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耽美小说 > 其他类型 > 奉旨发胖 > 第74章 (2)

第74章 (2)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也是非常好看的。”    那双小豆眼微微发亮,不知为什么,星弈本来想笑的,却又忍住了。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挠了挠。    这小胖鸟不知道自己圆圆的一团,跳舞想必不好看吗?    这小胖鸟聪明得很,不会不知道。然而这幅小坏模样却和以前不一样,好像只是为了他高兴,所以即便自己化不了人形,也愿意认认真真地给他跳上一曲。    星弈正色起来,亦是认真答道:“好,我等着。”    宫人来来往往,一个个地都发现了他们帝君闲坐在花园流水边的一块石头上,好像在等着什么人。没人敢接近,只是远远地看着。    星弈虽然闲散,但同样是个讲究的人,没有道理幕天席地地坐在沾着露水和碎沙的泉池岩石上。还是后来的人知道了怎么回事——帝君原来在陪他的小鸟玩。从顶着这只小胖鸟上朝到如今跟个孩子一样坐在石头上逗鸟,宫人们的接受度也逐渐提高了。    小凤凰不知道窜去了那里,半炷香时间后,他敦敦地溜到了星弈面前。    星弈打量着这颗焕然一新的圆球:“你是谁?”    小凤凰洋洋得意的跳到他面前转了一个圈儿,展示了一下自己:“是你的小凤凰!”    他雪白的绒毛此刻成了不知名颜料的画布,藏青、赭红、墨绿往上一涂,立刻变得像一个彩蛋,连那双乌溜溜的豆子眼都快被淹没了,看起来像个丛林小霸王。小凤凰腰上象征性地系了一段细小的藤蔓,小翅膀的翅尖也系上了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丝带,他拍拍翅膀,那丝带就跟着上下飘动。    这只圆滚滚的彩蛋还带了个草冠,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大约又是从金翅鸟那儿搞来的奇奇怪怪的东西之一。    小凤凰敦敦地走到他面前,冲他鞠了一躬:“花开堪折直须折,感谢看官捧场,打赏量力而行,切莫伤及家财,奴不忘滴水之恩。”    这是青楼里的把式,小凤凰还记得很清楚。    星弈笑了:“好。”    小凤凰开始跳了。他起初煞有介事地转了几个圈儿,让身上的藤蔓抖了几抖,然后伸出小翅膀平举挥动,小爪子也跟着踏起步来,看着很像那么一回事。然而遗憾的是,由于先天条件限制,小凤凰太圆了,胡旋舞中标志性的下腰动作他无法完成——小凤凰跟着自己的节奏,往后仰了仰,发觉不对劲时就顺着拍子,干脆往后一躺,然后拍拍翅膀再跳起来。远看,就是一团色彩缤纷的小毛球卖力滚动着。他抬抬爪子,就算作踢腿,歪歪脑袋,就当顾盼神飞。    星弈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不动声色。    小凤凰叫道:“快看快看,集中注意力,我要跳最好看的部分了!这里是最难的,快转二十圈而后下腰收尾,下盘要稳,我跳这个很厉害的。”    星弈观察了一下小凤凰,半信半疑,只确定了一点,这小胖鸟是没有腰的,连脖子都看不出来,因为实在是太圆了。    小凤凰开始快速转圈,同时啾啾啾啾地给自己配着音,仿佛一只圆滚滚的胖陀螺。啾啾声越往后越大,越来越清亮湍急,十分像回事,若真有奏曲,那么此刻也当是奏曲的**部分。小凤凰飞快地转完二十个圈,努力平举着小翅膀保持自己的平衡,而后企图下腰——他往后一仰,与此同时,啾啾声戛然而止。    小凤凰一个没站稳,哗啦一声滚了下来,星弈没来得及接住他,让这只圆滚滚的小胖鸟啪嗒滚进了雪地里。    他四仰八叉地躺在松松的雪地里,从天旋地转中回过神来,一睁眼便就地动了动,两只小爪子一伸,还不忘严肃地道一声:“谢谢客官捧场。”    星弈欲言又止。    小凤凰企图澄清:“其实刚刚我在动作中加了一个改编,改编后的舞就是要这样滚下来的。”    星弈道:“嗯。”    小凤凰想了想,继续澄清:“我真的很厉害的。”    星弈眼中带着笑意:“嗯,很厉害的,我给你打赏五万灵石好不好?”    小凤凰眼睛亮了一瞬,但是很快又黯淡了下去,作沉吟状,仿佛在认真斟酌。    星弈把这只小胖鸟拔萝卜似的从雪地里拔|出来,放在手中,刚想摸摸小凤凰的脑袋,便听见这小胖鸟道:“能换一个吗?”    小凤凰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星弈淡声道:“想要什么?”    小凤凰有些忸怩,把脑袋迅速埋进了翅膀里,奶声奶气地问:“那个,我昨天告诉你的事,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我可不可以叫你夫君呀?”    小凤凰捏着嗓子,装出病恹恹的声调叹息道:“或许罢。”    其实他身体好得很。那算命先生说得一点也没错,他从小到大一路歌舞升平之像,连个发烧生病都未曾有过,昨儿他开窗,也只是百无聊赖地盯着青楼底下的人流,人来了又走,可没有一个比得上他心里那个人好看。    外头传来侍童压低声音跟什么人说话的声音,嗡嗡地响成一片。小凤凰往床里挤了挤,不多时,另一个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我便不进去了,这件事你们代我同他说一声,问问他的意思;我也还有事忙,片刻后便走。”    小凤凰一个激灵,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下来。    侍童听见里头的动静,赶紧回头问:“哥儿,哥儿?你别动,我过会儿给你叫郎中。”    小凤凰叫道:“我好了!”    他飞快地换好了衣裳,又飞快地去镜子前把自己打扮了一番,而后冲出门去。这一串动作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出门时风风火火,见到星弈那一刻时又安静了下来。    风华月貌,明眸皓齿,少年人规规矩矩在他面前站着,眉眼间掩不去他平日里的骄傲与动人神采,此刻姿态却放低了,有点拘谨和期翼的模样。    果真还是个孩子。    星弈这回带他出去了,去了离青楼很远的地方。他带他去了兵马驻扎的营地游玩,入眼是青山绿水,还有无边漠漠山风,空谷传响。    小凤凰开始担心自己无法按时回去,要挨打:“我们是不是走得太远了?”    星弈在路上话也不多,只道:“待在我身边就好,其他的事不用担心。”    小凤凰也没想到,他们这一出去就出去了十五天,好像在将他之前没见着星弈的那半个月补回来似的。不过中途出了点事故,小凤凰爬山时崴了脚,暂时不能走动,只能跟星弈待在营地中养伤。他也是这一回才知道,原来星弈不是纨绔王爷,而是当朝天子的重臣,是来江陵领兵的。    小凤凰脚伤了,成日坐着,就在星弈身边给他磨墨,远远地看着。