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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祝食用愉快。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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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语惊人,“毕竟,你也那么喜欢唱歌。”    “什么意思?他也是我认识的人?”克莉丝汀愣住了,某个猜测忽然不可抑止地浮上脑海;她努力维持着镇定的脸色,声音却微微颤抖起来,“告诉我,这个人究竟是谁?”    “你瞧,我一说你就猜到了……”克莉丝汀觉得蜜萝笑得有些冶艳,但一转眼,又全然是一副小女孩儿的娇俏了——就仿佛那一瞬的凉意不过是她精神过度紧绷之下的幻觉。    “他就是你的音乐天使呀,克莉丝汀,”但少女紧接着便用咏叹调般的语气揭晓答案,两片小巧的唇瓣在她眼前张张合合,像是有毒蛇的吐信轻扫面颊,“我只是有幸比你多走了几步而已。”    这不可能!    但,从不露面的良师,永远定在深夜的教学时间,还有……还有那不似人间的乐声,以及妹妹分明不以表演为业,却在自己告别音乐天使后仍未断绝的种种器乐练习……克莉丝汀对天主信仰虔诚,但绝不是个蠢笨的姑娘——在那层自欺欺人的窗户纸被无情捅破以后,一切的一切都指向少女口中的那个可能。    金发美人儿张了张嘴,才感到脑海中那个亦师亦父的幻影竟如此顽固,以至于她对蜜萝遭遇凄惨的相信都隐隐动摇起来——如果,如果蜜萝这几日以来栖居的处所并非幽暗地域,而是那神秘的天国,如今种种表现似乎都可以理解?    “他究竟是谁,那幽灵或天使?”金发美人儿迟疑地问,“你可见过他的面容?是否知道该向何处寻觅那神秘的地狱或天国?”    “你知道,他向来是个神秘的朋友……”少女淡然笑道,神情几乎是骄傲的;但最后,她看向克莉丝汀紧蹙的眉峰,像是终于妥协,“好,埃里克,他的名字,这是我唯一知道的。”    至于其余更为详尽的了解,则全都发生在同他抵死缠绵过后的“酣梦”里。理论上来说,不宜采信。蜜萝真诚地同姐姐对视,理所当然咽下了剩余的话。于是克莉丝汀更不能确定那引诱少女的是何等人物。毕竟,对她们这些身处凡尘的人而言,天使与幽灵都是一样的神秘而难以触及。    其实,从最近一周人们热情不减的追捧看来,她知道自己即便已离开音乐天使的庇护,也能使歌唱事业蒸蒸日上;但初次饰演女武神那一夜的种种忐忑、惊喜是如此难忘——克莉丝汀不得不承认,在对妹妹近来古怪表现的忧虑怜惜之外,某种小小的期盼正从自己心底探出头来。    如果不是蜜萝疯了,那一定是我快疯了。红伶小姐忍不住苦笑起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遗憾音乐天使的离去;还是该愧疚自己招惹了幽灵,却让妹妹成了被他带去那幽暗之域的猎物。    “蜜萝,我们回家,妈妈很担心你——她已经一周没见到你了。”最后,克莉丝汀只好爱怜地抚摸妹妹略失血色的面颊,别的一句话也不说了。    蜜萝跟在克莉丝汀身后踏进胜利圣母街时,些许有意无意的闲言碎语便闻风而动。大家从少女平素放肆的行止讲到瓦勒里乌斯家的家风,于是就连她向来本分的养母瓦勒里乌斯太太以及那位不久前才声名大噪的红伶姐姐也不能幸免。那些生在市井间的嘴巴,或许不比歌剧院的演员们毒辣,却更直白,且喋喋不休,叫人骨头一阵阵发冷。    克莉丝汀恨不得拿什么东西把那些议论纷纷以为有趣的嘴巴又或者是自己姐妹二人的耳朵塞个严严实实——她倒无所谓,毕竟作为一夜成名的主角,平常也没少惹人嫉妒。但蜜萝……克莉丝汀以为,即便自己这位小妹妹事发至今向来不露脆弱,即便她可能并未经历那样可怖的事情,这吃人的流言也足以刺伤少女敏感易变的心灵。    是的,敏感易变,这就是克莉丝汀对自己这位小妹妹性情的评价。尽管,除了她和父亲,恐怕再不会有人认同这样的评价。    幸而考虑到克莉丝汀时常从巴黎歌剧院来回,瓦勒里乌斯太太的小公寓并不在胜利圣母街深处——姐妹俩没走两步就看到了养父瓦勒里乌斯教授还在时,自家曾被特别装饰过的门牌。    “女孩儿们,来试试你们的新袜子,这可费了我整整半个月工夫。”瓦勒里乌斯太太为她俩开门时,手里正举着一叠针脚细密的羊毛袜。姐妹俩看着妈妈纯然慈爱的笑脸,无奈地对视一眼,谁也没提醒她,自己衣柜里已经垒了很高一叠除颜色之外,全都同她手里这双一模一样的袜子——老实说,比起养父刚去世时,她那仿佛只有靠音乐才能活下去的样子,她们宁愿老太太时常为全家人的衣柜里添些重复的衣物。    类似的道理对蜜萝也适用——比起让妹妹整天待在家里“回味”同那位神秘伴侣的相会,克莉丝汀宁愿放她去打理自己的小花店。    至于街面上那些可怖的流言……红伶小姐可知道,在胜利圣母街上住着的人家多多少少都有让家里的姐妹女儿进歌剧院工作的意思;即便是无心演艺的人家,她相信自己青梅竹马的子爵恋人会有办法——在这一点上,卡洛塔和索蕾莉都可算是很好的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emmm……(蜜萝助攻)桶子攻略亲友第一步,从忽悠小克开始    本蠢上本同题材文文结局是女主陪桶在地下过到最后,一点都不满意!    所以这次一定要认真撒糖,让我家桶子跟女主做一对正常普通(?)的小夫妻。    ☆、非为虔诚    “我该怎么办, 妈妈?她这个样子真让人害怕……”第二天一早, 红伶小姐若无其事地送别了蜜萝, 一转身却把脸埋在瓦勒里乌斯妈妈膝上,声音和神情都凝重得像是下一刻就将遭遇没顶之灾。    “你们都是虔诚的孩子, 主会保佑你们——你不必太过为她忧虑。”老妇人娴熟地轻抚养女金色的长发。相比之下, 她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以至于克莉丝汀略感安慰地抬头, 才发现这位本分的老天主教徒橘皮似的脸上殊无笑意。    “可是妈妈,你知道, 这不是蜜萝第一次性情变化……”在米弗瓦警长面前不愿提及的话题, 在母女私话中同样是极少启齿的禁忌。但瓦勒里乌斯太太听着长女近乎沉痛的口气, 就知道她终于决心撕开这陈旧的伤口。而后者注意到, 自己的养母似乎同样决心不理会那道陈年疤痕;她犹豫了两秒,做了个整理头发的动作, 于是瓦勒里乌斯妈妈贴心的大女儿暂且消失了, 取而代之巴黎歌剧院红伶小姐的威势。    “妈妈,您应当记得比我更清楚, 关于蜜萝刚同我们相遇时是什么模样。”