旨后立刻整兵,林靖也私下与土人头领商议了一回以后的合作事宜。待到江南,难免与江南同僚们见了一回,大家说起章总督之事,皆是面露悲色。卓将军仰头一盏烈酒灌下,道,“说来,咱们这些大老爷们儿,都不及穆姑娘快意恩仇!那孟刘两个王八羔子到了金陵,叫穆姑娘知晓,穆姑娘一人一顿嘴巴,好不痛快!”    徐将军也说,“穆姑娘虽为女子,行事不逊我等男儿!”    纪将军亦道,“奇女子也。”    林靖道,“大家认识一场,虽则章大人一去,我等更应相互扶持,不然,咱们这些人,就要给人欺负死了。”    卓将军道,“这话自然是。”    徒小三道,“今我们要往北面儿去,这一去,不知何时回来。我与阿青最不放心的,就是诸位兄弟了。今在此畅饮,接理,不当说晦气话,只是,以后兄弟们倘有什么难处,只管打发人去关外,我们那里,纵是穷苦些,总有咱们兄弟的立足之地。”    纪将军上了年纪,一向稳重老成,他道,“大将军有这份儿心,我们定不能忘。北靖关那里,我听说冷的很,咱们这里的兵,都是江南兵。说真是,往两广去无妨,这要北上,大将军还需多做些准备,那北面儿的冷,就不是寻常人受得的。”    “我晓得,已令军需官采买棉衣。”徒小三不能在江南多留,大家饮了一日酒,第二日就此分离。    待到金陵,难免再见穆容穆秋亭兄妹一面。    穆容道,“我哥新招了许多兄弟入帮。”    林靖道,“你们兄妹都是高瞻远瞩之人,世道渐乱,能保住我们自身的,唯有自己手里的势力!”    徒小三道,“若有可能,再多招些人亦是好的。”    穆秋亭看向徒小三,“兄弟的意思是……”    徒小三斩钉截铁,“越多越好!”    穆秋亭面容一肃,“我明白了。”    徒小三等人到了金陵,郑总督没有不来一见的。难为这位大人还假惺惺的说了回章大人如何如何,徒小三着实受不了这等恶心东西,想着当初怎么救了这么个东西。不待郑总督絮叨完,徒小三道,“何先生此次前来,是有东西想交给总督大人。”    何先生将一个红木匣子递到郑总督面前,面无表情道,“章大人虽死,可淮扬大局,还需大人主持。这些东西,是章总督令我交给朝廷的,我无官无职,今便只有托给大人了!”    话毕,徒小三便起身道,“大人保重,我与何先生先告辞了。”    徒小三与林靖到关外后,自然很快“稳”定了关外局势,重新夺回了北靖关。只是,人手损失严重不说,倭匪仍是“时不时”的过来侵扰,令人烦不胜烦。    好在,能夺回北靖关,已是大功一件。    至于军功赏赐,朝廷依旧大方,只是,在兵械补给上,就有些拖沓了。何况,还有军饷军用,亦不大得力。后来,有朝廷秘旨,说眼下户部艰难,可令北靖军自行酬饷。    刚刚升任的北靖大将军徒小三接到朝廷这道秘旨就笑了,与林靖道,“当初章大人自行酬饷,落此下场,今朝廷又让咱们自行酬饷,倒是打得好主意。”    林靖道,“不必理这些个闲事,倒是水离过来了,这次,张夫人出力不小,她要的这批货,可是不能再拖了。”    徒小三点头,“不想,咱们在江南抗倭,倒是便宜了这位张夫人。”张夫人是新起来的倭匪大头领,其本人并不姓张,张乃夫姓。原本,张夫人的丈夫是有名的倭匪头领,但,在江南之战中,被江南军所杀。这位张夫人绝非凡人,丈夫一死,她接着扛起倭匪头领的大旗,继续在海上称霸一方。而且,江南之战中,多少倭匪势力就此烟消云散,张夫人却凭着其卓绝的手腕,收拢不少游兵散勇,如今势力,竟不逊其夫当年。况,多少倭匪已在江南葬送,故,今日张夫人,竟成倭匪大统领,听水离讲,便是倭国王室,待这位夫人亦是视为上宾,半点不敢轻慢。    水离凭借在倭国的人脉,且同为汉人,与这位夫人有些交情,这次关外之乱,便是请了张夫人助一臂之力。张夫人治下,并不似以往那些个倭匪,喜欢上岸烧杀抢掠,张夫人则偏向于与岸上进行贸易合作,而合作对象,自然是关外军这样的一方霸主最好。    想到张夫人,林靖不禁道,“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原本,阿容姐已是难得的女中豪杰,如今看来,张夫人亦是不逊于阿容姐的。”    徒小三亦道,“谁说不是。”    转眼便是新年到。    这年新年,是下一个和平年代到来前的最后一个和平的新年了。    只是,诸多时候,大家并没有这样的认知。    陈柒宝因为郑总督呈上的东西辗转难眠,既有对章总督的愧疚,还有对江南这些豪族的痛恨。只是,怕他再未想到,这更是一只手,一只在这危如累卵的天下再加之一指的手,这只手的力量有多大,只看第二年春,郑总督身死金陵城,便可窥一二了。    不过,这还只是个开始。    江南豪族,并不是视名誉为性命的章总督,当年秋天的豪族之乱,正式开启了乱世的第一华章。    江南的血雨腥风来得这样快,这样快。    当朝廷要徒小三带着北靖军南下平乱时,林靖道,“这封折子,不如就请先生代写。”    何先生问,“写什么?”    林靖道,“就同朝廷写,章总督何在?”    何先生心中百般滋味汹涌而来,倾刻将他吞没,他忽然狂笑出声,不觉间却已是泪流满面。良久,何先生方大声道,“好!好!”    至于朝廷收到北靖关的奏章是个什么反应,林靖已是不关心了。    