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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情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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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嫣过来时, 天色已经很晚, 风里有了些许凉爽之意。    郭妈妈应蒋徽吩咐, 径自请她到后罩房, 与袁琛夫妇相见。    上次与蒋徽叙谈之后,陈嫣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是明白, 自己往后再不用筹谋何事,没必要了,有必要也不会被允许。    趋近后罩房,陈嫣留意到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气, 很好闻。    夜风不大不小,每间房的窗户都大开着,饶是如此, 也没将香气吹散于无形,大抵是白日做了香露香料之类的东西?    蒋徽倒真是有闲情。    陈嫣随着郭妈妈走进一间房。虽然是仆人的住房外间, 但是收拾得纤尘不染, 家什样样俱全。    秦桦看到陈嫣,不自主地站起身来, 神色特别复杂, 怨怼、恼怒、无助交织。    袁琛端坐不动,望着近前的明灯出神。    陈嫣悠然一笑,“许久未见,一向可好?”    秦桦嘴角翕翕。    陈嫣款步走到一把椅子前, 仪态优雅地落座。    “你……”秦桦无力地跌坐回椅子上, “你害得我们好苦……”语毕, 眼泪簌簌地掉落。    郭妈妈给陈嫣奉上一份茶点,退到门外。    “我害你们?”陈嫣不动声色,“说起来,我不过是说了一些话,你们听到了心里、生出惧怕而已。”    秦桦取出帕子拭泪。    陈嫣端起茶盏,用盖碗拂着茶汤,“人么,都一样,总有顾此失彼的时候。这上下觉得苦的时候,便想想以往的好光景。”    秦桦满心愤懑,“没错,我们起码还有顺心的时日。你呢?到了如今,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到头来,又是何苦?”    陈嫣啜了一口茶,觉得很是可口,惬意地笑了笑,“我不要好处,只要心里舒坦一些。”    袁琛还算冷静,看着陈嫣,道:“能不能让我们心里明白一些?你到底为何做那些事?”    陈嫣促狭地一笑,“不是已经说了?想要心里舒坦一些。”    “到眼下,你是要跟我们做一条绳上的蚂蚱,还是要做反目成仇、相互落井下石的小人?”袁琛冷声问她。    陈嫣慢条斯理地品茶,好一会儿才放下茶盏,“凭你们夫妻二人,何来的资格与我为伍?何来的心智对我落井下石?在我这儿,你们的处境、死活,从来没放在心上。”    秦桦低声对袁琛道:“算了,什么都不要跟她说了。没用的。”    陈嫣则睨着夫妻两个,目光沉沉,“凭谁看,董公子或董夫人的性命,都是矜贵至极,这种人长命百岁,迟早会做出于社稷百姓有益之事。你们可别忘了,他们是程阁老、程夫人带大的。    “若是刻薄一些来说,在我看,他们多活一年的益处,都比你们活到七老八十的益处更多——这还是你们一心向善的前提。    “一事归一事,我一度想要他们生不如死是真的,无法否认他们的才情亦是真的。    “两个那样出色的人,你们在察觉到我的用意之后,却什么都没做过。    “没错,我算计了秦桦,又利用你们夫妻两个。    “但,我是真小人,你们却是伪君子。”    说到这儿,陈嫣牵出不屑的笑容,“太蠢了。    “其实你们只需命人知会他们一个,他们就会设法钳制住我,更会在同时救你们走出困境。    “可是你们没有,躲在辽东得过且过,定是盼着我放下执念,甚至于,盼着我如愿,让他们客死他乡。我就是看出你们这种心性,才有恃无恐的利用。    “眼下多好,你们为费力不讨好、两面不是人现身说法了。