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这天颜宁刚从学校出来, 就被拦住了，对方是个年轻男人, 大约二十六七岁的样子, 长相跟陈云生有五分相似。    颜宁就很警惕，看着来人：“请问先生你找谁？”    对方笑了笑：“冒昧打扰不好意思，四小姐, 我找你。”    “有什么事吗？”颜宁就站在学校大门口，不往前走也不往后退。正好是放学的时间点，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 大门口还有几个警卫在站岗。    “我是陈云章, 陈云生的二哥。”男人又笑了一下，看着颜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倒也没有表现出不满, 只说, “阿云留下一些东西, 我想还是交给你比较好。”    颜宁不明所以：“为什么要给我？”    陈云章连忙说道：“四小姐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 那个乌七八糟的家里, 留着也只是糟蹋了他的心意, 不如给他最重视的人。也没什么贵重的, 就是一些书，还有他早些年写的笔记、诗集之类的。”    颜宁更加不懂了：“既然你也知道这些东西是他所珍惜的，为何不帮他好好珍藏起来？给了我也……”    颜宁没再说下去, 她迟早是要嫁人的，这些东西不可能一直留在身边，等她嫁了人，也就只能留在颜家的那个院子里，在某个角落里发霉。    “我打算离开西延市，北上参军去。”陈云章舒了一口气，“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弟弟留下的这些东西，这是他一生中最为快活肆意的日子，我不想被别人毁了。但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只好来麻烦四小姐。”    颜宁犹豫。    陈云章又说：“要不，四小姐先跟陆署长商量一下？我五天后才启程，倒是还能等几天。”    “哎？”颜宁眨了眨眼，瞬间红了脸，像是突然被人戳破了心事一样，“跟他商量做什么？这是我的事，跟别人有什么关系？——既然你无人可托付，那就先给我，我帮你保管着，哪天你回来了，记得来找我要。”    陈云章顿时笑了起来：“好，那就多谢四小姐了。明日下午，我将东西收拾好，送到颜家宅里去。”    颜宁点了点头：“行的，我的丫鬟翠红在家，你让她接下就行了。不过最好不要让我母亲看到你，我怕……”    颜宁咬了咬唇，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他。    陈云章垂着眼，嘴角微微上扬，看上去依然在笑：“这我懂的，颜太太也是关心你，哪个母亲不是如此呢？”    颜宁想起陈太太，就觉得这话微妙地很讽刺，气氛顿时就尴尬起来，也不想再跟他呆下去了，便说：“若是没别的事情，二少爷我先走了。”    陈云章点了点头：“四小姐慢走。”然后却又压低了声音，在她路过身边的时候，说了一句，“若是哪天案情真相大白了，请四小姐务必告知我一声。”    颜宁讶异地抬眼看过去，陈云章却已经转过身，很快消失在人海中。    乔乔这时候也从墙头跳了下来，直接撞进她怀里，看着陈云章远去的身影，眯了眯眼：“这人不简单啊。”    颜宁将它抱在怀里，“嗯”了一声，转过身慢吞吞地往家里走去。    乔乔目光炯炯地瞪大了猫眼，心思早就转移到了两旁的铺子里头，看看最近有没有新开的零食铺子，好去尝一尝。    然而，铺子没看到，它却是看到了陆宵灼，连忙拍了拍颜宁的胳膊：“罐头！”    “啊？”颜宁抬起头来，看了看两边，“这里没有卖罐头的。而且咱们说好了，一个月只能买一次，多了零花钱不够。”    “我说那个小白脸，他身上有罐头的味道！”说话的空儿，陆宵灼已经走过来了。    颜宁顿时无语，这时候鼻子倒是格外敏锐。    “下课了？”陆宵灼主动将猫提溜到了自己怀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小鱼干，拆开来，放到手心里，喂给乔乔吃。    颜宁看着他突然大变魔术，嘴角微微抽了两下，很真诚地建议道：“小鱼干虽然包的严实，偶尔也会有鱼腥味露出来，会沾到衣服上的。”    陆宵灼沉思了片刻：“这样啊，我说呢，最近老觉得哪里味道不对劲。”    颜宁：“……”看着他身上这件英伦风衣，没看走眼的话，这是时下新兴的款式，布料也是新品种，价格贵的很，足以抵得上一年的鱼罐头了，就这么被一包小鱼干毁了，想想都心疼。    “想不想吃大餐？”陆宵灼倒是没怎么在意，转过头来问道颜宁。    “什么大餐？”