因为,真正轰轰烈烈的年代,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国》写到这里,在石头心里,便是正式的完结章了,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理解。因为,接下来各人的结局,估计大家从《林家谨玉》那里也都知晓了。哎,真是不想把徒小四写死,也不想把林大哥写死,更不想写阿靖辛苦大半世,最终与兄长阴阳相隔。想一想,就挺难受的。我果然不适合写正剧,因为,有太多的不忍心。    如果大家不怕虐,石头就接着写,写到泪如雨下时。    ☆、张夫人    林靖一句“章总督安在”, 从内阁到陈柒宝, 当时的感觉,完全一致:仿佛被人当头一巴掌抽到脸上!    那种难堪, 够他们记一阵子的了。孱    不过, 对于政客, 纵是难堪的一巴掌, 也不算什么。朝廷焦急的是,北靖军这是什么意思!陈柒宝更是道,“北靖军这是反了吗?”    不论北靖军反是不反,可北靖军对于朝廷的出兵旨意,敢回这五字, 也必有拿大之意。朝廷终于意识到,江南军这一支在战火中粹炼而出的猛兽,终于在朝廷危急之时, 向朝廷呲开了它森然雪白的利齿。    朝廷的判断非常准确,他们认为北靖军这是挟兵自重胁朝廷了。且不说章总督之案是一本糊涂账,要算起来, 自皇帝陛下到内阁诸人到孟刘二位前总督,都有责任。这个责任要怎么算, 再者,就算有责任, 也不能由北靖军逼着朝廷算。若不是江南战火连天腾不出手来,怕是朝廷就要直接发兵北靖关了。    陈柒宝立刻调关庭宇大将军率边州军平江南平叛,同时向北靖关发了一道措词严厉的诏书。    林靖见关庭宇是去江南平叛, 很是松了一口气,徒小三都说,“幸而关大将军不是朝咱们这里来。”    林靖道,“现下就希望江南那些个叛军能拖住关庭宇方好。”    对于关外军而言,江南战事,自然是越激烈越好。至于朝廷措词严厉的诏书,不论徒小三还是林靖,都未多理。徒小三将精力都放在训练兵士上,包括对江南军洗脑,一遍遍的说起章总督如何功高,如何受冤而死的事。至于林靖,林靖将精力都放到了海外倭匪头领张夫人这里,他通过水离,在诸多贸易上都格外优待张夫人。    以至于水离都以为,林靖是不是对张夫人有意啥的。    张夫人为人亦颇知礼节,既与关外军合作愉快,张夫人还送了份重礼给林靖。晚间,林靖把玩着几粒滚圆珠子,突然感慨道,“这等奇女子,不知何人堪配啊?”    徒小三刚沐浴完毕,正在扎棉袍的带子,听林靖这话,不禁道,“你这又想什么呢?”    “过来,与我想一想,你觉着,咱们这里的老光棍们,可有人配得上张夫人?”林靖拉过徒小三一道想主意。    徒小三道,“那张夫人不是个寡妇吗?”    “你这叫什么话?”林靖不爱听这个,“世间多少男人,死了媳妇立刻就续弦的。张夫人丈夫过逝,自然也可另嫁。寡妇怎么了,张夫人这等家业,多少男人要是能娶到她,不要说这辈子,就是儿孙也不必愁的了。”    徒小三便晓得林靖是想找个人娶了张夫人,与张夫人联姻的好处,徒小三略一想,也不禁心动。徒小三道,“你看水离如何?他与张夫人打交道最多。”    “我也这么寻思,倘他能与张夫人结缡,真是三辈子的福气。”林靖同徒小三商议,“江南叛军看着轰轰烈烈,可琢磨着,他们不一定是关大将军的对手。他们皆是江南豪族,手里不晓得多少家财。咱们这里,什么都不缺,就缺银子。”    “你是说,自海上打叛军个愣不防?”徒小三有些明白林靖的心思。    “若是打他们个愣不防,他们如何能把银子交给咱们呢?”林靖笑,“咱们得做他们个退路才好。这人哪,是只肯把身家性命放到退路上的。”    徒小三道,“让张夫人出面?”    “对。只是,这有个前提,现在咱们与张夫人的关系,还只是寻常的商事来往,利益关联而已。想再进一步,短时间内,唯有联姻可行了。”林靖将自己的盘算告知徒小三。    徒小三道,“成,那我明儿问一问水离。”    徒小三要给水离做个大媒,水离一听徒小三要他去娶张夫人,水离虽是读书人出身,到底家里以前是做漕帮的,这些年他又在关外海上讨生活,早把读书人的那些个臭讲究去了七七八八。水离听徒小三提这事,道,“我倒是无妨,就是不晓得人家张夫人愿不愿意?”不要以为男人就重色了,男人看重的,家财,实力,往往比美色更为重要。像张夫人,说人家是个寡妇,可只要想到张夫人海外势力,水离都没一个“不”字,反担心人家不愿。    徒小三道,“你以往也中过举人,又是这样的一表人才,她能不愿?”    水离道,“那是三哥你不晓得,张夫人在海外何等威势,她只要想嫁,倭国国王也嫁得的。”    “那些倭国人懂什么,学识不比你,相貌也不及你,你好生努力一二。”徒小三还给水离鼓了鼓劲。水离以往倒是没想过与张夫人过日子的事,可经徒小三一提,水离也觉着,张夫人是个不错人选。见徒小三还一直鼓励他,水离便去努力了。结果,还没半个月呢,水离就与徒小三道,“张夫人说,对我无意。倒是她想生个孩子,因一直没有合适人选,问我咱们这里可有出众男儿,若是有合适的,倒可过去给她相看。”    徒小三平生头一遭听这等言语,当下瞠目结舌,半晌方道,“真神人也。”    “我也这么说。”水离因为被张夫人拒绝,很有些没面子,与徒小三道,“不是我自夸,在咱们关外,比我还有才学的,没我生得好。比我生得好的,没我这举人功名。她连我都相不中,还能相中谁?除非三哥你亲自去试。”    “去去去!”徒小三想,自己堂堂大丈夫,焉能叫一个女子这般挑捡。    不过,水离进展不顺遂,徒小三还是与林靖讲了一声,林靖一琢磨,“这是个奇人哪,把水离叫过来,问一问,张夫人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咱们可代为张罗嘛。”    徒小三道,“略有尊严男子,焉能受此轻视?”    “行了,咱们这正经大事,跟尊严有什么关系啊?若孩子能有张夫人这样能干的母亲,还不知如何出众。”林靖叫来水离一问,结果,水离因为被张夫人拒绝,倍觉没面子,也没问清楚张夫人的条件,林靖干脆道,“下一回出海,我与你同去,见一见这位张夫人。”    徒小三顿时紧张的了不得,待水离退去,方与林靖道,“这可不成。万一你被那女海匪扣住,当如何是好?”担心林靖给人瞧上,回不来怎么办?    林靖说徒小三,“买卖不成人义来。我就是亲自去瞧瞧张夫人,咱们想对江南有所行动,自陆路上走,是走不通的,必然要走海路。可这海路,咱们的将士不擅水战,何况,许多事情,也瞒不过张夫人。我就是去见一见她,与她把关系搞好,又不是跟她生孩子。”    徒小三道,“我与你同去。”    “你一走,家里这一摊子交谁去?”林靖道,“咱们在江南这几年,你不在关外,难保人心思变。正因你回来,才该多在军中走动。我不过三五日就能回来,又没什么危险。”    徒小三那叫一个不放心,对林靖是再三叮嘱,又亲自给林靖准备出行物什,简直是担心的夜不能寐,然后,他就又趁机与林靖一个屋了,絮絮的同林靖唠叨半宿,把林靖吵的,一宿没大睡,待第二日,顶着俩大黑眼圈儿与水离上了船。    要说,人的缘份就是这样的奇特。    林靖的穿戴,其实也没有太过出众。他就是一袭玉青色锦袍,外罩一件玄狐裘罢了。周身除了腰间的一块羊脂玉,就剩头上一顶金冠,余者,再无其他佩饰,可就这般,都直接让张夫人眼前一亮,张夫人笑道,“听阿离说起过林先生,一直以为阿离说的那智计百出之人,起码也得是个有年纪的先生,不想公子这般俊俏出众,委实令我大开眼界。”后面就直接改作“公子”相称了,水离一听就心下微凛,想着张夫人不会是相中林靖了?    林靖笑道,“久闻夫人大名,今日一见,便知盛名之下无虚士。”张夫人虽则言行较寻常女子大胆了些,但她生得身量高挑,虽肤色微黑,却是长眉秀目,极端秀的一张脸。且,这位张夫人眼神平稳清透,便知纵言行大但,却非随便女子。    二人寒暄一二,张夫人请林靖屋里说话。    张夫人虽则居海外,起居用度较之江南豪族却也并不逊色,甚至许多地方都更是讲究。侍女捧上茶来,林靖观这侍女举止,这般进来,腰间佩饰竟无半点纷乱,也无半点杂音,可见是特意□□过的。    林靖心下一动,想着这位张夫人定是有些出身的。因为,这样的整肃,便是在总督府都不多见。    林靖端起茶嗅一口,见是极品龙井,道,“这样的好茶,寻常可不多见。”    张夫人笑,“此茶方配林公子人品。”    林靖微微一笑,“先时在江南,原以为穆姑娘已是难得女中豪杰,今见夫人,并不比穆姑娘逊色。”    张夫人笑意渐失,叹道,“倘不是先夫大意,也不能身死江南。虽则如今是我做主当家,这些江南事,公子还是不必提了。”    虽则张夫人脸色转淡,可只观她言语行事,便知,这位夫人是完全掌控了手下势力的。林靖微欠身,以示歉意。张夫人道,“以往都是水公子过来,今林公子亲至,想是有要事?”    林靖道,“有桩大生意,想与夫人商谈。”    张夫人道,“公子请讲。”    “夫人可知,当下江南情形如何?”    “我久不去江南,不过,听闻那里正在打仗。”    “是啊,江南战火不断,以往你们也有人在江南做生意。毕竟,江南那里虽则远些,可不论是茶、是丝、是瓷,还是百样物什,都较关外价低,对于你们,更为划算。”林靖道,“今有别个海外朋友,姓江的,以往没有合作过,倒是找上了我们。我便知,江南那里的战事,怕是不轻啊。”    张夫人面无殊色,她道,“江大头领也是我们海上有名的人物,虽则江南战火不断,于公子却并非坏事。”    “于我不是坏事,可于夫人呢?”林靖反问。    张夫人继续道,“在商言商,于我如何,就得看公子你们的决定了。”    林靖笑,“我若是身怀恶意,不会亲自过来。江大头领的事,像夫人说的,生意归生意,但夫人与我们交易的份额,永远占据第一位。”    饶是张夫人,对于林靖没有提任何要求便有这等许诺,虽则知林靖的条件怕是在后头,此时也得道,“那我先谢过公子了。”    “这有什么可谢的,我们在与夫人的贸易中也有不错的利润。”林靖摆摆手,笑道,“我是第一次来海外,海上的风光,来时见识过了。夫人所在,是一处海岛么?”    “是啊。”张夫人笑,“公子若有兴致,我带公子在岛上看一看风景。”    “那可是再好不过。”林靖道,“基本上我南北东西都去过了,独海外是头一遭过来。”    于是,林靖在张夫人这里略作一日休息后,第二日,俩人便有说有笑的看风景去了。水离见这俩人的势头,肝儿都颤了,想到徒小三临行前的吩咐,水离觉着,自己回去得叫徒小三活剥了皮!    ☆、相认    林靖当时走的时候, 与徒小三说的是, 三五日就回。    结果,林靖这家伙, 一来就不走了。与张夫人相熟后, 他也不给张夫人叫夫人了, 改叫张姐姐。