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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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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光是想想嘉瑞被他们痛斥的模样,他就无法忍受,更无法忍受,嘉瑞还会往心里去,或者干脆被说服。    都天禄阴翳的看着他们,几乎想让落塔在大庭广众下处理掉他们,但仍有最后一丝理智摇摇欲坠的制止了他,如果这样,才是真的……一切都无法挽回。    所有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张嘴反驳大汗。    “大汗误矣,吾等刺杀都将军,非是为了君口中之荒谬理由,而是因为此人于我,便该死于刺杀!”他义正辞严的道,居然还有一丝正气。    对于他的反驳,牧夺多不由扬眉道:“便该死于刺杀?君之口气可谓太大。”    他昂首不欲与他争辩,目光却不期然落在了不远处的安嘉瑞身上,两人双目相对,他的脸色蓦然一变,极为严肃和不满,目光紧紧的盯着安嘉瑞被都天禄牵着的手上,似刀子般锐利。    安嘉瑞低声咳嗽了几声,明白了都天禄之前的态度为何如此之奇怪。    如果你抓到的想杀你的凶手是你契弟的父亲,这简直堪比你把一见钟情的对象抓回来强行结契却发现自己想要他真心回应一般,充满了滑稽和无解。    安文彦与他僵持了一会,终于明白他是不会像以前那样乖乖认错了。遂大怒出声道:“安嘉瑞!你……你!逆子!”    都天禄脸色一沉,又生生忍耐了下来。    安嘉瑞拢紧披风,懒洋洋的看向他,毫无畏惧和心虚之色。    安文彦遂怒极,但就是在愤怒中仍有翩翩风度,只是大声道:“我等皆道你被他强迫,看你如今面无愧色,坦然相待,想来是我等看错了你!”    安嘉瑞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小酒窝:“不然君且以为我该如何处之?”    安文彦毫不犹豫,断然道:“若你无法为国除去这恶贼,便该在受辱前自缢以全我安家门风,为己留有一丝颜面,不至被众人唾弃!”    真是毫不意外呢,安嘉瑞心中泛起一丝果然如此的无趣感,都天禄却不由握紧了他的手,厌恶的看了眼安文彦。    大汗饶有趣味道:“那君等为何还未死却是到了大都呢?”    安文彦面色不改,坦然道:“逆子不忠不孝,被践踏至贱婢之流;吾等虽被掳,但仍忠于陛下,孝于先祖,亦当留待有用之身以待为国尽忠。”    一时间,众人皆被他这蛮不讲理的言辞给震慑住了,不由在心里发出一声感叹“辞国人果然是真的不要脸啊”。    35.晋江首发~请支持正版~    一片寂静中, 不知道是谁先脱口而出“老不要脸!”。    顿时,民情激愤,百姓们简直恨不得冲上前来给他几下,维持秩序的士卒艰难的将人浪稳定在防线后方, 但仍不能阻止几只鞋子从上方飞过, “啪叽”一下打到安文彦身上。    安文彦面色不改,视这些情绪激动的愚民为无物,大义凛然道:“其乃我独子, 我岂不爱乎?然大义为先, 人伦次之,逆子已置身于不忠不孝之地,却仍苟延残喘……”    都天禄眸色渐暗,哪怕这一路上听他们无数次贬低都天禄的人品, 批判他们的感情, 鄙夷之情溢于言表,他都强行忍耐了下来, 不过是些败者的吠叫声,心理上的自我满足罢了。    但他唯独不能容忍别人对他的嘉瑞有任何不逊之言,就他们也配?    嘉瑞生性之高洁, 心肠之柔软, 又岂是他们所能理解的?凭支离破碎之推测,便将如此污言秽语堆砌在他身上, 意图将他拉下云端, 坠入深渊。    他绝对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    都天禄看着安文彦的眼神充满了恶意, 他原本就没想让他好过,但现在看来……    都天禄目光似无意般落到了落塔身上。    落塔微微抬眼,略一对视,都天禄移开了眼神,又转回到了安文彦身上。而落塔则轻轻垂手,一抹银光不易察觉的捻在了指间。    安文彦毫无察觉,越说越激昂:“……吾辈为道义所驱,欲除将军为吾儿谋一丝生机,谁料,逆子不孝,无法于困境中安守本心,早以屈服于贼人身下。若早知如此,便该杀其而正门风!”    名士中有尤老这般变节迅速的清流,自当也有安文彦这般死守忠孝以礼义廉耻为先的浊流,所幸的是浊流人数委实不多,准确归纳是只有安家。    其余人皆是天地之大何处不可去也!    自安家祖父因死守气节而闻名辞国之后,安文彦和安嘉瑞也渐渐因风骨高洁闻名于文人间,因与众人之所求大相径庭,如此便愈显其志向高洁风骨傲然,越发受到文人追捧。    落塔眯起眼,手指欲动。    安嘉瑞突然挣开都天禄的手,快步走到安文彦身前,慢腾腾的问道:“看来你不觉得自己丢人?”    都天禄在他身后看着自己被挣开的手,盯了半晌,似要看出一朵花来,又见嘉瑞已然到了安文彦身前,才慢慢把手放下,快步赶上前去,护在他身前。    安文彦眼睛瞪大,盯着安嘉瑞一字一字道:“逆子!你还有脸问我?”    安嘉瑞十分诚实的点头道:“为何没有脸来问你?你既以忠孝礼义为先,那我且问你,母亲与你相伴二十载,生养抚育我长大,与安家有仇乎?”    安嘉瑞话刚出口,安文彦的脸色就微微一僵,似是预感到了什么,决绝道:“你既知父母恩情,为何还能干出此等不知廉耻之事,仍苟活于世间?”    安嘉瑞眉眼微弯:“嘉瑞知母亲恩情,遂欲询问父亲。”他面色一改,目光紧紧凝视着安文彦道:“母亲之死是祖父所为哉?”    一片惊呼声中,安文彦若不是被捆的死死的,早就跳起来了。    纵是如此,他亦斩钉截铁道:“一派胡言!逆子!你岂可如此诬陷父亲?父亲之为人,天下人皆知,怎会做出如此有悖人伦之事?“    安嘉瑞连连点头,无比赞同道:“祖父为人坦荡,自是无可不对人言。”