实在有趣。”    陈嫣语气轻缓,袁琛、秦桦听在耳里,却是不亚于被人一次次无情的掌掴。    一席话,何尝不是蒋徽敲打他们之后没有道出的弦外之音。    陈嫣从容起身,走出门去。    郭妈妈迎上前,笑道:“您随奴婢来,我家夫人想跟您说说话。”    陈嫣颔首一笑,“有劳。”    郭妈妈在前引路,去往书房,心里忖着:若不是事先知情,见到陈嫣这个人,听到方才那些话,她真没办法反感、打怵,甚至于,会因为今夜所见所闻生出好感。    蒋徽见到陈嫣,笑容和煦,语气亦是:“气色好了很多。”    “有么?”陈嫣眉眼间亦有了笑意,“大抵是思虑少了些、睡得多了些的缘故。”落座之后,“听话音儿,你已见过袁琛、秦桦?”    “对。”    陈嫣心念数转,“要我过来,该是已经想好了惩戒我们三人的法子。”    蒋徽不答反问:“你呢?之前可有打算?”    陈嫣眼神坦诚,“我先前想着,过一两日,便去大理寺投案——我总要料理一下身后事。”    蒋徽这才道:“投案就算了,照章程走,让人告发?”    陈嫣目光微闪,笑了,“明白了。也好。”    蒋徽笑问:“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没有。时机未到。”陈嫣歉然地欠一欠身,“改日,可以么?”    蒋徽并不勉强,“好。随你。”    随后,陈嫣起身道辞,蒋徽送了几步。    郭妈妈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两个女子,都够邪门儿的——说的分明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之间又有着那样深重的纠葛,神色却是闲适柔和,态度亦是相敬如宾。    今日,是陶城、薛妈妈不在府中当值回家的日子。    两个人对董飞卿询问的事,真是所知甚少,一再赌咒发誓,承诺日后会听命行事。    董飞卿见状,便没再做无用功,打发二人离开。    蒋徽还在书房,伏案记录已经做出的香露、香料、香球的名字和数量。    董飞卿进门后,把带回来的荷包递给她,“叔父、婶婶给你的嫁妆。”    这是他或自己都推不掉的,蒋徽心知肚明,便笑着接过,打开来,入目的是银票,随口问:“多少啊?”    “我没敢看。”董飞卿笑说,“怕吓着。”    “回头让刘全存到银号去。”她那几幅画都卖出去了,后续的银钱已经到手,也要取出一大部分,存到银号去。    董飞卿指了指她手边的纸笔,“我得写封信。你忙完没有?”    “差不多了。明日再说。”蒋徽让到一旁。    董飞卿铺开一张信纸,走笔疾书,片刻后便停下,皱眉看着分叉的笔,“这是谁买回来的破东西?”    “我啊。”蒋徽心平气和地道,“平时记账什么的,犯不上用太好的。这种可便宜了。”    “……”董飞卿只好忍了,把笔放进砚台,把分叉的毛捋顺。    过一会儿,他又停了手:不但分叉,还掉毛。    蒋徽要帮他换一支狼毫之际,惊讶得张了张嘴:    这厮竟信手甩了甩笔杆,在地上留下几个墨点。    “让你贪便宜。”他说。    “这是什么坏习惯啊?跟谁学的?”    他没心没肺地笑了笑,“打小就这样。”    “……”蒋徽看着他运了会儿气,转身取来抹布,擦掉地上的墨点,末了道,“这毛病要改。”    董飞卿理直气壮地反诘:“你改了贪便宜的毛病才是真的。”    蒋徽不搭理他了,先回房沐浴。    歇下之后,他松松地环住她,把在外院得知的林林总总的消息讲给她听。    蒋徽也把自己这边的情形娓娓道来,末了问道:“让袁琛做首告的事,你怎么看?不同意的话,也来得及换人。”    “再合适不过。”他说。    直接把人弄死,犯不上;惩戒轻了,自己少不得气闷。这样折腾袁琛夫妇一番,火候倒是刚刚好。要知道,袁琛跑回京城告状,一定会在袁、陈两家引发轩然大波,家门中的是非,有时候是最磨人的。    随后,两人没再说话。    今夜所知的那些事,没有一件让人心绪愉悦,说清原委之后,都失去了谈笑的兴致。    笑是特别容易的事,打心底笑出来却很难。    