唉哟, 那嘴甜的,水离觉着,徒小三要是听到,那一口老醋就得把自己淹死。    林靖与张夫人简直一见如故,他还常说这样的话, “我家里也有长姐,只是,长姐大我许多, 我出生时,长姐就出嫁了,只是有限的几次归省, 长姐待我却是极好的。”    张夫人道,“我家里也有弟弟, 只是,许多年未见, 也不知他如今境况。”    见张夫人面露忧色,林靖体贴安慰道,“张姐姐这般本领的人, 令弟自不能差了。说不得现下做了高官,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哪。”    张夫人一笑,“只愿承你吉言。”    林靖道,“这海外,男人都不容易,何况姐姐你呢。姐姐想来以往颇是不易,对以后,姐姐可有什么打算?”    张夫人拢了拢耳际的一撮碎发,道,“干我们这一行的,自然是想着把生意做得越大越好。”    “做生意,小生意,随便什么人都能欺负。待得把生意做大,到什么样的生意才算大生意呢?”林靖道,“如现下的江南叛军,那几家,以往也是江南豪族,私下与你们海外来往不少,要说万贯家私,也是有的。堂堂淮扬总督,都能死在他们手里。他们的生意,他们的势力,大不大?如今,我却不看好他们。关大将军乃朝廷绝顶大帅,有关大将军在,饶是他们居江南地利之便,怕最终仍难逃一败。如姐姐你们的生意,眼下自然不熟,可话说回来,你们都是沾了如今朝廷昏馈的光,朝廷现下,于沿海无力约束。要我来说,倘明君在世,只要一道禁海令,你们在海外便难生存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何况,要我说,姐姐的近忧还不在生意上。”    “那在哪里?”张夫人问。    “是在眼下这个对女人极不公道的世道。”林靖道,“我去过两广,见过那里的土族,土族与汉人风俗极是不同。最大的不同是,土人那里,女子的地位不逊于男子。一家子没有男子,便是女子当家。听闻,藏地亦是如此,对女子倒比男人更为尊祟。可是,汉人不是这样,汉人的文化,是男尊女卑。生儿弄璋,生女弄瓦。男为天,女为地,男子亡妻,自当另娶,女子失夫,多要守节。便是以唐时则天皇帝那样的文韬武略,她为什么能做皇帝,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是李家的儿媳妇,她所有的子女,都是李氏后人。何况现下民风,更不比唐时开明。我听闻,倭国女人,较汉女,更是卑微。起码,在我朝,帝后出行,可同行,但在倭国,女子不可与男子并列。姐姐,你有如今的事业,聪明智慧自然不缺,手腕心机更是不少,可是,你吃亏就吃亏在,你是个女子。你眼下最大的危机就在于,所有人都在看着你,看你会找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做丈夫。”    张夫人一笑,“原来,你是过来自荐枕席的。”    林靖连忙摇手,“姐姐可莫误会,我已有妻室。”    张夫人眼神怀疑,“你有妻室?我看你身子挺清白的啊。”    “这,这,这都能看出来?”林靖都结巴了。    张夫人哈哈一笑,道,“原本没看出来,是诈出来的。”林靖便知上当,耳朵尖儿都红了,张夫人又笑了一回,林靖说她,“妇道人家,倒比我脸皮都厚。”    张夫人好笑,还与林靖打听,“阿靖你这般人品,焉何连个媳妇都没娶上啊?”    林靖正色道,“我原有未婚妻子,因妻子过逝,我立誓不娶。”    张夫人连忙肃容,道,“我原想,豪门多的是三心二意之人,不想阿靖你倒是与别个男子不同。”    林靖猛然一惊,问,“姐姐如何知我出身?”    张夫人不紧不慢道,“你这样的相貌,这样的举止,一看便知出身不凡。”见林靖眼神犹有怀疑,张夫人笑道,“阿靖,你知道豪门与寒门的差别在哪儿?”    林靖不答,张夫人道,“我年少的时候,也曾清秀水灵。”    林靖忙道,“姐姐如今相貌也不差。”    张夫人一笑,道,“可我过了十八岁,就开始渐渐不若以往了。但,豪门女子不同,她们的细致是用无数香料膏脂保养出来的,所以,她们的美貌更为长久。而我的美貌,只在青春那几载。”    “姐姐又不是以色侍君之人。”    “是啊。”张夫人神色洒脱,拉起林靖的手,看他这只手,几乎莹白无暇,在阳光下,连指骨关节都似被仔细打磨过的美玉而成,张夫人道,“这样的一双手,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    林靖反握住张夫人的手,张夫人的掌中有着淡淡薄茧,林靖道,“姐姐以往,吃了不少苦。”    张夫人笑,“我还真有事与你商议。”    张夫人与林靖商议的,倒也非旁的事,就是她的亲事。    张夫人道,“手下人手越多,事务越多。当初,你们让水离过来有联姻之意,倒是给我提了醒。就像你说的,我们妇道人家,在这世上想成事,比男人要难上千百倍。毕竟,这世间,还是由男人主导的世间。我是这样想的,我需要有个男人的名头来倚仗,你们呢,你来这里住这许久,想来,你定有一桩极要紧事,要与我合作。我没相中水离,不过,我看阿靖你不错,不如,你便与我做个名头夫妻。”    “什么叫名头夫妻?”    “就是,只有夫妻的名头,不必你出力气。”