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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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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裔少女    “我很遗憾,瓦勒里乌斯太太。但我以为克莉丝汀目前的状态并不适合……”    “没错,克莉丝汀目前的状态并不适合继续跟随剧院的演唱班一同学习。”剧院首席女高音卡洛塔傲慢的声音从半开的房门外传来,伴着高跟鞋匀速撞击石质地面的脆响。    “所以从明天开始,将由我来对她进行单独教导。”卡洛塔走进正用于演唱班学员例行考试的这间歌唱训练室,继续下达命令。    “卡洛塔夫人……”首席女高音向她投来威严的一瞥。    “没想到克莉丝汀有幸得到您的青睐。桂维妮娅于是屈服了。这位年近半百的合唱教练不再看卡洛塔高高盘起的发髻,重新把头转向瓦勒里乌斯太太,尽量用讨人喜欢的语气说道,“恭喜您,瓦勒里乌斯太太。相信卡洛塔夫人的教导,将令她获益非浅。”    “美丽的夫人,感谢您的仁慈,愿上帝保佑您。”瓦勒里乌斯太太立刻惊喜地道谢——这位面目和善的老妇人是克莉丝汀的养母,一直到桂维妮娅向她转达了卡洛塔的决定,她从走进这间教室起就一直含在眼底,惴惴不安的神情才迅速消散了。    “感谢您的仁慈,愿上帝保佑您。”事件的主角克莉丝汀也小声说着,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她是个漂亮的姑娘,多数瑞典人所共有的金发碧眼,在她青春的躯体上似乎便焕发出特别的光彩。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克莉丝汀的才能在这批学员中平平无奇。并且她对任何事,包括歌唱艺术都表现的毫无兴趣,两年前加入剧院的考试也只是勉强通过。据说这是因为她父亲的早逝。但桂维妮娅怀疑,瓦勒里乌斯太太口中那位歌喉清纯如天使的姑娘,不过是信仰虔诚的老妇人出于对自家晚辈的强烈偏爱而产生的美妙臆想。    “在这里,每周至少有五分之三以上的夜晚和舞台是属于我的,除此之外,每晚八点过后,在我的化妆室,不要迟到。”    “好的夫人,我会准时。”克莉丝汀轻声说——她依旧无精打采,像只刚刚失去领地的公鸡。而我们很难判断卡洛塔是否留心女孩的承诺——这位傲慢的首席女高音说完就又推门出去了,从头到尾都没有低头向那面色苍白柔弱的小姑娘看上一眼,仿佛做出单独教导她的决定,就跟训练一条宠物狗一样随意。    同班的女孩们为此嬉笑议论起来,但很快就被桂维妮娅训斥着继续考试了,克莉丝汀退回他们中间,目光忧郁冷漠,似乎并未察觉到丝毫难堪。    瓦勒里乌斯太太左右看了看,很快跟着歌剧院一位工作人员走出去了——如果不是桂维/妮娅先前打算劝退克莉丝汀,这时候她本该在自己那套位于胜利圣母街上的小公寓里做些轻松的活计,例如替她心爱的养女们打一件毛衣,或者一双暖和的羊毛袜子,就坐在她卧室的矮床上,那扇朝阳的窗户底下。    瓦勒里乌斯太太刚走到门口,公寓的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身材娇小的黑发少女迎了出来。    她是克莉丝汀的生父,乡村小提琴手老戴耶在佩罗时收养的女孩儿,最初不通法语,因为指着克莉丝汀随身的小镜子介绍自己,大家就用“蜜萝”作为她的名字,在法语里是“镜子”的意思。一位城里来的贵族小男孩在替克莉丝汀捡她的红围巾时,发现了这个漂在海上气息奄奄的小可怜。    后来她们知道了那位小男孩名叫“夏尼.拉乌尔”,是法国最古老最显赫的贵族夏尼家的幼子;三人在佩罗度过了一段青梅竹马的美好时光。老戴耶去世后,她就与克莉丝汀一起被心善的瓦勒里乌斯太太收养了。    “妈妈,克莉丝汀呢?”蜜萝冲她身后看去,疑惑地问道。她的瞳色是比发色更深的漆黑,肌肤与克莉丝汀一般光滑洁白,却更加细腻,那位来自城里的贵族小男孩说,她可能是来自遥远的东方。    “来自东方的丝绸、瓷器还有茶叶都是非常珍贵的东西,而一个亚裔奴隶的价值只会更加惊人。尤其是,这个小家伙在亚裔中也是难得的珍品。”这是拉乌尔那位监护人姑姑的原话。    “哦,蜜萝,那可怜的孩子差一点就不得不被劝退了,但是心善的卡洛塔夫人决心亲自教导她。”提起克莉丝汀,老妇人脸上不由露出一点喜色。    “那可真是太好了。或许我该做些小蛋糕感谢卡洛塔夫人——顺便也带些给埃里克神父。”蜜萝的声音又轻又亮,而且近来愈发有种歌唱般动人的韵律感,无论再听多少次,都能让人联想到鸟儿清脆的鸣叫。    “你瞧,神总会保佑虔诚的孩子——蜜萝,你也该对你们的神明上心些。”眼看蜜萝又要往公寓的小厨房里钻,瓦勒里乌斯太太不由头疼地叹了口气。    “哦,妈妈,你知道的,我们的神明并不在乎许多表面上的虔诚,但埃里克神父,如果我不及时为他送去一些小蛋糕的话,那个傻瓜可能会再次整天整夜地‘聆听主的教诲’,饿晕在忏悔室隔壁也说不定。”蜜萝熟练地敷衍道,幽邃的黑眼睛在面粉与黄油交织的香气里散发着愉悦的光芒。    老戴耶刚刚捡到蜜萝那段日子,小姑娘对一切食物极度霸道的“掠夺”和狼吞虎咽的姿态给了大家十分深刻的印象(这也是小男孩的姑姑认定她是一位侥幸逃脱的奴隶最主要的原因,尽管她并不觉得用饥饿控制珍贵的奇货是个明智的主意),而直到现在,蜜萝最大的爱好也仍是摆弄各种家乡的食物。自从她被马德莱娜大教堂的唱诗班看中以后,又多了一位埃里克神父。    哦,当然,信仰虔诚的老妇人对那位和蔼风趣却并非常驻教堂而总与自己缘悭一面的神父并没有什么意见。但老实说,蜜萝愈加靠近能够恋爱的年纪,提起那位神父时无限推崇的语气就愈加令老妇人感到不安。    经过几年磨合,蜜萝已经能够很轻松地对付案板上的黄油、面粉以及水果蔬菜和各种味道鲜明的酱汁了。她熟门熟路地从厨案一角拎起一小袋鸡蛋依次打进透明的玻璃大碗里,一面搅拌一面哼起一支悠扬的小调——这也是她从埃里克神父那里学来的。    没多久,散发着淡淡焦香的小蛋糕就被蜜萝整整齐齐码在垫了白布的一大一小两只篮子里。蜜萝挎上篮子,在瓦勒里乌斯太太的叮咛声中直奔巴黎歌剧院而去。    十九世纪的巴黎其实一点儿也不繁华,街道上污水横流,还不时有牲畜的吼叫,第一次工业革命后的天空也不是老一辈人时常缅怀的明朗颜色……    但比我出身的那个世界,那个时代确实要好得多了。