他微微垂下眼,问出了那个埋藏在原身心底多年不敢触及的问题:“可母亲去世前,亦无征兆,也无病状,突然病危。祖父拘着我不让探望,只见了临终一面……”    安文彦目光清澈,毫无心虚之感,闻言更是嗤笑一声道:“你母亲之病有传染之兆,你当时年幼,易被传染,父亲是为了你好,方拘着你,你却心生怨怼?怀疑他至今?”    他似是不敢相信,看着安嘉瑞与祖父十分相似的面庞,连连摇头道:“祖父手把手教养于你,却教出了你这样身具反骨之徒,一生清誉,皆毁于你手!”    他的表情不似作伪,目光更是毫无躲闪,情绪激动且饱满,似是真心实意的这样认为。    安嘉瑞倒真的有些好奇了起来:“若是如此,母亲为何要在病逝前塞给我带血的布条?上面只写了一个字:走?”    安文彦气势一顿,扳着脸道:“你焉知不是有心之徒离间你与父亲的阴谋?何以埋藏心中不与家中长辈商谈?”    他脸色一正道:“我与爱妻情深似海,自娶妻后从未有妾仆之流,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且她病逝后,至今仍未再娶。如此我且问你,父亲为何要做出此等事?他向来喜欢你母亲,与我多有斥责,却从未对她重言之。爱妻逝后,亦是他让我切勿再娶,为爱妻守节。“    说道此处,他不由声音哽咽,似有无边深情:“爱妻之死,最痛心之人非你,我与父亲皆痛哀不已,你且未见?你今日之问,非是污蔑父亲之品节,亦是你之不忠不孝,狼心狗肺!”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句句动人,彰显其名士辩才,几乎让安嘉瑞都想给他鼓掌喝彩。    更不要提围观百姓了,窃窃私语中,有人看着安嘉瑞的眼神都不对了。    都天禄眉毛微挑,议论声一低,几近于无,大家都一致安静了下来,继续看戏。    嘉瑞在都天禄眼里是没有任何瑕疵的,甚至笼罩着一层佛光,让他恨不得把他供奉起来,每日里亲近亲近。    如果有什么问题,那肯定是别人的问题。嘉瑞可是连他遇刺都会以身挡之的人,全天下还有他不能原谅的人吗?    他倒觉得对方确实会胡搅蛮缠,一张利嘴,还反过来诬陷嘉瑞,真真是无耻之极。    都天禄的滤镜就是有这么厚。    安嘉瑞低头咳嗽了一声,显出几分脆弱之色,围观百姓都不由露出几分担忧之色,殿下的契弟身体是真的不好。    待止住咳嗽,他才抬起头看向安文彦,尤有些气力不足道:“我亦感到奇怪,日日深思,夜夜苦想,到底是为什么?让和蔼的祖父对孝顺的媳妇下此毒手?至今尤未解惑……”    说道这里,安文彦面上更是愤怒,几乎要出口打断他的话。    安嘉瑞微微停顿,又接着道:“但我也有些许浅见,或可解之。”    他有些玩味的看着安文彦,说出的话却如同地狱爬回的恶魔般:“祖父与母亲皆我亲近之人,然母亲病逝前,不喜我之课业繁重,曾与祖父说之;祖父断然回绝,且道教养一事,皆数交予他手。母亲愈发消沉。后因课业未完成,祖父罚我,母亲心疼我,遂问我可欲随她离开安家。我那时年幼,只为再无如此繁重之课业而欣喜。时不过几日,母亲忽然病重……”    说到此处安嘉瑞停下话头,因一口气说得如此之多,而轻轻喘/息了几声。    安文彦目中似有火焰在燃烧,浓浓恨意聚焦在安嘉瑞身上,不敢置信道:“就为此?你就觉得是父亲杀死吾之妻?在这大庭广众下,你是如何信誓旦旦的说出口?不觉良心不安吗?”    他费力嘶吼道:“试问天下谁家没有这点矛盾?难道个个皆要杀死媳妇不成?”    他长叹一口气,清隽之貌突然疲惫了许多,低声但坚决道:“事以至此,你已认定此事乃父亲所为。既然如此……”他一字一顿道:“安家从此与你恩断义绝,你所做之事,皆与我安家无关!你且投靠贼人,走你的富贵权势之路去罢。”    此言一出,安嘉瑞微微一愣,身上似有一股冷气慢慢散去,他周身的温度都上升了些许。他在心里微微一叹,原身最后的执念竟是关于此事。    看来原身并非不怪他们,而是被一直以来的教导束缚,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童年唯一的阳光和笑容含冤而亡,却无法追求一个真相,甚至不敢说出来。    安嘉瑞有所感触,不由更真心实意了些,眉眼微抬,目光中尽是清明之色,出言只指问题核心:“天下人家中皆有此等问题,但天下人没有一个少而成名的天才之孙,更没有一个丧心病狂好名至极的祖父!”    “噗呲”安文彦旁边的人不由闷笑出声,非是他定力不够,实是此形容过于形象,让人一想便忍俊不禁。    安经义此人初为风骨闻名,与常人无异也,然至其耄耋之年,愈发好名,善行风骨之举,以博名士之声。    乃至安嘉瑞渐长,聪慧之貌初显,他便一心培养安嘉瑞,频频带他出席各个清谈场合,而安嘉瑞也不负其所望,才气胜于他,风骨亦然,遂扬名之。    安文彦听见此声,不由怒目而视:“穆允歌!”    穆允歌无奈的道:“安兄,非我嘲笑于你,实是嘉瑞此言无错。”他语重心长道:“别人干不出这样的事情,安老先生却不一定了。”可不是不一定,而是肯定,若有人欲带走他光宗耀祖的希望,他会出此等事来,实在不是不可能。    穆允歌晃了晃脑袋,将乱糟糟的头发摇到一旁,露出他端正的五官来,他貌不惊人,但气质却十分独特,让人一眼看去,便生好感,等他带着笑开口时,更是让人油然放下警戒之心,恍然觉得他是多年好友般。    安嘉瑞不由多看了他两眼,突然回过味来,这还不是因为他一身嬉笑怒骂,肆意红尘的气质,在此世间简直如同煌煌之光,脱颖而出,使人一眼见之,便为他如此洒脱之心性而折服。    他与安文彦称兄道弟,年纪已然不轻,但观其神貌,恍然如稚子。    原身亦认识他,然相交不密,或者说此人太过离经叛道,未闻有知己好友。    一直是孤独一人厮混于各个文人小集体中,奇异的是,他似乎到哪都混的开,每一个小集体都能接纳他的到来,当然也欢送他的离去。    这与他的才华气质分不开,亦与他的家世分不开。    穆家乃真正的世家豪门,不似安家,方兴三代,已传承数百年,历经战火和朝代更替,屹立不倒。