张夫人十分坦率大方,林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早说过——”    “并不是真正夫妻,更不会影响你对你未婚妻的情义。”张夫人直接打断林靖的话,与林靖道,“我需要有个丈夫,这样,我在海上的势力会更加稳固。你呢,想来,你们也有用我之处,不是吗?”    林靖劝张夫人,“既只要名头,水离不也挺好。姐姐不晓得,他还是举人老爷哪。”    张夫人道,“就算只是个名头,我也就相得中你!什么举人不举人的,我又不是找夫子。水离不过你的手下,我为何放着你这做头领的不联姻,反是找你的手下。”    林靖道,“我也不过是别人的手下。”    张夫人笑,“阿靖你是说,你们那个‘三哥’?”    “对。”林靖斩钉截铁道,“我家三哥,才是个大大的英雄啊!”    张夫人一笑,“我没见过他,只见过你。”    “无妨无妨,倘姐姐有相许之意,我立刻叫三哥过来,你们互相相看一番,如何?”林靖完全是标准的死道友不死贫道,在林靖看来,反正又是假成亲。    张夫人有些犹豫,林靖见状,又很是赞了徒小三一回,简直是把徒小三夸的,天上有人间无的,张夫人笑道,“能让阿靖你为属下,这人,自是有些不凡之处。但,他难道没有妻室姬妾?”    “没有没有,还光棍着哪。”林靖道,“主要是,我家三哥眼光高,必要寻一世间奇女子为妻不可。”    张夫人郑重道,“我可是只要个名分。”    “这也无妨嘛。”    林靖直接就干起了扯媒拉纤之事,张夫人道,“他敢过来海上?”    “我都敢,他如何不敢。”林靖道,“我回去将这事与他细说,他必能亲至。”    张夫人道,“既如此,我就等阿靖你的好消息了。”    “没问题没问题。”林靖行事,向来是无把握不出手,这一回,却真是有点担心张夫人把他扣下做男宠了。    张夫人打趣,“还怕我用强不成?”    “我倒不是怕姐姐用强,是怕我这等人才,万一真动了姐姐的心,岂不是叫姐姐白相思一场。”    张夫人却是感叹,“是啊,如阿靖你这般,既不乏才干,又洁身自好的男子,世间能有几人。”    林靖这都打算回去了,结果,他还没走,徒小三就乘大船过来了。林靖听闻此等消息时,正在尝张夫人做的饼,林靖倒是喜食鱼虾,不过,他是北人,也喜面食,偏生挑嘴,丫环做的总不合口。张夫人却是好手艺,亲自做了饼与他吃。林靖连忙放下饼,道,“三哥如何到了?”    张夫人把饼递给他,“趁热吃,凉就不好吃了。既然那位三当家到了,他自然会过来的。”亲自给林靖做饼,张夫人对于徒小三的到来却不大热络。    林靖便继续吃饼了。    徒小三还带了不少人马来,当然,他这些个人马,没能带进来,事实上,没有张夫人的允准,徒小三只能带亲卫上岛。徒小三素有胆色,况他心焦林靖,生怕林靖是给人扣下了,待徒小三被侍女引进一间收拾的极为雅致的屋子时,就见林靖正在与一青衣女子坐在桌间吃饼,尤其,林靖也穿了身玉青袍子。这身袍子,还是徒小三亲自给林靖收拾到行礼中的,林靖生得白净,这种玉水青,寻常人穿不出来,唯独最衬林靖那一等的斯文俊俏。只是,今见一女子竟与林靖穿的颜色相同,徒小三那眼里,先迸出三分火气。    林靖一见徒小三来了,笑着起身迎接,用帕子擦一擦手,道,“三哥,你来了,吃早饭没,来尝尝张姐姐做的饼,特别的好吃!”    徒小三气的,心说,这吃货!    徒小三简直是千百样的心情,既气林靖这乐不思蜀的,见林靖一切都安好,心下大石落地的,还有就是,看林靖竟与一女子同席吃饼,徒小三嘴上不说,心里真是打翻醋坛,心说,不就是一破饼么?三哥啥好的没给你吃过!不过,眼下徒小三是再不肯失了礼数与风范的,先与林靖道,“你吃。”又与张夫人见礼,一拱手道,“头一回见夫人,未提前递帖子,倒是做了恶客。”徒小三望向张夫人时,就觉着几分眼熟。    张夫人看徒小三亦是如此,张夫人秀眉微皱,问,“这位兄弟家里姓什么?”    “姓徒。”徒小三道,“我观夫人亦有几分面善。”    张夫人想着倒没听说世上有姓徒的,张夫人委实觉徒小三眼熟,便道,“我娘家复姓司徒。”    当时姐弟相见的场景,就甭提了,徒小三震惊的不能信,问,“不知夫人闺名?”    张夫人望向徒小三,轻轻的用土话唤了声,“三儿?”    徒小三惊的双手都在颤抖了,不能置信地,“阿姊?”    俩人都是钢铁一般的性情,此时此刻,却是相视垂泪,哽咽难言。    后来,林靖给姐弟二人总结:这都是缘分哪!    ☆、缘法    有时, 便是林靖也不得不感慨, 或者世间是真的有运道这种东西存在。就如同徒三哥,出身就不提了, 小时候过的日子更是各种坎坷, 就是后来好些了, 好容易在关外攒下些基业, 结果,好心为朝廷到江南平金陵王之乱,却被高凡坑了一头,一行人能从野人谷活着走出来就是苍天保佑了。然后,一切还得从头再来。    直至如今, 林靖方相信,徒三哥还是有些运道的。    在这样的时刻,张夫人与徒三哥竟然是失散多年的嫡亲姐弟, 饶是林靖也得说,天意是在徒三哥这边的。    林靖见他姐弟二人只顾相视垂泪,便先扶了张夫人坐下, 道,“姐姐你坐着说话, 三哥你也坐。哎,姐姐你也不必伤心, 三哥这些年挺好的,先前官至大将军,甭提多威风气派了。”又与徒小三道, “你倒是劝姐姐两句,自己个儿先哭个没完,要紧时候,一点儿用都没有。