蜜萝随手捻起一块小蛋糕塞进嘴里,酥软的的口感已经十分熟悉了,但少女还是愉快地眯起了眼睛。    蜜萝到达首席女高音专属化妆室时,卡洛塔正由几位侍女服侍着穿上束腰。蜜萝不是第一次看这种能把人勒到窒息的装束,但她还是一脸牙疼的表情赶紧转过脸去,同时决心自己绝对不受这种毫无意义的罪。    事实上,作为末日天灾之后诞生的第一批人类,荣幸地被冠以“新人类”之称的蜜萝虽然也零零碎碎从老一辈口里听过些文明社会秩序破灭前的事情。    但她最拿手的本事还是驯养返祖生物,曾经最关注的话题是“新生丧尸政权的合法性”,最崇拜的偶像是单枪匹马捣毁了巨型虫巢的年轻少将——在她出身那个天灾频繁、秩序初立的时代,要是有哪个傻子敢穿这种连呼吸都够呛的贴身衣物,保准不用过夜就连尸体都找不着了。    首席女高音在侍女服饰下套上表演歌剧用的华丽裙装,瞥了一眼表层白布塌下一角的小篮子,没好气地瞪了蜜萝一眼:“你将来要是开糕点店,手艺再好都得破产。”    所以我已经不打算开糕点店了。蜜萝想着神父的提议,冲红发女高音讨好地笑了笑,把小篮子塞进她怀里,然后就拎着大的那只蹦蹦跳跳跑远了——而这只篮子上的白布整个鼓起圆滑的曲面。    作者有话要说: 啊,祝自己签约快乐,以及,戳蠢作者专栏,有音乐剧向完结魅影文歌剧魅影鸢尾礼赞欢迎品尝~    ☆、忏悔室中    尽管瓦勒里乌斯太太有这样那样的忧虑,但不可否认,在大多数信众眼里,蜜萝无疑是个信仰虔诚的姑娘——整个巴黎,即使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信徒和某些无所事事又讨厌交际的贵妇人,也再没有谁会像她那样频繁地进行忏悔。    当然,蜜萝小姐的忏悔必然要求埃里克神父主持。教堂常驻的年轻神父迪瓦斯顶着正在祈祷的信众们赞叹的眼光,神色平常地引着少女进入忏悔室就坐,然后步履匆忙地逃了出去。    就像瓦勒里乌斯太太所知道的那样,埃里克神父并不经常待在玛德莱纳大教堂,但蜜萝去的时候,他总是在的。    “咳,蜜萝,我的孩子,今天你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神父的声音透过祈祷室的墙壁传到蜜萝耳边,比起往常有点儿低哑,带些隐隐的鼻音,但还是很悦耳。    “当然,埃里克!今天的小蛋糕我推荐配合苹果酱食用,但你好像比较喜欢番茄酱。”蜜萝说着,掀起篮子上白布的一角,露出一红一棕两瓶色泽鲜亮的果酱,神情快活,“所以你要番茄酱还是苹果酱?”    “随你,蜜萝。”埃里克说这话的时候简直是无奈的。他理解长期的饥饿在小姑娘心中留下的阴影(他同样默认了蜜萝曾是亚裔奴隶的身份)——那种经历他早年也曾有过,并且相当深刻。但他对蜜萝事事以吃为先的准则从来不敢苟同。尤其是,那孩子天赋的嗓音分明如此动人。    “那我就把两种果酱都留给你好了。”蜜萝继续快活地说道。就见她熟门熟路地从忏悔室靠近神父一侧的墙壁上抽出一块看似厚重实则中空的仿壁隔板,把重新盖好白布的篮子递了过去。    “你最好趁热吃掉一些,然后我们就可以开始练习了。”隔板那头半天没有动静,蜜萝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承诺道。这才有一只手从对面接过篮子。    大篮子的遮蔽还算严实,但对五感敏锐到极致的新人类蜜萝来说,不用留心也能看清那只几乎完全裹在黑袍里的手臂——神父的衣服不是没有黑色,但最近可没有什么追思弥撒。    “埃里克,我跟你说,今天克莉丝汀差一点就被歌剧院的合唱团教练劝退了,幸好我提前用小蛋糕收买了卡洛塔姐姐——就像你说的那样,首席女高音的面子果真很管用……”趁着埃里克品尝蛋糕的间隙,蜜萝像只活泼的雀儿一般“叽叽喳喳”唠叨起自己的事情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她在忏悔室里难得的“正事”时间了。    小蛋糕的味道很不错,尤其是对一个饥肠辘辘的感冒病患来说,但埃里克更在意少女言语之间对卡洛塔的推崇。他与蜜萝相处的时间已不算短了,也早已知道,眼前的女孩儿虽然看上去活泼随和,实际上对大多数人与事并不十分在意——他有幸例外,但现在看来,除了蜜萝的亲人们,他似乎不再是唯一的例外了。    埃里克有些后悔自己的建议。他知道克莉丝汀,那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其实也藏着一副难得的好嗓子,而且心灵淳朴。事实上,她一度占有了他全部的爱与同情,而他至今仍假作克莉丝汀亡父的英灵试图唤醒她内心所潜藏的对音乐的热情——作为让他遇到蜜萝,这真正的珍宝的答谢。    “卡洛塔?那个红头发的意大利女人?不过是一架华丽的高音机器罢了。”埃里克嗤笑一声,并不掩饰话语中对那位歌剧院大明星的轻蔑。就是他为了节约时间塞了满嘴的蛋糕,以至于这回答含含糊糊,难免有些滑稽。    “只要你完成我的特别训练,不,不需要全部完成,只要你愿意,不要半个月就足以超越她,成为歌剧院的绝对新星!”冒牌神父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语调狂热又傲慢。    “当然,”他透过墙壁上的窥视孔看着蜜萝的脸色,慢吞吞地补充道,“在下个时代,克莉丝汀也会有一席之地——我已经拜托我一位同样伟大的朋友给予她教导了。”    蜜萝不置可否。虽然她不太懂鉴赏,但也听得出那位红发女高音每晚的倾情奉献不比神父先生训练自己时偶尔的开口示范那种强烈的感染力。    但也绝不难听,甚至,倘若我没听过埃里克的歌声,卡洛塔的歌唱就足以令我沉醉了。蜜萝想。在接受埃里克的教导后,她知道那是高超技巧的魅力,虽则她清高的艺术家朋友对这类纯粹的炫技从来不屑一顾。    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以来,蜜萝已有所觉察,卡洛塔夸张的妆容和表演正迎合了大众的口味——这位首席女高音有时或许过于刻薄、虚荣,爱慕奢华,但在本职工作上的确无可挑剔。而蜜萝以为,蝉联数年的首席女高音之位正是对她的嘉奖。    事实上,后来的新人类作为进化物种,普遍全面超越这个时代的旧人类,无论是五感还是其他。而她作为第一批诞生的新人类,虽然并未完全脱出旧人类的窠臼,虽然意外穿越到这个旧人类时代之前伤势严重到只能维持幼年体修养,但相对绝大多数平庸孱弱的旧人类,她仍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之所以是“绝大多数”而不是“所有”,隔壁那位害羞的神父埃里克先生当然是很重要的因素——就算蜜萝不觉得如果哪天末世降临,神父先生现在所追求的“高雅的歌唱艺术”有什么用处;也不妨碍她用接受特训作为交换,监督神父先生按时用餐。    