星弈批军务公文,接见外臣时,他就躲在屏风后面,低头在纸上画画。饭送进来,两个人相对而坐,细嚼慢咽,亦是默默无声。小凤凰向来是爱热闹的性子,经常叽里呱啦跟星弈说上一大堆,星弈间或“嗯”一两声,或是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小凤凰也觉得很欢喜。欢喜的同时,也有些细微的难过。    呆到最后一天时,小凤凰也知道他该回去了。星弈出去巡守,让他等在营地中,晚上送他回青楼。    等待的时间里,下人送来了用碎冰冻好的樱桃给他吃,小凤凰就和以前一样,拿一根细长的银凤挑,给樱桃剔核。剔一颗吃一颗,深思熟虑道,该怎么办呢?    他觉着自己要是回去了,一定不会再愿意见别人的,装病不是长久之计。    他还不到十七,嬷嬷也不会允许他因为自己的私情耽误给青楼赚钱,放在别人身上,若是不愿见客,那是要被活活打死的。    “横竖是个死,天塌下来碗大个疤。”小凤凰碎碎念着,瞅着手中的樱桃,做下了决定。    他吃一颗计数一颗,单数生,双数死。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若是最后是双数,他回去就投河,当做自己一厢情愿地殉了情;若是单数,他以后再也不见星弈,情断于此,回归他原来的生活。    他还在继续念叨:“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天塌下来还有地接着。”拿起一颗,念一声数字,一声“单”一声“双”,没什么起伏地重复着。银盘凝结出水,樱桃汁细细流淌,将剔透的碎冰也染成桃色。    然后是最后一颗。    小凤凰伸出手,这次是单数了,看来天意如此。然而他还没碰到的时候,另一个人的手就从他背后伸了过来,拿走了那颗樱桃,送入口中。    星弈低头问他:“数这个干什么?”    小凤凰愣了愣,而后避开他的视线,有点心虚地笑了:“我就数着玩玩……”    星弈没多问,两个人按照之前计划好的,吃了晚饭后便上了马车,回到城中。    只是小凤凰一直想不明白,他最后一颗樱桃被星弈吃掉了,到底要算单数还是算双数呢?    ——————————————————————————————————————————————————————-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装作不会说话的,因为我怕你觉得我图谋不轨,我只能这样了。听大家说,你脾气很不好,也不喜欢养宠物。”    “可是我也是真的不会化人形,不信你可以去问王母娘娘和明王大人,我在他们那里打工,我很可怜的,本来是拿着工资过来旅游的,可是钱被骗了,只能来投奔你,听说你很有钱。”    小凤凰蹲在星弈面前,低垂着小脑瓜深刻检讨。这颗雪白的、圆滚滚的小绒球一副十分黯然的模样,说话间隙,还时不时嘤咛几声,泫然欲泣,仿佛下一刻他就会被星弈扫地出门。    小凤凰用软软肥肥的小翅膀抹着眼泪,可怜巴巴地问:“你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我不会化人形,现在回去打工,大约也没有人要我。我还是一个蛋的时候就被爹爹娘亲抛弃了,我只想有个家……”    这团小肥鸟一颤一颤的,企图把头埋进绒毛丰厚的小翅膀里,语气哽咽:“你能不能,不要赶我走……虽然我很胖,可是我有在认真减肥的,我还可以跳减肥操给你看。你如果不想看我跳减肥操,我也可以出去给你找果子吃,你每天都不吃什么东西,这样不好……”    星弈揉了揉太阳穴。面对这只垂头丧气的小胖鸟,他抿了抿嘴唇,想笑又压住了,仍然只是垂着一双冷淡的眸子,悠悠开口:“我要修炼了。”    小凤凰小声问:“那我还能,我还能站在那里看你吗?”    星弈未置可否。小凤凰赶紧跳去了门框边,像以前那样蹲着,缩得圆圆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仿佛十分悲伤的样子。    他先是满怀期盼地等了一会儿,指望着星弈能偶尔闲下来,过来摸摸他,或者说几句话,可是星弈没有,他翘首期盼着,后来就把小脑瓜低下去一些。月亮上来的时候,星弈放下手中的事,拿来纸灯,预备起身出门,小凤凰赶在他用术法点燃蜡烛之前“噗”地一下喷出了火来,赶着帮他把蜡烛点燃了。    然而可惜用力过猛,连带着灯纸也烧了起来。外头山风一吹,哗啦一声烧了几尺高,差点把小凤凰的毛燎了。    星弈瞅了瞅小凤凰,伸手使了个术法,将火压了下去。    小凤凰敦敦地走到一边,默默地把头垂得更低了,小豆眼里十分黯然。他跟在星弈身后,星弈走几步,他就敦敦地飞快地赶上前,停一会儿后,又嗖地一下赶上前,远看这颗小圆球仿佛不是在走,而是在滚。    回去之后,星弈沐浴洗漱,宽衣上床。刚躺下,一颗毛绒绒的小圆球就飞了过来,小爪子陷进柔软的枕头中,而后哒哒地走进了,小鸟毛绒绒的肚皮贴在了他颊边。    星弈偏头看了看他,而后闭眼准备睡了。    小肥鸟伸出翅尖,戳了戳他。    星弈一动不动。    夜色中,星弈听见了身边的小鸟倒吸一口凉气,而后颤动着走了几步,一屁股栽在了他枕头上。    他睁开眼,望见小凤凰努力爬了起来,嘴里衔了一根雪白的尾羽。    “这个送给你,对不起,不知道你要不要,可是你如果不要,我会很难过的。这根羽毛是我最好看的一根羽毛,你不要嫌弃。”小凤凰的小豆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有点痛的,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这只小肥鸟更蔫了,委委屈屈地缩着,仿佛真的很痛的样子。    星弈坐了起来,一把捉住小凤凰。    小凤凰吓了一跳,片刻后,很快一动不动了,乖巧地躺在他手心,还用小爪子挠了挠他的手指。    星弈把小凤凰翻过来,查看了一下小凤凰的尾巴。不知他使了一个什么法术,小凤凰感到自己的鸟屁股一片凉意,他惊恐地扭动了起来,却被星弈低声喝止了:“别动,不是说痛么?”    小凤凰这才乖乖由着星弈拖着自己的屁股,整只鸟圆滚滚地被翻了过来,四仰八叉地摊在星弈手心。    星弈伸出食指,挠了挠他毛绒绒的肚皮:“睡罢。以后别干这种事了。”    小凤凰愣了愣,而后惊喜地从他手里爬起来,敦敦地走上了他的肩膀。    他小心地问:“那我还能用你的头发做窝吗?”    星弈重新躺下去:“随你。”    小凤凰观察了一会儿,放心大胆地飞去了星弈的头顶窝着。爪子收起,很小心地注意着不勾疼他,而后窝成一颗球,就这么斜着准备睡觉了。    他伸出小翅膀拍了拍星弈的头:“晚安。”    星弈毫无动静,小凤凰等了等,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片刻后,在小凤凰快要睡着时,星弈也低低地道了声:“晚安,小凤凰。”    ——————————————————    小凤凰以为此事圆满结束,结果没想到第二天,他又被抓包了。    趁着星弈没醒,小凤凰溜出去遛弯子,正好遇见了来找他的金翅鸟。    金翅鸟紧张兮兮地问他:“怎么样?你没被发现罢?”    小凤凰把他拉到紫竹林里:“放心,虽然被发现了,可是我有办法。我们以后就早上见面罢,反正帝君老是起不来,我们可以继续喝酒聊天。”    金翅鸟奇道:“你还敢来紫竹林?昨儿我就觉得不对劲,帝君恐怕是听到我们说话了。”    小凤凰拍胸脯:“怕什么!都是老套路了,装装可怜,再用点苦肉计,哄谁谁上钩——我跟你说,我给他送了一根尾羽,他就原谅我啦,其实拔尾羽一点都不痛,而且我是凤凰,自带复生治愈能力,隔一晚上就能长出来,我以前给无心明王送过一个尾羽插花的篮子嘿嘿嘿——”    边说着,他边看见了金翅鸟脸色有些不对,于是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金翅鸟抬起翅膀指了指他身后。    小凤凰回头看去。    星弈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星弈走入卧房时,第一眼就看见了白天小凤凰在窗纸上钻出的大洞,严丝合缝,是一颗球的样子。即便是拿尺规来画,说不定也没有这么圆。    79    白羽被凤凰一族视为不详,也许正是这个缘故, 小凤凰破壳钻出来时, 没有找到他的任何一个家人, 就知道自己是一颗被抛弃的蛋。后来他自力更生, 东一颗果子、西一点露水地长大了,就成了独自一只浪迹天涯的小肥鸟,四处打工,吃饱肚子。    起初, 他只打了一份工,负责帮梵天的无心明王送信,后来又负责帮王母娘娘快递蟠桃到货, 每送到一个桃子,他就能吃到一个桃子。来来去去三百多年, 众人惊讶地发现,这只小肥鸟居然还是一颗球的样子, 没有长大一点,也没有要修成人形的征兆。    梵天永昼,漫天云霞中,一只雪白的小胖鸟挥动着短短肥肥的翅膀, 蹒跚落地。他背上背了小包裹,压在蓬松细软的羽毛里, 抖一抖,这才滚落在地。布帛散开,露出里面一个果汁饱满的水蜜桃来, 几乎有一个小凤凰那么大。    “小凤凰,你这么胖了,还吃桃子?你不是要减肥吗?”莲池边,一条鲤鱼浮起来看了看他,充满好奇地问道。    小凤凰用自己短短尖尖的喙戳开水蜜桃一角,叼起一小片甘甜的果肉,喜滋滋地吃了起来:“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而且王母娘娘说了,蟠桃吃了涨修为的,我可以早日化形呢。”    鲤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呀你,三百年了,修为早就大乘了,要是能变,早就变成人了。小凤凰,别想了,我们大家伙儿都觉得,你大约是当蛋的时候没发育好,所以是变不了人的。再说了,变人有什么好呢?他们没有尾巴,也没有翅膀,两条腿走路多累啊。”    小凤凰歪歪头,好一会儿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吃饱了,整只鸟更圆了——他往后一倒躺下来,露出一个顺滑圆润的鸟屁股尖,两只爪子仰天摊着,就这样晒起了太阳。    “人很好的。”小凤凰说。    梵天的人都知道小凤凰以前飞升历劫,去过凡间,曾经投身转世,当过一世人的。但没有一个人能从他嘴里撬出任何一点八卦来。鲤鱼精忽而提起一点兴致,他说:“小凤凰,你一定是在凡间看上了什么人,所以这样急着修成人形去找他。”    没想到的是,小凤凰居然没有否认。    他把水蜜桃啄得干干净净,而后抬起爪子拨弄着桃核——这个动作让他圆滚滚的身体有点摇晃,不过他努力稳住了。    小鲤鱼一看有戏,接连追问道:“真的吗,小凤凰,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那他还记得你吗?他现在在何处,你为何不早日去找他?”    小凤凰还是不说话,有点害羞,也有点骄傲的模样。他专心致志地打了几个滚儿,而后原地起跳,伸出小翅膀平举,做起了饭后减肥操。    小鲤鱼等了半晌,也泄气了,晓得小凤凰肯定不愿跟他说,回头准备扎回水底。不过他游走之前忽而想到了什么似的:“小凤凰,小凤凰,我知道一个地方,北天的玲珑门里时常会有散仙去卖符咒,肯定也会有符咒能将你变成人的。你打了这么久的工,定然很富了,买多少张都可以,你照样可以变了人去找你喜欢的人,你说呢?”    小鲤鱼在水中,再远了看不到。他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听见小凤凰回答,于是从水中跳起来瞅。这一跳才看见,小凤凰早就不在原来的地方了,天边只剩下一个圆滚滚的白点儿,背着个小包裹,飞得老高。    ————————————————————————————————————    北天说不上冷清,只是终年大雪。小凤凰辞了职,背着包裹赶来时,正巧遇见玲珑门外门庭若市的景象。他立在一棵树上,乌溜溜的眼睛先朝远处山顶望了望。那里伫立着一座巍峨神宫,远看上去是漆黑的,端静肃穆,几乎要和山融为一体,被雪覆盖了大半。    “那儿是浮黎元始天尊,星弈帝君的宫殿,矮冬瓜小雀儿,你往那里看干什么,迷路了吗?”隔壁树枝上,一只金翅鸟瞅着他,发表了疑惑。    小凤凰收回目光。百年来有人叫过他山雀,也有人叫过他鹦鹉、鹌鹑、白斩鸡,总之不会是凤凰。他瞅瞅金翅鸟,道:“我要买能让我变成人的符。”    金翅鸟听了,拍拍翅膀落地,化成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郎,笑了:“你还不会化形?巧了,我这里就有,你不如就在我这里买罢。最近我学着画符,感觉挺好的,不过因为你是第一个买家,我就给你开价低点,三百灵石一张怎么样?你去问问其他人,他们都卖一千灵石一张的。”    小凤凰犹豫了一下,探头往下看:“一张,能用多久?”    金翅鸟拍拍胸脯,答非所问:“金金出品,童叟无欺。你要是没钱,我就给你降价——你有钱吗?”    小凤凰腾挪了一下,在柔软的枝头上下荡了个来回,十分谨慎:“没很多。”    金翅鸟很热情:“那就再给你降一点,一百灵石一张如何?你要多少?”    小凤凰心算了一下自己打两份工挣钱的速度,又心算了一下“花好月圆人长久”里的这个长久究竟是多长,由于他没意识到自己缺失了“一张符咒管用多久”这一必要条件,他把自己算晕了。    小凤凰蹲得圆圆的,认真思索后,回答道:“先来一万张。”    金翅鸟:“……”    钱“没很多”的小凤凰被告知,一万张符咒得写上半个月,半个月后才能给他需要的东西,到时候钱货两讫。小凤凰道:“好,我不急,你先写着,到时候我会去找你的。”    说完后,他敦敦地跑远了,顺着雪路慢慢蹦过去。    三百年等来了,他不差这十五天。小凤凰在浮黎山下的一棵树上做了窝,还以假乱真,成功混入了一群山雀堆里。那些长尾巴白山雀都很灵动可爱,说话也叽叽喳喳的,小凤凰每天蹲在窝里听它们说话,叼来纸笔认真做笔记,态度十分端正。    