来前我就与你说,姐姐必不是凡人,怎么着,被我说中了?”    张夫人与徒小三都是性情内敛之人,纵是姐弟经年相逢,竟也未抱头痛哭一场,再叫林靖这么三劝两劝的,张夫人拭泪道,“阿弟你这些年,都怎么过的?”    徒小三道,“也是胡打乱撞的,到了关外。”    林靖听这话直翻白眼,道,“你这也忒简单了。”想他家三哥素不知女人心思的,林靖便与张夫人道,“哎,别提了,先前三哥可是吃了不少苦。姐姐你一离家,三哥很受了你们那俩继兄欺负,连大娘都遭他们陷害丢了性命,三哥这等气性,焉能容得,把那俩都宰了。后来,三哥就逃了出来,在金陵讨生活。他那时根基不稳,因太过能干,反招人眼,后来,辗转去了山东做土匪,还因缘巧合救了一命。我看三哥这般堂堂大丈夫,为匪岂不可惜,就劝了他一劝。我后来去关外谋生,碰巧遇到三哥他们也去关外,便在一处过活了。我们关外军,那也是响当当的名气,先前就去江南平过金陵之乱。前儿刚从江南剿匪回来,哎,说来,先前咱们也不认识,要是知道姐姐在海外,断不能叫姐姐这么孤单着没个倚仗。”    经林靖这么一说,张夫人也就知道了弟弟这些年的经历,拉着弟弟的手很是伤感。徒小三问,“姐,你如何到了海外?”    “是啊。”林靖也特想知道。    张夫人叹道,“我当初自卖自身,崔婶子不算没良心,赶上金陵王府采买丫环,她就带我去碰了碰运道,我就在王府了。后来,从小丫环做到大丫环,有了些体面,求人回乡去打听你们,我才知道家里的事。”说着,张夫人又滚下泪来,“知道你带着小四逃了,我这心里,没一日不记挂的,就盼着你们在外能平安。”    “那姐姐后来怎么到海外来了?”林靖问。    张夫人道,“王府里先时日子还太平,后来,听说皇帝不好,家里老王爷要自己做皇帝。我们在内闱的,也不清楚,但,以前的王妃成了皇后,我服侍的夫人,也成了皇子妃。原本,府里一团喜庆,也着实热闹了些时日,后来,战事不断,再到后来,府里乱作一团,我是随着夫人和公子避到的海外,说是以防万一。可到了海上,一切就不由人了,公子夫人带出来的东西没保住,性命也没能保住。这里的海匪头领姓张,叫张勇,他原是王爷派出的人,一直在海上做些生意,赚了银钱供应王府。可在这海上,谁还讲什么仁义,王府一倒,张勇的心也便大了。我与张勇,先前在王府认得,他没有杀我,我便跟了他。靠着自公子夫人那里得来的银钱等物,张勇招了不少人手,原本,我们生意也还可以。但,先是浙闽靖匪,后来,你们又到了淮扬。我劝他还是稳着些,毕竟我们现在的规模,原也不是那些个会到岸上烧杀抢掠的海匪,既是江南生意不好做,到通州、海州、靖海,最不济,到关外,一样有生意可做。他非不听,受了姓江九的蛊惑,集结人手要去淮扬打仗。好在,我与他说要留个退路,带了一部分兄弟到了望海涡,这里离你们关外近。也幸而如此,没把人手都丧送了。”    林靖感叹,“当真是巧之又巧。”    “可不是么。”张夫人道,“我在金陵王府,你们去攻打金陵,我在海外,你们又是抗倭主力。”    林靖笑道,“这是天意让我们相遇啊。”    张夫人也不禁一笑。    张勇虽则算是张夫人的男人,可只看张勇能狠心要了金陵王后人的性命,便知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张夫人对张勇,不见得有太多情分。张夫人望着牛高马大,身量魁伟的弟弟,道,“是啊,若不是天意,我都不能信找到了阿弟。”    徒小三眼眶又红了一回。    张夫人与徒小三相认,这自然是喜事一桩。    张夫人为此大设酒宴,就是徒小三船上的那些人,也都放进来了。    晚间,林靖都要睡了,就见徒小三摇摇晃晃的推门而来,林靖一看就知徒小三是酒吃多了还没醒酒哪,一面扶了徒小三一面道,“回去没吃醒酒汤么?”    原本张夫人想把弟弟安排在林靖隔壁院子,徒小三说就在林靖院里就成了,他们都在一处。张夫人就安排了林靖隔间的屋子给弟弟。徒小三呼出一口浓重酒气,“我又没醉。”然后,他一把勾住林靖的脖子,林靖给他勒的上身不自觉前倾,抬头正看到徒小三深刻又浓重的五官。与林靖对于南人普遍过于秀气的相貌认知不同,徒小三不论自长相还是自身量,都更似北人。浓墨般的剑眉,深邃的眼窝,俊挺的鼻梁,在烛光下,徒小三的眼睛半睁半闭,喃喃,“阿靖,我真高兴,阿靖……”    “我知道。”林靖摸了摸徒小三线条硬郎的脸庞,想着自己要是有这么一张男子汉气派十足的脸该有多好。    徒小三就这么搂着林靖,嘟囔了一晚上,“我真高兴啊,阿靖……”    林靖能感觉到徒小三的喜悦,他甚至有些感慨,只是,到了第二日,什么喜悦啊感慨啊,都化作了林靖的怒火,林靖被徒小三勾着脖子念叨一宿,徒小三没什么事,他第二天照样早早起床,收拾的瑞气千条,因为新找到姐姐,徒小三愈发喜上眉梢、容光焕发。林靖则叫徒小三勾的,脖子落枕了。    林靖一向注意外在形象,发作起来险没一口咬死徒小三。徒小三光赔不是就赔了一上午,张夫人请了他们这里的大夫来给林靖扎了两针,可大夫说,起码要扎三天才能好。    林靖说徒小三,“以后醉了就自己窝着挺尸去,你再敢到我屋里聒噪,我非抽死你不可!”    徒小三给林靖按脖着小细脖子赔好话,“我有心里话,不跟阿靖你说跟谁说。”    林靖大哼一声,对这种马屁不大满意。    张夫人端了早饭过来,林靖立刻要起身,徒小三按他坐下,道,“你就别动弹了,不是脖子不舒服么。”    