至今,家中子弟遍布各行各业,已然形成了一个庞然大物,扎根于辞国百姓身上,动之则辞国瞬间动荡,国将不国。    而穆允歌亦非旁系,乃嫡系子弟,少有聪颖之名,直至弱冠,亦是循规蹈矩的文人,有几知己好友,往来于清谈间。    后至而立之年,行踪成迷,忽闻与好友割袍断义,自此渐成此番模样,嬉笑怒骂于人世间,与众人格格不入。    待安嘉瑞回忆过来他的生平之后,看着他这灰头土脸的模样,不禁有些疑惑,此人怎会参与到此事中?但当前他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安文彦身上,只得把这个疑问往后放放,又把目光转移到安文彦身上,轻声道:“父亲以为如何?”    安文彦怒不可及,连语句都不通顺了起来:“一派胡言!你……你岂有证据?”    大汗在一旁看戏的看的十分热闹,恨不得安嘉瑞再说些什么,看安文彦战斗力如此之弱,已然放弃了言语之辩的模样,更恨不得帮他鼓鼓劲,再把辞国文人的无耻模样暴露的更彻底些。    都天禄在一旁已然用眼神疯狂示意了一波大汗,但大汗完全没发现,直到络清捏着他的手微微用力,他才恍然醒悟过来的模样,咳嗽了两声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把安经义老先生请来,再当面辩之?”    不说安文彦脸色一变,勃然大怒的模样,就是安嘉瑞都惊呆了,这是个什么骚操作?    还是说这是一个威胁?他抱着这个疑惑转头看牧夺多,从他亮晶晶的双眼里看出来了,这不是个威胁,只是一个看戏人的好奇心。    安文彦已然怒极,口齿不清,情绪激动:“我……父亲年事已高,你们却……仍不放过,只为……”    他把目光狠狠的盯在安嘉瑞身上,直欲啖其肉,饮其血:“好一个权势富贵!怪不得你甘愿抛其风骨,忘之教诲,以色侍人……“    都天禄听到最后这个词,终于忍不住将安嘉瑞往怀里一带,遮住了他的视线,低声道:“胡说八道!嘉瑞之蔚然风骨,可是你等蝼蚁可能揣测的?蝼蚁不见山之高,而以已为天之顶,何其可笑也!”    穆允歌看着被他搂在怀里看不见神情的安嘉瑞,又看都天禄的神情,一直漫不经心的脸上突然起了一丝波澜,似有愁意。    大汗原本是不想插手的,自己的人自己护,老叫大哥帮他处理算怎么回事?    而且他觉得这献礼仪式真是太有意思了,充满了乐趣,又能让大金百姓也能深入了解辞国文人龌龊不堪的另一面,省的他们再叨叨跟辞国学,瞧辞国那弱鸡样,大汗是真不理解有什么好学的。    不过即使如此,他亦明白,辞国能统一中原如此之久必然有他的原因,谋臣们既然提出了建议自然是有可吸取之处,但是作为一个长于草原的大金人,他是真的不喜欢那些矫揉造作,多愁善感的辞国人,更不喜欢他们繁琐的规矩。    纵然他有千般不愿,但络清已经颇具威胁性的看了他好几眼,手上的力道不断加大。    大汗只好拿出一国之君的气度主持大局道:“天禄说的没错。”    众人精神一提,准备继续听大汗接下来的话。沉默了片刻,大汗还是未言只字片语,这……就完了?    络清松开手走上前,余光狠狠的刮了一眼牧夺多,脸上却不显,露出仪态大方的笑容,还未开口,安文彦已经断然指责道:“一丘之貉也敢言品性二字?”    他昂首,气势磅礴,有“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决然:“安嘉瑞若是心甘情愿,便是媚上,若是心不甘情不愿,便是为权势而欺上,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和都将军结契!即无父母祝福,又无三行六娉,名不正而言不顺。只可称之谓苟合。操守全无,品行不端……”    安嘉瑞被都天禄按着头埋在胸膛上,倒是有些惊讶他难得的主动,他出征回来后举止收敛了许多,也不再有些小动作,一时间似乎规矩不像他了。就是他刚被都天禄掳到军中的时候,他的小动作都比现在多些。    至于安文彦,他总以为他拿他最在乎的东西来指责安嘉瑞,便该让他难受不已了。    但那虚名他至今都没搞懂,为什么就是现在,都有人说他风骨高洁,更不明白他们到底是如何定义的风骨高洁。至少他本人是没觉得自己有半点能与风骨高洁搭的上关系的。    但就如他的疑问一般,随着安文彦越来越重的指责,围观百姓都看不下去了,看着被都天禄护在怀里的安嘉瑞,想到他之前那虚弱模样,不由顿生同仇敌忾之心,悄悄脱下另一只鞋子,从人群上空划过一个弧线,又“啪叽”砸在安文彦身上。    安文彦停下话,欲躲开,旁边挟持着他的兵卒手微微用力,如铁钳般遏制了他的移动,愣是生生看着鞋子砸到他身上。    这宛如一个信号,下一刻,便是铺天盖地的鞋,所幸大金是游牧民族出身,百姓皆擅骑射,准头都很好,一扔一个准。近在咫尺的士卒尚未波及,更不要说几步之遥的大汗他们了。    倒是都天禄为了保护安嘉瑞,往后退了几步,冷眼旁观安文彦的狼狈模样。    穆允歌被吓了一跳,在士卒手里晃动了几下,待发现波及不到他才停下晃动,感叹道:“大金果然民风彪悍。”    最终献礼仪式草草落下帷幕,安文彦他们被送到了囚室中,等待着之后的命运。    ###    都天禄府邸。    安嘉瑞坐在熟悉的桌边,看着熟悉的景色,倒真有了些回家的感觉。    都天禄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更是无心去处理袁三军战后分功论赏的琐事,恨不得看着他灵动的神情就此老去。    落塔指挥着仆从放好安先生惯用的物件,悄无声息的走出了房间,带上了门。一个仆从走进,轻声说了几句,落塔微微一皱眉,冲他摆摆手,他便躬身退下了。    室内一片寂静。    安嘉瑞随手从书堆中抽出一本,翻开来。都天禄有些踌躇的上前两步,迟疑片刻,又自己退了一步。    就这么在身后看着他,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或者说以他的身份,该不该再无耻的利用嘉瑞的仁善。    