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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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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景初这几日不太对劲。    这是他又一次在卧云斋一待待一天还不许任何人打扰之后, 孟媛得出的结论。    眼看着夕阳的余晖一点点散去,夜幕悄悄降临,孟媛心不在焉地绣着荷包,时不时地朝屋外张望两眼。久等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 她终于放下了没绣几针的荷包, 起身,吩咐绿淇取了一盏灯笼过来, 也不用绿淇和红萓跟着, 自己提着灯就出门往卧云斋去。    卧云斋离朔风院不远,孟媛步过石拱桥, 看见烛火摇曳映在墙壁上的身影, 脚下的步子微微一滞,旋即拾级而上走到门口。正当她抬手准备敲门时, 赵宇却突然从一旁的暗影里走出来拦住了她。    赵宇道:“公子说过,不希望有人打扰,夫人您还是先回去。”    闻言, 孟媛皱起了秀气的眉头,心里莫名生出一丝担忧。转身下了台阶,她示意赵宇到近前,压低了声音询问他:“你实话告诉我,夫君他到底怎么了?”    “这……”赵宇语结,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可教孟媛清凌凌的目光一直盯着,他想一想这些日子自家主子的煎熬, 到底还是一一说给孟媛听了。    得知陆景初因为当年先晋王妃赵氏中秋溺水而亡的缘故,这么多年来每逢赵氏忌日这些日子他都会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甚至有时候还会异常暴躁,孟媛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她陡然忆及去岁中秋在金华寺遇见陆景初的场景来,此时方知晓他去寺里不为求神拜佛,为的只是一片清净与安宁。    赵宇见她沉默不语,便道:“公子是不想夫人担心才不肯说,夫人您……”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轻轻地牵了一下唇,抬眼望向墙上映出的人影,道,“不过我如今既然知道了,你觉得我能放心得下他一个人?”把手里提着的灯笼交给赵宇,孟媛径直走上台阶伸手去推门。    门是虚掩着的,孟媛轻轻一推就发出“吱呀”一声,动静不大但足以惊动屋里高度的警惕的人。    “出去!”    陆景初的声音是孟媛从未听过的冷,料峭如数九寒天的冬雪,让她下意识地僵住了身子。她抬眼望过去,只看见书案后坐着一道端正笔直的身影,烛火明亮,陆景初的面容掩在摇曳晃眼的烛火之后显得有几分不真切。孟媛看着他孤零零地坐在那儿,又想到赵宇方才说的话,随手将打开的屋门合上。    又是一声“吱呀”响起,陆景初先是以为闯入的人已经走了,然而很快他就听到渐渐走近的脚步声,他皱眉侧首,猜到不识趣的人是谁了。果然,下一刻一声软糯的“夫君”就落入了他的耳中。    叩在书案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语带无奈地道:“你怎么来了?”    孟媛绕过书案走到陆景初近前,见他果不似从前一般亲近自己,索性双手圈着他的脖颈,侧身挤进他的怀里。察觉到他身子微微一僵,孟媛小声埋怨他,“你是不是厌恶我了,成日里都躲着不见我。现在我巴巴地过来找你,你居然还凶我!”她语气里故意掺了几分幽怨,似恨似嗔。    孟媛说完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而陆景初却立刻圈紧了她的身子,解释道:“我没有。”    “好,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两日总把自己关起来?”孟媛顺势问道。即便赵宇跟她透露了一些,但她更希望能够听他亲口告诉自己。在她看来,陆景初心中有一个结,要解开这个结,第一步就是让他能够倾诉出来继而再去面对。    闻言,陆景初却沉默了,陈年旧事在心头,可他不知如何开口。    孟媛缓缓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静静地等着。    燃烧的蜡烛突然爆了灯花,发出“噼啪”的响声,打破了屋里久久的静谧。良久,陆景初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双手扶住怀中人的肩膀,“你真的想知道?”这么多年,孟媛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就连他的父亲晋王都从未关心过他为什么每逢中秋就把自己关起来。    “嗯,你我是夫妻不是么?”孟媛记得出嫁前林氏对自己的叮嘱,说,夫妻本是一体,更应相互体贴。    陆景初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丝笑意,他扶着怀里的小姑娘起身,牵她走到窗前的软榻上隔着小小的案几相对而坐。手指轻轻叩着楠木制的案几,在微弱的“笃笃”叩桌声中,他徐徐地说起十七年前的旧事来。    当年宁贵妃重病缠绵病榻时,先晋王妃赵氏曾进宫探视几回,且因为宁贵妃喜欢陆景初,便把他也一起带了过去。陆景初记得,他跟着赵氏最后一次去看宁贵妃时是八月初一。那一天宁贵妃的精神很好,甚至还领着赵氏和他在御花园散步。