毕竟,无论哪个时代,享受都是人类的本能。而对于“艺术家”这种在老一辈口里娇贵又任性的生物,蜜萝总是愿意多几分宽容的。    “那么准备一下,我们今天继续咬词口型的练习。”埃里克的声音再度响起时已经变得清晰而严厉了。    “你之前还夸我已经快要超越卡洛塔了。”蜜萝低声嘟囔了一句,还是乖乖地翻出祈祷室里早已准备好的练唱谱子,尽量保持开阔的口型大声念起来。    事实上,天生的宽广音域和对自身每一寸细致入微的控制为她省去了大量初学者必须逐步完成的训练,剩下的这些所谓“训练”其实不过是对某些初学者都有的不适合唱歌的习惯进行矫正——同样鉴于她对自身惊人的掌控力,埃里克知道这些细枝末节不会困扰她太久。    是的,她已经快要超越卡洛塔了,在音乐一道上,埃里克从不说谎。他一向自负于自己的才华,但蜜萝,在决心教导她之前,埃里克从不知道上帝会这样偏爱某个造物——给了她艳丽无双的容貌,又慷慨地赠予她更加惊艳的天赋与才华。    那才华甚至不止于音乐——克莉丝汀隐约向他提过老戴耶收养蜜萝的经过,但当他第一次透过忏悔室的窥视孔见到这位克莉丝汀又依赖又崇敬的小妹妹时,蜜萝的法语发音就已经是优雅地道的巴黎口音了。    得说幸好,蜜萝还没准备向她颇有好感的神父先生暴露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信者的事实。某种意义上来说,瓦勒里乌斯太太的教育并非白费——至少她成功地让蜜萝意识到了在这个全民信教的地方隐藏自己无信者身份的必要性……    尽管如此,在蜜萝的衬托下,埃里克不禁对自己那仿佛被神遗弃的躯壳感到莫大的悲哀。那躯壳是如此丑陋怪异,令人望而生畏,就连生他的母亲也厌恶不已……就连最善良最柔软的心灵也吝于对他施舍同情。    而蜜萝,尽管埃里克不愿承认,但她的风格的确与卡洛塔更为接近——在他的悉心教导下,蜜萝的演唱技巧迅速提升——少女对音乐艺术之类并没有太多兴趣,但似乎是习惯使然,对他的教导从不轻忽。    埃里克一度为此感到欣慰,但在更为高妙圆滑的技巧背后,他听不到少女倾注的情感,就仿佛正为他高歌的并非少女鲜活的唇齿,而仅仅是一台被他精心打磨过的高音机器。    不过他知道,蜜萝与卡洛塔是不同的。    埃里克永远也忘不了初见蜜萝时,黑发少女那双奇异的眼瞳。那时候他还在尽职地扮演一位慈悲的神父,为着守护克莉丝汀;而蜜萝谨慎地祈祷,黝黑的眼眸也尚未向他展露温暖柔软的笑意,就好似幽冷的夜空,令人心悸的浓墨中偏又点染着碎星般的光彩。这让埃里克确信,她的淡漠并非出于如卡洛塔一般令人切齿的麻木,而仅仅只是不曾体会的懵懂,就像天使降临凡尘,纵然体贴地收起了羽翼,心灵却依旧傲慢地高踞云端。    但这也足够了,倘若只用取悦那些附庸风雅的愚人,她尽可攀上荣耀的峰顶,享尽鲜花与掌声,而他这羞于露面的恋慕者再用几十几百倍的时间与她攀谈,也不过是令这天使为他走入尘世——而他依旧只敢藏匿于角落的阴影之中,远望她满身荣光。    看着认真练唱的少女,埃里克忽然感到一种丑恶的嫉妒攥住了自己的心灵,他意识到自己是如此嫉妒这个能够在阳光下恣意欢笑的天使,嫉妒又向往,伴随某种即将失去的预感。    “蜜萝!”但他还是粗暴地打断了少女的练习,声音低沉,隐隐像是困兽的咆哮——或许就算是惯于隐忍的冒牌神父先生,在病中也难免做出些冲动的决定。    “埃里克?”蜜萝一点儿也没有被打断的不悦,仅仅是疑惑地偏头——准确地朝向他所在的方位,语调愉快,乌黑的瞳孔早已破冰,却清亮如昔。    “你的技巧已无可挑剔,但其余方面还有很多欠缺……”埃里克狠狠打了两下自己脖子上那个勉强能称作“脑袋”的丑陋玩意儿,感觉它愈发疼得厉害,而且开始感到昏沉,连带着声音也欠了些威严,“听我说,孩子,你现在需要更加细致的引导,而我在巴黎歌剧院的那位老友正好可以胜任——就是正教导克莉丝汀的那位,我会去信知会他,而你可以等克莉丝汀代为引见……”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合同还没寄到,来不及盖戳申榜,所以先隔日更一段时间,上榜后双更补偿么么哒~小天使们走过路过点一波收藏关注呀~    ☆、天使之心    瓦勒里乌斯太太一直担心蜜萝会对她口中那位推崇备至的神父产生某种不洁的默想——这对她的神灵而言或许没什么大不了,但她绝不该引诱神的仆人。    这最好只是小女孩一厢情愿的懵懂情愫。瓦勒里乌斯太太忧心忡忡地想。类似的朦胧情梦她在少女时期也曾有过——最后自然是无疾而终了。    但当蜜萝忽然不再时常往玛德莱纳大教堂跑时,她心头的忧虑反而更加强烈起来——黑发少女最近又爱上了拜访巴黎歌剧院,但克莉丝汀说卡洛塔夫人为自己布置的训练任务十分繁重,她每天只能抽出很少的时间同妹妹待在一起。    老实说,比起龙蛇混杂的歌剧院,瓦勒里乌斯太太宁愿对神的仆人多些信任。但她除了更加留心蜜萝制作的糕点种类外什么也没做,甚至没有拜托克莉丝汀对自己的妹妹多加看顾——这位心善的老妇人实在不是有决断的性子,她对因丧父而终日颓丧的克莉丝汀尚且无能为力,何况是向来我行我素的蜜萝呢。    与埃里克不同,瓦勒里乌斯太太是看着蜜萝在特拉斯特拉乌那个小海湾的沙滩上睁眼的。那时候她还是七八岁模样,白瓷般的身躯如胎儿般紧紧蜷缩着,克莉丝汀的红披肩被垫在她缎子般的黑发下。    “看呐,你的红披肩为我们带回了一位天使。”老戴耶第一眼瞧见蜜萝就忍不住又都惊奇又兴奋地吹了声口哨——被拉乌尔带回岸上的小女孩儿虽然双眼紧闭,两颊上却含着健康的红晕,胸脯也有规律地起伏着,足以打破人们绝大多数不祥的联想。    “而且是一位来着遥远东方的天使,比同样远道而来的一切茶叶、丝绸和瓷器都更加昂贵。”而拉乌尔那位黑衣姑妈目光挑剔地扫过女童身上仅有的几处甚至还没来得及因海水浸泡而发炎的浅红色新伤,言语里倒也施舍了几分赞叹,“看来我们的小天使运气不错,至少她的上一任主人对她保养十分精心。”    “主人?”而瓦勒里乌斯太太记得自己当初与克莉丝汀一齐疑惑地呢喃,然后她看到女童鸦羽般的睫毛懒懒一颤,露出下方浓黑的眼瞳来。    瓦勒里乌斯先生是个学问人,瓦勒里乌斯太太自己也热爱音乐,那时候她脑子里正填满了音乐、诗歌与爱情之类美好浪漫的念头,却在看到那双眼瞳时仿佛置身阿凯隆特河黝黑的波涛之中——相传那是地狱的界河,没有一个善良的灵魂会经过那里。