颜宁眨了眨眼，又有些犹豫，前几日跟乔乔讨论过的几个问题还历历在目，她也觉得自己应该反思一下了，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跟陆宵灼相处下去了，起码也得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颜宁心思恍惚，带着几分期待，却又有些胆怯，害怕得到的结果不尽人意，那以后岂不是连一起吃大餐的机会都没有了？    陆宵灼说了好几句话都没得到回应，转过头来一看，他的傻姑娘正迷迷瞪瞪的，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呢。    “颜宁！”陆宵灼在她眼皮子底下挥了挥手。    “那个，你最近又去相亲了没？”颜宁恍恍惚惚地，突然就问了这么一句。    空气突然安静……    陆宵灼定定地看她好一会儿，然后才问道：“你就在想这个？”    颜宁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嘿嘿……”    陆宵灼沉默了片刻：“媒婆馆的林老板，没给你说？还是跟你娘说过了，你没专心听？”    “说什么？”话一出口，颜宁迅速明白过来，又问，“你家里人呢？他们都知道你相亲的事儿吗？”    陆宵灼：“你看我像是会去媒婆馆那种地方的人吗？”    的确不像……颜宁撇撇嘴：“我看你也不像会是去相亲的人。”    陆宵灼又沉默起来，本来按照计划，他是想着，先多相处一阵子，等颜宁慢慢熟悉他存在于她的生活之中后，再来更进一步地谈论感情的事情。    但是现在，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超出预料。不过想到颜家的情况，以及颜家仅有的两个男人，颜老爷和颜峰的作派，他倒是很能理解颜宁的心情，也不能怪她想得多。    陆宵灼便说：“我的意思就是，既然连相亲都可以碰到一起，也算是缘分了。而且，我们也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了，又都是单身，不如试着相处看看？”    颜宁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直白，眨了眨眼，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唉？”    “先走，路上说。”陆宵灼拽着她的胳膊，“浅湾那边新开了一家饭店，海鲜做的十分好，我们去尝尝。”    “浅湾？”颜宁听着这名字有些耳熟，皱眉深思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了，“那天霜霜也跟我说来着！说是谭二少爷要请她去浅湾吃海鲜！”    “是吗？”陆宵灼不动声色，“明霜霜跟谭灶升关系这么好了？”    颜宁嘿嘿笑：“霜霜貌似挺喜欢他的。”说起来这件事她就有些忧心，想着陆宵灼跟谭家兄弟关系都好，便问道，“二少爷脾气性格怎么样？”    “你指哪一方面？”陆宵灼看她一眼，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还没着落呢，这就想要当红娘了”？    颜宁视若无睹：“就，平时跟人相处的时候，爱不爱生气，好不好说话？”    “还行，总体来说，挺乖的，就是有点倔。他认定的事情，谁说也不好使，不撞南墙不回头。”陆宵灼说道，“跟明霜霜有点像啊，是不是？”    颜宁点了点头，叹口气：“这可麻烦了……”    “关你什么事了？”陆宵灼笑她，“感情的事，别人哪能替他们做的了主？如果他们真的情投意合，总会有一方愿意妥协的。”    “不是这个啦。”颜宁跟着他上了车，两人一同坐在了后排，她便往陆宵灼身边蹭了蹭，靠近了些，小声跟他说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曾经在戏院看到过谭二少爷，他当时看戏看的可认真了。谁知道他是在看戏还是在看人？”    陆宵灼眯了眯眼，低头看她：“你是说——”    颜宁赶紧摇头：“我什么都没说，我跟他不熟。”    陆宵灼笑出声来：“好，那是我说的。——灶升很少跟女孩子打交道，之前有小姑娘对他示好，但他什么都不肯给人回应，后来慢慢地就没有了。人小姑娘也是心高气傲，哪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他要能跟明霜霜在一起，谭家倒是欢喜着呢。你也别太担心了，回头我帮你打听一下。”    