千思百绪仍抵不过他内心的悸动。都天禄大步上前,从身后将安嘉瑞搂进怀中,直到二人身体相依,他才感到内心不断嘶吼的声音停了下来,恢复了平静。    安嘉瑞放下书,轻轻叹了口气,便感到他身体一颤,似有惊恐。他出口的话不由停顿了些许,才道:“怎么了?”    都天禄在身后看不到他的神情,但也知他一定是疑惑又暗含关切的模样,如此便愈感自己卑劣。如果能重来,他绝不会再如此肆意妄为,他们不该有这样的开端,而走入这无解的绳索里。    如果……都天禄怀抱着那一丝希望,想,如果嘉瑞也喜欢我,那是不是一切都不重要?    但下一刻,安文彦的话便在他耳边想起。他说的没错,就算嘉瑞也喜欢我,过去的一切也不会抹尽,世人将永远诋毁他,臆想他,抹黑他。这对一个文人来说,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如果嘉瑞也爱上他,那他将在痛苦和爱恨中挣扎,永远无法停息。    都天禄自顾自的臆想着安嘉瑞的苦楚,简直要潸然泪下,为他心中饱受痛苦却仍坚强的对他露出笑脸的安嘉瑞。    安嘉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知道的话,也只能一言难尽。毕竟你无法阻止一个人带着重重滤镜来看你,无限美化你,更无法阻止对方自顾自的脑补。    安嘉瑞自觉一切都没什么问题,离推倒都天禄只剩50步了,马上就可以美滋滋的吃肉了呢~    36.晋江首发~请支持正版~    都天禄双手环抱着安嘉瑞的肩, 丝毫没有用力,虚搭在披风上,若即若离。    安嘉瑞等了一会, 都天禄既不开口,也没有其他动作, 拘谨的像是他才是被强迫的那个人一般。    他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慢慢将手上的书放回书堆上,扬首看向都天禄, 他眼中的神色猝不及防的被安嘉瑞捕捉到了, 虽下一刻他就换上了一副张扬的模样, 低头在他发间轻嗅, 漫不经心道:“我只是又一次被你迷到了。嘉瑞~”    尾音, 轻轻上扬,带着些许漫不经心,毫无破绽。    安嘉瑞迟疑的眨了眨眼, 有些不太确信,他刚才的表情……是不是要哭出来了?    他心头一跳,迟疑的伸手扣住他的下巴,抬起了都天禄的脸。    都天禄顺着他的力道,与他对视, 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反问道:“怎么了?”    安嘉瑞沉吟了一声,又有些怀疑自己刚才看错了,遂轻轻叹气道:“你之前是不是还答应了我什么?”    说起来他还真有点饿了, 安嘉瑞不由用眼神巡视着他可以下口的地方,有他那两次紧急刹车后,安嘉瑞只担心自己吃的不够饱,丝毫不担心别的。    都天禄起初还认真回想了起来,待看到安嘉瑞的目光,忍不住就后退了一步,目光游离,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嘴上却还强撑着道:“你没答应我的条件……”说着便底气足了起来,眉梢一挑,耳尖微红,得意洋洋道:“那我就不用……”    这样就好多了,一如最初的模样,骄傲的小王子。    安嘉瑞闻言状似失落的低垂眼帘,一副得不到想要的糖的模样,让都天禄咽回了下半句话,生生转折道:“那你想要什么?”    他坐到安嘉瑞不远处,手指不自觉的轻轻敲击着手背,琢磨着私库里有什么能拿来博他开心的,想着想着,他不由觊觎起大汗的宝贝来,据说还有已经遗失的前朝名士的手抄本呢。    这个嘉瑞肯定喜欢,不知道大兄愿不愿意割爱……    安嘉瑞抬起眼看向他,却发现他已然走了神,笑意不由加深了些许道:“我想要你求我。”    最后几个字虽平凡无奇,但从他嘴里轻声说出便带了些魔力般,都天禄耳尖的红色突然往下蔓延了一截,似乎昭示了主人并不纯洁的内心。    都天禄无辜的看向他,喉结微动道:“你想……我怎么求你?”    安嘉瑞眸色沉沉,把一脑子废料强行给压到大脑深处,才循循善诱道:“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都天禄一脸茫然的看着安嘉瑞期待的表情,血液流速都加快了些,试探道:“求你?”    安嘉瑞表情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都天禄已然站起身,了然道:“我明白了!”    嗯?安嘉瑞看着他脸上自信满满的表情,表示怀疑,但他一副已然成竹在胸在模样,看了眼外面还大亮着的天色,昂首道:“我去让他们准备下!晚上……”他微微颔首对安嘉瑞道:“我们……”    他稳重的冲安嘉瑞点头,留下未尽之语,便推门而去。    徒留安嘉瑞一脸“我是谁,这是哪?刚才发生了什么?”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都天禄跟他想的可能不一样,甚至可能变成一个坑。    想到这里,他不由一激灵,只觉浑身寒毛都立了起来,他若有所感,抬头看去,果然见到落塔面带微笑,手上拿了一个眼熟的盒子,神殿用来送药的盒子。    落塔将药放到桌上,与他目光相接,毫不退让。    如果都天禄看到他喝药的样子,想必就不会被他佯做的失望之色给欺骗了。    他发自内心的叹了口气,失望的端起药碗,尤不死心的问道:“还要喝?”    落塔似是早已预料到他这一问,回答的滴水不漏:“神殿那边送来的,先生还是不要浪费了。”    安嘉瑞视死如归的张口哐哐哐一口饮尽,落塔眼疾手快的在他即将面目扭曲前将手中的糖塞入他嘴中,虽然还是瞬间面目扭曲了,但好歹还是留出了些生气。    “下次你记得帮我问问大巫,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对,得罪他老人家了?”安嘉瑞面目无神的张嘴道。    