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事情一件接一件，苏老二和汪静两人刚走上正轨，苏公馆就收到刘家送来的请帖，孟十三喜获麟儿，邀他们去参加满月酒。    苏玉瑶十分惊讶，这段时间她忙着观察苏老二和汪静，没太关注外面发生的事情，都还不知道孟十三竟然已经生了。    这样往前一推算，孟十三来参加她认亲宴那会就应该已经怀了有三个多月，但可能是她本身就长得娇娇小小的，还没怎么显怀，倒叫人忽视了。    这事虽凑一起，但好在都是喜事，苏公馆和孟家内里不和，认亲宴的时候刘家却是来了的，礼尚往来，他家要办满月酒，他们也没不去的道理，就收下了贴。    如今苏公馆有了名正言顺的女主子，也是要多借机会出门走动，露露脸，和别家夫人好好打打交道的。    满月酒一向是只有女人去做客，苏老二便让苏玉瑶陪着汪静走一趟。    汪静几乎没有交际，但是苏玉瑶已经在沪城居住整整一年的时间，接触的也都是上流圈子的权贵人物，就算为人处事还不是那么老道，但端着架子唬唬人还是像模像样的。    苏老二对她放心，嘱咐她多照拂汪静。    到了孟十三儿子满月宴那天，两人带上不算精心准备的礼物出门，由李叔开车送去刘公馆在的团侨路。    团侨路和苏公馆分别在沪城的南北，隔着一条江，由一座塔桥将其连通起来，两块区域按地理位置被称为沪北、沪南。    沪北是侨民和许多新兴企业家的聚集地，沪南就是类似沈家一类的老牌的大世家盘踞。    其中团侨路又是侨民最为集中的地方，过去是旧城区，环境脏乱差，设施落后，多是中下等贫苦人家居住。    据说后来是有位归国的侨胞看中那块地临江，就买了块地皮在那边建了房屋，渐渐越来越多的侨民也先后搬到了那边，因此才改了原先的路名叫团侨路。    寓意侨民团结一心，绽放如簇。    这是汪静路上给苏玉瑶介绍说的。苏玉瑶虽然占着先机，在沪城上流社会混得不错，但是论说对沪城的了解，显然没有汪静多。    汽车开上塔桥的时候，汪静指给苏玉瑶看，临江一栋栋整齐的西式洋楼别墅拔地而起，“那就是团侨路。”    团侨路说临江，但真正离江边其实还有一两里的距离，而这范围是个绵延好几里长的码头。    桥下江面上此时正有载物的轮船在不停来往，汽笛声声长鸣，进出这个码头停靠或是启航。汪静开口说：“这里可以说是沪城现在最为忙碌的地方。”    苏玉瑶下意识看她，汪静便解释道：“这处的码头是华兴帮的，就是新天地老板的，每天进港的货轮络绎不绝。”    苏玉瑶望去，码头上正停着一艘大货轮，诸多苦力在负责加紧卸货。    而在这条货轮的后面，排着长长的队伍，都是在等待靠港卸货的货轮，船尾甲板上被大大的油布包裹得严实，看不出运的是什么货。    苏玉瑶惊叹道：“新天地的？新天地不是那位什么申老板的吗？”    怎么还同时经营码头这种营生，这两者风格的迥异，就好像温润公子在口吐脏话。    汪静看她似乎很吃惊，噗嗤笑出来说：“你难道不知道新天地的老板申天纵是沪城第一大帮派华兴帮的老大吗？就靠这个码头发家的。”    “现在虽然金盆洗手去经营娱乐产业，但是帮派还在，由他的养子负责。”    申天纵是华兴帮的老大这事，苏玉瑶听阿玲介绍过，但是码头这是确是第一次听说。沪城穿江靠海，许多外来物都靠船只运送，码头可是赚钱的买卖。    听说很多火拼也是发生在争抢码头权力中的。    汽车开下桥后右转，就到了团侨路。进入到团侨路，明显能感觉到一丝异样风情，这里屋舍和沪城的传统屋舍不同，同仿西式建造的也有细微差别。    这里的洋楼多是建成骑楼样式，带有浓郁的南洋色彩。    