而她感到自己在女童的注视下瞬间变作赤条条的魂灵,如蒙主召唤的驯鸟般登上渡船,在漆黑浊浪的咆哮中为即将到来的种种酷刑形容凄惨……    当然,拉乌尔的姑妈很快对大家简略地讲解了她关于女童“亚裔奴隶”身份的推断,女童也很快就收敛了那令人戒惧的目光,黝黑的眼眸大睁着,显得懵懂乖巧,就连瓦勒里乌斯太太渐渐也只把那一刻的感受当做自己的错觉……但那漆黑的波涛确已在老妇人心底留下了隐秘而顽固的烙痕,每当她想要对蜜萝行使管束的权利时,那波涛就在她心底重新翻涌起来,冲她张牙舞爪地嘶吼咆哮;而她无助地站在河岸边,一次又一次裹足不前。    虽未明说,瓦勒里乌斯太太对蜜萝的种种忧虑也正来源于此。事实上,这位虔诚的老妇人从不敢深想蜜萝对于所谓家乡神灵的信仰——有哪一位真正的神灵会如此软弱地允许自己的信徒同时侍奉其他的神灵呢?而在此前提下,无论有多少邻近的信众称赞蜜萝信仰虔诚,瓦勒里乌斯太太可知道,自己这位养女最初的表现实在不能算是个正直而谨慎的女孩。    此时,“既不正直,也不谨慎”的蜜萝亲昵地挽着姐姐克莉丝汀的手臂,黝黑的大眼睛闪着期盼好奇的光芒,看上去格外惹人怜爱。    “克莉丝汀,那位音乐天使终于有空接受我的拜访了?”蜜萝一面细细整理自己装满糕点的篮子,一面“叽叽喳喳”地抱怨,“要我说,克莉丝汀,你的那位天使也太害羞了。要知道,这都是我第三次为他准备拜访的礼物了。”    “别这样说,蜜萝,音乐天使愿意降临我们身边,已是特别的荣光。”提起“音乐天使”,克莉丝汀忧郁的眼光里顿时浮现出一种奇异而浓郁的温情。她已经懒得告诉蜜萝,音乐天使并非容易害羞的存在。事实上,克莉丝汀早已习惯自家妹妹把印象良好之人一切拒绝都视作羞涩的思想——这并不聪明,但很多时候意外的能够促成期望之上的结果。    “不过蜜萝,我觉得这次的糕点比上一次闻起来更加香醇了——音乐天使一定会很喜欢它们。”克莉丝汀仅仅是娴熟地对蜜萝夸赞道。    那可不一定,像埃里克一开始就对我的小蛋糕毫无兴趣,就算我用歌唱训练同他交换,他也到现在都不能领悟食物的美妙!蜜萝想起每次都对自己的菜品不假辞色的某人,忍不住愤愤地磨了磨牙,但她还是忍不住为克莉丝汀的话翘起了嘴角。    事实上,同她的养母一样,克莉丝汀对蜜萝的脾气了解甚深。    她知道自己是个娇弱的人,而且音乐天使源于父的英灵,对她有着特别的意义;最重要的是,她真正感受过音乐天使那动人心魄的歌唱,在他带领下进入过那超凡脱俗的境界,因此能够全盘接受音乐天使的严苛要求。    但蜜萝,克莉丝汀很担忧自家这位看似随和实则比谁都傲慢的小妹妹不愿忍耐音乐天使的专横——埃里克并未特意向这个温顺的学生编造“神父朋友”的存在,以至于她只当音乐天使对蜜萝的邀约是一时兴起的决定。毕竟,她时常对音乐天使提起蜜萝的好嗓子。    好在,蜜萝目前对音乐天使印象良好。克莉丝汀轻轻摸了摸妹妹柔软的发顶,面带某种奇异的微笑推开化妆室的门扉。    “我的孩子,你来了……”今天,在隔着墙壁开口之前,男人花了比平常更长的时间对嗓音进行微调,力争不让克莉丝汀感受到异常的同时,也不让蜜萝感到熟悉,他咳嗽一声,看向神色微妙的黑发少女,“哦,那么你就是蜜萝了?你的美丽令我惊讶。”    蜜萝立刻笑了起来——没有哪个女孩儿不喜欢他人对自己美貌的夸赞,就算是出身末世的蜜萝也不能免俗。    但墙壁后的男人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黑色方巾,难免感到一丝丝酸楚。倘若蜜萝的视线能够穿透墙壁,就会发现男人的手臂与神父先生几乎一模一样——丑陋如埃里克甚至没法不作伪装出现在日光下,哪里会有朋友呢,所谓“音乐天使”不过是冒牌神父先生的另一层伪装罢了。    移居巴黎这几年来,克莉丝汀已经领悟良好言行的诀窍。她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履行引见人的职责,却听蜜萝口里先一步传出快活的声音:“谢谢您的赞扬,害羞的天使。”    蜜萝一点儿也不怀疑这位天使的诚恳。毕竟,从前她在新人类里也算的上美艳动人,在这遍地旧人类的时代,就算为了避免麻烦还是十四五岁的青涩体态,她自认也是绝对顶尖的姿色。    “对了,天使,在我的家乡,会用食物供奉神灵——我特意带了今天新做的小蛋糕,你要不要试试?”蜜萝说着,在四面八方涌来的声浪中准确辨别出男人的藏身方位,向他举起篮子笑眯眯地问。    这次好像是奶香味和焦糖味……小蛋糕层次丰富的香气透过窥视孔传到鼻端只剩淡淡的余韵,埃里克脑海里条件反射般划过一个念头,顿时想给自己一巴掌。    “感谢你的好意,孩子,但是不必了——你是否已做好准备步入我的乐之国度?”埃里克尽量不去看那只眼熟的篮子,把语调调整得高傲威严。    “从现在起,我的灵魂就交给您了。”蜜萝夸张地行了一次淑女礼,面色似是十分狂热。但埃里克不用去看那双流光溢彩的黑眼睛也知道,蜜萝才不会把自己的小把戏当真。事实上,蜜萝正一边努力配合他的表演,一边暗自叹息艺术家的癖好确实都格外奇怪……    男人又是轻松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此前一直纠结于会不会被蜜萝发现,万一被发现该怎么办,如果不被发现,用“音乐天使”的身份又该怎么同蜜萝相处才合适之类的问题,甚至为此几次避而不见,真是……不能更傻了。    事实上,作为不得不对一切生灵乃至自然天气都满怀警惕挣扎求存的末世之人,蜜萝当然不像亲人朋友们以为的那么好哄。只是在这个相对平和的年代,蜜萝也想试试老一辈口中无限怀念的安逸生活。明白地说,当明知背叛造成的伤害有限时,交付信任也就容易得多了。    “请您赐予荣耀,接引我的灵魂……”克莉丝汀也温顺地面对化妆室的大镜子行礼,她看上去倒是真正的虔诚极了。    作为神父时,鉴于蜜萝惊人的天赋和过于强烈的个人风格,埃里克并没有太多的开口示范。但克莉丝汀,这个对音乐的热情被严酷现实深深掩埋的姑娘显然需要他更多的引导。于是蜜萝也有幸得以享受了一次“音乐天使”倾情奉献的饕餮盛宴。或者说这本就是埃里克借教导克莉丝汀的机会向蜜萝尽情展示自身歌唱的魅力,而蜜萝并未让他失望——到最后,她与克莉丝汀都加入了歌唱,尽管他隐隐感到,在这奇妙的重唱中,属于蜜萝的部分不知为何仍有些漫不经心的意味。    蜜萝,我的爱,究竟要怎样的泣血的歌声才能抓住你的灵魂?狂热的终曲过后,埃里克对上少女清明如昔的眼光,一种熟悉的无力感顿时涌上心头。    这就是你终于忍不住要将她绊在剧院——你真正的巢穴的原因了。男人对自已冷笑。