开口瞬间,此前所有犹豫愧疚似乎已完全消失不见;红伶小姐语气平静,甚至带着点歌剧女主角的优雅韵味,“那时候她枕着我的红披肩醒来, 拉乌尔的姑姑说她可能是哪条船上的逃奴。可您想想, 哪个奴隶会有那样一双夜空般幽冷明亮的眼睛?”    “不,克莉丝汀,那或许只是我的错觉, 毕竟那时候我正沉浸于丈夫离世的悲伤之中……”养女的描述让老妇人哆嗦了一下,但她低声嗫喏着,出乎意料的顽固。    “我承认,这些年她对我们已不算严厉,”红伶小姐不忍地叹了口气,但还是堵死了老妇人最后一条逃避的路径,“可是妈妈,那时候我父亲还健在——我跟拉乌尔可没有谁陷入悲伤,而他不久前还对我说,他有些害怕蜜萝不笑时的神色。”    “而且诚实地说,她最初并不了解天主的荣光?可没过多久,人们就开始称赞她是巴黎最虔诚的姑娘。”说到这里,克莉丝汀浅浅地笑了一下,那笑意倒也勉强进了眼底,“自然,这同您的悉心教导有关,可作为教导者,难道您也不能分辨她对天主的信仰有几分诚恳?”    瓦勒里乌斯太太于是想起曾在蜜萝眼中翻涌咆哮的阿凯隆特河的浊浪。说来,那令人畏惧的眸光在少女离奇失踪前就已许久不再见了;倒是克莉丝汀,老妇人目光空洞地盯住这个养女氤氲着淡淡凉意的眼眸与即使刚刚潦草盘起也气势不减的金色发髻,感到一丝丝似曾相识的怯懦。    克莉丝汀立即注意到养母的变化,并立即为自己目的达成感到几分悔意——毫无疑问,比起种种麻烦的局外事,红伶小姐更在意自己的演唱事业;但不可否认,近段时间作为剧院新星的生活令她被迫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了解了许多应付他人的技巧。只是,这个“他人”在她心中显然不包括慈爱的养母;而她又一向是个贴心的姑娘。    但蜜萝的事情一直没什么头绪,瓦勒里乌斯妈妈这里的线索就显得格外重要了。金发姑娘在心底对养母小小地说了声抱歉,硬起心肠维持着肃冷的面色,继续与老妇人对视。    的确,没人比你更清楚,黑发少女对你们的“信仰”有多轻蔑。更有甚者……瓦勒里乌斯太太无法自制地想起黑发少女曾偶尔提起某位神仆的名字时近似欢喜恋慕的神色,以及她很久以前就毫不掩饰的,对玛德莱娜大教堂旧忏悔室非同寻常的殷勤。    “那么不会错了,这必是天主的警示,因她鲁莽的冒犯……”岌岌可危的平静表象终于被打破,老妇人绝望地按住胸口,像是不堪天主的拷问;她大声道,“我该去忏悔,克莉丝汀,为我对子女的不诚与放任……”    红伶小姐只好同时用力抱住惊慌失措的老妇人,直到后者在她怀里渐渐平静。    “冒犯?”然后她敏锐地问道,“妈妈,关于蜜萝的事情,您都知道些什么?”    “我不能说,克莉丝汀,我不能向任何人宣扬这可怕的事情,更不能用这罪行玷污你虔诚的耳目……”但老妇人出乎意料地闭紧了嘴巴,仿佛这就能令自己暂时远离那双幽冷的眼眸,也远离那眼眸的主人可能在玛德莱娜大教堂里犯下,并因她的怯懦而被一再放任的罪行。    “所有人降生于世都是为了赎罪,若蜜萝的罪行已重于常人,就更需要我们帮她清赎——就像她从前照顾沉浸于悲伤阴霾之中的我们那样。”克莉丝汀放缓了语气,秀美的面容上立即就显出某种圣洁虔诚的意蕴,“而且妈妈,您知道,没有什么比引导迷途者回归主的神国更能彰显我们的虔诚了。”    “这是蜜萝的罪,也是我的罪……”这些话对一个阅历丰富的老信徒而言原本并没有多少煽动性,但老妇人依旧轻易被打动了;她捂住脸,良久,才从指缝间漏出一声疲惫的呜咽,“蜜萝一直有些倾慕玛德莱娜大教堂的埃里克神父,她……她可能引诱了那神灵的侍从。”    埃里克!那神秘人物居然是个神父?又一次听到这个魔咒般的名字,克莉丝汀禁不住心中一凛,表面却不动声色地维持着倾听的神情,用目光鼓励养母继续说下去。    瓦勒利乌斯太太于是定了定神,从蜜萝第一次带着数量不少的自制小饼干开始讲起,一直说到少女失踪前不久,两人关于“爱情”这一话题的讨论,中间又提了几次“埃里克”这个名字。老妇人逻辑通畅,思路清晰,就仿佛这番说辞准备已久。    麻烦的是,按她的说法,那位埃里克神父后来似乎已不再保有那神圣的身份——这就为警署可能的调查传唤平添许多难度。    “我对这罪行其实早有预料,”最后,老妇人仍可怜巴巴地喘息着,但神情反而有些难以觉察的轻松;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终于找到机会丢开这沉重的包袱,“但我没能从主那里得到足够的勇气——每当她用那洞穴般幽深的眼眸注视着我,我便一次又一次畏缩不前,并且始终心怀侥幸,以至于终于令事情发展到现在这地步……难道我不是个虔诚的信徒?”    难道我不再是个虔诚的信徒了吗?与此同时,红伶小姐也禁不住在心底暗暗叹息——幼年时父亲对她的宗教教育以及瓦勒利乌斯妈妈多年来的耳濡目染分明仍兢兢业业发挥着它们应有的作用;但克莉丝汀忽然发现,自己对养母口中反复提起的“罪行”竟然无动于衷。    这对一位主的虔信徒而言绝对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而直到这一刻之前,她还相信自己对主的信仰坚定虔诚。    这不免令她有些惶恐,但同时又有几分窃喜——就像意外脱去了什么枷锁似的。克莉丝汀一面心不在焉地安慰满心迷惘的老妇人,一面冷静地思索自己是从何时偏离了对主的信仰。    蜜萝的潜移默化自然是主因之一,只是这种影响从前碍于她一心沉浸于对生父的缅怀而未有机会显现。    除此以外,那位同样陪伴自己走过那段晦暗岁月的“音乐天使”恐怕同样功不可没——她仍感激那神秘天使对自己的庇护与陪伴,但走出信仰的迷瘴,克莉丝汀不难发现,这假托宗教之名的神秘存在实质上对宗教怀有怎样的轻蔑。    或许这就是他选中蜜萝,或者说蜜萝引诱他的原因?克莉丝汀悚然一惊,但一直紧绷的心弦到此刻竟然隐隐轻松起来——无论如何,年轻女孩儿深情错付总比其纯洁的躯体惨遭暴徒蹂/躏更能让人感到安慰。    说来,子爵与歌女的恋情也几乎无人看好。倘若那位神秘人物对蜜萝若是真心爱护,这也未必不能成为我与拉乌尔的参照……    曾真诚相信“音乐天使”这一奇幻存在的红伶小姐脑海里毕竟还根植着许多少女式的浪漫;但一个念头还未转完,恋人那方身份贵重的亲友们对她这未来的子爵夫人不太热情的反馈以及剧院同行们对她这新任红伶各不相同的态度等大大小小的麻烦又纷至沓来……克莉丝汀揉了揉脸颊,暂时把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统统丢到脑后。    “对于蜜萝的……过错,我很遗憾。”