夜晚来临前,安嘉瑞还被请去了书房,都天禄在卧室前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目光。    这让他这一下午都没看进去书。纯情到都天禄那个程度,他一点都不对他的布置有所期待,甚至还有些害怕都天禄搞事情。    好不容易捱到月亮升起,都天禄派人来请他回房。    他站在门前,怀揣着一丝期盼和恐慌伸手推开了门。    迎面是一面屏风,挡住了后面的风景,他抬腿绕过屏风,听见身后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有种入了虎穴的不妙感。    待他绕过屏风,眼前豁然一亮,卧室中间摆了张圆桌,上面放了个打开的箱子,箱子里面堆满了各色金银珠宝,是真的毫无审美的随意堆放在一起,在烛光下放射着各色光芒,直欲刺瞎人眼。    安嘉瑞的表情微微一僵,又用目光去搜寻都天禄的身影,屋内空间不大,到处都没有他的身影。    安嘉瑞不敢置信的看着桌子上那一大箱子的金光闪闪,觉得都天禄不至于情商低到这个程度?    就在他怀疑之际,床上帘子突然微微一动,安嘉瑞目光瞬间定位到床上,心中浮起一丝期待,莫非……    他走进床边,撩起帘子,果然看到了都天禄,还是只穿着里衫,露出瘦但有料的身材的都天禄,安嘉瑞不由冲他笑了下,满心期待的看着他背在身后的手。    都天禄眉梢微扬,也冲他笑了下,然后慢吞吞的从身后拿出了……一壶酒???    安嘉瑞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那一夜重回他脑中,同样的套路!他是不会再上第二次当的!    这酒!他绝对不会喝的!他以人格和尊严担保……    都天禄看着他突然警惕的神色,突然舔了舔唇,举起酒期待的看着他道:“喝吗?”    安嘉瑞断然拒绝道:“不喝!”    都天禄被拒绝了,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复又微笑了起来,道:“那我们来玩剪刀石头布?”    安嘉瑞神色一僵,觉得都天禄怕不是没完了,拒绝之语还未说出口,都天禄突然慢而缥缈的道:“谁输谁喝酒?”    安嘉瑞不屑一顾,都天禄突然歪头,试探着道:“我输了我脱衣服?”    嗯?安嘉瑞有了些兴趣,但面上仍矜持的道:“我又不在乎这个……”    都天禄十分赞同的点头道:“是我以己度人。”    嗯?安嘉瑞低低咳嗽了两声道:“而且这也不公平……”他话未尽,似是无意的看向都天禄。    都天禄恍然大悟道:“那我们都喝酒?”    安嘉瑞沉默了片刻,拒绝了这个弱智提议。    都天禄显的很遗憾,从床上一跃而下,跟在安嘉瑞身后,也不说话,就这么用存在感十足的金瞳看着他。    安嘉瑞走到桌边,嫌弃的看着那箱破坏审美的东西,朝他示意了一下,想让他收起来。    都天禄一看他的动作,连忙邀功道:“这都是我今天下午去库里挑出来的,都送给你。”    安嘉瑞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那堆被随手堆到一起的东西,不由移开了眼神。    都天禄看他的表情还十分贴心道:“我知道嘉瑞你不喜欢这么俗气的东西,等明天我去大兄的库里,找些文人墨宝给你送来。”    他歪了歪头,露出小酒窝,自顾自的点了点头。    安嘉瑞默默的移开眼,他又上前一步,将小酒杯塞到安嘉瑞手里,压低声音,声线便格外低沉,似欲迷惑人心:“等嘉瑞喝醉了,我把真正的礼物给你,好不好?”    安嘉瑞看着小酒杯,拇指大小,一杯应该喝不醉?又看都天禄诚恳的模样,也不像是想作弄他的样子。    遂在心里想着我就装作喝醉了的主意,倒了一小杯酒,一饮而尽,甜甜的,还有点好喝?    安嘉瑞舔了舔嘴角,看着都天禄手里的酒有些回味,但艰难的遏制住了,还记得自己不能喝醉的事情呢。    眼看着嘉瑞眼睛亮亮的看着他手里的酒壶,都天禄耐心等待了一会,这个酒入口绵,但后劲十足,以嘉瑞喝了大巫一小碗药酒就醉倒的酒量,他丝毫不担心他会不醉。    果然,几刻钟之后,嘉瑞的脸上慢慢泛起一层薄红,他的眼神依然亮晶晶的看着都天禄手里的酒壶,酒劲有些上头但不难受,甚至觉得有些开心。    忍不住伸手去拿他手里的酒壶。    都天禄按住酒壶,柔声道:“不喝了,再喝就醉了。”    安嘉瑞有些上头,但不知是不是原身执念消散的原因,他确实没有喝醉,还记得自己装醉的目的呢。    安嘉瑞收回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都天禄,等着他的真正的礼物。    都天禄喉结上下浮动了下,试探道:“我们开始玩剪刀石头布?”    安嘉瑞楞了楞,迟疑的伸出手。    都天禄便喊道:“剪刀石头布。”    安嘉瑞伸着拳头没变,都天禄十分之拙劣的将石头变成了剪刀,遗憾的宣布道:“我输了。”    安嘉瑞迷茫的看着他。    都天禄冲安嘉瑞眨了眨眼,小心翼翼的靠近他,安嘉瑞期待的看着他,直到脸贴脸,再靠近一分,就能亲上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仗着安嘉瑞现在醉酒,流露出不安和忐忑道:“我可以亲你吗?嘉瑞。”    声音极低,呼出的热气撒在安嘉瑞脸上,满是他的气息。    安嘉瑞有些迟缓的反应过来,他居然还在征求他的意见?在这个情况下?    他不由有些不满,似乎在这种箭在弦上的时候,都天禄就显的特别绅士和克制,活像是怕吓到他一般。    偶尔几次是个情趣,但是这次次都这样就未免有些难以忍受了。    安嘉瑞不回话就这么盯着他,都天禄离他如此之近,又见嘉瑞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他不由心猿意马起来,但没有得到安嘉瑞的许可,即使心脏砰砰砰的跳,他也不想唐突了他。    安嘉瑞确定了他没有回答就不会再进一步,干脆自己一抬头。    