这一刻,埃里克再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仍未有半分走近蜜萝的心灵,但即使只能如此卑鄙地引诱,他也想要离少女近一点,再近一点……直到哪天那无心的美人儿终于厌倦了你这藏头露尾的朋友,你也好哀求她回眸一顾,或是……    埃里克慌忙掐断了自己的思绪——他并不精通讨好女人,即便如此,他也感到自己将要冒头的那个主意对一位年纪正好的女孩儿,尤其是蜜萝来说实在是过于残忍了。    ☆、未闻之誓    克莉丝汀原本担心蜜萝触怒严厉的音乐天使,但当她发现自己的小妹妹与天使相谈甚欢时又忍不住有些淡淡的酸意。    她知道音乐天使理应更加偏爱蜜萝的嗓音——不同于她自己最初连曾经的清纯甜美都已不在而毫无特色的嗓音,蜜萝的高音如太阳般明亮辉煌,低音如月光般温柔醇厚,而中音……她的中音在很小的时候就已隐隐展现出漫天繁星般变幻莫测的奇异特质——尤其是,以她横跨整整四个八度的宽广音域,大多数歌者的高音与低音也有很大一部分被算进了她的中音区域。    可那音乐天使难道不是蒙受父亲的托付……金发少女垂下眼帘,遵照音乐天使的指示驯服地退出了化妆室,把蜜萝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您真的不打算带点吃的回去吗?上了这么久的课应该挺累了?尤其还得保持音乐天使的威严。”蜜萝竖起耳朵确认克莉丝汀已经走远后,立刻又殷勤地向自己的新朋友推荐起自制的糕点来,“虽然它们有些凉了,但放进烤箱热一热还是很好吃的——记得在烤箱里放上一小杯水,那有助于保持口感。”    “不得不承认,假扮音乐天使教导克莉丝汀是个不错的主意,毕竟她和妈妈都那么虔诚地信奉她们的神灵——或许我也该做点儿什么帮帮她?”虽然看惯了末世老一辈人各种奇怪的心理症状,蜜萝并不觉得克莉丝汀这种轻微的忧郁是什么值得重视的事情。    埃里克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蜜萝就已完美地帮他编造出了伪装天使的缘由,黑发少女自顾自地感叹:“说实话,我一直都不赞同妈妈跟克莉丝汀对于死亡的态度——我觉得那过于软弱与郑重了。”    郑重?不知为何,埃里克被这个用词激得在心底打了个寒颤,但他还是默认了蜜萝的说法:“克莉丝汀很有潜力,我不希望她荒废这难得的天赋。你之前也听过她的歌声了——只要再等不到一个月,她就会成为巴黎歌剧院最大的惊喜。”他对克莉丝汀也是满意的,或者说单就学生而言,克莉丝汀其实比蜜萝更令他满意。    通过埃里克两个多月的悉心教导,金发少女已基本解决低音不发达,高音生硬以及中音暗哑的问题,对于胸声的秘诀也有所了解,只是气息的运行还未臻于完美——当她解决了这最后一个小小的问题,他自有办法为她的歌声插上翅膀,引所有幸运的聆听者一同进入那超凡脱俗的境界。    事实上,克莉丝汀的天赋只是不及蜜萝,与寻常人相比,也是难得的好嗓子;而比起在他的音乐国度中恣意游荡的黑发少女,克莉丝汀才是完全由他精心雕琢的杰作。    每一句唱词都跟随他的牵引,每一个音节都带有他鲜明的印记,而当她离开他,就又归于平凡——这令他很难不将那金发少女当做自己音乐与精神的化身。    不久后这乖巧的化身就将替你去俗世中高歌,届时你的音乐与你的精神将把她送上云端!而她,将是你的胜利果实,是你征服世俗的第一面旗帜——一切鲜花与掌声都属于你。埃里克是如此坚定地相信并愈加热切地期待着。他下意识地忽视了某个近在眼前,且比克莉丝汀更加惊艳的歌喉——即使自负如埃里克,也没法骗自己说那是属于他的歌声。    不过……埃里克想起黑发少女提起家人的信仰时近乎轻慢的态度,忍不住试探:“蜜萝,听上去你只对你家乡的神灵心怀敬畏?”    “我还以为只有神父才会格外关注这种问题。”蜜萝难得迂回地回答——在这个全民信教的地方,又不是只有神父才笃信天主的神威,而她一点儿也不想因为“信仰”这种对自己来说子虚乌有的事儿跟朋友的朋友闹掰。    “蜜萝,正如我的老友埃里克所说,你的技巧几乎无可挑剔。”得到这个答案,埃里克倒并不觉得惊奇,当然,像他这种几乎是被神遗弃的存在更不会有什么矫正异教徒的觉悟。他甚至感到些许轻松,毕竟,若蜜萝不是天主的信徒,那她有朝一日得知真相,对他这“恶魔之子”也当少几分厌恶与恐惧?    男人小心斟酌着言语,有点儿后悔自己当初太心急同蜜萝交换名讳:“但情感之类的感悟,通常是很难直接传授的——我的建议是,你从现在开始同我学习乐器,这应当也正是埃里克将你托付给我的目的。”    “事实上,不同的乐器音色特质与演奏方式也各有不同,这有助于使你更加直观地感受情感,至少也能开拓眼界。而且,我们得承认,有时候抛开唱词的束缚,反而更能专注地抒发情感……”埃里克还在喋喋不休,试图使自己的行为显得更加冠冕堂皇。    就在最后一次与蜜萝在祈祷室会面过后,小小的感冒并没能与他从杂草与泥泞中滚过的身躯纠缠太久,疾病带来的软弱却似侵蚀了他的灵魂,以至于他依旧热烈期盼克莉丝汀荣光加身,却忽然不愿蜜萝被人注目。    谁知道哪个愚人的目光将在我之前捕获你高洁的灵魂!黑发少女愈是光彩照人,埃里克便愈是忧虑不安。这时候,他反倒要庆幸蜜萝目下无尘的性情了。    “啊,我知道,托兰先生,艺术家的情感总是过于充沛善变,埃里克是这样,你也是——但你们不能因此断定我未投入情感呀。”蜜萝等他发表完意见才无奈地叹息道,投向他藏身处的目光几乎是宠溺的,但眨眼间又全然是孩子般的娇嗔,“要我说,我的情感并不淡薄,比如我现在就时常思念埃里克,我们已经快有两个礼拜没见面了——托兰先生,您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思念……埃里克?墙壁那端的男人注视着蜜萝诚挚的眼眸,微微有些眩晕。他当然知道少女的意思,但这的确是他平生首次听到那些美妙的音节与自己的名字有如此直接的联系。    埃里克感到自己那颗从未感受过爱与同情的心灵在少女的善意中剧烈地颤栗着,时而轻盈时而沉重——无论怎样,它都已彻底匍匐于少女脚下。    男人再次想起自己那个渴望已久的东西——一座寻常的屋子,屋里有位爱他的妻子;而他将逗她欢笑,在星期天带她去公园里散步,并且只为她唱歌,至死方休。    可那大概不会是蜜萝,那双黝黑的眼眸,固然清亮,氤氲着超凡脱俗的光彩,却并不懂得如何施予温柔——并非一篮又一篮糕点,或是思维跳跃的攀谈中那种漫不经心的温柔。    蜜萝,蜜萝,别再对我继续你的甜言蜜语,倘若我的手指注定无法穿过你的长发!    蜜萝,蜜萝,再对我多施舍些善良的话语,用你的唇,你的眼眸,你灵巧的羽翼与你高踞云端的心灵——那将是我不见天日的残酷索居中唯一的光明!    埃里克又是痛苦又是欣慰。