她并未质疑养母关于蜜萝行为的定义用词过激,只是含糊地回应了一句就迅速把这场谈话拉回正题,“可是妈妈,如果说蜜萝最近的遭遇与性情变化都是天主的警示,那么从前呢?妈妈,你还记得,在那件事之前,她原本已经被父亲教导成了一个那样温柔热情的姑娘——就像所有贴心的女儿一样,而我虽然比她大些,那时候却还是个被她宠得娇气任性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2333,小克被男女主一起成功带歪(虽然一如既往的敏感,但跟上本那个敏感多疑小可怜渐渐走向两个极端……),以及镜像又一脑洞蓄力中~    最后,今天的我那么勤奋,有没有小天使夸夸我嘛~    ☆、浓情如刃    没错, 在与那神秘伴侣相遇之前, 阿凯隆特河的浊浪也曾有过一段灵巧温驯的好时光。    克莉丝汀至今仍记得蜜萝在佩罗的海滩上将醒未醒时, 身周贝蟹来朝的模样。那本是太过神性的画面,奈何那傻姑娘却对自身造就奇景如临大敌。    据拉乌尔的说法, 蜜萝那时就已初露艳色的面容紧绷起来也并不如何可怖, 唯独那不似凡人的幽冷眸光令人感到一种不容冒犯的威严——简直像一尊高踞云端的神灵, 却又隐隐透着些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的苍凉狠戾,这约莫也是他与瓦勒里乌斯妈妈许多年过去, 仍被那目光所慑的缘由。    克莉丝汀不由庆幸自己那时更牵挂拉乌尔的安危——待她将注意力落到蜜萝那如画的面容上时, 便恰巧瞧见那些姿态各异的“臣民”们正陆续四散开去, 而那双神灵般清冷威严的眸光里藏了几分矜持的好奇, 分明是个口是心非的小孩子。    因这过分美好的第一印象,不论少女初时是怎样眉眼清冷, 克莉丝汀总忍不住亲近, 就像时常被后者吸引的小动物,然后理所当然被那寂夜星河温柔地环抱。    那时候, 蜜萝还未完全通晓他们的语言,却先学会了老戴耶的曲调。于是每当那把有这年头的小提琴在父亲手中奏响悠扬的旋律,伴唱的声音便又多了一道——偶尔有不确定的唱词,便以她家乡的语言代替。那是一种与整个东斯堪的纳维亚语迥然不同的东方语言, 有着复杂多变的书面文字和抑扬顿挫的韵律。    老实说, 姐妹俩的嗓音很有些相似,这一度让小克莉丝汀生出巨大的危机感——她记得女孩儿此前从没接受过基础的声乐教育,但她只凭天赋的随性吟唱就已清纯甜美得让人心醉。    不过蜜萝对循规蹈矩的练声并不感兴趣, 重复的唱词或曲调也不能让她提起精神;或许是因为才从东方流落至此,欧洲大陆一切寻常的事物,譬如乡里妇人们往来时摇曳的裙角,城里咖啡馆的招牌,还有父亲口中那些早已讲老了的,来自北方地区的故事反倒令她新奇不已。    小姑娘非常热衷于跟老戴耶一同出席那些热闹的宴席与节日庆典,对于夜里宿在乡间的草垛上而不是更加舒适的客栈也毫无意见。在没有表演时,她便时常跟在主人家身后,熟练地说些喜庆讨巧的祝福话,以便获准摆弄那些乡下人家厨房里常见的食材。    “父亲说,如果我们能对自己的布娃娃保持忠诚,并珍爱各自的小提琴和红舞鞋,他就会为女儿们编织一顶春之花环,令我们永远无忧无虑,像只金色的小鸟在阳光下自由翱翔。”    这并不是小克莉丝汀在父亲与妹妹娇宠之下的童言稚语,而是蜜萝近乎天真的祈盼。那时候,黑发少女清冷的眉眼早已在平和的流浪与歌唱中柔化了棱角,夕阳金黄的余晖透过树影洒进少女眼底,映出一片温柔的暮色。    小克莉丝汀由此直觉,自己这位特别的妹妹很难被什么寻常的条框束缚,但意外地对长辈,譬如父亲,还有那位好脾气的瓦勒里乌斯老师有种特别的敬爱。    “那你记不记得父亲还说过,做个用心的孩子,音乐天使才会去叩响你的门扉,在你绝望时为你高歌以振奋精神,点燃你灵感的圣火;但你如果不肯学习发声的技法,或是轻视音阶练习,音乐天使就会推迟对她的拜访或者干脆永不前来。”金发女孩一本正经地回答,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激励妹妹发奋练习——就同父亲一样,她也觉得蜜萝那样的天赋,不尽心开发实在浪费。    但那时候,父亲已经对着屋外那片与故乡的海颜色一模一样的海水演奏了很长一段时间情韵哀愁的曲调,而蜜萝向来对那些不圆满的故事或曲子兴致缺缺。    再后来,父老戴耶终于被思乡的哀愁熬干了心血。他在临终前向她们承诺,等自己去往天堂,一定会派一位音乐天使降临身边,给予女儿们温柔的庇护——老戴耶离去那一刻,克莉丝汀对生活所有热情与曾为人称羡的歌唱才华随之而去,她的世界瞬息之间一片黯淡。    而蜜萝,现在看来,克莉丝汀不禁疑心她是否早已预感到这无望的别离——否则该作何解释,向来敬爱长辈的妹妹在父亲开始咳嗽前那个春天便渐渐同他疏离?尤其是,几年前瓦勒里乌斯老师逝世,她也是提前许久便有类似的举动。    不过直到那时,对不相熟的人而言,蜜萝也还算是个和善的姑娘,会谨遵瓦勒里乌斯妈妈的嘱咐在打理花店时顺便看顾邻居家顽皮的小姐妹,也会对姐姐勉强考进巴黎歌剧院后结识的同行们礼貌微笑。    克莉丝汀了解,蜜萝并非那种容易被名声所缚的寻常少女,也从未表现出软弱畏缩;但自从那对还未完全脱出稚童年纪的姐妹为了获取某位少年人的倾心,合谋玷污她这看护者的名声后,留给所有人,包括所有慕名来买花的客人甚至从前亲密无间的家人们的,就只剩这位美貌惊人的亚裔少女暗藏骄矜的笑容了。    但她绝不是那些鲁莽探头却被狠狠惊吓的软体动物;而分明是位乘兴而来,却对人间失望而去的神灵——冒犯者都被狠狠惩戒,而她依旧高踞云端,远远欣赏着自己曾热切喜爱的地上山河,偶尔才向俗世中那些卑微的仰望者们施舍敷衍的一瞥。    说起来,卡洛塔算是蜜萝难得一位脾气相投的朋友,但克莉丝汀成名后便从上前巴结的某位小演员处得知:两人最初的相交不过是少女为免当初才华好似已所剩无几的自己被歌剧院清退,才以精心驯养的宠物开路,换取首席女高音对姐姐一点儿额外的照顾而已——现在想来,她极力称颂的“音乐天使”原也不该例外。    但这最厌烦悲伤软弱的神灵不仅默许了克莉丝汀躲在自己羽翼下空耗光阴,还与那天使合力挥散了她丧父的阴霾。如此看来,少女过于敏锐的心灵固然难以为世间寻常规条所束缚,但那些浓烈的情感却是对付它最锋利的武器——不论积极或消极,一点一滴都能令它改变了模样。    除艺术家之外,一个人拥有这种特质很难断定是好是坏;但当蜜萝冶艳到令人心底阵阵发寒的笑容再次浮现在她脑海,红伶小姐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    “妈妈说,蜜萝可能对玛德来娜大教堂的埃里克神父心怀倾慕。”克莉丝汀瞒着所有人单独找到米弗瓦警长,简洁地陈述了这一线索。包裹严实的黑斗篷下,红伶小姐神情镇定,口齿清晰:“这事关一位小姐的名誉,请您务必保密。”