双唇相接,都天禄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伸出手将他搂在怀里,交换了一个长吻。    淋漓尽致酣畅至极。    待两人分开,唇色亮晶晶的,微又些红肿,安嘉瑞脸微红,映衬成一副情动的模样。但这次他吸收了教训,手乖乖的放在两边,绝不乱摸。    都天禄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又低头在他唇上碰了一下,慢慢移到旁边,落下一个又一个温柔的吻,无停息之势。    被亲到痒痒的安嘉瑞看着身前块垒分明的腹肌,有些蠢蠢欲动。又强行按捺下去,只是目光忍不住往人鱼线下方看去。    都天禄没发现他的心不在焉,他慢慢移到了安嘉瑞小巧精致的耳边,轻声道:“嘉瑞。”    安嘉瑞连忙收回眼神,欲侧头看去,却被他制止,就着这个看不到表情的拥抱,都天禄继续道:“我好想就这样和你走完一生。”    这是表白?基本上每天都在被都天禄表白的安嘉瑞毫无所动。    都天禄看不到他的表情,继续道:“我知道我犯了很多错,我不想征求你的原谅。但我希望你能让我用接下来的一生为自己赎罪。直到你可以接受我为止。”    好像跟以前的表白不一样?    “我犯的错有多严重,我就有多爱你。”他轻笑了一声道:“这听起来很无耻。但确是如此。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未想过,失去一个人到底会有多痛苦?遇到你之后,我方知,生离死别有多残忍。”    他似有些紧张:“人间至苦,求而不得。我已经得到了你,但仍被其所困。究竟何时,我才能真正得到你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不敢在你清醒时说出这些,哪怕在这个时候,仍不敢直面于你。我心中有愧,越爱你,便越愧疚。”    “我……”他轻轻碰了下安嘉瑞的耳垂,咽下了几欲喷薄而出的那些不甘和道歉。    安嘉瑞突然转头,看着他脆弱的表情,双眼更亮,似月光普照大地,照亮了都天禄心里的阴影。他肯定道:“我喜欢你!”    都天禄迟疑的眨了眨眼,安嘉瑞大声而坦然道:“如果我不喜欢你,我就不会如此纵容你!所有的退步都是因为……”    都天禄金瞳愈亮,似旭日初升,和安嘉瑞的盈盈月色相交融。    安嘉瑞说完了最后几个字:“我愿意纵容你的得寸进尺。”    说完后,他才意识到眼前真的有点晃……    酒劲终于上了头,他眼皮耷拉了几下,干脆的睡着了。    都天禄怀中一重,满腔感动和深情都被生生压制回去,泛上了新的担忧,喝醉了说的话算数吗?是真话吗?他可以相信吗?    怀中的身躯柔然而温暖,他的心里亦是一片柔软。    他所爱之人,从未辜负过他,何其幸哉?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困,没怎么检查,先发上来,中午或者下午还有一章。    橘子真努力啊~    大力么么哒所有的小可爱们~    早点睡哦~    37.晋江首发~    次日, 天光大亮,府邸的气氛难得的轻松,连仆从们来往的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恍如回到了结契之时的那段喜气洋洋的日子。    安嘉瑞是被外面沉重的脚步声吵醒的,沉重而又连绵不断, 如鼓声般有节奏的响在他耳边。    于是安嘉瑞迷迷糊糊的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醒来,反应了片刻,方才意识到昨晚发生了什么, 角落里的花朵绽放出朵朵花苞, 密密麻麻的挤成一团, 沉甸甸的摇晃个不停。    安嘉瑞脸未红, 但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最开心的事莫过于你喜欢的人他更喜欢你,甚至愿意成为你的信徒。    怎么会有这么合他胃口的小可爱呢?从身材到性格,无一不对他的胃口, 宛如量身打造。    安嘉瑞懒洋洋的坐起身,坦然自若的在仆从的服侍下更衣。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还是未停息,不由看了眼落塔。    落塔正弯腰低头帮他戴上腰间的配饰,却如有雷达般,抬头与安嘉瑞目光相接, 便了然的低下头, 恭谨道:“是殿下从库里挑了些小玩意给您,那边正帮您摆起来呢。”    安嘉瑞转过身让仆从束发的动作不由一顿,回想起昨天那个恶俗的一箱金银珠宝, 忍不住有些迟疑道:“摆书房里了?”    落塔小心翼翼的摆正玉珏,退后一步,半跪到地上,将披风下摆抚平,闻言便道:“还有些等您醒了之后,看您想放哪。”    他站起身笑道:“这些东西大多是殿下远征的战利品,一直摆在库里,如今可算有用武之地了。”    安嘉瑞不敢想象书房成了什么样子,但琢磨着既然不是都天禄亲手摆放,应该不至于……?    倒是他醒来,没见到昨天的那箱东西,他也不会认为是都天禄把它又收了回去,遂问道:“昨天那箱东西?”    仆从们干完手里的活,又见落塔与安先生正一问一答,便有序的倒退出门。    落塔躬身道:“殿下拨了一个库房给您放这些平时用不上的玩意,我就帮您收进去了。”他微微停顿,想起了些什么:“先生不若去看看?”    安嘉瑞敬谢不敏。    落塔小心翼翼的拿余光看他的脸色,似无反感,便凑趣道:“先生可能不知,流觞琴和意绝章皆在其中……”    安嘉瑞起了些兴趣,这两个东西皆是大师之作,且非凡品,可谓是稀世珍宝。其诞生之故事在世间流传已久,据说已然毁于战火之中,没想到居然在都天禄的手里?    尤其是意绝章,相传乃逸闲居士与友人断绝恩义之作,方现世,盈盈玉色,美不胜收;龙盘虎踞,活灵活现。    观之,则摄人心魂,触之,则温润无比。国君爱其貌,欲讨之,逸闲居士断然拒之,国君日夜以思之,渐有相思之症。    遂有佞臣欲讨其欢心,设计于逸闲居士,杀之而取意绝章。    