像蜜萝那样闪闪发光的美人儿本身已是诱人沉沦的罂粟,可他感到少女无心的言辞甚至比那摄人心魄的美貌更令自己难以逃脱。他嘴唇张张合合好几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线颤抖的声音:“你知道,他热衷游历,四处传播主的福音,这次只是走得远了一点儿,毕竟这附近恐怕终于被他走遍了。”    “当然,两个礼拜也确实太久了点,也许他会写信给你?”埃里克看着仔细看着蜜萝的眼睛,试图在里面找到些失落的情绪,但他失败了,只好自己悻悻地补充。    “我只希望他别抓着他的谱子饿昏在路上,最好也别随意评论其他人的言行品味——你们这些艺术家总有许多清高的习惯,但就数这两类最为麻烦。”蜜萝没好气地哼道。    埃里克感到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些——许多时候,明知那温柔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却还是会为此无可挽回地沉沦。    “看上去你们交情真不错。”男人又无其事的笑道,觉得自己需要听蜜萝说点什么冷静一下。    “当然,托兰先生,他是我见过最有趣的人了。”但蜜萝显然没能听见他的心声,黑发少女从没能送出去的篮子里抓出一个草莓味儿的小蛋糕塞进嘴里大嚼了几下,含混不清地回答,“事实上,妈妈和去教堂祈祷的信众们都常说,要不是神父不能结婚,埃里克肯定会追求我——她们肯定都以为埃里克被我做的小蛋糕迷住了。可他其实跟你一样,一点儿也不懂得美食的魅力。”    如果他真的追求你,你会答应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埃里克差点脱口而出。他觉得自己现在更不冷静了。但是,去他的冷静!蜜萝看上去对人们将她同“神父埃里克”联系在一起并不反感,虽然也并没有羞涩喜悦之类令他期盼的情绪,但这个消息也已经足够迷人了。    埃里克摸摸脸上的黑色方巾,强行给自己过分发热的头脑降了降温,总算找回一点智慧应付蜜萝的攀谈。他现在又开始愁蜜萝对“神父先生”的好感是否可能阻碍“托兰先生”对少女的追求了。    埃里克需要一位爱他的妻子,并且觉得蜜萝就很适合这个角色。    也许你不太喜欢在屋子里等我回来,但是没关系,你可以跟我一起走,我跟你走也行;你一定会爱上我的魔术,这样我可以每天都变着花样逗你欢笑,只要你也愿意爱我……如果你愿意为我歌唱就最好不过了——我也只为你歌唱,我们用歌声互相问候,倾诉爱语——至死方休。    ☆、书信传情    收到神父先生附有礼物的来信时,蜜萝不禁对“托兰先生”与埃里克的友情增添了许多信任。    也许这就是所谓“艺术家的惺惺相惜”?黑发少女拆开随信附带的小袋郁金香种子,心情莫名飞扬——在她出身那个年代,别说是入侵地球的外星物种,就是地球原生的动物植物,在时不时的陨石天灾影响下,也是花样百出地变异,以至于她只有完成基地分配的养殖种植任务时才能接触到这类珍贵的返祖生物。    暗地里窥视的男人见到少女唇角的浅笑,不由也自得地笑了笑。他与蜜萝相处良久,自然知道少女在侍弄花草方面很有一手。事实上,在年纪超过玛德莱纳大教堂的童声唱诗班要求之前,蜜萝就开始以买卖花草盆栽补贴家用了,因为物美价廉,也因为盆栽主人精致的容貌,在巴黎市的平民中间声誉良好,行情火热,偶尔也有苏黎世伯爵夫人之类性情浪漫的贵妇们光顾。    “亲爱的埃里克    很高兴再次收到你的来信……花种也收到了,据说为了保证颜色的纯正,不同颜色的郁金香最好隔离种植,但我决定把它同托兰送我的风信子种在一起。放心,它们习性相近,且适宜‘群居’……你能在它们开花之前回来吗?我打算试试用它们做插花。当然,不能也没关系——用它们萃取芳香油也是不错的主意。虽然我技艺不佳,但我想托兰会乐意帮忙的……萃取成功后我会记得给你多留几瓶,不许拒绝!最后,鉴于你这次属于‘不告而别’,自带的面包一定不会比我做的更美味,但还是要按时吃饭——你知道,西德尼跟你一样任性,他会监督我每天的训练。    最后的最后,祝传教顺利!    想你的蜜萝.戴耶”    这是少女回复神父先生的第四封信件,语气欢欣,情感真挚,但毫不意外,对所谓“花语”全无兴趣。唯一的好消息,比前一封提到“托兰先生”的次数多了许多,而且自然而然地去掉了“先生”的敬称。    多么温暖的问候,多么亲昵的语气,即便如此,埃里克仍旧感觉不到哪怕多一点点的在意——无论是对神父先生还是在克莉丝汀面前兢兢业业扮演音乐天使的“西德尼.托兰”。后者甚至还生疏地称呼着某人随口编造的姓氏。    埃里克珍重地摩挲着信纸,想起少女不久前说过的话:“我觉得她们对待死亡的态度过于软弱与郑重了。”那时候埃里克一心沉浸于少女无心的撩拨之中,理所当然忽略了那一瞬间的寒意;直到此刻再次忆起,才猛然惊觉那漫不经心的语气之下暗藏何等砭骨的薄凉——比卡洛塔更甚。至少,那位虚荣的红发女高音还知晓自己的冷漠,而蜜萝对此甚至毫无知觉,或者早已习以为常。    倘若死亡都不足以令你郑重对待,那么不为分别而软弱也是理所应当的。埃里克想,并且愈发感到一种难耐的焦躁。    永远不为别离而软弱,是否也意味着我无论如何都难以令你留恋……我,留恋现在?    从波斯到小亚细亚,从小亚细亚到苏丹,再从苏丹到这歌剧院宏伟的地下宫殿,埃里克曾留一处处匠心独运的建筑与机关,包括以无数人痛苦的死亡为养料,为取悦苏丹王妃而建造,精妙绝伦的酷刑室;而那些政治谋杀也绝不低调,取悦波斯国王的同时与那些建筑令人惊骇的巧思一同成为他不得不一次次颠沛逃亡的决定性因素……总之,这个生来就因异于常人的丑陋面貌被世俗的欢愉拒之门外的孩子几乎别无选择地成长为了最高明的猎手——狩猎最顶尖的权势与庸人们的性命;倘若将那位苏丹王妃虚浮的欢笑也算在内,那么异性的欢心也勉强可算得手过了。    但他仍对蜜萝束手无策。    埃里克从未如此缺乏耐心,但也从未如此克制——最初不过是慑于黑发少女艳光逼人的容貌;而现在,他愈是将黑发少女看得清楚,愈是不敢轻举妄动。    谁都相信最猛烈的爱火能够融化包裹心灵的坚冰,使丑陋涅槃,生出追逐美的羽翼,但有谁能追上那一瞬轻拂耳畔的柔风呢?何况,蜜萝看上去比风更加难以靠近——微风拂过耳畔尚能留下可供追逐的轨迹,蜜萝的存在却缥缈如雾,他心灵的荒原便在这雾里沉浮,不知不觉欲念丛生如林——蜜萝似乎懒于躲避,而他纵然愿将这副残躯燃烧殆尽,也不敢任火舌轻舔佳人的发鬓,生恐一不留神,这薄雾便消散在他可怖的火焰里了。    蜜萝并不知道自己情感充沛的艺术家朋友就那些信件产生了怎样深远的联想。