——无论那位神秘人物是敌是友,她都得替妹妹要个交代。    快被夏尼家两位爵爷一天几问逼疯的中年警长欣喜若狂地拍着胸脯对她作了保证;两三日之后,克莉丝汀不算太意外地接受了玛德来娜大教堂查无此人的消息。    “但是教堂里有一位马丁神父自称是小戴耶小姐的旧识。”红伶小姐平静的面孔反而使中年警长感到一阵难堪,他大声说出自己这趟调查所得唯一勉强有些价值的消息,“马丁神父说,小戴耶小姐平常习惯忏悔,是非常虔诚的信徒,他很抱歉听闻不幸的消息——如果您不介意,他很希望为小戴耶小姐做些什么。马丁神父认为,主的宽宏有助于她平复精神与情绪。”    克莉丝汀呀克莉丝汀,我可不是你这种戴耶家常有的,软弱多情的大傻瓜。被姐姐软硬兼施“挟持”到玛德来娜大教堂忏悔室门口时,蜜萝还顽固地暗自嘀咕着,心底却不可抑制地沁出丝丝久违的暖意——类似的感受自她十二岁那年指使着一群蛇虫将那对儿试图玷污自己名声的女童辣手整治一番后就不再寻觅了;先前为明了自己情之所寄索性将心防撤了个干净,这滋味倒是个意外之喜。    这还是蜜萝第一次坐进埃里克暗中做主修建的新祈祷室——同旧的那个相比,新房间整体看上去要宽敞些,但并没有细心地分割成互不相通的两部分,仅仅在忏悔者与神父的位置之间敷衍地挂了一张厚厚的隔帘——一看就不是艺术家朋友亲身下场主持设计的产物。    “好久不见呀,马丁。”蜜萝拉开为忏悔者准备的木椅子坐下来,瞥了一眼帘子底部的缝隙,发现半截款式熟悉的鞋尖,便笑盈盈地主动打了个招呼,清甜的嗓音毫无阴霾,甚至有意无意被主人掺杂了些暧昧的气息。    “好久不见,蜜萝小姐。”隔帘对面,迪瓦斯看不到这位女信徒的神情,脑海中却自然而然浮现一张巧笑倩兮的脸庞,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透着旖旎的风情——但那风情中又隐隐有些掩不住的憔悴可怜,无端叫人痛惜。年轻神父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回应,露在隔帘间隙的脚尖在蜜萝眼皮底下无意识地画圈儿。黑发少女无声一笑,并未对他自作主张的亲近称呼提出异议。    迪瓦斯其实已经很久没见过蜜萝了。准确地说,隔帘那头的美人儿此前同他所有的缘分,不过是前者来寻那个胆大包天栖居在教堂的魔鬼而不见时,托他给同事们分过几次自制的小食。那隐隐散发温热的木质餐盒才来时总是被少女珍重地捧在白瓷般的手心,交到他手里时却显得格外敷衍随意——就仿佛同那个可怖的魔鬼相比,他也不过是个什么能够随意丢弃的玩意儿。    但他还是有意无意地关注着蜜萝的消息,譬如少女此前一周离奇的失踪。    她终于还是为那魔鬼增添了一笔值得炫耀的功绩吗?年轻神父接受米弗瓦警长的秘密走访时就已痛心地叹息过一回了;此刻,他想象着少女那张高傲美丽的面孔上可能出现的懊悔与惶恐,便忍不住生出许多痛惜与一丝丝隐秘的痛快得意。    “马丁,说实话,我还担心你会对米弗瓦警长老实说出埃里克的事情呢。毕竟,埃里克除对我以外,脾气向来不好。”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蜜萝便状似无意地笑道;少女的声音清甜如泉流,潺潺之间带了三分羞怯,“还好,您确是神虔诚的仆人,心胸品行皆如天主所倡——马丁,在这里,我先替埃里克谢谢你。”    他如何不想将那魔鬼送到火刑架下!套索勒住脖颈时那种濒死的可怖再次浮上脑海,迪瓦斯忍不住暗暗咬牙,却绝不敢将这丑事对隔帘对面的女信徒诉诸于口,只得捏着鼻子认下了蜜萝因他包庇那魔鬼生出的赞美与感激——迪瓦斯确信少女语出肺腑,绝无反讽的意味,只是这字字句句都令他难受不已。    “主教导我们悲悯——你不必谢我。”年轻神父勉强笑了笑,生硬地转换了话题,“你的事情我此前已有所耳闻——现在,你有任何困惑我皆可代主聆听。”    作为神父,迪瓦斯不能算经验老到,但上任以来也没听人说他出过什么差错。可是……特意强调“有所耳闻”是几个意思?还代主聆听?妈妈和姐姐怕是不知道,她们的主还有这种小心眼儿又狂妄的代言人?蜜萝眉头微挑,隔帘后的笑容愈发冶艳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事先排雷:蜜萝没有移情别恋/花心渣女!(来自某蠢声嘶力竭的呐喊……)    以及,蜜萝永远不会真这么可怜兮兮(如果是撩桶需要,可以商量)种种表现均来自迪瓦斯实力脑补    最后,没有意外的话,桶子上线和具体脑洞解释下章就出来QAQ    ☆、轻付芳心    继神秘的埃里克神父之后, 马丁神父主持的忏悔仪式也受到了小戴耶小姐的殷勤追捧, 尽管她早已不是街坊邻里口中那个最虔诚的姑娘。甚至有不少人信誓旦旦, 在她身后看到了蝙蝠似的影子——鉴于每每为她主持忏悔过后迪瓦斯神父愈发难看的脸色,常去玛德莱娜大教堂的信众们立即就相信了这种说法。    到后来, 人们纷纷开始劝年轻神父尽早远离这恶魔的眷属, 但每到这时, 心善的年轻人便会在他那张渐渐苍白如死人的脸上摆出天父般仁爱的微笑,对所有人发誓绝不放弃任何一位主的信徒。    他将这当做一场战役, 对幽灵的战役。    “蜜萝小姐, 无意冒犯, 但您究竟打算固执到什么时候?”依旧是在那处新建的祈祷室里, 蜜萝轻车熟路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就听隔帘后传来迪瓦斯貌似沉痛的叹息, 还有些许恰到好处的焦虑作为点睛之笔, “要知道,恶魔的眷属绝不是一个安全的身份。”    “我不是已被那圣洁的天使驯服了吗?”少女瞥了一眼角落的阴影, 半真半假地笑道。    没错,由于蜜萝唯独在姐姐面前乖顺无害,原本针对戴耶一家所有人的流言不知何时开始发生微妙的转变:黑发少女的身份由被诱捕的牺牲品一路滑向更为可怖的恶魔眷属,克莉丝汀却成了天主降下的恩赐, 被巴黎的信众们交口称赞——就像从前的蜜萝那样。少女猜想后者大概是巴黎歌剧院与夏尼家共同的手笔。    “这对你和她都有好处。”不久之后, 大爵爷菲利普难得纡尊降贵来到蜜萝门可罗雀的小花店前,额头明显的横纹将他整个人都衬得强势冷漠,“不论你因何举止放荡, 有这传闻,人们看在克莉丝汀的份上,至少不会把你送上火刑架;而克莉丝汀,歌剧院即将上演的新剧正好需要女主角‘天使临凡’的传闻做噱头。”    蜜萝惊奇地发现,从前那个风流绅士的贵族老爷在这时候几乎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大家长式的威严;而拉乌尔揽着克莉丝汀站在他身后,两张年轻秀美的面容上都写满愧疚不安的神情。    “不劳您费心,夏尼先生,”少女用柔和的目光将躲在他身后的小情侣安抚了一遍,接着却不太客气地答道,“我向来以为,与其为某些无知者的判决发愁,还不如多研究一会儿新口味的小蛋糕。”    菲利普看上去像是对蜜萝如今的态度早有预料,确认不会横生波折,就干脆利落地带着一对儿小情侣离去——红伶小姐和夏尼家家主都是事务繁忙的存在,而唯一一位正处于假期中的拉乌尔子爵也没有在花店久坐的理由。    于是,自蜜萝归来后生意便每况愈下的小花店里眨眼间就只剩她一人。下一刻,一道蝙蝠似的人影从店门顶部悄无声息地滑进店里,眨眼间便与少女原本的影子融为一体。那人影将亚裔少女娇小的身躯整个揽进怀里,炽热的鼻息自上而下斜斜打在蜜萝后颈,在那处皮肤上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    “你真打算把我送上火刑架吗,埃里克?”蜜萝叹了口气,也不回头,从手边的花束里随手抽出一枝扔向角落。下一刻,店外两扇宽阔的单面玻璃门便自行合拢落锁,而某人已经极不安分地扯下情人随大流的厚冬衣,胸腹紧贴她只隔着一层单衣的脊背,从脖颈处急迫地啃咬起来。    “这儿有谁能把你送上火刑架……”埃里克含糊地应了一句,便从少女后颈一路吻向前胸——相比从前,添了些莫名的凶狠急躁,却在下行过程中逐渐放缓,直到彻底停在肚脐上方。少女身上仅剩的一件单衣刚开始亲吻时就已被男人蛮横地撕破了,肚脐以下一小截白玉般的肌肤与那片神秘的芳草地相连——这本是极诱人的景致,大片细细密密整齐排布,幽光闪烁的墨蓝色鱼鳞却不合时宜地在埃里克脑海之中徘徊。    “对不起,蜜萝,姐姐……对不起……”埃里克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他僵硬了一会儿,双手环住蜜萝柔韧的腰肢,同时改用脸颊贴上那小巧的肚脐,跪在少女脚边语无伦次地细声呢喃。    “没关系,我亲爱的小星辰。”腰腹间淡淡的痒意令蜜萝忍不住轻笑出声,少女分明还是人类模样,眼波流转间,却轻松将埃里克拖进那个波光粼粼的美梦里。    “给姐姐的曲子还没作成么?”少女丰润的指掌在埃里克头顶安慰式地轻抚了几下,漫不经心地问道,随即保持着双腿并拢的姿势向前弯腰,一手轻扣埃里克头颅,另一手则从男人后颈一路缓缓摩挲到尾椎——依旧是过于轻柔的力道,却像是鹰身女妖在珍重地检视自己爪下的猎物。    埃里克紧贴着少女温软的娇躯,却理所当然感觉不到半分暖意——而他反而愈发固执地不肯远离,一双金色的眼眸亮过盛夏正午时的煌煌日光。    “我试过了,这几天我一直试着回忆她……可是不行,我完全没办法……”过了好一会儿,埃里克才断断续续地呜咽起来,“我……每当我想提笔,或者根本不想提笔,只是坐到我的管风琴前,或者清清嗓子,脑海里就全是你在湖水里摆着尾巴的模样……我……我恐怕以后作曲时只听得进你的声音,也只看得见你的身影……”    “怎么办,蜜萝,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三分委屈,七分炽热,埃里克孩子般细细的哽咽闹得蜜萝也不得不温柔了眉眼。    她停下那危险的摩挲,想了想,低头在男人稀疏的发顶烙下无限温存的一吻,唇齿间吐露的言语温柔又残酷:“我亲爱的小星辰,请相信,我任何时候都愿与你一同做梦——但是埃里克,我不许你永远活在梦里,更不许你只爱那梦中的幻影。”    “你知道吗,埃里克?镜子是除时光之外最忠实、最公平的存在。”少女馥郁的吐息轻轻摩擦着埃里克粗糙的耳廓,语气是久违的郑重恳切,而精致的面容自身化海妖以来唯一一次殊无浮艳。    “而我也像镜子。人们给我什么,我就忠实地反映出什么。”她轻声道,“比如我的创造者,她给了我责任和希望,我在到这儿来之前,就一直把它们背在肩上。”    “比如我出身的那地方,那里有许多人将我奉为神灵的化身,同你相遇之前,我也就像尊高踞云端的神灵般俯瞰这地上的山河。”    “再比如你,埃里克,我的小星辰。”说到这里,少女忽然缓缓笑开来,“在我遇见的所有人当中,唯有你始终如此郑重地爱我,因此我也将回报你最纯粹的爱意——只是在这之前,就像你说的,我得确认,那不是出于他人强加的使命;或者说,我得先学着在空荡荡的镜子里装上真正属于自己的一颗心,至少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轻易被他人的情绪改变。”    “这对镜像这种天生具有依附性的存在而言是很不容易的事情——相比之下,只为你维持一个甜美的幻梦是多简单的事情呀。”蜜萝稍稍拉开距离,让谈话内容回到正题,“但是我的小星辰,你真该瞧瞧自己的眼睛——直到此刻,它仍在对我说:‘不要敷衍,不要欺骗’呢。”    埃里克怔怔地瞧着蜜萝带笑的眼,一时默然——这几日他实在怕极了情人不在的孤冷与音乐艺术的阻绝,却同样无法自欺欺人说自己能满足于少女高妙的欺骗与敷衍。    “那么,马丁那个蠢物也是你学习计划的一环么?”最后,他只好继续把头埋在情人平坦的小腹上,闷闷地问道。    “我还以为你真的死守约定,最近不打算再关注我了呢。”蜜萝先笑着调侃了一句,才对埃里克大大方方地点头,“是呀,而且他是相当重要的一环。毕竟,虽然我们都恨不得自己始终一帆风顺,但瞧瞧历史书,再瞧瞧身边,有哪个人从没感受过非善意的情绪?那家伙算是难得消极品质丰富,又不是特别危险的存在。”    “你怎么会……”怎么会没感受过非善意的情绪?埃里克还未问完,少女就坦率地给出了答案。    “说起这个我还真有些后悔。”她叹息一声,倒也没有太过惆怅的模样,“我那时候才到这儿,一心以为这儿真像那些长辈们描述的和平时期那样美好——在挺长一段时间里。我看重的人也的确都对我挺好,直到有天不小心看走了眼。那时候我特别失望——不过不是对那两个人失望,毕竟我出身那个世界,她们那点儿手段都能算是单纯无害了;我只是觉得这个地方根本不像长辈们说得那么美好。”    “所以从那时候起,我给自己悄悄添了个限制,平常也就浅浅地尝些不恼人的情绪——现在想想我可真有先见之明。要不这么干,可能等不到遇见你就变成个破坏力极强的疯子甚至妓/女也说不定?”    埃里克没有追问为什么现在又选择敞开心扉——他心知肚明,那是个能叫自己落泪的答案。    只是,当初害怕会令陷入疯狂的举动,换到现在是否依旧要冒难以承受的风险?    蜜萝看懂了埃里克的疑惑——她现在已经很少像许久以前那样总是发生错误的会意了。少女领着埃里克走进店铺后与之相连的小卧室,双腿在扑进小床那一刻便化作墨蓝的鱼尾在埃里克眼前顽皮地晃荡。    “我是很容易被人们的情绪影响,但这种影响并非不分先后、深浅——就像你们寻常人类一样,愈是我所熟悉、重视的,在镜面上刻下的印痕就愈重愈深——当我的镜子上已有了足够深刻的留痕,其余那些风吹水过的痕迹就不足为惧了。”少女在小床上转了个身,精致的面孔凑到他眼前,又浮现出那种冶艳的笑意,“说实话,我不想待在逼仄的地下或者地上哪片固定的水域——再是精细的装饰、再是宽广的囚笼都不可以。所以我的小星辰呀,如果你执意沉浸幻梦,我就很难成为你期盼的模样了哟。”    “蜜萝,你觉得我能打败其余所有人和你向往的种种风景,独占你那面镜子吗?”埃里克目光忍不住又跟着那片魂牵梦萦的墨蓝来回了片刻,才将注意力重新落到少女脸上,低声苦笑。    可我一直以来最深刻的憧憬,就是像那场荒诞之梦中一般,与你一同将这世上的风景看遍。接着,埃里克发现情人沉默地望向自己,眼里明明白白写着这一句话。男人心中一烫,许多承诺与盟誓争先恐后想要冲破唇舌的藩篱。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能?”可少女已然开口,她仍身披海妖轻浮的碧蓝色长发,含笑的眉眼却是从未有过的清纯灿烂,像原野上惊鸿一瞥的无名小花,轻盈地落进埃里克心底最幽暗的所在,“说不准,你在我的镜子里比全世界都重要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啊,熬了一夜,本章各种推倒重来也是很心累了……    不过!脑洞自嗨终于达到最高点,接下来就该让我家女儿彻底浪上天啦!    ☆、静水流深    不知从哪天起, 蜜萝门庭寥落的小花店对面来了一位奇特的街头艺人。    他的身形较常人消瘦许多, 却日日变换着鲜妍的着装——与他浑然天成的神秘优雅并不全然相称, 反倒为主人平添几分潇洒不羁的气质;以至于常在附近来往的人们纷纷传说:这在胜利圣母街卖艺的歌者其实是哪位热爱艺术的贵族子弟——正像那些浪漫的爱情故事里,年轻女孩儿们最憧憬的男主角。    他身上只有一项从不曾变化, 那便是一顶奇特的羊绒笠帽, 双层半透明的黑色短巾从帽子边缘均匀地垂下, 只叫所有被他歌声吸引的人们影影绰绰瞧见歌者似与常人相异的面孔——在小戴耶小姐关于“恶魔眷属”的传闻尘嚣日上之时,这本该是值得警惕的现象;但那艺人的歌声是如此雄奇莫测, 胜过任何华服的光彩;每每启唇, 便宛若神灵天降, 足令听闻者打消任何非善意的揣测。    于是, 继“醉心艺术的贵族子弟”之后,埃里克身上又多了一项“天神临凡”的传闻。至于天神临凡, 所谓何事?约束监管“恶魔眷属”岂不是现成的理由?    一开始, 剧院经理蒙沙尔曼把这视作那位神秘人对剧院新台柱“天使之声”克莉丝汀.戴耶的挑衅,但他的搭档——执行经理里夏尔先生对此有不同的看法。    “这也许是戴耶的危机, 但也可能使她更进一步。不论如何,这对我们的剧院完全无碍——想想,只要我们能说服他接受邀请入驻剧院,这里说不定会成为那些虔诚信众们最特别的圣堂呢。”里夏尔胸有成竹地对自己的搭档解释, 巴黎男人时下流行的小胡子兴奋地一翘一翘。    “您是说, 希望我与剧院签约?”隔天,埃里克隔着黑巾看向中年人透着诚恳的面容,意料之中的淡淡欣慰与无与伦比的荒谬感同时击中了他。    他认得这张面孔, 或者说,他对这张面孔印象深刻——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在成为威名赫赫的‘歌剧魅影’之前,他曾以建筑师的身份承包过巴黎歌剧院道具室附近内外两层墙基的修建——歌剧院地下堪称华美的寓所与地上种种鲜为人知的机关、暗门绝大部分框架便是在那时候,以地下原本存在的牢狱暗道为基础悄然搭建。    当初负责与他们这些建筑师接洽的便是眼前这位雷米秘书。但那时候,那张面孔可没有如今这般诚恳热情——如果不是他恰巧厌倦了漂泊流亡,决心寻求一种普通人的生活,随后又被歌剧院地下的宏伟空间激起了无限幻想与与艺术的激情;这位欺下媚上的秘书先生说不准会成为刚结束流亡生活没多久的“建筑师”手下最后一条亡魂。    “是的,先生,相信您对我们剧院的新任红伶——克莉丝汀.耶小姐的经历也有所耳闻,而您只要与剧院签约,就能成为第二个‘天使之声’。”雷米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街对面也正饶有兴致关注着他们谈话的黑发少女,微微油腻的脸上盛开出和气的笑容,“而现在,就是您一夜成名最好的时机。”——因为之前关于这位神秘歌者身份的传闻,他难得没提金钱。    埃里克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蜜萝,而后者早已对他绽开一抹傲慢的微笑,像是在对他说:你看,这就是拥抱尘世的奖励。    “事先说明,因某些不愿吐露的缘由,我的容貌与常人相异——我恐怕自己并不适合歌剧院那样高雅的舞台。”男人嘴上说着些谦逊的话,鬼使神差掀起了帽子外层的黑巾。    似乎是为发声考虑,里层黑巾比外层短了几乎一半,只勉强盖到他整张脸上最骇人的部分——那只远看仿佛一只黑窟窿的鼻子,露出下半截脸上畸形肿胀的嘴唇。    雷米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凝固了一下,但或许是对此早有听闻,又或许是男人悦耳的声线柔化了怪异的色彩,中年秘书仍坚持这一邀约。    “那么,我的荣幸,先生。”男人于是放下手臂,低沉悦耳的声音隔着两层半透明的丝巾传来,叫人有些听不真切。他犹豫了一下,再次看向街对面的黑发少女:“那么蜜萝呢?她最近时常为我伴奏。”——虽然每到这时候,总免不了吓走大半忌惮“恶魔眷属”的听众,或者被伴奏者逮住机会热情推销自家店里在冬季很难瞧见的鲜花作为对歌者的献礼。    雷米愣了愣,对此倒也不是太过意外。毕竟,只要在附近稍稍打听,就能知道这位多情的绅士来胜利圣母街的第一天就为小戴耶小姐斥责过好几位以相关流言为谈资的少女,似乎对前者有着特别的好感。    更妙的是,就雷米所知,那位小姐亦然。毕竟,不是谁都有心换着花样带自家价值千金的种种乐器为一位陌生异性捧场,叫人忍不住更嫉妒她有位在剧院炽手可热的女高音姐姐——现在倒是再没人提起戴耶小姐这些乐器来路不正的传言了。    许多待嫁的年轻女孩儿们还时常惋惜或庆幸这胜利圣母街上最美艳的一朵玫瑰已先一步为他人所摧折呢——否则,他们该是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呀。    事实上,蜜萝从剧院回返后,就听从妈妈和姐姐的好意待在家里或者花店,并没有像从前那样频繁地出现在剧院;因此,雷米对这位红伶妹妹的印象还停留在她抱着被子躺在姐姐属于姐姐的房间里,憔悴可怜的模样。    