然而也就是当天夜里,宫里云板响了,宁贵妃没了。    宁贵妃死得蹊跷,赵氏心中生疑,借着进宫哭灵的三天功夫在宫里暗查宁贵妃的死因。晋王知晓后,因为顾及嘉德帝的计划便劝阻赵氏不要继续追查下去。可赵氏哪里愿意?自宁贵妃入宫、赵氏嫁进王府,晏城赵家在京中也积累了一些人脉。没多久又因为宁贵妃幼子暴毙之故,赵氏就查到了陈皇后身上。    这些孟媛曾听他提过,“那后来呢?”    其实按着他先前说的,嘉德帝忌惮齐王,想利用陈皇后母族的势力,那么势必不会对陈皇后如何。既如此,赵氏会罢休么?她会答应让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死得不明不白吗?    答案自然是不会。    陆景初至今仍然还记得十七年前中秋那一日,他亲眼看着赵氏和晋王在后花园大吵了一架。赵氏不依不饶,晋王年轻气盛,在离开去迎嘉德帝赏的节礼前一时口快抛下一句击溃赵氏的话。    晋王说,你如今已为陆家妇,做事就该多为陆家想想,赵宁已死,皇兄迟早会为她讨回公道,你如果再不依不饶下去,那本王这王府就容不得你了。    赵氏连日为姐姐宁贵妃和小外甥枉死而心力交瘁,晋王一时气话让她心灰意冷。    是夜的池水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粼粼波光,赵氏在晋王转身离开后不久突然转身朝池水里走去。陆景初注意到,想去拉,可个子小小的他哪里拉得住,反而自己也跟着栽进池水里。    陆景初的落水唤醒了赵氏,她往回走急着去救儿子,可是……    小小的陆景初在水里挣扎昏迷前,亲眼目睹一道黑影把赵氏按进了水里。    陆景初紧紧地攥住手,声音里多了一丝痛苦,“我只记得她痛苦的呼喊和挣扎声,再醒过来时,呵,所有人告诉我,她没了,我的眼睛也坏了。”他的手摸上眼前的素绫,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乳娘临终告诉我,她当时已经撑不住了,可还有人把手伸进王府来下了毒,只是没料到那碗药误打误撞被小丫鬟错送给了我。”    孟媛握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手此时冰冷得紧。她声音发涩地问道:“害你如此的人是陈皇后?”    陆景初没有说话。    毒是陈皇后派人下的,为了灭赵氏口,可纵容陈皇后如此的人呢,难道还能逃了干系去?    这么多年,他记着赵氏的死没错,但真正让他耿耿于怀的却一直是嘉德帝和晋王。然而,在过去的十七年里,嘉德帝和晋王又对他极尽偏爱,或为愧疚补偿,或为移情慰藉……陆景初无法否认他们对自己的好,也无法释怀因为他们而间接导致赵氏死自己盲,故而心里总有一个疙瘩,到了每年八月中秋这段日子,那疙瘩就愈缩愈紧,仿佛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孟媛早已红了眼眶。    她起身走到陆景初跟前,从他身后抱住他,脸贴在他的背上,柔声道:“都过去了。”她突然有些后悔教他又回忆起这些事来,心疼不已。    大掌覆上腰间柔软的小声,暖意自掌心慢慢蔓延到心头。    有些伤口放在心里日久天长迟早会溃烂,如今说出来,心头一霎仿佛卸去千斤的重担一般。    如孟媛所说,一切都过去了。    陈家早被抄尽,陈皇后也三尺白绫了尽,即便是嘉德帝也已经作古。旧日恩怨千般,终究都被黄土埋尽。    孟媛道:“以后都有我陪着你,所以你下一回不要再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了好不好?”    陆景初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回转身把人揽进怀里,半晌道:“好。”    陆景初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运道大抵只为了遇上怀里这个人。自从瞎了这双眼,他心里愈发明亮起来,十七年不长但绝不算短,也算阅尽千般真情与假意,但如怀中人给予的这般纯粹不掺任何杂质的爱和包容却是独一份的。    许是此时氛围正好,他不由自主地问道:“珠珠,你喜欢我什么?”    孟媛别开脸去看跳动的烛火,脸颊微红,撇撇嘴,口不对心道,“谁,谁说我喜欢你了?”    “真的?”    他语气里的失落有些刻意得让人忽视不得,孟媛低头勾着他腰间玉扣上的穗子把玩,声音轻得几乎不可闻。    她说,“喜欢你的霁月光风,也喜欢你所有的狼狈。只要是你,我都喜欢啊。”    从起初认命的妥协,到心疼他的孤独,再到而今思他所思。喜欢就是很莫名其妙的东西,来得悄无声息,却在点滴间刻入心骨。    不甘心自己一人剖白心意,孟媛从他的怀里坐直了身子看向他清隽妍丽的面庞,反问他,“那你呢,你喜欢我唔……”    话戛然而止于唇齿相依间。    这一吻少了从前的青涩或强势,反多了些许脉脉温情。    “傻姑娘。”    能得这样一个你,又怎能不欢喜。    屋外秋风习习,凉意撩得赵宇手中的灯笼扑扇几下归于寂灭,看着窗纸上映出的人影相偎成双,没有旧昔的冷斥与摔物声,一切都安宁得美好,赵宇终于松了一口气。    哪用名医名药,夫人就是公子的良医良药呐。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少了六个字,一朵小红花没了,哭唧唧。    感觉自己像写了个结尾【doge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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