身边是最亲近的人,他们并不需要强颜欢笑。    偶尔,他或她会翻身平躺,搂着对方的手落下去之后,便会寻到对方的手,轻轻地握住。    翌日一大早,友安带上两名小厮,送袁琛、秦桦到董飞卿指定的住处。    董飞卿和蒋徽详尽地安排一番,一起去了书院。    已到夏日,哪个工匠都不想在酷暑天在室外劳作,是以,不待他和薇珑、工匠头头发话,每日都在守着规格的前提下卖力劳作。若能如愿提前进度,等到一年最热的时候,他们便能着手修缮室内。    这些日子过去,宅邸前方已经是另一番景象:    白墙黑瓦,遥遥便可望见;    步上低矮石阶铺就的路,穿过广亮大门,迎面是一座以巨石做成的影壁,竣工之后,会刻上书院名字;    展目望去,繁花似锦,绿树成荫,芳草地也已收拾得整整齐齐。    两人先沿着东面的甬路往后走。这边小院儿、屋舍多,后花园比西面的大一些,往后自然是少年郎、士子求学之处。毕竟,来书院求学的女孩子总会少于男孩。    过了垂花门,工匠们忙碌的情形映入眼帘,没人留意到他们的出现,足见全神贯注。    “都是黎王妃和薇珑用惯的人?”蒋徽问。    董飞卿笑着颔首,“对。我估摸着,最早都恨薇珑恨得牙根儿痒痒,觉得她太挑剔,但是建成之后,看着几乎尽善尽美的宅子,也就觉得值了。更何况,到手的工钱对得起付出的辛苦,在同行中也有了手艺活儿绝佳的名声。”    蒋徽莞尔,“我们薇珑只是看起来随和,小脾气一上来,拿她有辙的人真没几个。”    “这倒是。”董飞卿想起一事,“对了,那小孩儿在这儿养了一群兔子。”    “啊?”蒋徽讶然失笑。    “傻兔子养兔子——有趣?”他总打趣薇珑是傻兔子,且是喂不肥没良心的那种。    蒋徽笑出声来,“闭嘴。”万一让工匠听到了,他们眼中那个平时随和偶尔严苛的高贵的黎郡主的形象,可就要损毁大半。    董飞卿提议:“去看看?”    “好啊。”    薇珑养的那群兔子,在后花园的一个已经修缮一新的院落之中。    院落前面是屋舍,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园子,绿草青青,三面墙上是花架子、爬山虎,有几名下人住在倒座房里。    此刻,毛色不同的兔子正在后园的草地上蹦蹦跳跳,煞是讨喜。    “怎么忽然想起养兔子了?”蒋徽笑微微地凝望着一只黑白毛相间的小兔。    “我是一早听刘全跟我说的。”董飞卿笑道,“王爷前两日带薇珑去山中看一块地皮,父女俩救下了一只受伤的兔子。    “把兔子带回家,她觉得一只太孤单,给找了个伴儿,但是俩小家伙不亲近,她看着着急,生怕它们住得不高兴,又找了几只。    “忙完这些,又开始生气:王府没适合放养兔子的地儿。    “来这儿的时候,觉得这儿合适,修缮完毕也就是一半天的光景,就让工匠抓紧办妥,把兔子带了过来,那几个下人,是专门照顾兔子的。”    蒋徽忍俊不禁,“这丫头。”    “还没怎么着呢,她先在这儿拉家带口的了。”    蒋徽推了他一下,笑着数落他:“你这个没正形的。”    董飞卿笑道:“这儿就让那丫头布置,给人们当个散心的地儿就行。”    “这样最好。地方又不是不够用。”    两个人逗留一阵子,走到西面的花园,一路慢悠悠地往前走。    虽说还没完工,但是透过新移栽过来的花草树木,蒋徽想见的到,比之东面的古朴厚重,西面的氛围清新怡人。    不得不说,他和薇珑考虑得实在周全。    离开之际,恰逢管三过来。这档子事,他比董飞卿更上心。    见礼之后,管三问董飞卿:“到里面坐坐,书院的章程,我又修改了一些纰漏,你听听?”    董飞卿摆一摆手,“不管。去找叶先生。”    管三非但没有不悦,反倒笑呵呵的,“那正好。最烦跟你商量什么事儿,巴不得你早些做甩手掌柜。”    董飞卿哈哈一乐,“打今儿起,我得在家中消夏,真要撂挑子一阵。你多费心。”    “成。”    下午,董飞卿去了外院,和几名手下闲谈。一向如此,得空就会跟手下天南海北地说笑一番。    蒋徽鼓捣了一阵香料,张罗着把正屋、书房重新布置了一番。    其实早在立夏的时候,就该换上夏日的家具,可是手头事情不断,内外院的仆人也不得闲,便一直推迟。    