到了刘公馆，门口已经停了一列好车在路边，许多宾客不惧冷，站在原地就招呼旧友闲聊，闹闹哄哄的好不喜庆热闹。    但苏玉瑶并不认得其中的人物，便直接挽了汪静的手臂，递了贴毫无停留的往里走。    进到屋里，偌大的大厅更是黑压压遍布人影，远盖过外面的数目，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汪静轻声问：“现在我看还很早呢，怎么就已经来了那么多人呢？”    苏玉瑶摇摇头表示不知。    这会儿人虽多，但宴会真正的主人还没出现，两人先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接过一旁侍者送来的红酒。    汪静有点忐忑的说：“今天来的客人太多，我估计待会儿没机会亲自向主人家道喜了。”    苏玉瑶无所谓道：“没关系的，就是走个过场而已，我们又不是真想和刘家交往，待会儿把礼送过去就好了。”    汪静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们因为沈家的原因，和孟家虽然还做点表面功夫，但是不可能交好的，而刘家和孟家又是联姻的关系，这就注定了两家人不可能交心。    和不可能交心的人来往，彼此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何必为难自己勉强应对。    他们苏家又不需要依靠刘家。    再者，过去孟十三多喜欢沈尧她不是不知道，现今她却和沈尧在了一起，孟十三若是知道，估摸就算已经成家真的放下了，恐怕也没办法和颜悦色的面对她。    两人在角落待了会儿，苏玉瑶忽然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钱从安。钱从安从进门后眼睛就开始左顾右盼，似乎是在找人。    但看她的神色并不慌张，想来不是要紧事，苏玉瑶索性就先不凑过去。    她转过头继续和汪静说话，也顺便指着人向汪静介绍了一下钱从安的身份，没想到过了会儿钱从安却是自己找了过来。    “阿满！”熟悉的声音带着丝丝喜悦。    苏玉瑶还未反应过来，钱从安已经步履轻快的主动走到她身旁坐下来，挽着她的手说：“你怎么躲这里来了？叫我好找！”    “我刚才看到你了，你是在找我吗？”苏玉瑶吃惊，随即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我还以为你在找什么人，就没有上前去找你，没想到你竟然在找我，这可误会大了。”    钱从安故作不满的说：“自然是找你的，你现在都不关心我了，我可是知道你也来赴宴后就立即到处找你！”    “我的错，我的错！”苏玉瑶早就摸清了她的脾性，忙二话不说直接认错。    然后赶紧重新介绍她和边上的汪静认识。    两人其实在苏老二和汪静结婚的时候已经见过面，但是当时宾客太多，苏老二带着汪静不可能每桌都停留很长时间，钱从安是没看清，汪静则是见的人多了，基本看过也记不住。    这会儿彼此再次认真的认了脸，汪静先出言问候：“钱小姐好，我是阿满的舅娘，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钱从安忙挥挥手说：“你这可使不得，我和阿满是好朋友，而你是阿满的舅娘，论起来，我还要随阿满叫你一声小舅娘呢！”    被人说叫小舅娘，汪静脸一红。    之前苏玉瑶这样叫她，她也是适应了好几天的时间才适应过来，想着苏玉瑶确实和自己年纪相差不多，就默许了。    但被外人这样说，心里到底不好意思。    钱从安见此哈哈笑起来，苏玉瑶也忍不住弯起嘴角，三人之间的氛围顿时轻松许多。    