他问:“你们说的那个帝君,他每次上朝前会来摸一摸你们,是真的吗?”    一只小雀精道:“也不是每次,只是有时候会,运气好才能碰见帝君呢。帝君他是上古战神,一念能破万道业火劫,降世渡人的,比玉皇大帝还要忙,能碰见一次就是千万年才能修来的福分,哪里能奢求每次呢?”    小凤凰“哦”了一声,继续叼着笔写笔记。    那之后,他就每天跟着山雀们环游浮黎山,做运动,吃果子,然后蹲在树底下等。从第一天蹲到第十五天,雪路上也没来过半个人影。    有时候起风了,带着大雪一并刮下来,雀儿们都叽叽喳喳地躲回了窝里,小凤凰还是耐心等着。风雪太厚,把他埋住的时候,他就扭一扭,圆润灵活地从雪里钻出来,头顶的一撮绒毛随风飘扬。再埋住了,就再钻出来,远看着是蓬松圆滚滚的一大团,除了那两颗豆子眼,与雪球也没太大的区别。    这天,小凤凰多吃了一颗坚果,在窝里做着减肥操,他边做着,边琢磨什么时候去取自己的一万张符,忽而就听见底下有一只小山雀唧唧的叫他:“快来看,帝君他来啦!”    今天无风,小雪。山道尽头出现了一个暗色的人影,衣裳是深红得近于黑的周正颜色,银丝滚边,绣成河汉星辰。那人信步走来,步履闲适,撑了一把绘着漠漠群山的伞。风声微动,脚步声停。    他在树下停住脚步。    山雀一只一只地飞到他面前,排排蹲好。小凤凰赶紧也飞了下来,混入其中蹲好。雪白毛绒绒的,圆滚滚的一堆小鸟都围在了这里,那人伸出手,将食物洒在它们面前,而后伸手抚摸它们的头顶。    不多时,山道尽头又冒出个随从模样的小仙官,紧赶慢赶地赶过来喊:“帝君,帝君,时候到了,众仙已经等了您一个时辰呢,您赶快过去罢!”    而那人纹丝不动,没听见似的,只是垂眼静静地看着这群鸟儿。小山雀们虽然有灵识,但都修为不高,不会口吐人言,只是唧唧叫着,一个一个排队去蹭他的手心,毛茸茸的,十分温暖。摸完一个又来一个,山雀们很乖巧,蹭完就走,绝不纠缠,没人注意到小凤凰在他手心蹭了蹭之后,又绕着树干走了个圈儿,偷偷摸摸地走去了队伍的尾巴处,装得若无其事,充满期待地等待着下一次抚摸。    本以为自己不会穿帮,但小凤凰本身就比山雀们大一点,虽然是一样的圆滚滚,有些细微之处也逃不过人的眼睛。    来人一下子就把这只投机取巧的小家伙给逮了出来——那只修长的手在小凤凰面前停下,而后将他轻轻提了起来。    小凤凰睁着眼睛望他,一脸无辜地蹬了一下腿儿,而后乖乖地由他松松握住,手掌再一翻开,食指勾出,小凤凰就跳了跳,安静地蹲在他指尖。    动作太过舒缓闲适,刚刚那个急匆匆的小仙看得汗都下来了,又催道:“哎哟喂,可急死我了,这就是一些再平常不过的小山雀,我来替您喂罢,算我求求您了,您赶紧过去罢!”    来人轻笑了一声。    “这儿有只小凤凰。”    小凤凰瞅着他,他瞅着小凤凰。那双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眼中似乎有些笑意,也因此带上一丝常人不得见的神采,好像千万颗星星砸过来,好像梵天莲池中千万朵莲花随风涌动。    小凤凰觉得自己有点站不稳,须臾间,他在凡间的记忆、三百年来的诸多听闻都跟眼前人对上,这才真正地确认了。    浮黎元始帝君。    这个名号是近年来才冒头的,浮黎,晨曦浮动翻涌之意,这是与盘古女娲齐名的一位上古神仙。    从前大家都以为这个家伙老得死掉了,早已埋没在上古战场的烟尘中。结果近年来有人发觉星盘异动——月宫玉兔的星位与杀破狼三星纠缠不清,竟然让堂堂一只月宫玉兔差点赔了性命,还丢了记忆,让天庭众仙心疼得要命。神仙的命格竟然如实反映在天上的星位中,而这一切都有个幕后操纵者——凌霄之上,南天门相对的地方,正是这位浮黎帝君。直到众人有意探寻时,北天这个地方才露出了神秘面纱的一角。    也就是那之后,众仙将隐在幕后的人请了出来。阴司有司命,掌控着凡人命格,而神仙的命格全部刻录在星盘中,亦由人操控。    这世间有资格掌控星盘的人唯有一个,小山雀们没有告诉小凤凰的是,掌控星盘的人是真正无心无情之人,要能心外无物,方才有资格操纵银河,将神仙们的命数都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们只告诉小凤凰,帝君是个喜欢拿着星星下棋的人,抛却各类尊号,剩下一个天地赋予的名字,如今叫作星弈。    星弈将小凤凰放下来,用手指摸了摸他的头。    “走了。”    衣袂带起微风,人影倏忽消失在另一边雪道尽头。    小凤凰瞅了半晌,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张开翅膀扑腾了起来,往琉璃门飞去。    ——————————————————————————————————-    “这符咒是万全的,一万张,我都给你存在储物戒里放好了,我拿人试过的,成效杠杠的,立刻变人,绝不拖泥带水。”    “什么?多长时间?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嘿,一万张符,够你孵出好几个蛋了。”    “小老板再来啊!哎哟这年头可真是,嘿嘿,一只圆墩子小鸡比散仙们都还要有钱,诶嘿嘿嘿……”    深夜,小凤凰叼着一张符,背着个装着储物戒的小包裹偷偷溜进了浮黎宫。深夜宫中人影寥落,有值夜的仙娥仙童,也都没注意到他们脚边会不时滚过一只雪白的圆球,停一会儿后嗖地溜一段,片刻后又停下,再嗖地溜出一大段。动作迅捷,神鬼莫测。    这只圆球直接滚进了星弈的寝宫。    房中燃着安神的香,云雾缭绕,影影绰绰地显出榻上熟睡的人影。    小凤凰啪叽一声将符咒拍在地上,而后自己啪叽一声往后一躺,伸出两条小短腿儿,黏在这张符咒上。不消片刻,他便惊喜地发现自己视野变高,身量变长——圆滚滚的小肥鸟不见了,一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人影拔地而起,眉眼明亮。    小凤凰在心里给金翅鸟的符咒打了一个好评。他搓了搓手,轻手轻脚地在榻边坐下,而后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人。    眼前人闭了眼,也是一副无心无情的凉薄样子,但小凤凰怎么看都觉得好看。小凤凰眼巴巴地瞅着睡着的人,双手托腮,敛声屏气。    他该叫醒星弈了,他想了很久,小说话本里那些个狐仙、田螺精的故事都这样演,醒来后一见美人卧榻前,定然就能情根深种,从此传为一段佳话。    然而兴许是他望着星弈的视线太过热烈,没等小凤凰含情脉脉地叫出“夫君”二字,星弈自己就悠悠醒转了过来,睫毛轻颤,睁开了眼睛。    星弈上下打量了一下,也察觉到自己榻边来了个不怕死的生人。再看一眼,又变了,仿佛是眼花。    小凤凰很激动,他想开口道一声:“夫君。”然而他自己也隐约发觉了有什么不妥——他本想伸手摸摸星弈的脸,结果一伸手看见了一个圆短肥肥的小翅膀。    星弈看着他。    