林靖一改先时对徒小三的恶声恶气,在张夫人面前简直是不能再温柔体贴,林靖吸吸鼻子,指着一道鱼汤道,“这汤可真香,一闻就是姐姐的手艺。”    张夫人身畔的侍女春花笑道,“这还能闻出来。”    “自然能的。”林靖道,“还有这道素炒小青菜、五香小肉是姐姐做的,其他几样不是。”    春花给林靖吓一跳,“竟真能闻出来。”    “那是。”林靖露出个得意模样,还说,“姐姐你每天多少事要忙,就不要亲自下厨了,你这里厨子也还成。”    张夫人笑,“早上能有多少事,咱们正好一道用早饭。”    待用过早饭,林靖要养脖子,且他现下模样,出门不雅,就在屋里窝着看书。徒小三与姐姐久未相见,自然有许多话说,二人便到张夫人屋里说话。张夫人道,“我看阿靖颇有出身,昨儿就顾着高兴了,也没问你,你是如何认得他的?”    徒小三便与姐姐说了与林靖的这些年的交情,徒小三道,“多亏他助我,不然,我断不以有今日的。”    张夫人的脸上便露出抹笑意,竟味深长道,“阿靖可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是啊,他一直很细致。”徒小三有些不明白姐姐的意思,就随口说了一句。张夫人道,“怕他早猜出我出身金陵王府,只是看他这般不动声色,倘不是你说他是承恩公府林家的人,我都想不到。”    张夫人与弟弟道,“我在王府时,服侍的便是八夫人,八夫人便出身林公府,算起来是阿靖的庶姐。以往八夫人回娘家归省,我还随侍来着,我曾做过一道卖饼,还得阿靖赏了我几两银子。只是,那时我身份卑微,未曾相见。你看,今早我烧的菜,他一闻味道便知,先时我就给他做过饼,我不信,他没尝出来。真是难为他,竟一点异样都不露,想是那时心里想着如何猜度我的来历呢。”    徒小三笑,“那时阿靖并不知姐姐与我的关系,当然不能露了声色。”    张夫人也是一笑,欣慰道,“你身边有阿靖这么个要相帮,我便放心了。阿靖虽则瞧着性子有些娇气,实际上却是个能吃苦的。关外地界儿,我听说,十分寒苦,难得他竟能服了这辛苦。只是一样,八公子与八夫人的事,你看,要不要与阿靖提一句。”    徒小三原是不想与林靖说这些的,只是,这毕竟是林靖的姐姐、姐夫,也不好瞒着林靖。徒小三道,“我寻个机会与阿靖说。”    张夫人道,“也好。”    当天晚上,徒小三就与林靖讲了,林靖听后道,“怪道后来朝廷军队攻入杭城,也没能寻到他夫妻,原来他夫妻是到了海上。原本,姐姐说是随着夫人公子到海上时,我就觉着,应当是他们。哎,如今死都死了,也没法子。他们原是战败之人,就是在朝廷,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后葬送在海上,是他们手段不够,怪不得人。”    这就是林靖对陈熙雅与林萍最后的评价了。    ☆、第 269 章    林靖这自称是徒小三手下的, 因为脖子的事, 臭脸足有三天,待脖子大安, 徒小三便带着林靖与姐姐告辞了。关外事忙, 徒小三也离不得, 因着林靖这过来久而不归, 徒小三方亲自来寻人。若再不回北靖关,怕是要令手下人担忧了。    张夫人亦是做头领的,自然明白,张夫人叮嘱弟弟注意身体,还道, “你回去了,下回让小四过来,我也这许多年没见过小四了。”还记挂着小弟。    徒小三应了, 把水离留在张夫人这里做个帮手,准备回去就把徒小三打包过来与姐姐相见。    徒小三认了姐姐,林靖的脖子也大好了, 故而,二人回北靖关时都是一幅神采弈弈的模样。以至徒小四见着林靖还打趣一句, “还以为你被那女头领留下做压寨夫人了哪,把我哥急的。”    “行了, 你闭嘴,不准胡说。”徒小三轻斥弟弟一句,问弟弟, “这些天军中可好?”    徒小四道,“都好,没什么事。”    徒小三道,“那你就收拾收拾,准备出海。”    徒小三半张着嘴,不晓得他哥是啥意思,倒是小牛子吓一跳,小牛子道,“三哥,小四可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让他去和亲啊!”以为徒小三往女海匪那里走一遭,就把徒小四打发去和亲了哪。    林靖忍不住笑,对着徒小四微微颌首,还上下打量一番,赞同道,“不错不错,和亲这个词用的好。”    几人斗了回嘴,待徒小三回府,方与徒小四说了找到大姐的事,徒小四真不愧是他哥的亲弟弟,一听找到大姐了,立刻抽嗒了两下子,眼泪汪汪道,“哥你没骗我?真找到大姐了?”    “自然是真的。”徒小三道,“大姐说叫你过去哪。”    徒小四的感情,较徒小三与张夫人充沛的多,他抽嗒两下,然后,情绪难以自抑,哇的放声大哭起来。要是个十五岁以下的男孩子,放声大哭不算啥,徒小四也二十好几了,他这一哭,颇有些惨不忍睹之状。起码,林靖就受不了一条大汉在自己跟前大哭的事,连忙示意小牛子去堵徒小四的嘴,小牛子果然不负林靖所望,只一句,“大姐姐这许多年不见,也不知如何了?”徒小四便不嚎了,忙忙的拉着他哥问,“是啊,哥,大姐可好?”    徒小三就与弟弟说起大姐来,听说自家大姐就是海匪头领张夫人,徒小四拍腿大声赞道,与他哥道,“哥!真不愧是大姐啊!咱家人,天生就是干土匪的料啊!”    徒小四轻咳一声,纠正弟弟,“你现在也是有实职的将领,如何还能说这些个憨话。