听到他这话，颜宁也就暂时放下心来，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那我回头先跟霜霜提一下，至于她有什么想法，我就管不着了。”    陆宵灼看着她一脸傻白甜的模样儿，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自己破事儿一堆不说，头上这还悬着一把利刃呢，倒是先担心起别人来了。    乔乔原本还乖乖坐在一旁来着，听着两人讨论了一会儿，便跳到了颜宁腿上，小爪子拍了拍她的胳膊：“快问问他，那个人偶找的怎么样了？”    颜宁略微有些迟疑，到底还是觉着自己的小命更加重要，便问道：“那个人偶，找到了吗？那天我路过北村路，听人说，在一户人家里发现了死人的双手和胳膊，是陈云生那个人偶的胳膊手吗？”    陆宵灼看着她，指了指前头：“马上就要到了，你确定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个？”    颜宁：“……那好，吃过饭你别想耍赖啊。”    两人下了车，颜宁抱着猫刚走了没两步，就又看到了熟悉的人：谭并。    当然，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三五个人走在一起，其中的一个，颜宁也略有印象，是报社的主编。    陆宵灼也看到了这一行人，不动声色地看了几眼，趁着对方并没有注意到他，很快收回了目光，催促着颜宁赶紧进去点菜。    然而谭并也立刻就看了过来，似乎还微愣了一下，随即走了过来，笑着跟陆宵灼打招呼：“阿灼，来吃饭啊？”    “四叔。”陆宵灼笑了笑。    谭并也笑起来，目光转向颜宁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微妙：“你跟颜四小姐也很熟？”    “也”。陆宵灼记下了这个字，轻笑了一声：“嗯，挺熟的。”    谭并点了点头，很快将话题转移到了陆家人身上，先是问了陆都督和夫人是否安好，许久未见了，怕对方太忙不好打扰……之类的，然后又问了问工作如何了，忙不忙，听说近期发生了好多大案，让他务必要小心……    颜宁在一边听得仔细，心里啧啧叹了一声。    不愧是生意场上大风大浪过来的人，说话就是有技巧，明明是在打探陆都督夫妇的行踪，听上去却貌似都是在话家常。    好，也有可能是她想多了，谁叫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位谭四老爷呢？颜宁转过头去，盯着浅湾不远处的海滩上看了几眼。黄昏时分，附近村落里的小孩子们，下了学就结伴来这边玩耍，有好几个还背着书包，貌似是在捡贝壳。    乔乔小鼻子动了动，也蹿了出去，喵呜了一声：“我去抓两条鱼，活的好吃！”    颜宁想着他们可能还要说一会儿，便也跟着走了过去，站在河滩最外侧等着乔乔。    小孩子们嬉嬉笑笑地从她身边跑过，还有人往她手里塞了几个贝壳和漂亮的鹅卵石，颜宁笑着跟他们道谢。    陆宵灼一边应对着谭并一边跟着颜宁的身影看了过去。她正侧着头跟一个小少年说话，唇角微扬，眉目温柔的样子格外好看。    陆宵灼莫名就觉得这画面仿佛有些眼熟，但也没来得及多想。    谭并也没有继续喋喋不休，察觉到他心不在焉之后，很快便终止了话题：“我先进去了，你也赶紧跟颜四小姐一块儿去点菜，一会儿人就多起来了。”    陆宵灼点了点头：“好，四叔先忙。”    乔乔抓到了鱼，叼着走到了颜宁身边。    “这要怎么拿回去呀？”颜宁看着这好大一条鱼，四下里看了看，“等着，我去买个小桶。”    乔乔喵呜了两声，将鱼扔到了沙滩上：“那我再去抓两条。”说着就撒丫子跑了出去。    颜宁刚转过身，陆宵灼就提着一个小水桶走了过来，笑道：“饭店送的，但是咱们今天得消费五十块这鱼和水桶才能拿走。”说着，挽起袖子，将还在沙滩上挣扎的鱼捞了起来，放进了水桶里面，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这种活儿他还是头一回干，挺新鲜的。    颜宁看着他：“那是合算还是不合算呀？”    陆宵灼也看向她：“你喜欢吗？”    颜宁点了点头，这可是她家猫亲自去抓的鱼，要是不给带回去，还不得吵翻天了？    “那就值了。”陆宵灼回道，又在心里悄悄补了一句，你若是喜欢，多少钱都值。    颜宁微愣了一下，想明白之后，脸颊就红了起来，得亏这时候乔乔又叼着鱼跑回来了，颜宁便立刻去接了鱼往桶里放。鱼还在蹦跶，企图挣扎着再次回到海里，颜宁对滑不溜秋的活鱼更没什么心得，一时之间也是手忙脚乱的。    “我来。”陆宵灼连忙过来帮忙，两人一起将鱼放进了桶里。    乔乔将第三条鱼叼过来的时候，陆宵灼便说：“就这些？这是海里的鱼，养不了多久，不早点吃了会死的。”    