小凤凰把脖子缩回来,翅膀也缩回来,装成一只路过的无辜小胖鸟。他说:“啾,啾啾啾。”    小凤凰厚着脸皮搭讪:“我以后,也能像你这么纤瘦,这么漂亮吗?”    凤凰明尊那时还是很和蔼的,也还是个少年人,正是刚来梵天上任的年纪,只是笑:“当然了,我小时候比你还要矮胖,毛色也比你难看得多呢,你往后定然能比我更漂亮。”    小凤凰从此视凤凰明尊为偶像,每天巴巴地指望着自己能变得和他一样好看。然而梵天十几位明尊每天都很忙,他一只修为不高的小胖鸟也挤不进去围观;后来下凡历了劫回来,他有了大乘修为,终于可以摸进明王殿了,他起初想在凤凰明尊这里打工,所以又厚着脸皮跑去自荐。    结果凤凰明尊拒绝了他:“我这里没什么工让你打。小小年纪,学好才是正事,出来打什么工。”    小凤凰就只能敦敦地走了。后来他在无心明王那里找到了差事,每次结工资的时候,大殿里的明王们都会来摸一摸他,矜持点的就算不会摸摸他,也会默许小凤凰在他们头顶蹲一蹲,只有这位凤凰明尊的头顶,小凤凰从没蹲成功过,后来他就不再想着去蹲了,自觉跳过。    但他到底还是对凤凰明尊存着几分尊敬的意思,因为他第一次见他时夸了他毛色漂亮。不喜欢他就不喜欢他罢,小凤凰在这方面很随性,除非欺负到他头上。没有人喜欢白羽的凤凰,星弈是第一个,他早就习惯了。    小凤凰此刻望着明尊温柔的眼神,觉得浑身的软毛都炸了起来,膨成一大团。    肯定是金翅鸟找明尊告了状,凤凰明尊是找理由来提他回去的!    这些仗着有家长横行霸道的鸟都不是什么好鸟!    小凤凰当即决定,要是下回再遇见了金翅鸟的话,就再打一顿。    星弈不动声色地把小凤凰往回带了带。他没有直接回答凤凰明尊的问题,而是低头摸了摸小凤凰的小脑瓜:“倒也不是不能,只不过凤凰如此灵性的动物,自会择投缘的良主,明尊不妨问一问,这只小凤凰愿意跟您回去吗?”    80    仙途这么顺的神仙,放眼全天庭也没几个。星弈刚被人从北天幕后不情不愿地拖出来时, 门槛都险些被上门来抗议的小仙们踩破, 纷纷质问他是如何排的星盘, 如何让仙家也分三六九等, 有的命途多舛不平,有的却青云直上,一生坦途。如若是他不给个交代,就踏平这浮黎山。    星弈统统不见, 他在浮黎宫外敲门声震天响中安然入梦,就是不见。    当时浮黎宫中还是一片荒芜,一个宫人也没有, 一个会动的活物也不见,连风与雪都像是死的, 泉水冰冷刺骨,稍有搅动便会凝结。若是按照当初那般闹下去, 浮黎山倒也真有可能被踏平,还是凤凰明尊过来围观,慢悠悠地提点了一句:“闹甚?人家有功夫针对你们吗?你们眼中看的是星盘,人家参的是天地五行、混沌之气, 盘古上神开天辟地时,天地尚且是一枚鸡子;这世间千千万万浊气翻涌, 阴阳不平,五行不调,便要用神仙星位镇压, 错一步都将天地变色。人家管星盘的,又不是真的司命,不然地府里那位司命找谁说理去?”    还有人不服气:“你是明尊,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几时体察过我们这些个小仙散仙的感觉?”    凤凰明尊翻了个白眼:“让给你当,我绝不多说一句话。谁操心你们这些小仙散仙,凡间多的是潦倒人要度化,你们在天庭好吃好穿有俸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众人被他噎得无话反驳,只得一个个接着回去了。    后来玉帝派人给星弈做工作,要让他开设朝堂,出来现世渡人,也是求爹爹拜奶奶地请了凤凰明尊过来,附带着强行把吓得半死的月老也给拖了过来,一并做星弈的思想工作。都是年轻人,月老巴望着自己俸禄能再加一点,又是给星弈送乌龟,又是给他送仙人掌,凤凰明尊则很直接,拍案叫板:“星盘之事你不行,应当让我来。”    月老在一边脸都吓白了。    星弈挑眉问道:“为何?”    凤凰明尊道:“你是无心无情,心外无物;千万年了,你只记得盘古女娲这些个上古战友,对如今的天界已是浑然不觉,我们平常说走棋,自有千变万化之法,同理,你操纵星盘时也未必只有那一种办法。你也得考虑一下当今众仙的生死,将走法的利害分析清楚了,将弊端降到最小。你可知道,就在一年前,因为你几步星盘一走,险些害得月宫玉兔命丧黄泉?”    星弈伸出手指摸着月老送的那只乌龟的壳子,垂眼不说话。    凤凰明尊干巴巴地道:“无心无情之人,按理说没有神相。天地鸿蒙之初曾经出来过不少翻搅乾坤的邪魔,我就很奇怪了,您是为何要站在神这一边,去为正道拼杀卖命呢?走魔道不是更随性更舒服么?”    眼见着星弈不答话,凤凰明尊继续说道:“那么我便姑且猜测,您是良善之人,心存善念,所以不曾入魔。您怀念万年前的血雨腥风,怀念您的战友,那么想必也能体察我们,我们也有仙僚友人,玉兔是天庭和梵天一并关怀着长大的孩子。那个孩子单纯良善,您若是见了也会喜欢的。我们此行正是为此,帝君您独自一人在北天隐居万年,也该出来走一走,见见如今神界了。如若不行,于情于理,于神界道义,这星盘也该由我掌管。”    星弈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起身走了。    月老差点没被吓哭,抖抖索索地问他:“明尊大人,玉帝是叫我们来给帝君做思想工作的,不是要你抢他工作啊!好不容易送了只宠物,眼看着帝君愿意说些话了,你说我要不要再送几百只乌龟过来啊?”    凤凰明尊又翻了个白眼:“激将法,懂吗?我飞升明尊也就几百年,要我去管星盘,我就是天上地下头一只烧烤凤凰,等我涅槃后,分一杯羹给你?”    月老这才擦了擦冷汗:“好说好说。”    那日之后,浮黎宫门开,星弈也终于出来见了人。    与众人的揣测不一样,这位上古战神生得年轻而标致,气息淡漠,行事更是乖张古怪。不论面前人是玉帝还是小散仙,星弈也永远都是那一副冷淡模样,想放鸽子就放鸽子,想玩失踪就玩失踪。他第一次上朝那天,众仙参拜,凤凰明尊远远地瞅了一眼,热闹看完了,负手就准备回梵天。    梵天和天庭到底隔了一个西天这么远,其实平常来往并不频繁,他任务完成了,玉帝欠梵天一个人情,这就结了。    星弈却当众叫住了他。    那张淡漠无心的面庞上什么情绪都没有,一双乌黑的眸子也是古井无波:“你说错了,我不是心存善念,我的的确确是个没有神相的人。之所以成神,是一念之差。”    凤凰明尊猛地顿住脚步。    一念之差。    星弈口吻很平淡,谁也不知道这个词背后的意思,也不知道这句话的前因后果。但是敢说自己是一念之差成了神的人,万年来只得星弈一个。仿佛下一个瞬间,他就能将这个帝君之位弃如敝履,将万年前的辉煌与业绩抛诸脑后。    凤凰明尊轻声问道:“那当初,又是什么造成了这个一念之差呢?”    星弈沉默着,似乎在回想。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我已经不记得了。”    岁月太长久,他在这北天的冰雪中独自呆了这么长时间,只等自己和天地鸿蒙时的那一批人一起羽化,然而他始终没等来这一天,甚而连容貌都未曾变化,仍旧是年轻人的模样。