忙碌一阵之后,室内的坐垫、椅搭、大迎枕都换成了清爽的天青色,寝室的床挂上纯白色绣翠竹的薄纱帐,铺上凉簟,换上用荞麦皮、茶叶、决明子等做枕芯的药枕。    药枕的功效是清脑明目。她希望自己平时少犯几次迷糊。    书房那边,在地上铺了很大一张凉簟,西北角加了一扇落地屏风,屏风后放了一张凉床、一个衣架——夏日里,她喜欢闻着书香、躺在凉床上看书。    董飞卿回来,看到布置一新的居室,颇觉惬意。    晚间,蒋徽把一件需要修补的瓷瓶拿到书房,打发时间之余,也想享受一下刚布置好的环境。    偏生董飞卿无意间又跟她捣乱,正忙碌的时候,他拿着两本账册走进来,要清算出具体的数额。    蒋徽便将书桌让给他,索性在地上加了一盏灯,坐在凉簟上忙碌。    董飞卿一面翻阅账目,一面用心算算出数字,同时记录下来。    全神贯注地忙碌到中途,毛笔和昨日一样,又掉毛了。    怎么就不长记性呢?拿笔之前应该仔细看看。他在心里数落自己的同时,习惯性地甩了甩笔。    此刻的蒋徽已经修补好瓷瓶,正把瓷瓶抱在怀里擦拭,墨汁有两点落到了瓷瓶上,一点落到了她纯白的夏衫袖口上。    她缓缓地转头望向他。    董飞卿真忘了她也在书房,察觉到她不善的注视才回过神来,展目看过去,又是抱歉又是好笑:她气鼓鼓的,但因为盘膝坐着,又抱着个大瓷瓶,便一点儿气势也无。    对视片刻,蒋徽转回身,用力擦去瓷瓶上、身边凉簟上的墨点。    “修补好了?”董飞卿没话找话。    废话。蒋徽不应声。    董飞卿放下笔,到凉簟另一边蹬掉鞋袜,转而走到她跟前,抚了抚她的颈子,眼里尽是笑意。    蒋徽把瓷瓶放到一边,瞪了他一眼。    “在书房里,都是在桌前坐着、站着,谁像你似的往地上跑?”语毕,朗声笑起来。    “……”蒋徽看着他爽朗的极具感染力的笑容,不自主地随之笑起来,“真是拿你没法子。”    之前一直担心,他因为董家相关诸事心绪低落。现在看他这样,放下心来。    “真忘了你也在房里。”他说。    蒋徽扯了扯自己的衣袖,算了算账,“明日我就把那些便宜的笔收起来。这件衣服料子很好的,足够换好几十支了。”头一次觉得,贪小便宜吃了大亏。纯白的衣服染了墨点,基本上洗不干净。    他坐到她身边,又笑起来。    蒋徽抬手,抚着他线条锐利的下颚。看他这样高兴,是一桩美事。“前两日我还想,以后应该不会有被你气到的时候了。哪成想,今日就跟我来这么一出。”    董飞卿揽过她,“真相敬如宾的话,也没意思?”    蒋徽想一想,“也是。”    他柔和地道:“惹你生气的时候,一定不是成心的。”    “看出来了。”蒋徽笑道,“我总在想,什么时候,我也能把你惹得炸毛。”    “等你到书院当差的时候,我估摸着少不了。”为她去书院的学生少不了,而且大多数都是男学生。    “那可没法子。不是说了吗?我这是夫唱妇随。”蒋徽明亮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再说了,我觉得在书院做事特别好。在外边的时候总是想,要不要去富贵门庭之中,收个可爱的小学生。”    “为什么只是想?”他问。    “只能想想。”蒋徽侧头看着他,“收了学生就要尽责,总不能过完做先生的瘾就跑掉。但要是长时间教书,就不能去找你了。”    董飞卿心头涌动着温柔的波澜,“要是这样喜欢,等到熟悉了书院的条条框框,情形又允许的话,就做教书先生,想做多久做多久。”    “真的?”她眸子更为明亮。    “真的。”他没正形,“我吃飞醋是小事,让你顺心是大事。”管不了她,还管不了别人么?    蒋徽逸出甜美的笑容,腻到他怀里,搂住他颈子,亲了亲他的唇,“更喜欢你了,这可怎么办啊?”    董飞卿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你说起好听的话来,简直能把人哄得找不着北。”    她慧黠一笑,“把你哄高兴点儿,我又不吃亏。”    董飞卿托起她的下巴,亲吻落下去之前,柔声说道:“不用哄,也不会让你吃亏。”    