稍晚宴会正式开始，孟十三夫妇抱着孩子从楼梯上走下来。刚出月子，孟十三因怀孕而长得圆润的身材，还没完全恢复，脸蛋较之前的清瘦看着圆滑。    但神色看着却有些疲惫。    孩子裹在厚厚的小棉被里，被她拥抱在怀里，满脸笑意的刘家二少紧跟在母子身边，体贴的护住她的周全。    洋溢这幸福的一家三口刚走下楼梯，就有人围过去道喜。    苏玉瑶他们倒没去凑那么热闹，钱从安还在旁边感慨：“没想到不过一年的时间，孟十三连孩子都有了，她结婚的事仿佛还在昨天呢。”    苏玉瑶却不由得想到自己初来沪城时的情景，已经恍如隔世。    三人等那边道喜的人群散去才走过去。孟十三瞧见他们，面上挂上浅浅的笑，把怀里孩子给他们看。    苏玉瑶喜欢孩子圆嘟嘟的小脸，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孩子就咧开嘴傻笑了起来，口水流得衣领上全都是。    孟十三忙用帕子给他仔细的擦嘴，笑得十分无奈的说：“他可喜欢吐口水了。”    汪静自小带弟弟，很有体会：“孩子都这样。”    三人轮番夸了孩子几句，什么圆润有福，苏玉瑶才问：“你现在身子怎么样？”    孟十三眼里温柔似水的看着她孩子回说：“还行，就是孩子晚上会有点闹，休息不太好，但没什么大问题。”    “孩子小是得辛苦点的。”汪静说着，把准备的礼物送出，小小的一把长命锁，因为不适合给孩子现在戴，就直接塞在棉被下面。    孟十三挨个谢过，邀他们入席坐着说：“家里比不上大饭店厨师的水平，还请将就。你们能来看我，我很开心，但我现在却没有能力请你们去外面吃饭，真是惭愧。”    苏玉瑶以为她是为坐月子不能出门而苦恼，还细声细语的安慰她一番，说这不是马上就要解禁了吗。    离开刘家时已是傍晚，钱从安是随钱从轩夫妇俩来的，已经在席上陪了她一晚，自然是要随他们一起回去，苏玉瑶也不敢贪心，和汪静目送她上车离开便打算去寻李叔回去。    没想李叔还未找到，倒是先遇到了沈尧。    沈尧不是来参加宴会的，说路过也不是，因为这和他办公的地方南辕北辙。    汪静看出一些猫腻，说自己和李叔回去就行，让两人去逛逛。    沈尧自然是高兴不已，苏玉瑶又哪看不出来汪静是在给他们腾地方，恼怒的同时又有些羞，挣脱不过，终还是跟着沈尧去了。    沪城人喜欢逛夜市，苏玉瑶来沪城那么长的时间，还没真正逛过，因先前和沈尧说过一嘴，沈尧便记下了，说今天要带着她去逛逛沪城的夜市，这才有了此行。    晚上逛夜市，最热闹的地方自然当属洋市。    洋市在花鸟鱼市至民新街口之间，白天只有绸缎铺、洋布铺之类的店铺家门营业，但每到黄昏后就会热闹起来。    摊贩们会陆续从家中出来，运来洋货，在洋市摆好摊位，将要售卖的东西摆出来。    夜市的热闹不受季节影响，寒冬腊月也有人蜂拥而至，苏玉瑶他们到的时候，街上已经挤满前来淘货的沪城百姓。    苏玉瑶好奇的挤进去各种摊位围看，售卖的东西除了香胰子等日用品，还有项链之类的奢侈品，种类繁多，而且叫卖的价格低廉。    家中并不缺这些东西，苏玉瑶倒没有想要买的意思，就只是逛逛，凑个热闹。    但一路逛下来，还是奇怪这些东西在店里卖得昂贵，怎么夜市上就卖得低廉那么多。    沈尧抓住她的手以免被人群冲散开，听到她疑惑，便解释说：“这些东西光看外表是华丽，但其实很多内里都是装的假货，自然便宜。”    苏玉瑶惊讶：“还好我们没买。”    沈尧听了好笑也不多解释，在夜市给她买了根棉花糖拿着，两人慢悠悠逛到快十点钟，夜市结束才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