而他认识的人、听说过的人,无论是不是在同一边的,也一个接一个地走了。神仙要老,首先要心智渐老,这才能在外貌上显出鹤发鸡皮,垂垂老矣的面貌,可星弈甚至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因为他天生无心无情,又长久隔绝人世,自然也无法体会衰朽之苦。    凤凰明尊后头来串门子,也曾跟贪狼、七杀谈论过这个话题:“你们帝君还真是个宝。”    贪狼星附和:“是啊是啊,若是帝君哪一天当真羽化了,也不知道星盘要由谁来掌控。感觉天上地下,就帝君一个人是这种性子了。”    七杀不做声,只是淡哂。    后来凤凰明尊和月老一并成了这里的常客,星弈把乌龟养死了,月老就又送了个仙人掌给他,而后放大胆子顺走了浮黎宫中不少的仙草。    凤凰明尊则时不时来找星弈下个棋,虽然有输有赢,但每次胜负分出后,都要幽幽地问一句:“帝君,几时将星盘让给我?”    星弈道:“万年后罢。”    今日下朝,凤凰明尊坐着没走,星弈也就当他又是来找茬的。这人一个梵天仙家,跑浮黎宫跑得比天庭中人还勤,无非是玉帝被星弈鸽怕了,时时刻刻想要管梵天搬救兵,就怕哪一天星弈甩手不干了,所以隔三差五就求他来转几圈,把“给帝君做思想工作”变成长期任务。    星弈伸出手,将食指横放在面前,小凤凰哗啦一声就飞下来了,稳稳地立在他指尖,抖了抖翅膀。    凤凰明尊在旁边看得直皱眉。    小凤凰小心翼翼地往明尊这边瞥了瞥,谨慎地往星弈这边挪了挪,缩起翅膀,怂成圆滚滚的一小团。    星弈用手指挠了挠小凤凰绒毛蓬松的小脑袋:“你是不是有错要反思一下,嗯?”    小凤凰飞是飞下来了,可那朵花还别在他头顶呢。    小凤凰缩得更紧了,瞪着小豆眼看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啾啾啾。”    星弈伸手将头顶的花拿下来,放在桌边,抬眼看了看凤凰明尊:“还有什么事吗?若要下棋,你可先行一步。”    小凤凰见他把花摘下来了,有点沮丧地垂下头,伸出翅尖戳了戳星弈的手表示抗议。星弈捋了把他肚皮上的毛,见到这只鸟又开始一动不动了,略一思索后,又重新将那朵花拿了起来,别在了耳后。    凤凰明尊:“……”    他镇定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帝君看来很宠爱这只小肥鸟啊。”    星弈淡淡道:“与这只鸟无关,凡人诗言,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正取此疏狂意。 ”    凤凰明尊微微一笑:“您说得都对,既然不是很宠爱,那么更好了,我此行不是来找您下棋的,我正是为了这只小鸟而来。帝君,他是我族下一只久未化形的小凤凰,我很喜欢他,可否容我将这只小鸟讨回去呢?”    很奇怪的,星弈原本已心静如水。他方才在外面与自家弟弟说话时,亦有理有据、淡漠冷静。他生来就是这样的性子,仅仅为了摆脱如今少帝的怀疑,连带着这骗局般的大婚都未曾放在心上。然而当他看见小凤凰这个笑容时,心脏却鬼使神差地……猛地跳动了一下。    这少年还不满十七,明明是青楼带出的人,明明沾染了一身风尘气,明明是他随随便便挑的一个人——王爷即便是娶娼妓回家,那也得是头牌,只要有这个名号在,其他的他都不关心。可偏巧这个笑又是这么的好看。    星弈忽而就意识到了一件事,既然成亲,那么眼前的这个人,就完完全全是他的了。如果没有意外,这漫长而孤独的一生往后,都将会是这个人来陪伴自己。    星弈一不留神,手指便顺着小凤凰软软的、柔润的脸颊抚了下去,抚过眼尾,触摸到了他带着体温的发端。束发的金钗被他取下了,泼墨青丝一泄如瀑,披散在肩头。    小凤凰眼睛眨了眨,轻轻叫了一声:“夫君。”    星弈怔愣了一瞬,而后温声道:“嗯。”    两个人都没成过亲,小凤凰却将这些细节规矩记得倒背如流,喝合卺酒,吃煮的半生的糖饺子。一步都不能错。    星弈和他手挽手喝了交杯酒,看着那碗快要冷下来的蘸水糖饺,以为这个东西同合卺酒一样,是两个人都要吃的。小凤凰赶紧拦住他:“这个是生的,你别吃了。”    星弈皱了皱眉头:“生的?我去叫人再——”    小凤凰笑嘻嘻地看着他,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不是这样的。”    星弈便等着他说话。小凤凰声音变小了,仿佛也有点不好意思:“这个婚俗,是要你主动请我吃饺子,等我咬一口之后在再问,‘生不生’?然后我要说‘生’,这就是讨口彩,可以早生贵子。”    星弈笑了:“你是男子,我既然迎你回府,便不会在意子嗣问题。”    小凤凰安静了片刻,而后嗫嚅道:“可听说别人结婚,都,都会这样的……我虽然是男子,不能给你生孩子,但,但是我……”    后面想了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又拿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去看他:“我喜欢你的。”    星弈沉默了片刻,最后望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傻。”    这一夜星弈很温柔。深红的床帘放下来,将两个人困在一个美满的天地间,连呼吸都是滚烫而甜美的。小凤凰睡过去时,本来是背对星弈的,后来半夜惊醒一次,瞅了瞅身边人沉稳安静的脸,自个儿的脸倒是慢慢地红了起来。    星弈看着他,他瞅着星弈。    其实星弈样子没怎么变, 和在凡间时一样, 第一世他是个王爷, 第二世是个修仙者。可坏也在坏在这第二世上, 小凤凰正准备去仙山找他时,却听闻星弈提前飞升了,回到了天庭。    这一回,五感六识回归, 星盘要求主人无心无情,连带着记忆都消除了。星弈连自己下过凡都不记得,又怎么会记得他这样一只小胖鸟。    小凤凰忖度着, 既然他夫君如今不认得他,世间有多有“你到底爱前世的我还是爱现在的我”之种种纠葛, 那么还是先暗中观察一段时间的好。    星盘主人刚从睡梦中醒来,被这啾啾几声彻底弄清醒了。    星弈帝君垂下眼, 认了出来:“你是白天的那只小凤凰。”    小凤凰喜滋滋地点了点头,拍拍翅膀,那意思是说是的是的,就是我!这欢快跃动的模样看得星弈也没了脾气。    星弈一向性子懒, 休息够的时候,心情好, 也能十分配合地去执行天界的相关流程,比如朝会啦,和玉帝畅谈“什么时候再生个儿子”啦——虽然星弈帝君高寿千古, 但至今仍然是光棍神仙一个,不比玉帝已经长出了白头发白胡子,他的相貌仍然是神仙中一等一的好看,目前已经在众仙女们有关“最想嫁的男神仙”中蝉联二十届第一名。没休息够的时候,他便会想方设法地让自己休息够,天庭众仙来参拜他,他也无所谓放人鸽子,鸽了十天半个月的事也常见。    星弈半夜被一只鸟吵醒,见到这只鸟不会说话,想必修为也不高,不是什么来骚扰他的山中精怪,便也没放在心上。