原本只是想浅尝辄止,可是,他一向不会来温柔轻柔那一套,亲吻很快变成燃烧彼此的火焰。    原本这也没什么,可怀里的人的手反常的不老实。    他要是在这时候都能心如止水,抵御她带来的诱惑,那就跟木头没什么区别了。    她则在此刻问他:“董飞卿,想我了么?”    “你说呢?”他反问,拍打一下她那只点火的手,“成心耍坏,是?”    “哪有。”蒋徽挑开他的衣襟,“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我们会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既然如此,孩子的事就不再是她的困扰。她想,应该及时让他明白这一点。    他刚要说话,她已吻上他的唇。    片刻后,室内两盏灯相继熄灭。    他抱着她起身,把她安置到书案上。    缠绵悱恻的亲吻间,无缝相溶。    她整个人藤蔓一般缠住他,阖了眼睑,与他一起,享受着这甜美蚀骨的生之欢愉。    凝香阁开张前一日,董飞卿陪蒋徽又过去了一趟。    郭妈妈张罗着找好的掌柜、伙计都已如期前来,室内陈设一应俱全。    董飞卿看着摆出来的无一不带香的瓶瓶罐罐、小匣子、纸盒,心知以她的手艺,就算不能发笔小财,起码能确保每年有一笔说得过去的进项。    蒋徽交待了掌柜、伙计一番,赏了二人一些银钱。手艺再好,也需要这两人尽心尽力地打理铺子。    第二天,铺子开张,在门前燃放爆竹,邱老板、方默和董飞卿另外一些友人,分别带着亲友前来捧场,场面喜气洋洋热热闹闹的。    随后,董飞卿引着众人去了就近一家酒楼,设宴答谢。    这样的场合,蒋徽不适合也没兴趣迎来送往,留在家中,窝在放了足够的冰的室内,不知多舒坦。    下午,袁琛状告陈嫣谋杀亲夫的消息传来。倒不是他行事拖沓:状纸也要写得像模像样,董飞卿、蒋徽不会连这些都替他准备,他只能现学现卖,再与秦桦商量着反复修改。    蒋徽闻讯后,更觉神清气爽。三个人被这案子缠住,她和董飞卿、友松等人需要顾及的事情便少了很多。    董夫人听说之后,却是身形一震。身在凉爽宜人的室内,她额头上却不断地沁出冷汗。    她曾为陈嫣寻到的那些毒/药,有没有可能留了把柄?    她拭去额头上的汗,急声唤来外院一名管事,吩咐道:“去请黄大夫,让他抓紧过来,我这几日心神不宁,得让他把把脉。”    管事见她语声急促、神色古怪,不敢含糊,立刻称是而去。    董夫人来到董府之后,因为公婆的缘故,信不过宫里的太医,平日有个头疼脑热,都是请外面的大夫,慢慢的,医术不错、沉默寡言的黄大夫得到了她的信任。    作为当家主母,发落一些棘手的下人的时候,少不得用到形形色色含毒的药,她都是请黄大夫配制出来。    那次陈嫣找她准备一些药物,她不解,问道:“你自己轻易就能办到的事情,为何偏要找我?”    陈嫣说:“与我相熟的大夫,只有我娘家常请的两位。若是他们前脚应下,后脚就告知我双亲,我该如何是好?不相熟的,就更不能请了。要不然,您给我推荐一位?”    让她推荐,自然不如她亲自着手。    陈嫣说了一些曾听过的药名,“多备下一些,我就不用总麻烦您了。”    她答应了。    那些药,只需让黄大夫配制一种,别的都是到药铺就能买到,或是她手边、府中就有妥当存放着的。    以往从没觉得这件事会出岔子,然而到如今……    陈嫣近来经历的一切,给她一种诡异的感觉。只说袁琛告状,根本是没可能发生却偏偏发生了的事——撇家舍业,来京城状告握着他把柄的女子,真是匪夷所思。    意识到这些,她不能不防患于未然,要探探黄大夫的口风,随后……不管他是何态度,她都只能派人将之灭口。    可是,管事折回来之后,却战战兢兢地禀道:“夫人,黄大夫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董夫人惊愕,“把话说清楚!”    管事道:“小的去了他的家和药铺,都不见人。家里乱七八糟,就像是匆忙搬走的情形,药铺则已关张。    “随后,小的打听附近的人,都说昨日黄大夫还如常坐堂诊脉,今日却关张了,也是满心不解。