未料,自此意绝章蒙尘如顽石,国君怒而斩佞臣。友人恸之,隐姓埋名二十载,遂亡其国,国君薨,意绝章遂重现其貌,复返人间。    然最终辗转于世家豪强之手,于百年前战火中不知所踪。    落塔接着道:“更有宴彦章《记兵书详解》全篇真迹……”    安嘉瑞坐不住了,微微昂首道:“带路。”    前者是珍宝,后者可是国宝,宴彦章其人,仗剑于江湖,吟诗于红尘;进曾居庙堂之高,退则浪迹于天涯;辞国前朝,以煌煌盛世,供养出来的绝世之才。    才气纵横九州,一手字画,千金难求,早年擅于诗词,中年敏于琴棋,晚年长于兵法,详读世间之兵书,终于茅庐中写完心得。    且不提其内容,晚年宴彦章书法已然大成,但因浪迹天涯,飘忽不定,只余寥寥片纸流传于世间,全篇真迹,价值已然不可估量。    而更具传奇色彩的是在其病逝后,该手稿被其赠送给了友人,前朝自此之后,名将迭出,直至手稿散轶于朝堂动荡间。    此事传于后世,无不痛惜之。    落塔闻言,便微微躬身,领着安嘉瑞朝不远处的库房走去,途径两个把守森严的院门,侍从看见是落塔,便微微一侧身,让开了门。    穿过静谧的园子,安嘉瑞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府中还有这样的建筑,方方正正,十分厚实,且外观像极了军中常用的样子,一眼看去就难以攻破。    落塔站在紧闭的铜门前,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形状复杂的钥匙,打开了锁。    一想到里面摆了些什么国宝,安嘉瑞便由衷觉得这样的防守一点都不过分。    待他步入昏暗的室内,落塔逐一点亮角落里的灯,瞬间亮堂了起来。    珍宝架上分门别类的摆满了珠宝,较为贵重的物品则被小心谨慎的安置在不同的盒内,一眼望去,琳琅满目,色彩缤纷,其价值足以让任何一个初见之人心生感慨。    就连安嘉瑞都忍不住一时语塞,流连在宴彦章的《记兵书详解》和意绝章之前,落塔在一旁递上细绢,方便安嘉瑞上手。    安嘉瑞在完全沉浸在欣赏国宝之前,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问道:“将军呢?”    落塔:“殿下一大早便去见大汗了。”    安嘉瑞目光流连在意绝章上,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便将他抛之脑后,全神贯注的欣赏起了眼前的珍品。    宫殿,花园内。    牧夺多最近有点烦恼,虽他贵为帝国之主,部落首领,出则威风凛凛,回则说一不二,廷帐中一言定音,宫殿内更是唯我独尊。    眼看着西征一路顺利,辞国已然是他囊中之物,部落首领也纷纷臣服于他,大金崛起已势不可挡。    但他还是很烦恼,并且越来越烦恼。    唉,老婆跟他冷战了,怎么才能解决?    他倒不是就这么一个老婆,但是别的都是物件,哪及得上络清半根毫毛?更不用说络清的优点,简直数不胜数,真真是完美无瑕。    牧夺多捧着一大把从花园里摘下来的鲜花在原地琢磨,清儿平时最喜欢花了,看见这个该消气了?    他还没来得及去找络清曲线救国,都天禄先进宫来找他了。正撞上他抱着那一大捧花有些踌躇的模样。    远远跟在身后追不上的侍从还在后面高声道:“殿下……大汗不让人进去……”    都天禄恍如未闻,看了看大兄手里的花,倒吸了一口气。    牧夺多看见他便显出几分不耐来:“你不跟你家契弟腻歪着,这么又进宫了?”说着他还状似无意的把花束往身后藏了藏。    都天禄面色古怪的看着大兄,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大兄……”    他看了眼那束随意包扎,杂七杂八混成一团,毫无审美的花,迟疑道:“莫不是跟嫂嫂吵架了?”    牧夺多左右看了眼,无人,语气便放软和了些:“你嫂嫂也不知道怎么就生起了闷气……“    都天禄回忆起昨天大兄的表现,觉得这应该不叫不知怎么就生起了闷气,明明生气的原因很明显嘛。    但是看大兄那副真的好像不知情的模样以及他手里的那一堆花,都天禄突然灵机一动,这不是现成的讨要宝贝的好机会吗?    遂难得的把臭脸一收,露出一副关切之貌来:“大兄莫不是想拿着花去道歉?”    牧夺多脸色一板,不满道:“这怎么能叫道歉?我这是去……”他停顿了一下,理直气壮道:“关心你嫂嫂。”说着他看着都天禄的表情,立刻琢磨出了猫腻来:“怎么?你有事求我?”    都天禄还未开口,他已经翻脸道:“没门,不管什么事,都免谈!”他不满道:“有事你找你阿公去。他还能不给你办成?”    话语中居然有点醋味,当然都天禄是没听出来,但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大兄透露的信息:“我西征之时,阿公与你谈了什么?”    牧夺多不满的道:“还能谈什么,怪我把你惯坏了呗。”他不欲深谈,只道:“你真想知道,就自己问他去。”    笑话,他要是敢问阿公,他还问大兄做什么。    也不能说他怕阿公,只是阿公辈分大,做小辈的不得让着点?    都天禄讪讪的转移话题道:“大兄,你这样子去见嫂嫂,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啊。”    牧夺多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但想到都天禄平时确实与清儿关系不错,有说有笑的,不由的问道:“那你有何良策?”    都天禄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切皆在我掌握之中的睥睨之色:“我有一上上策,可解大兄之忧。"    牧夺多喜之,询问道:“君且讲来。”    