他伸出手指摸了摸小凤凰的头。    小凤凰得寸进尺,顺着他的手跳上来,爬到他脖颈边窝着,又蹭了蹭。    “今夜有雪,你明日之后便走罢。”    星弈把他拎回来,轻轻握在手心,淡漠间透出一点温柔神色。小凤凰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里面能蹦出星星来,然则星弈已经再度闭上了眼,呼吸也逐渐绵长。小凤凰收拢翅膀,瞅了他一会儿,也歪斜着靠在他掌心,闭上眼。    半夜时星弈翻了个身,五指跟着松了松,小凤凰从他手心掉了出来,啪叽一下滚在了榻上。    小凤凰被摔醒了,抬头看了看他的夫君,侧身睡,留给他半边好看的脸,眉眼锋利好看,鼻梁高挺,若是醒来时,也是会弁如星的一位好郎君。小凤凰敦敦地顺着床榻走了过去,身下是柔软的云锦,他收起爪子,免得勾破。    他伸出翅尖,小心地戳了戳星弈的眼睫毛。柔软的白色羽绒在稍显硬的睫毛尖上被戳得弯了些许,又随着收回的动作恢复原状。小凤凰围着星弈走了一圈儿,而后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爬上了星弈头顶。他勾得很稳当,斜着也能睡着,差不多拿星弈的头发做了一个窝,而后幸福地睡了起来。    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连仙童进来服侍星弈洗漱冠发时都未曾发觉,星弈睡了一夜习惯了,自己也不曾发觉。    仙童立在星弈身后,瞅着自家帝君发间窝着的白色小胖球,拿着梳子,迟迟不敢动手:“这个,帝君……这只鸟也要梳吗?”    星弈正在闭眼假寐,听了这话方才睁开眼。他面前立着水镜,稍稍一偏头,便望见一个圆润顺滑的、扇形的鸟屁股带尾羽,这尾巴的主人正在他头发上睡得香甜。    仙童动都不敢动,心里却在想着,这鸟儿胆子也是大。    星弈帝君平日就寡言,日日起床时都带着能将人吓退三尺的冷气,更不用说一早被人发现头上顶了只鸟这回事。星弈没说话,挥挥手示意仙童退下,而后伸手将头顶的小圆球给拿了下来。    小凤凰被弄醒了,他蹬了几下小短腿儿,扭了扭,而后把缩着的脑袋从翅膀里探出来,露出一双迷迷瞪瞪的眼睛,瞅着星弈。    而后他又把头埋了回去,不好意思地又扭了扭身体,整只鸟在星弈手中蹭了个来回。    星弈想要将他放下,翻过手掌,结果小凤凰顺杆爬,又爬上了他的指尖,牢牢抓着。星弈垂下手时,小凤凰圆滚滚地倒立了过来,身姿仍旧屹立不倒,眨巴着眼睛望他。    “走罢。”星弈道。    他伸出空闲的那只手,将头发随意拢了拢,而后起身走去窗边,把小凤凰从指尖摘下来,放在了窗棂边。小凤凰没有动,星弈望见外边无风无雪,是个好天气,于是摸了摸小凤凰的头,将窗户关上,一人一鸟被一层薄薄的明珠纸隔绝。    还没走出两步,啪嗒一声,窗纸被破开了。一个尖尖短短的鸟喙透出来,紧跟着是一团圆滚滚的身体,小凤凰进来一半,剩下一半还卡在那儿,努力了半晌都没能挤进来,只能无辜地望着他。    星弈被他逗笑了,唇角微微勾起,重复了一遍:“我不养鸟,回你自己的巢罢。”    话音刚落,小凤凰“嘭”地一声挤了进来,在他面前立正站好,眼神充满了企盼。    星弈想了想,加上一句:“即便养,也不养你这么胖的。”    小凤凰一下子就愣住了。    星弈不再看他,披上外袍,往外头走去。    千年万年来,甚少有什么东西能引起他注意,这只鸟儿是太大胆了。走出去,他便是无心无情的冷面帝君,星盘背后心思莫测的上古战神。    许多人曾用过“邪”字来形容星弈这个人,原因无他,他没有神相,没有梵天那种普度众生的光华,也没有如今天庭众仙宽和随行的大气。他的大气限于他万年之前开辟人世的战场上,仿佛是一个穿透万年的鬼魂,至今保留着天地鸿蒙时的那种浓重的煞气与戾性,行事从不按常理来,心思更是难以揣度。    有战场去,他方才能提起一些精神。然而如今是太平盛世,无论人间还是神界都是如此,他便兴致恹恹。    玄色的云锦加身,上面绣着河汉星辰,星弈踏入雪中,老远便望见雪里站着一对仙官,一青一红,在雪中对比强烈。    穿红衣的那人浑身都是挡不住的贵气,眉间隐隐有龙印,十分认真地行了一个礼,十分恭敬的模样:“贪狼星拜见帝君。”    仅仅百年前,贪狼在人世也是一世帝王,只是这天上的帝王命数不胜数,他也不是最稀奇的那一个,作为星盘中少有的不挂职的神仙,他只当了一颗星星,自然要直接听命于星弈。    穿青衣的那人生得秀气俊朗,却没这么讲究礼数,只是浅浅一笑:“七杀星见过帝君。我前些日子跟着太上老君学卦象,今儿个看您仿佛与什么灵性的小动物有缘呢。”    星弈淡淡地道:“是只鸟。”    七杀笑得更深了些,等星弈走过后,深深鞠了一躬,而后跟在他身后,和贪狼一左一右,随着星弈去上朝:“这样说我学得还不错,帝君准备养鸟了吗?”    星弈道:“不养。”    七杀放慢脚步,偏头又笑了。    贪狼奇怪道:“你笑什么?”    七杀冲着星弈的方向努了努嘴:“帝君养什么死什么,你还不知道么?百年前养了一盆能唱歌的如意草,天天浇水施肥,后来死了;九十九年前养了只兔子,本以为是幼兔,结果是珍珠老兔,马上寿终正寝;九十八年前养了一只乌龟,本觉得这次能长命了罢,结果因为浮黎宫泉水福泽太重,乌龟受不起,也跟着死了。    “后来月老看不下去,弄了盆带刺的绿植——唤作仙人掌的,送给了帝君,据说生命力顽强,不用浇水,只需要放着吸收湿气就好。然而就连这样一株东西,帝君也没能养活了,从此帝君再也不养活物,往后也只是路上遇见了鸟雀儿,偶尔喂一喂罢了。”    贪狼有点诧异:“还有这等事?”    七杀道:“养死了便养死了,我想,帝君之所以此后都不再养这些东西,大约是觉得麻烦。养的时候要花时间不说,死后还得收尸。”    贪狼唏嘘道:“不如给我养呢,你说今天有只小鸟找到帝君了吗?过会儿要是事情不多,我去帝君房里把那只鸟偷走。”    七杀哂笑:“怕不是你能偷的了,按照帝君那般冷清的性子,恐怕早便伤透了人家的心,把人家送走了。先跟上去罢,省得帝君过会儿又心血来潮放众仙鸽子,玉帝他老人家已经被鸽怕了。”    零落的议论声随风飘过来,星弈脚步停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径直走入殿内。    大殿中鸦雀无声。    众仙皆知,浮黎元始帝君一定会迟到,    也非常有可能缺席。今儿个星弈只迟了半炷香时间,大家纷纷觉得稀奇。    贪狼跟人大谈这一桩小八卦:“据说有一只小山雀找上了帝君,帝君忙着躲呢,这才这么早来。”    众人激烈讨论起来:“当真?山雀精一族仿佛不是多么容颜倾城罢,怎么帝君这回没赶人,反而忙着躲呢?我们是不是要有一位帝后啦?”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星弈在上头听得清清楚楚,好几次准备开口,想想也就算了。    那可不是什么雀儿,是一只小凤凰。    