这就更不奇怪了,毕竟,这姑娘最近的遭遇,对一个才十几岁的女孩儿来说,的确是不能更糟了。秘书先生假惺惺地叹了口气,立即又得意起来:不过,天使,神灵,还有负隅顽抗的恶魔眷属,这倒是很好的宣传素材。    他丝毫没想过少女拒绝签约的可能。毕竟,就像那位先生时不时的维护一样,剧院的邀约无疑也是少女在这孤立无援之境中难得的救命稻草——除非后者实在傻得厉害,否则哪会不拼命抓住呢。    “这对剧院来说太冒险了……”但雷米还是先做出一个为难的表情,然后才在男人应当是期盼的目光注视下悠悠地叹了口气,“不过好,谁叫我一向是个心软的人呢——看在您的面子上,我愿意回去同经理说说。”    埃里克当然知道剧院里那些家伙会打些什么主意,但这同他的谋算并不相斥。于是男人客气地对这歌剧院的使者表达了期待和感激,待后者同他告别,才大步跨过窄窄的街道,喜气洋洋地窜到蜜萝面前。    迎接他的是少女似笑非笑的眼神。    “恭喜你呀,我的小星辰,”她十分真诚地恭贺道,以至于随后的话也显出几分认真,“可我要是不想登台怎么办?”显然,就算隔着一条嘈杂的街道,蜜萝也没错过埃里克方才与人的交谈。    “我从前也不喜欢让别人看见我的面容,可是姐姐,因为在那个梦里,你不想让我戴面具,我后来就尽量不遮掩面容——而现在,我有些希望有以后哪天能在巴黎歌剧院的舞台中央大大方方摘下这顶帽子。”埃里克愣了愣,居然认真严肃地回答,流金的眸光落进蜜萝幽邃的眼底,有些恳求的意味,“我知道,那些传言很糟糕,甚至变得越来越糟糕,但……”    蜜萝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男人的意思,她看着埃里克暗藏小心的神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不会以为那些流言就能让我退避三尺?”少女的声线比之从前的清甜融进了些海妖独有的娇媚,黝黑的眼眸却明明白白泛着暖意与柔情,些许潇洒自负的语气更是埃里克极其熟悉的模样。    “埃里克,你真可爱。”接着,她随意地总结道,并不追问埃里克为什么忽然起了心思想要自己登台表演——当初他整天琢磨怎样把女武神这一以隐隐以蜜萝为蓝本角色改得更适合克莉丝汀时,分明还恨不得将自己的心上人藏得严严实实呢。    事实上,曾经深深为这张可怖的面容所困,没人比我更了解,当一颗敏感的心灵被恶意长久地包围鞭笞将历经怎样的煎熬——但就像您在那荒诞之梦中对我的期待一般,我亦真诚地祈盼,最终令这世界在您镜中留下的印记,是美好多于丑陋,善意多于恶意,希望……多于绝望。男人维持着略微尴尬茫然的神色,在心底沉静地将未出口的劝慰或者说祈祷补充完整。    而埃里克信仰的神灵向来对他有求必应。    “埃里克,你知道,我正在学着诚恳——包括歌唱。”她郑重地望进男人暗藏炽烈的眸光,语调温柔:“那么诚实地告诉我,您还会入跌我的陷阱吗?”    “我从未想过逃脱您柔情的罗网,”埃里克眼里飞腾着比方才更炽烈的火焰;他镇定自若地答道,尾音自然而然带起缠绵的歌调,“因而我的眼光必将去往您目之所及;无论您憧憬的风景在何处,请让我的足音都将伴奏您的足音;无论我深陷多么甜美的梦境,若梦中已无您的身影,那么我也绝不再做一刻停留——我时刻向您祈祷,允我如昨,虔诚追随于您。”    作者有话要说: EMMM……终于要浪上天,也甜回来了!之前玻璃渣强行插糖可以说是很心累了……    果然本蠢这种玻璃心还是适合撒糖!个人jio得本章渐入佳境(小声哔哔)    ☆、心思各异    埃里克带着蜜萝一同与剧院签约的消息在巴黎歌剧院的三四级演员以及整条胜利圣母街中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几天前姑娘们从歌剧院门口的海报上知道了前者的名字。但除了越来越妩媚的模样与声线, 黑发少女意外的没有一点儿先前守着自家花店时表现出的放肆——就仿佛这“恶魔眷属”当真被天使或神灵驯服了一般。    不, 那是比驯服还要奇特的状态。    用索蕾莉与小雅姆闲谈时的话来说:这不贞的女子根本不曾重回主的怀抱——那双地穴般幽冷傲慢的黑眼睛就是证明;而她们偶尔被那双眼眸注视时, 就像是被地穴深处,毒蛛的罗网团团包裹, 从脚底到头顶都浸透了寒气。至于两人被少女瞧见时, 口里正吐露怎样的言语, 则谁也不曾提起。    但除却部分对流言深信不疑的人以外,大多数人都认可少女对主所化的敬畏——鉴于她并不像许久以前来剧院探望姐姐时那样活泼地欢笑, 且不时对其他人隐隐流露傲慢的神情, 人们相信她仍心向撒旦, 而如今谨守礼仪的表现则完全出于对神使伟力的敬畏——而有些心软的妇人们又开始谈论那位小戴耶小姐从前是个多么虔诚的姑娘。    露西却无暇理会蜜萝是否虔诚。这个被克莉丝汀好心收留, 却被蜜萝有意无意教导着的姑娘,近来心里始终燃烧着一股怒火——尽管她多数时候被蜜萝安排在自家陪伴瓦勒里乌斯太太, 但那些无孔不入的流言依旧不曾仁慈地绕过她的耳目。    最重要的是, 比起同“音乐天使”尚算相处得宜的克莉丝汀;她虽未对任何人诉说,但从前在花店初见埃里克时, 相对她平常的性情大大超出常理的惧怕并非毫无缘由——同那些在歌剧魅影阴影下瑟瑟发抖的巴黎市名流们一般,露西在为戴耶家工作的第一天就遭遇了幽灵无情的示警。    或许是因为她同戴耶一家更为密切的关系,这种示警较之幽灵盯上的其余目标甚至来得更为频繁。而露西在这一次次磨砺中并非毫无所得——虽则她至今也未看过那幽灵的真容,前不久却终于在前者偶然松懈时, 瞥见了黑斗篷里惊鸿一现的金色眼眸。    那种颜色非常罕见, 至少露西从乡下的家里逃出来,一路辗转到巴黎,也只见过那一双熔金般的眼眸。当然, 即便如此,她并不以为自己能利用这个把柄做些什么;但她相信那位爱护未婚妻的夏妮子爵会对制伏那位神秘莫测的歌剧院幽灵很有兴趣。    “金色的眼睛?你从前为什么不说?”克莉丝汀自小便向往优雅的言行,少有如此失礼的时候。但当她与露西满溢着复仇之火的眼眸对视,因米弗瓦警探那头始终毫无头绪渐渐动摇的决心忽而愈加坚定起来。    露西当然并不计较。她不躲不闪地与克莉丝汀略急躁的眸光对视,唯独声音里泄露了几分痛悔:“他从前并没有做出那样的事情;而且……我以为他爱蜜萝。”——结果蜜萝因从前那个家在她身上残留的惯性的软弱受到了不可挽回的伤害;幸好,近来她似乎与一位绅士两情相悦。    红伶小姐听懂了露西未尽的话。她有心怨怼,可这个小姑娘的眼神已告诉她,她这回就算拼了命也不会任由那可怕的幽灵将蜜萝拉回它绝望可怖的地狱。    “这条线索拉乌尔已经知道了,他说夏尼家近来有意赞助歌剧院,因此菲利普伯爵很重视相关事件——接下来的调查追捕将由伯爵亲自主持。”半天过后,克莉丝汀眼里带着相似的坚定决绝告知了露西近段时间以来,在对幽灵的调查一事上唯一的好消息。    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很难令妹妹产生“敬畏”之类的情绪;自从听露西讲述了那位神秘人物的种种手段,她对“音乐天使”的存在也无法再报以希望。红伶小姐思及妹妹最近忽而安分的举止,不由带着几分忧虑几分欣慰旁敲侧击问起她近来的变化——既而得到少女一张神秘又自得的笑脸:“这是我对天使的承诺。”    而听取过她承诺的“天使”直到看着少女日益妩媚的面容,脑海里却越来越清晰地回忆起另一张对他以外所有人都冷淡守礼,稍有冒犯就会回以刻薄的面孔,才有所觉察。    “姐姐……”埃里克在五线谱上挥洒自如地绘出纪念曲的最后一个音符,转头迎向少女冷淡的目光,竟有些久违的胆怯。    “你写完啦?”头一句还是那样疏离的神情,待埃里克小心翼翼地点头确认后,那双黑眼睛里的神情陡然生动起来,“说实话,如果我现在背后生出一双翅膀,会不会很像玛德莱娜大教堂壁画里那些天使?”——公正无情,却又暗藏悲悯的审判天使。    “您不必羽翼的缀饰也是最仁慈慷慨的神灵——仅于我而言。”埃里克迂回地答道,神情瞬间轻松下来。在这首为纪念那位真正的姐姐而写的曲子创作渐入佳境时,他才后知后觉蜜萝正履行对他的承诺——扮演他原本的姐姐。    埃里克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镜像在模仿方面都有如此惊人的天分与敬业精神;但他后期对着那个扮演时间越来越长,破绽越来越少……总之,越来越朝梦中梦里的情形靠拢的“姐姐”,一面欣喜若狂地哼唱记录,试图以音符拓印脑海里那个越来越清晰丰满的人影;一面又无法抑制地感到恐慌——既恐慌于自己对从前那位面目模糊的亲人随线谱蜿蜒渐渐复苏的复杂情感,又恐慌于蜜萝会否因为这天衣无缝的模仿,在纪念曲完成前再次被原本那位姐姐代替。    “可我还真想要一双翅膀……长出鱼尾前,我从不知道置身水底是何等安宁——如果再能有一双翅膀,那该多么快活呀。”但少女并未留意埃里克霸道自负的宣言;她摸了摸自己一片平滑的背脊,像是忽然被这个话题勾起了热情,难得热切地看向埃里克,那海妖特质日渐显著的声线不必刻意撒娇,就已令人很难抵抗,“埃里克,要不你试着送我一双翅膀?”    “算啦,看我现在的样子就知道,就算以后真长出了翅膀,大概也不是天使……说起来,我记得关于海妖的传说也有肋生双翼的?”不等埃里克回话,少女又一面说着话,一面将一只精致的银碟子递了过去,碟子里乘着一小叠同样精致的小薄饼,“吃点饼干垫一垫肚子再去洗澡,然后抓紧时间睡一觉,到剧院排练时间之前我再叫你。”    这可未必。男人回忆着自己关于某部歌剧表演的种种谋划,娴熟地接过乘着饼干的银碟,眼中一闪即逝势在必得的笑意。    埃里克同蜜萝重逢前虽然长年在歌剧院地下避世而居,却向来假托幽灵掌控着剧院的种种事务——这也正是他从前作为“西德尼”时毫不犹豫对蜜萝用“我的剧院”形容这金碧辉煌之处的底气所在。    而当雷米毫无所觉地将那熟悉的曲谱交回他手上,甚至带点见过世面的得意一再对两人申明“这是幽灵最新的作品。一定要慎重揣摩,表演时尤其不要像在街头卖艺那样随性发挥”时,不由感觉十分微妙,而蜜萝看上去已经快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幽灵最新的作品?”雷米一走,蜜萝就毫不意外地凑到耳边,对他低声戏谑道,那又娇又软的尾音像个坏心眼儿的小姑娘,偏在男人敏感的耳道里缓步轻移,直挠得他心里一阵阵发痒。    埃里克尴尬地笑了笑——从他在歌剧院里弄出种种常理难以解释的动静起,这座剧院前后四位经理已经推出了不少所谓“幽灵的杰作”,但除了克莉丝汀第一次演主角的那场开幕小戏,也只有这回这曲谱让他特意跑了一趟放到了经理办公室的桌案上。    至于其余的冒名之作?在歌剧魅影动了两次雷霆之怒吼,原先的两位经理就不敢再拿那些除了商业价值毫无可取之处的庸俗之作败坏他的名声了。而目前替他打理剧院的两位经理,因为他最近一度忙于与蜜萝幽会,连同巴黎警署那头同样新上任不久的警长似乎都不那么服帖——是该找个时机统一警告一番了。埃里克摩挲着手中曲谱暗色的红封皮,理所当然地想道。    “写给姐姐那首曲子不在其中?”蜜萝随手把自己分到那部分曲谱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不由疑惑——鉴于埃里克早已殷切盼望蜜萝登台献唱,此前沉寂了相当一段时间的歌剧魅影重出江湖,逼迫剧院给了蜜萝一份待遇优厚的歌唱演员合同;而少女难得有良心地拒绝在自己将海妖天赋收敛自如前试唱,以至于本就满腔不愿意的指挥先生愈发惴惴不已。    “这是我为你写的歌剧。”埃里克不在意地合上乐谱,低声叹道,流金的眼眸显得深情又委屈。他这次给歌剧院的曲谱并不比之前的开幕小戏长很多,主干情节是由“花衣魔笛手”这一欧洲古老的民间恐怖传说改编而成,最初的灵感来源是蜜萝闲聊时提起老戴耶对相关传说的讲解;而其中的绝对核心——那位引诱孩子的“恶角”花衣魔笛手,埃里克想不出还有谁会比海妖少女更加适合。    “你得给我点儿时间,埃里克……”蜜萝抖了抖那本名为“恐怖传说”题材,实则从头到尾都透出重重迷惘,最后又拥有一个伪乌托邦结局的歌剧谱,也只有无奈地叹息。    老实说,作为唯二肯被埃里克拿出来在剧院上演的歌剧谱之一,蜜萝即便对音乐艺术一窍不通也能猜出这部名为《安乐镜》的新剧该是怎样一部经典。但愈是如此,她就愈是不敢轻易启唇——谁知道剧中那位花衣魔笛手的魅惑气质与她本身的海妖气质相叠加会发生什么奇怪的变化——到时候,无论是唱到全场犯困,还是让听众们统统陷入幻觉,可都是巨大的麻烦。    当然,蜜萝此时并不知埃里克的苦心谋划,但为自己也并不真的在乎这些麻烦。奈何剧院管理层为了充分利用几人身上带有浓浓宗教意味的噱头,对外以“管束恶魔眷属”为由,至少幽灵指定蜜萝担纲演唱的第一部歌剧一定要克莉丝汀和埃里克与之同台表演。    演唱事业对克莉丝汀的意义自然不必多说了。而埃里克,蜜萝相信,首次以歌剧演员的身份在大舞台上献唱,对他一定具有更加非凡的意义。    但最麻烦的还是埃里克并不赞成她如同卡洛塔一般不带感情的演唱;可若像平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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