颜宁点了点头，连忙将乔乔喊了回来：“我们去店里吃大餐了。”    乔乔一听，也不再执着抓鱼了，立刻又跑了回来，这次倒是乖乖跟在颜宁身边，自己迈着小步子慢慢走，没有跳到她身上去。    一进门，陆宵灼就将乔乔捞了起来，指了指点菜区，跟颜宁说道：“你去点菜，喜欢什么就点什么，我带乔乔去洗手。”    乔乔挣扎了两下：“不行！我也要点菜！”    颜宁笑着问道：“那我顺便也给乔乔点上了啊。”    陆宵灼应下：“行！多点几个。”    乔乔这才安分了，乖乖地任由陆宵灼抱着进了男士卫生间。将它的小爪子洗了好几遍，确认腥味都祛除了之后，陆宵灼才将它放到了洗手台的一边，说了句：“别乱跑，等我出来，咱们一块儿去吃饭。”    乔乔正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玩的高兴，完全没有理会他。    陆宵灼看了它两眼，放心地进了厕所。    不一会儿，就听到外头有个男人的呵斥声：“谁带来的猫？！有病？伤到人怎么办？”    乔乔看到外头有人走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在意，依然伸着小爪子拍着洗手台上的镜子，欣赏着自己威武雄壮的英俊面容，很是满意。    但是刚进来的那人，却是被这么大一只狸花猫吓了个够呛，当即就吼了起来。    乔乔懒得理他，愚蠢的人类它见得多了，也不差这一个。    这人却是贱得很，猫不理他他却非要去逗弄猫，冷不防地就抓住了猫的尾巴。    乔乔顿时大怒，猛地转过头来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然后敏捷地跳到了他的头顶上，锐利的小爪子也伸了出来，在他头皮上狠狠划了几下。    那人“啊”地一声惨叫出来，手忙脚乱地去抓这只猫：“哪来的臭猫，居然也敢咬人？！看爷我不宰了你，煮一锅猫肉！”    乔乔更加生气了，又狠狠地在他脑袋上划了几下，感觉到快要出血的状态，才停了下来，然后滑到了他的肩膀上，在他靠近耳朵的地方和后颈处，又利落地划了几下。本想用嘴咬来着，但是一想到一会儿还要吃饭，这人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他身上的臭味，想必肉也臭的很，万一被熏得一会儿吃不下去了，才是得不偿失呢。    听到声音陆宵灼就匆匆忙忙走了出来，然后就看到他家姑娘的猫，极其嚣张地蹲在一个男人的头顶上，十分狠辣地在他脸上身上，看见的看不见的地方，都留下不见血却也破了皮的伤痕。估计碰到水会疼好几天，搞不好还会发炎。    陆宵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来上次这小东西还手下留情了呢。    陆宵灼仔细打量了一眼这个男人，穿着普通，长相普通，个子也是普普通通，皮肤黑黄，要说特征，大概也只有眼睛特别小这一点了。    还有他身上的异味，这应该是个经常出海的渔夫。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家猫不喜欢陌生人碰他。”陆宵灼的声音带着隐藏的喜悦，将猫抱了回来，然后又给它洗了一遍爪子，这才准备去吃饭。    那人却是不依不饶：“你的猫咬人了！赔钱！”    陆宵灼不理他，径直往外走去。    那人立刻追了上来，想要抓住陆宵灼的衣服，跟他要点赔偿费。    陆宵灼利落地闪了过去，他也不想被这个满身都带着一股莫名异味的男人碰到。    “陈庆，你在干嘛？死在厕所里面了吗？”那人还想说什么，楼梯旁边的包间门突然就打开了，一个男人露出脸来，粗声粗气地喊道。    被叫做陈庆的男人立刻应了一声：“这就来了。”然后阴阳怪气地看了一眼陆宵灼，“小白脸，给我等着！”    乔乔立刻喵呜了一声：“他骂你了！把他抓进局子里呆两天！”    陆宵灼显然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并没有将陈庆的挑衅放在心上：“咱们也去吃饭。”    乔乔很记仇，蹲在陆宵灼肩膀上，还不忘盯着陈庆看，直到确认他进了某个包间，记住了包间的位置和名字，这才转过头来。    见到颜宁的时候，一人一猫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刚才不愉快的事情，直奔着桌子上的美食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大少：每天都在费尽心思想着该怎么表白。    乔乔：给罐头，就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