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如果仅仅是白色的羽毛也就罢了, 无论是白鸽还是白鹤, 都是白羽，白色羽毛的羽族多不胜数。    但是当新生的湿漉漉的羽毛逐渐干燥, 第一次站到镜子前看到自己的模样时，中年人沉默了。    他想要笑, 想要狂笑，想要肆意的笑，想要疯狂的笑……多么应该笑啊，他居然是一只白羽的孔雀, 他居然是天生的孔雀王族。    可是一张嘴, 他却忍不住苦笑, 最后痛哭出声。    他居然是一只白羽, 只天生的羽族王者……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他因为自己的外貌和缺陷耿耿于怀这么多年，他怨恨世人浅薄的以貌取人，怨恨羽族注重元帅的形象胜过真正的实力，甚至怨恨自己为什么是一个秃毛而不是其他正常的羽族，哪怕最最普通的麻雀，也胜过自己秃毛的样子千百倍。    可是兜兜转转最后，自己居然是自己最为不齿的以血统种族外貌论里面的最高价值者。    这怎么能不让多德感到讽刺呢？    因为天生的秃毛, 多德已经数不清自己失去了多少, 又比其他人多付出了多少倍的心力, 可是这一切的努力, 在浅薄的世人眼中都是徒劳, 他为此颓唐多年, 蹶不振。    结果，自己居然是一只白羽。    不知过了多久，嘶吼声逐渐停息，连泪水都已经干涸，安静的室内响起了通讯器嘟嘟的响声，多德动了动自己干涩的喉咙，接通了通讯器。    “长官你怎么样，药剂用了吗？有效果吗？没有我再……”    声音戛然而止。    同样不在年轻的将军看着面前的场面，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他深吸一口气，对上面前满是沧桑的眼睛，“白、白……”    多德点了点头，“白羽。”    “老大，你居然是白孔雀！”声调里面满是雀跃和兴奋，“你居然是白孔雀！”    可是随后，看着多德的样子，神色却变得愤恨起来，“老大，你才是孔雀天生的王者，你才应该是羽族的元帅！真应该让当年一致支持哈米的那些族老看看，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多德苦笑一声，“事情已经过了三十多年了……”    “三十多年又怎样？！”将军竖着眉毛道，“那些族老还没死光呢！就算死光了，也要求个公正！你就是羽族的元帅，就是孔雀族的王者，如果当年是你在的话，十多年前的那场战争根本就不会打的那么惨！”    如果是老大在的话，帝国的南面怎么会出现那么大的篓子，以至于不止羽族折损实力超过五成，就连支援的一军都血染星空。    多德没有说话。    可是将军却急了，“老大，如果是原来也就算了，我们没办法对抗世俗，可是现在，你已经是白羽孔雀王了，难道还要隐姓埋名吗？无论是我还是小六，都在等您，别再犹豫了。”    可是多德依旧沉默。    将军看着自己追随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多德心里面在想什么？    在他的心里，依旧是帝国的安稳更重要，哪怕不要元帅之位。    “我知道老大你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可是就算不去争那个元帅，你真的甘心吗？真的甘心因为一身羽毛而被视为弃子吗？你不会甘心的，我们回去，只是让那些老家伙看看，他们当初到底放弃了什么，他们放弃了自己的王！”    多德心里的火终于开始燃烧起来，是啊，为了帝国的安稳，为了羽族不分裂，他可以放弃元帅之位，可是当初受到的歧视和打压呢？    在自己的心里面真的没有留痕迹吗？    多德知道，不是的。    这么多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件事，他走不出当初那些人给他戴上的枷锁，但是现在……这道枷锁已经没了。    那么，即使不报复，也要向他们证明，他们的选择是多么的错误。    多德决定回去。    看着老大终于点头，将军也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想到以后也许有机会再在一起并肩作战，他的心里就万分开心，几十年了啊……那些老家伙，也该改改自己那腐朽的观念了。    而他的心里，更想起那个几乎给了老大新生的人——林然?西亚。    虽然是个小家伙，可是，却是如今他心里最为感激的人。    月的帝都星天气已经凉爽，度过了相对炎热的夏季，先天性基因缺陷治愈药剂的热度却始终都没有降下来。    无论是一批批分发到手的治愈药剂带来的变化，还是网络上人们视频以及语述的感激，亦或者送到研究所的礼物和锦旗，都让林然的热度始终保持在帝国的前列。    当然，虽然外界纷纷扰扰，但是林然却没有精力关注那么多，虽然已经有破解完成的25种药剂可以发放，但是还有更多种的药剂没有完成，现在并不是懈怠的时候。    最让林然开心的是，研究室里面的大师多了，在批量操作逐渐移交给熟练的高级药剂师之后，这些大师们就可以和五位老师一样帮助他一同研究药剂的制作了。    探索的路程是曲折的，但是忽略掉探索的过程，直接从结果规划路线就要简单的多，于是就在外界热度始终不降的时候，研究所的大师们已经根据各自擅长的领域开始研究新的药剂了。    虽然林然年纪小，看着脸庞也十分稚嫩，甚至比一些大师们最小的孙子还要小，但是药剂的领域并不是排资论辈能够吃得开的，达者为先，特别在林然将自己手中的研究项目分发给各位大师之后，大师们就对林然更加信服了。    更不要说林然本身的天赋在那里，只要长了脑子就知道，跟着林然，绝对不会愁没有药剂研究和制作，这对于一些瓶颈期的大师们简直是福音。    