容颜倾城倒是没看见,这么胖了还不会化形,看着也是一辈子都化不了形的样子,笨。    他没想到自己还有一天能够成亲,而且是和自己喜欢的人风风光光地成亲。他凭着感觉,知道自己所在的轿子跨过王府大门的门槛,而后沿着正道一路笔直的前行,没有弯折。众人凝视中,轿子落在庭院正前方,喜事婆婆指挥抬轿子的人轻轻放下,撩开帘子,而后用古板又稳重的声音道:“请新娘子下轿了。”    小凤凰连夜背诵了新婚之夜应当遵守的礼仪,安静地将手递给喜事婆婆,由她领着自己去了正堂中。星弈与当今圣上是一母所出,然而母亲早逝,老皇帝也已去世多年。少帝刚刚即位,诸事繁杂,来不及赶往江陵,皇亲国戚竟无一人到场。堂下来人都是星弈在军中的人马,多年战友与副官济济一堂,但出奇地安静。    小凤凰早就预想过这种状况,他很开心,可外人总是要议论这件事,说堂堂紫阳王竟然娶了一个妓,还是男妓;然而按照这些人的表现来看,星弈恐怕已经提前打点过了,勒令他们不许说什么难听的话。他的夫君穿了一身红,立在堂前等着他,从喜婆手中接过他的手;锣鼓敲了三声,响声震天,鞭炮声起,几乎要盖过拜天地的喊声。    小凤凰只能看见自己脚下的鞋,黑锦面金线的,和他的夫君一样,还有一小截深红的缎面。绣院中的人别出心裁,将女式的嫁衣改成了男式的,形制华贵周正,而不失大气。外人猛地一看,会以为两人穿了一模一样的喜服,但实际上小凤凰的嫁衣比星弈的更精细繁复,对比之下,甚至显得星弈那件衣裳有些随意了。    一拜天地,他们共沐星月之光,在风与溪流前俯首。    二拜高堂,比不得寻常人家只需要拜一拜,星弈皇考与皇妣的排位供奉在案前,小凤凰跟着星弈,凭着感觉俯身,三跪九叩。    夫妻对拜,小凤凰刚想弯腰,却被星弈按着双手拉得凑近了一步。星弈牵着他双手,带着他彼此行了礼。    小凤凰手有点抖,星弈安抚性地挠了挠他的手心:“别怕。”    行过礼,小凤凰就被送去了卧房中,静静等着他的郎君。    房内安稳,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声响。    星弈是新郎官儿,要把持婚宴,但在座的都是军中人,酒不过三巡便匆匆收了尾。    星弈没喝多少酒。待他一一送客去别院休憩过后,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我看你真是疯了。”    星弈转过身来。    立在他面前的人是他的弟弟,先皇大赦天下时封的一位异姓王,这次随他行军江陵,几乎是寸步不离的,也很黏他。但星弈一直对他不冷不热,自从他开始出入小凤凰所在的青楼,两个人的关系就更加疏远。    “你是陛下最看重的臣子,却娶了一个男妓进门当王妃?这事传出去,全天下都等着看你的笑话!你让陛下怎么想你,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罢!他是男人!他不能为你生儿育女!你要背着断袖之名屈辱地过一辈子吗!”    星弈的目光很平静:“正因为我是陛下最看重的臣子,与陛下同父同母,又手握江陵兵权;我若是不这么做,方才是真正不要命了。”    ——————————————————————————————————————————————————    81    浮黎宫中的人发现,他们帝君养的那只圆滚滚的小胖鸟最近吃得越来越少了。    原本一顿要吃二十颗练实,现在降低到十颗,再多喂,就打死也不吃了。每次吃完饭,这只小鸟就会飞到岩石上动来动去。某天星弈路过,坐在小凤凰旁边看了半天,觉得有点眼熟:“你这跳的什么舞?”    小凤凰跳得很有节奏,小翅膀举起来,扭扭脖子,抬抬小爪子,再时不时地转几个圈儿,晃一晃他圆滚滚的鸟屁股。他严肃道:“不要打扰我,我在做减肥操。”    星弈了然:“原来你之前跳给我看的不是什么舞,是减肥操。”    小凤凰骄傲地看了他一眼:“这都不算什么的,凡间那些特别有名的舞我都会跳,什么惊鸿舞,霓裳羽衣舞,绿腰舞,胡旋舞,还有什么长袖折腰呀,我都会的,我跳得很好看的。”    星弈托腮看着他:“这些我都没听说过,跳一个试试。”    小凤凰厚着脸皮蹭过来,现在他手心拱了拱,而后问:“你想看哪一支?”    星弈认真问道:“惊鸿,霓裳羽衣,绿腰,胡旋,长袖,折腰,这些都是舞曲的名字吗?”    在得到了小凤凰的确认之后,星弈想了想:“那就跳胡旋罢。”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觉得这名字奇怪;天庭中会跳舞的仙娥不少,个个放去凡间都是身姿摇曳、倾国倾城的婉约风采,舞曲名也一个比一个雅致悦耳,星弈看得有些审美疲劳。    小凤凰用翅膀拍了拍他的手:“你放心,我跟你说,这胡旋舞跳起来是非常好看的,用凡人的话来说,要穿胡服,带着异域风情去跳,跳出野性美来,这里面的招牌动作就是下腰和踢腿,非常动人。你且带我去打扮一番。”    星弈觉得有些好笑:“还要打扮?”    小凤凰认真地对他道:“是了,跳这个舞的人会在腰上系彩带,戴坠着长缨的绳编帽子,璎珞和彩带随着舞者旋转飞舞,也是非常好看的。”    那双小豆眼微微发亮,不知为什么,星弈本来想笑的,却又忍住了。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挠了挠。    这小胖鸟不知道自己圆圆的一团,跳舞想必不好看吗?    这小胖鸟聪明得很,不会不知道。然而这幅小坏模样却和以前不一样,好像只是为了他高兴,所以即便自己化不了人形,也愿意认认真真地给他跳上一曲。    星弈正色起来,亦是认真答道:“好,我等着。”    宫人来来往往,一个个地都发现了他们帝君闲坐在花园流水边的一块石头上,好像在等着什么人。没人敢接近,只是远远地看着。    星弈虽然闲散,但同样是个讲究的人,没有道理幕天席地地坐在沾着露水和碎沙的泉池岩石上。还是后来的人知道了怎么回事——帝君原来在陪他的小鸟玩。从顶着这只小胖鸟上朝到如今跟个孩子一样坐在石头上逗鸟,宫人们的接受度也逐渐提高了。    小凤凰不知道窜去了那里,半炷香时间后,他敦敦地溜到了星弈面前。    星弈打量着这颗焕然一新的圆球:“你是谁?”    小凤凰洋洋得意的跳到他面前转了一个圈儿,展示了一下自己:“是你的小凤凰!”    他雪白的绒毛此刻成了不知名颜料的画布,藏青、赭红、墨绿往上一涂,立刻变得像一个彩蛋,连那双乌溜溜的豆子眼都快被淹没了,看起来像个丛林小霸王。小凤凰腰上象征性地系了一段细小的藤蔓,小翅膀的翅尖也系上了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丝带,他拍拍翅膀,那
【好看小说一网打尽 www.danmei.org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anmei.org(网址前面要加HTTPS哟)】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