在她眼里,自己对一位又一位古怪任性的朋友们已经是难得的好脾气——要知道,除了对学龄以下的幼崽,“包容”可是资源匮乏、竞争激烈的末世人人生字典里绝对的稀罕词。    何况,她甚至毫不吝啬地与他们分享自制的食物!这要是在资源匮乏到连她这类能驯养返祖生物,供给基地几百号人衣食原料的珍稀能力新人类都日常饥一顿饱一顿的末世,就算是杀父仇人被这么款待几天,都能转头叫爸爸!    至于死亡或分离?在危机四伏的末世,有谁不是命如草芥?出征前还在讨论“新生丧尸政权合法性”的同伴,铩羽而归时队友们连尸体都抢不回来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就更别提遇到大规模的外敌时,整个基地一起逃亡,千辛万苦找到新的落脚地,整个基地人类十不存一的倒霉事情。每到那时候,蜜萝作为能力珍稀的新人类,从开辟修整临时避难所到兴建地下基地,忙到几天几夜连轴转才是正常状态(也因此,她非常看不惯埃里克明明条件允许依旧作息不规律到近乎自残的坏习惯),后来刚穿越时空时,神经也很是紧绷了一段时间……    总之,从末世到十九世纪末期的巴黎,蜜萝依旧没养成惦记不在眼前的朋友的好习惯——虽然埃里克不得而知,但他能得黑发少女两句漫不经心的惦念,实则已是难得的例外。    因此,蜜萝用新鲜出炉的糕点装满篮子,就理直气壮地拿着从克莉丝汀处复刻的黄铜钥匙串打开了化妆室的大门——大约是教学内容不同(蜜萝虽然也听话地保持着基本的练声,兴致来了还会同“西德尼”合唱一曲,但学习内容毕竟已经以演奏乐器为主;而克莉丝汀依旧专注地锤炼歌喉),埃里克将分配给两人的教学时间完全错开——克莉丝汀通常在每天的凌晨一点到三点半接受教导,而蜜萝拥有埃里克除此之外的所有时间。    黑发少女对此表示满意。毕竟,在蜜萝看来,自己虽然晚于克莉丝汀同西德尼相识,但她与西德尼之间良师益友的关系无疑比他与克莉丝汀依靠“音乐天使”这种虚无缥缈的宗教幻象小心维持的关系来得更加密切牢靠。    “西德尼,你今天还是坚持不享用我的小蛋糕么?”相比克莉丝汀每回蹑手蹑脚潜进化妆室的举动,蜜萝在得到艺术家朋友“剧院尽在掌握之中”的承诺过后,就没有哪次不是声音比人先到,这也是蜜萝为数不多能够让埃里克感到欣慰的举动之一。    可惜,在末世养成的潜行习惯也被完整地带到了这里——不管心情多么飞扬,黑发少女永远落地无声,她开口前,埃里克绝不会听到一星半点轻快的足音。得说幸好蜜萝驯养返祖生物的能力注定她亲自出外勤的机会不多,否则埃里克说不准第一眼就会被悄无声息杵到化妆室落地镜前的黑发少女吓一大跳。    “当然不,蜜萝。”埃里克目不转睛地盯着黑发少女那只眼熟的篮子,通过隐约传来的香味和上方白布鼓起的弧度猜测这次又是麦香手撕包配五种以上的果酱。    “别这么固执,我的朋友,这可是埃里克难得感兴趣的甜点——你们方方面面都挺相似,说不定你也会喜欢?为了配合你的口味,我可是特意备齐了所有常用的果酱。”蜜萝笑眯眯地举起篮子,目光已经瞄准埃里克此前为她提供乐器的地方(没办法,谁叫某人对练手的乐器品质也要求不低),“试一试,这会让我的学习热情更加高涨。”    你们方方面面都挺相似……蜜萝一句话再次令埃里克陷入微妙的沉默——他原以为除了音乐艺术上情不自禁的共通性之外(当然,他从没指望蜜萝会发现这个)自己的伪装相当完美,比如强忍口水拒绝黑发少女的投喂。    蜜萝:艺术家不都是差不多的古怪任性还害羞吗?    说实话,少女的手艺虽然说得上不错,作为时常沉浸于谱曲中的冒牌神父,埃里克不过把那些造型可爱的小玩意儿当做维持生存的必需品,至多是大脑疲惫时的一种调剂,即使那是出自心爱的姑娘之手……但当他作为剧院的神秘主人与蜜萝相处,为了不暴露身份刻意拒绝投喂时,才知道自己的舌头和身体居然已经不知不觉被少女的各种加餐惯坏——至少,埃里克从前不会在曲子行进到一半的时候注意到自己肚子的“饥饿鸣奏曲”,更不会盯着少女怀里还盖着白布的点心篮子咽口水。    “那么,作为交换,从今天开始,你将同时学习圆号和小提琴。”埃里克“自暴自弃”地启动机关,嘴上犹自不死心地做最后的挣扎。    都是歌剧表演中常用的乐器呀,艺术家们果然一个个都害羞得可爱……蜜萝十分爽快地答应一声,把那只体积不小的篮子放上了从眼前墙壁正中临时探出的传送带——长宽高矮都很合适。埃里克想想自己添置这个机关的日期,不由更加唾弃自己。    “咳,埃里克之前给我来信,说他不久就要回来了——大概就在这周三,你可以提前为他准备一次接风洗尘的宴席。”说话之前,埃里克远离收音装置,迅速地咽了一口口水。他以自己的容貌发誓:他捡回神父的身份是想探听“西德尼”的追求进度,绝对不是太久没接受少女的投喂嘴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危险,差点就撒刀了,好在最后疯狂撒糖圆了回来……以及,表示进度条还早,男女主三观冲突这才露出冰山一角,但是说撒糖就撒糖,最多偶尔掐架**,不会怎么虐的(过来人的微笑)最后,这章主要女主末世背景人设抛得比较多,情节略水见谅见谅~    另,基友甜蜜桂花糖的同题材文《界桥》目前正在夹子修罗场,大家走过路过有兴趣的点一波订阅么么哒~    ☆、奇异重唱    传授歌唱技巧时,拒不露面就已经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了;待到蜜萝开始着手学习乐器时,埃里克差点就说服自己尽快迈出那一步,对少女进行面对面的教导——那对他而言也将是莫大的幸福,倘若不会被断然拒绝或干脆永久地逃离。    但蜜萝的天赋的确无与伦比——尽管由于某人不负责任的教导入门缓慢,但他还没来得及鼓起勇气与她面唔,少女已经能够控制着气息用那把比目前盛行的三活塞圆号更胜一筹的四活塞圆号吹出一些简单的人工泛音了;之前作为第一选择的小提琴更不必说——黑发少女绝不会弄混顿弓与断弓,也从不找错把位或是忽视任何一处不起眼的附点或休止符。于是在蜜萝未曾留意的角落,她的艺术家朋友半是轻松半是遗憾地又一次止步不前。    “很好,蜜萝,或许你已经发现了,埃里克先一步带你进行的呼吸练习对吹奏圆号同样有所裨益,而你令人惊讶的音感也在我们近段时间的学习中得以证实。”熟悉的黑暗再次将埃里克包裹,他的声音依旧底气十足、并不掩饰其中赞叹,“尽管你看上去志不在此,但我还是得说:孩子,你的天赋——包括你高雅的喉舌与灵巧的手指,正是造物主最令人敬畏的奇迹。”    “还是只有气息控制和音准么?”黑发少女放下颇有些份量的圆号,一面替换谱架上的曲谱(实际上她早就把这支难度不小的练习曲背熟了),一面没好气地问——无论是埃里克还是“西德尼”,总是逮住机会就对蜜萝拼命夸赞,久而久之,少女也就习惯了艺术家朋友们每每恨不得把自己夸上天跟太阳肩并肩的热情姿态。    