研究所的向心力逐渐增强，而就在这个时候，帝都星的羽族驻地，却迎来了一场地震。    多德回来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十年，对于多德这个人，年轻一辈的人早就已经不认识，只有老一辈还依稀有一些印象，但也模糊不清。    毕竟太久了。    时间让一切都变得模糊，就连当初极力压低多德以至于他竞争元帅之位失败的族老们都已经不剩几个，军队又向来是更新换代最快的地方，自然没有几个人认识他。    但并不是没有人认识他。    个竞争元帅之位失败后销声匿迹的失败者。    认识的人并不怎么关注，只有如将军一样原本就跟随元帅的人才对这件事兴奋不已。    随后他们一同去了孔雀族地，拜访族老。    旧有的思想让族老对多德的印象并不好，只是这一次，多德并不是寻求支持或者反对，他过来，只是让族老看一看，他们的坚持究竟错过了什么。    所以当看到多德缓缓变为兽形，并且全身洁白如雪，只有头上的冠翎带着金色，尾尖鲜红的时候，族老惊呆了。    “你是白羽？！”    族老的声音都变了调，看着多德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    “是，我是白羽。”多德看着族老，“是西亚大师的药剂让我获得了自己的羽毛，当年你们以我形象不佳，出去会丢羽族的脸，存有缺陷为由极力阻止我成为元帅，你们如愿以偿。我这次来，只是告诉你们，我的形象并没有不佳，恰恰相反，我是白羽。”    “而无论我有没有羽毛，我都以自己为荣，我只想说，你们是错的。”    多德的嗓子都有些沙哑，可是说出这些话后，却是一阵轻松，是啊，这么多年，耿耿于怀的事情终于解开了，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对这些人说，你们错了。    错的不是我，是你们。    族老们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当年的事情，因为乌拉的父亲无论实力还是统率力都并不如多德，可是却被他们硬生生推上了元帅之位，并且对多德极尽侮辱。    可是如今……多德居然是白羽！    他们把他们的王赶走，远赴他乡，并且还极力打压王的属下……？    族老们忽然窒息。    再也没有比亲手毁了羽族希望更能打击将孔雀族视为一切的族老了，他们为了孔雀族殚精竭力，最终，却做错了。    他们错了。    可是看着多德决绝的目光……他们知道，多德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们。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们，可是羽族是无辜的，这毕竟是你的母族，如今四族只有羽族没有王，请你回来。”    毛毛的监护人是西亚大师，西亚大师正炙手可热，无论如何也动不了，新找到的小白羽实在是太小了，想要培养起来，还需要几十年，且还不知道他的天赋，羽族现在，只有多德能撑起来。    只要羽族有一个王，相信羽族所有的人，都会为此欢呼奋斗的。    可是多德却摇了摇头，羽族现在很稳定，他并不想破坏，虽然他没有当成元帅，但是正如族老所说的，羽族是他的母族，在没有竞争元帅之前，他也是在孔雀族里面生活过的。    可是正如几十年前一样，族老们的思想仍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多德现在是白羽，那么除了他，没有人能当孔雀王，能当元帅，就连乌拉也不行，他只是个紫羽！    看着这样的族老，多德忽然对这一切感到厌倦，族老这么多年并没有任何的变化，他们的心里，除了外表特征带来的血统论，除此之外什么在他们的眼里都不重要，即使他已经以自己的经历告诉他们，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是族老们仍然一意孤行。    于是就在乌拉等待消息的时候，族老们已经将当年曾经对多德做的事情，转嫁到了乌拉的身上，他不是白羽，就要让出元帅。    何其可笑！    多德拜访族老自然不止族老们知道，作为羽族实际上的掌控者，乌拉对多德的拜访比族老知道的还要早一些，当知道多德当众变身为兽形，并且原身是白孔雀的时候，乌拉闭了闭眼，终于来了。    早在第二只秃毛的羽族幼崽变为白孔雀的时候，乌拉的心里就已经有了这种预感，只是当预感变为现实的时候，乌拉仍然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气，感到心惊。    多德居然真的是白羽……那么父亲当年……    子不言父过，乌拉知道，这个元帅是父亲捡来的，原本就应该是多德的，而羽族迎来真正的王，被族老们养大的乌拉并没有什么不满。    这是应该的。    所以族老们前来逼要元帅之位的时候，乌拉很轻松的就让出来，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不要的却是多德。    “我只是过来证明一下自己，乌拉元帅在位期间并没有犯什么过错，自然还是他是元帅，我也并不想当什么孔雀王，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孔雀，接下来，我应该会去各个地方看看，随后去前线，那是我前半生最想去的地方。”    于是就在毛毛拒绝之后，多德也拒绝了孔雀族，只有那两只被发现的小白羽，被接入了帝都，却仍然只在培养阶段，成熟的日子，几乎遥遥无期。    孔雀族丢了西瓜捡芝麻，过于看重外貌和血统的事情，也成了一个笑话，引起了其他几族的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