这世道,什么是匪什么是官,有些官,尚不如匪,有些匪,却是比官要强的多。”    “谁说不是哪。”徒小四一想到大姐找到了,心下便是喜的了不得,与他哥赶紧把近两日军中事交待清楚,就带着小牛子去大姐那里了。    徒小四说军中没什么事,是指他们关外军的军中,没什么事。至于江南,事情不是一星半点。    霍东家都一并将家小搬到了关外来,林靖听闻此事后忽地一声笑,唇角翘起来,却仿佛一柄出鞘的刀锋,立刻就要杀人见血。林靖毫不客气道,“他来关外还有个屁用!立刻清理出去,咱们这儿可不留吃白饭的!”    贾源见林靖全不似说笑,解释道,“霍东家带着家小是来了,不过,他家长子还在江南主持生意。”    林靖见霍家人还不是全无用处,端起茶呷一口,道,“这才像话,人要一无是处,就是叫人想留也不知道要留着他做什么呢,是不是?”说着,林靖又是一笑,笑意虽浅,却是和气许多,林靖道,“我与老霍,在江南颇有交情,什么时候他有空,不妨一见。”    林靖说的客气,贾源却是个极机伶的,立刻将霍东家拎了过来。霍东家早就叫林靖给收拾服贴的人,今在林靖地盘儿上,更是谨慎恭敬。林靖一向看不上胆怯之人,看霍东家都跑关外来了,更对他本人没有任何兴致。徒小三则道,“说说江南战事。”    霍东家就诉起苦来,“不得了了,他们那几家,知道郑总督把我们与段钦差通信之事上报了朝廷,直接把郑总督搞死了。我一瞅,这要坏事啊,就赶紧把家里老小带到大将军这里来了,安置好他们,我再到江南去,为大将军效力。”    “行了,这些没用的便省了。”林靖道,“先前给你训练了那么些个人手,都做什么用了?”    霍东家道,“我那长子留江南了,毕竟,家里生意得有个照管。再者,他在南边儿,有什么消息,也好传递。我不放心,把人手都给他留下了。”    这还像话,林靖心想,道,“你家大郎倒是个有出息的。”    霍东家捧着肥肥的肚皮一笑,“是,比我有出息。”    “青出于蓝,可见你是个有福的。”见霍家还有可用之人,林靖对霍东家也客气许多,细问他几家豪族造反之事,林靖道,“如何就反了?凭你们几家,就是弄死郑总督,寻个合理由头也不算什么。”    霍东家满面苦涩,“大人您不晓得那姓郑的,当真是个愣头青。自来有这种事,咱们几家抛出几个人来,案子也便结了。姓郑的可不是,他简直是要挖咱们的祖坟,京里国公府因段钦差之事正受怀疑,想援手,又不敢援手。这也是没法子,那姓郑的,家里老爹死了,宁可夺情都要查办咱们,这有什么法子,只得叫他去死上一死。可他一死,朝廷就跟疯了似的,又派了好几个愣头青过来。明摆着是抄家的阵仗,再不反,我们几家无葬身之地,且不说自家老小,阖族性命都堪忧,便,便反了。”    林靖点点头,“原来,你们还杀了郑总督的父亲。”    林靖并未纠结此事,他亦无甚悲悯之心,林靖问,“那还说什么你家大郎在南面儿主持生意,想来,他们几家人也怀疑你了?为何会怀疑你?”    “那啥,不是大人把我的那封信拿回来了么?”霍东家道,“这事叫他们几家知道了。”    “哦,他们知道也没怀疑你是内鬼,想来,你把我的事说出去了?”林靖一向逻辑清楚,他好奇的问霍东家,“你敢泄露我的事,还敢带着家小到关外来,你当真是不怕死啊?”    霍东家虽为林靖瞧不大上,却也称得起一句“不凡”了,霍东家道,“我宁可死你这儿,也不想让家小死在江南战乱里。”    不必林靖再问,霍东家便把林靖离开江南后江南的事都说了,霍东家道,“他们打听出郑总督递上的证据唯独缺少我这里时,就开始怀疑我。我也是没法子,就把大人说了出去。就是我带着家小北上,他们也晓得的。我说了,先来趟趟道,说不得大人这里便是一条退路。”    林靖道,“你们与海上颇有来往,我以为,退路也当以海上为先?”    霍东家道,“这几年抗倭剿匪,海匪那里损失不少,几家相近的头领,死伤泰半,现下能称得上规模的就剩两家,一个张夫人,一个江九。先前金陵王打发儿女到海上避难,结果却是给人黑吃黑,我们自然不敢轻信倭匪。大人这里,咱们在江南总是认识的。何况,大人官身,我们也很为章总督之事不平!”    说到章总督,霍东家那个肥圆的肚子似乎也在散发着凛凛正气,霍东家道,“虽则我们是给章总督断了财路,可说来,章总督在浙闽剿匪时,我们在淮扬做生意。后来,金陵城之战,倘不是章总督与大将军率兵来援,怕金陵城都守不住的。再后来,章总督出事,哎,不瞒大人与将军,我以往也私下觉着,章总督怕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可我是十分佩服章总督的本事的,章总督出事后,我还特意打发在大名府的掌柜送了路祭。哎,真是宁与明白人吵架,不与糊涂人说话。我只愿天下皆是章总督这样官老爷,也不愿与郑总督这样的三青子打交道啊。”    林靖问他,“穆家现下如何?”    霍东家道,“穆姑娘这样的人,纵是咱们反了,也不会为难穆家的。就是请穆大当家做个官儿罢了?”    “什么官?”    “水师大将军。”    林靖搔搔下巴,“看来,你们战事不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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