不出意料,埃里克一时无言。他很想顺着夸蜜萝一句情感真挚(事实上这本该是一切初学者唯一可取之处),对音乐的虔诚却死死粘住了他的嘴唇——比起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专注炫技的演唱,蜜萝演奏乐器时远没有如此冥顽不灵,黄铜圆号特有的金属音质在她的演奏中甚至被展现得淋漓尽致,以一种鲜明快活的节奏为媒,但是……    “蜜萝,不同的乐器音色对不同的情绪表达有一定倾向,这没错,我很高兴你记得我的教导。但并不是说所有用到降B调的曲子都是明亮有力的进行曲,也不是所有F调都是温柔浑厚的抒情曲。”埃里克顿了顿,看着黑发少女流光溢彩的黑眼睛,忍不住又想要叹息,“当然,也不要完全放任自己的心情盖过曲子本身表达的情绪——我完全理解音乐引动心绪的魔力,但请记住,刚刚你从谱架上拿下来的曲谱基调是低沉、哀伤……”    “那为什么不换一份基调欢快的谱子给我?就算旋律复杂一点,节奏再快一点我也能很快适应。老实说,我跟你待在一起很难感到低沉或哀伤。”蜜萝不假思索地问,略一思索,又补充道,“而且乐器的演奏不应该扬长避短吗?你和埃里克计划让我学那么多种乐器,为什么一定要我用圆号演奏那份谱子?想要低沉哀伤,大提琴一定完美胜任——你知道,临时改编一下谱子又不难,无论对我们谁来说。”    埃里克: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我该怎么告诉你,那一长串繁杂的乐器学习名单是为了尽力拖延你登台的日期?毕竟当初是我鬼迷心窍劝你放弃在花草店旁边再开一家糕点店的打算,甚至傻乎乎地向你建议勤练歌唱,然后考进巴黎歌剧院,利用自身名气拓展花草店客源……    “蜜萝,你得知道,歌剧院可不会由着你的心情排演节目,无论你是主角还是配角,首席乐手还是乐池的边缘人士。”男人“垂死挣扎”。    “可你之前还告诉我你是剧院这的主人。”黑发少女努力压住蠢蠢欲动的唇角,动作浮夸地抖了抖堆在梳妆台上的曲谱,佯装无辜道,“而且,你为我准备的这些‘独一无二的练习曲’难道不是叛逆正统,远超潮流?”    “咳,倘若你在演唱方面同样有如此‘深刻独特’的见解,我想埃里克一定会很高兴。”埃里克想想自己为黑发少女精心谱写的练习曲,又想想那满满几页能让人看得眼晕的“学习计划”,赶紧清清嗓子,心虚地转移了话题,“对了,有件事我认为应当让你知道:你姐姐克莉丝汀对技巧的掌握虽然仍与你有些距离,但最近已达到她个人的瓶颈——为使她继续进步,也为使她的音乐事业有所起色,不久后,我将为她安排一次主演的机会,但愿人们的鲜花与掌声能让那姑娘的生命之火彻底重燃。”    “好,也许你需要我保密?嗯,也替她谢谢你,西德尼——我越来越觉得你的确善良周到如天使了。”蜜萝愣了愣,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答道,“这样说来,克莉丝汀大概会先我一步成名了……你为她写一部需要经常用到鲜花的歌剧,然后让由我的小店提供道具怎么样?”    善良周到如天使?若您见过我的面容后还能这样想。埃里克自嘲地笑笑,心绪倒是没有太大起伏——或许是“西德尼”没了神父身份的拖累,蜜萝的种种言语明显更加直白随意,以至于刚刚换了身份的埃里克很有些招架不住。    但如果一方始终毫无反应,或者从头到尾根本毫不知情,另一方却为之心神动荡……一时还好,绵绵不绝地胡思乱想是不是太傻了点儿?虽然他现在依旧会为黑发少女提起“成名”的随意态度又是放松又是委屈——那些夹道等候的鲜花与掌声也算他们共同的目的,不是么?想到这里,埃里克反倒有些希望从蜜萝眼里看到些哪怕是嫉妒、怨怼之类的情绪了。    “你也可以请卡洛塔这么做。”埃里克的声音依旧低沉悦耳,蜜萝却仿佛看到了末世那些学龄前的小家伙们嘟着嘴生闷气的模样。    “不错的主意……我以为你不喜欢她?”好,据说艺术家这种情绪多变的生物是需要顺毛摸,黑发少女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每次被埃里克还回来的空篮子,表示自己耐心充足。    “西德尼,”蜜萝温柔郑重地喊了埃里克告知她的名字,尽量把语气调整得像胜利圣母街上最受孩子们欢迎的格蕾丝太太一般慈祥,“我听说,开解他人时,自身也容易受影响——作为克莉丝汀的亲人与你的朋友,倘若你因开解克莉丝汀感到任何不适都可以向我发泄。或者你有别的什么烦心事?总之,我不希望在克莉丝汀一夜成名之前,她所敬爱的‘音乐天使’就陷入忧郁或某些更糟糕的情绪之中。”    事实证明,蜜萝对埃里克前些天的异常情绪并非毫无觉察,虽然……方向完全错误。    “倘若你愿意把此刻的体贴用于歌唱,那就再好不过了。”埃里克仍为此感到一丝丝暖意,但他注视着黑发少女诚恳的眼眸,对自己的心思绝口不提,反而玩笑般叹息。    蜜萝感到自己的艺术家朋友的情绪似乎比之前好转了点儿,但又显出一种熟悉的倦怠。在末世,这种倦怠的状态反而比一切和平年代所谓“扭曲”的心态更为危险。尤其是某些能力棘手的新人类,一旦倦怠之情过于深重,不是结束自己的生命,就是疯狂地打算帮助所有同胞“解脱”。埃里克当然没到那地步,倦怠的情绪在他心间也不过刚刚萌芽,或许就只是偶然的一闪念,但蜜萝仍不敢放松警惕。    黑发少女眼里显出挣扎的神色,半晌,才妥协般轻声道:“西德尼,下不为例。”    什么……下不为例?埃里克只来得及在脑海中划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就被一阵奇异的歌声攥住了灵魂。    “现在闭上眼睛,我亲爱的朋友,夜幕即将来临。此刻你将触碰,我所描绘的一切,请用心聆听,随我踏上那梦中的旅程。”这歌声轻轻缓缓,句与句之间的停顿循着某种奇异的韵律,每个短句末尾都带着勾人的尾音,音调起伏分明并不惊人,却莫名令人难以逃离。    “日光下,你听见浪花拍打的声音……”    “我听见浪花拍打的声音,是日光下金色的海面……”    “海鸥的振翅混合着潮声……”    “海鸥的振翅……潮声……”    “温暖的话语顺着海潮进入你脑海,而你不必铭记她说了什么。    又一次响起,那温柔的絮语,在你耳边轻问:我在这里,你因何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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