再有,抓药的两个小伙计,平时都是一大早过来,今日始终不见踪影,应该是昨晚就被黄大夫遣散了。”    董夫人的惊愕转为恐惧。她无力地摆一摆手,示意管事退下。    事到如今,她得有所准备了,要与董志和说说陈嫣的事,让他出手干涉曾镜一案,寻找平白不见的黄大夫。但是,说辞一定要稳妥,不能把自己搭进去,断不能引起他的猜忌、疑心。    她在室内走来走去,绞尽脑汁地思量着。    董飞卿得到一些确切的消息之后,等在叔父下衙的路上,见面之后,直言道:“曾镜一案,您得适当地干涉,不然的话,陈嫣可能今夜就被灭口。”    程询颔首,“好说。放心,等会儿我就安排此事。”    “那我就不耽搁您了,得去见董阁老,告诉他一些事情。”    程询笑道:“悠着点儿,别把他气得中暑。”    董飞卿笑出来,“跟他,我可没那份儿闲心。”别过叔父,他去了董志和回府必经之路,约莫一刻钟之后,见到董志和,开门见山,“有事相告,您得听听。”    董志和颔首,随他走到路旁的树荫下,“你说。”    董飞卿道:“袁琛状告陈嫣,您应该已有耳闻。我琢磨着,陈嫣迟早会告诉大理寺的人,是尊夫人威逼利诱之下,她才做出了谋杀亲夫的事。”    董志和闻言双眉紧锁,“因何而起?”    “因为尊夫人委实讨人嫌。”董飞卿语气淡漠,“陈嫣曾花重金请高手追踪我,变着法子给我添堵。她与那等高手搭上关系,尊夫人功不可没。她若清白,上次又何必带着重金登我的门。”    董志和眸子骤然一缩。    “不出所料的话,曾镜是中毒而亡。而剧毒是尊夫人给陈嫣的。”董飞卿牵了牵唇,“这要是留下证据,您该如何是好?可不凑巧的是,人证在我手里。”其实是陈嫣这两日为黄大夫安排了藏身之处——友仁亲耳听到、亲眼看到的。他只能这么说,这样说的话,董志和才会从一开始就放弃寻找黄大夫并将之灭口的可能。    “……”董志和的脑子乱成了一团麻。    董飞卿把语速放缓:“另外,我要跟您打听两个人:一个姓穆的女子,一个叫阿锦的女孩儿。”说话期间,凝视着董志和的面容,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个细微的反应。    董志和目光微闪,沉了片刻才道:“我不识得。”    董飞卿却笃定地微微一笑,“是不识得,还是不需要识得?她们消失几年了?是谁的家眷?”    不可能是董志和在外面的风流账。在几年前,董志和也没冷血到弑杀亲骨肉的地步,否则,他在那时候,怕早已死过好几回。    董志和对子嗣最歹毒的一次,就是把他关在祠堂,意识到他的武夫性子是如何都招惹不起的,便再没动过让他屈服甚至死在列祖列宗面前的心思。    “我已说了,不识得。”董志和皱眉,“你问这些做什么?”    “她们若尚在人世,把人交出来,让人少吃些苦头。”董飞卿说道,“她们若已成地下亡魂,会有人为她们讨还公道。”    董志和沉声问:“你么?”    “我?”董飞卿一笑,“我看看您的热闹就好。”说着转身举步,“我要是您,明日就辞官,找个地方种地去。”    董志和回到府中,脚下踩着棉花似的回往内宅,离正房近了,他也一点一点的清醒过来。    董飞卿的话言犹在耳,他对家族如何忤逆放到一旁,却从来是心高气傲的性子,做不出捏造旁人罪责的事。    那么,那妇人到底瞒着他做过多少大逆不道的事情?    做陈嫣的帮凶,毒杀曾镜在先,追踪董飞卿在后,哪一桩被陈嫣在公堂上抖落出来,都是不死也要赔上半条命的罪过,他头上的乌纱帽还能不能保住,真不好说。    胸腔气血翻腾,憋闷至极。    他铁青着脸走进厅堂,在三围罗汉床上落座。    董夫人见他面色不善,压下了满腹的话,陪着小心,把一碗冰镇绿豆汤送到他面前,关切地道:“老爷这是怎么了?面色这样差。”    董志和示意她退后几步,冷眼审视着她。    那眼神像锥子似的,让董夫人的心悬起来。    董志和摆手遣了下人,语气阴冷:“你帮陈嫣做过哪些事?”    董夫人的心越跳越急,准备好的说辞瞬时忘得一干二净,却又不能不答他的话。    思忖片刻,她深施一礼,语气格外恭敬、谦恭:“老爷若是不问,妾身也正要跟您说。    “妾身识人不清,不知道陈嫣始终没放下飞卿那档子事,如今算计飞卿不成,便要让我陪着她蹚浑水——这是她亲口跟我说的,我要想免除风波,就要说服您,把飞卿、蒋徽逐出京城。    “我怎么可能答应,不说抚养过飞卿那么多年,只说他是您的亲生骨肉,我就不能离间你们。    “可陈嫣说,既然如此,便让妾身及至董家陪着她陷入困境。    “我真没当真,这两日都在斟酌怎样才能让飞卿重回家门……”    听到这儿,董志和回想起的,是她一次次地和老夫人一唱一和,把董飞卿数落得一无是处。此刻她却说不能离间,得是亏心、心虚到什么地步,才会说出这种没脑子的话?    他怒极而笑,“事到如今,仍是满口谎言、蒙蔽于我!”随即大步流星地走出去,过了一阵子,带着两个身形粗壮、手握藤条的婆子折回来。    “给我狠狠地打!”他喝令道,“哪一个下不去手、手下留情,我让她血溅当场!”    董飞卿之所以见董志和,用意是借董志和的手收拾董夫人一番。    董夫人对他存着歹心,那算是他的命,把账算到董志和头上就好,但是,连带着祸害蒋徽,就是他不能忍的了。    董家的人若是齐心协力针对一个女子,哪怕只有三两天的光景,都能把人气得半疯。    至于提及穆氏、阿锦,意在打草惊蛇。董志和多疑,就算不认得,听他刻意提及,也会疑神疑鬼。更何况,他认得。    今日,友安寻机去问过陶城那对母女的事,陶城说倒是记得一个穆姓女子,但一时间却想不起多少相关的事,承诺会仔细回想,并问问府里的管事,今晚便会过来一趟。    或许,谜团就要解开。    踏着霞光,他脚步轻快地回到家中。    更衣之后,蒋徽笑盈盈地给他端来一碗冰镇杨梅汤。    他舒心一笑,“越来越像贤妻了。”    “像”贤妻?蒋徽失笑。    “差不多就成,你要是低眉顺目的,得把我吓着。”    蒋徽掐了掐他的嘴角,“喝汤不行么?”    董飞卿笑着端起碗,指了指槅扇上放着的一个黄杨木扁方匣子,“里面有个物件儿,看过没有?”    “没。”此刻之前,她根本没留意到。    “受累,拿过来。”    蒋徽依言拿到他手边,他已喝了小半碗汤,嫌弃地皱了皱眉,“除了凉一些,喝着真没什么意思。”    蒋徽却道:“有的喝就知足。”    董飞卿示意她站在跟前别动,打开匣子,取出一个珍珠发箍。    与她丢失的那个样式一样。    蒋徽绽放出惊喜的笑容,“你做的?”    他嗯了一声,勾低她,帮她戴上。    莹莹珠光映得她肤色更加白皙,双唇更加盈润。    她双手撑在他膝上,歪了歪头,问:“好看么?”    董飞卿颔首,笑,“好看。”    蒋徽不解:“什么时候做的?我都没看到过。”    “你赖床的时候做的。”他说。    “……”她为什么赖床,他不知道么?“打量谁都跟你一样啊?睡得比夜猫子还晚,起得比拉磨的小毛驴还早。”    董飞卿逸出低低的笑声。    蒋徽的睫毛忽闪一下,故意道:“那玉牌呢?你有没有给我重做一个?”    董飞卿抿了抿唇,用指节敲了敲她的额头,“得陇望蜀。我只有两只手。”    蒋徽笑得像只眉飞色舞的猫,“谁让你揶揄我的?”    董飞卿从她领口摸到红丝线,把玉牌拉出来,“真有那么难看?寓意好不就得了?”    “主要是你只花了力气却没花心思。”蒋徽诚实地道。    “那行,再帮你做一块,不准着急。”往上面雕刻什么,真的是太费脑筋。    “不着急,不做也没事。”蒋徽笑着点头,把玉牌放进领口,问他:“出去忙什么了?”    董飞卿如实相告。    蒋徽略一思忖便笑了,“这会儿,董家恐怕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董飞卿道:“晚间陶城过来,顺道问问他。”    这件事情上,蒋徽当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欣然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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