眼见鱼儿咬了钩,都天禄不慌不忙的收网道:“但我近来也有些烦心事……”    牧夺多看着他的狐狸尾巴,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都天禄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站在原地,在心里默默倒数。    三刻之后,牧夺多空着手,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比他倒数的快了两刻,看来嫂嫂很生气啊。    牧夺多一看到在原地动都未动的都天禄,不由有些牙痒痒,但鉴于情势强于人,他还是露出笑脸,迈步到都天禄身旁,亲近道:“阿弟,这里景观可好?”    都天禄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如嗜血的鲨鱼看到了猎物般。慢悠悠的点了点头,恍若未见这园子里的花被大汗摘的零零散散的,不成样了。    牧夺多豪爽一笑道:“阿弟的事便是我的事,你有何烦心事且说与大兄听,大兄帮你解决了!”    都天禄笑容扩大,陈恳道:“我近来有些烦心事,自与嘉瑞结契后,也没送他什么好东西,实在令我烦恼。”    牧夺多不由脸色一僵,狐疑道:“你那库中那么多宝贝……”    都天禄越发诚恳,简直掏心掏肺的道:“远远不够我想给予嘉瑞的。何况我库中多是些俗气之物。”说到这里,他流露出遗憾之色,而牧夺多的脸色愈发的警惕了起来。    都天禄羡慕道:“哪及大兄私库中的文人墨宝之多,实叫人羡慕不已啊。“说到最后,他还幽幽叹了口气。    牧夺多算是明白了,来者非善啊,这是盯上了他的私库里的宝贝了。    他权衡了一番,警惕的问道:“你想要哪样?”    都天禄不答,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大兄。    牧夺多脸色一黑,接过纸,才看两行,就恨不得挥袖而去。他倒是比他还要清楚他库里的宝贝啊,这一个一个的,有些他自己都记不起来,都天禄倒都给列上了。    他伸手指着其中几样,摇了摇头。    都天禄沉吟了一会,摇头。    牧夺多遂少指了几样,都天禄再摇头。    牧夺多便不松手了,一脸不善的看着他,想念起了落在殿内的鞭子。    两人对峙了一番,都天禄一脸无奈的屈服:“罢了罢了,就听大兄的。”他有些矜持的道:“大兄将这些派人送去我的府邸就行了。”    牧夺多看着他的小酒窝怀疑自己被坑了,不善的道:“你且先帮我解决了再提此事。”    都天禄还是十分相信大兄的信誉的,遂点头道:“是该如此,既然这样,我先去嫂嫂宫中,为大兄说些好话,大兄,你且附耳过来。”    牧夺多看着周围空无一人的环境,忍了,附耳过去。    都天禄遂逐步教之,话完,牧夺多面露不信之色:“如此能行?”    都天禄负手而立,飘飘然道:“绝对可行!”    二人就此分手。    殿内。    络清正拿着剪刀侍奉着一盆花草,其长势喜人,枝头颤巍巍的开着几朵淡粉色的花苞。    她拿着剪刀小心的将枝丫剪去,又有些迟疑的看着那盆花,拿不定主意。    都天禄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入殿内的,侍女在一旁小声的对络清道了几句,络清脸上便露出了笑容,转头招呼都天禄道:“天禄快过来,帮我看看,这花哪里还要修剪?”    都天禄便走近了内殿,看到那盆花,不由眼睛微微一亮,熟门熟路的坐在下方的椅子上道:“这盆早春迟这是要开了?嫂嫂费了不少心?”    络清端详着早春迟,闻言,笑道:“左右我也无事做。”她剪掉一片叶子,继续道:“幸好它总算赶上了时节,不然今年看不到它开花。那倒有些遗憾。”    都天禄在下方道:“早些日子看,它还不似现在这么精神,我还道,嫂嫂要失手了呢。”    络清靠后一步,端详着早春迟,亦是道:“所以只要用心,这花呀,总会开花结果的。”    她转头将剪刀交给侍女,恍如刚才那句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笑着看向都天禄道:“我方将你大兄赶出去,你便来了,莫不是你大兄找你做救兵来了?”    都天禄奉承道:“这世间便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嫂嫂的慧眼,正是如此。”    络清笑了一声,拿手指遥遥点了点他道:“就你嘴最甜。”    都天禄便得寸进尺道:“我看大兄一个人在园子里团团转,实在不忍心……”    络清眉间一扬,道:“你没问你大兄谈什么条件?”    都天禄便有些羞涩道:“那都是顺手为之,主要还是我心疼嫂嫂。”    络清便扬声笑了起来,一时间,室内有百花齐放之感,连装饰都温馨了起来,她笑了会,才止住笑声道:“那你可教了他什么?”    都天禄微微有些尴尬,但一想到那张纸上的东西,便厚着脸皮道:“嫂嫂可开心了些?”    络清摇摇头,尤带笑意道:“你呀~”话语中尽显亲近之意,方慢慢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兄的脾气。你看我什么时候跟他别扭过三天的?”    都天禄立马顺杆爬道:“这也是嫂嫂你脾气好,要是换了我,哪能那么轻易原谅了他。”    话虽这么说,他心中却飘过了一丝阴影,嫂嫂确是没有跟大兄别扭过很久,就是她搬出络宫之后,也未见她有何异色,似乎只是一次寻常的搬迁。    然自此她与大兄分居两殿,且再未留宿过大兄。虽无怨言,但此举已然表明了她的态度。    他尤在那边深思,络清在一旁与他道:“你与我又不同,你大兄爱你远甚于你爱他,而我与你大兄……”她微一停顿,都天禄立刻抬头看向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络清带着笑道:“而我与你大兄,互相敬重,且他身份不同,我自当要退让些,何必让他为难。”    都天禄有些憋气,道:“大兄那个狗脾气,也只有嫂嫂你受的了。”他微微抬眼,看向笑盈盈的络清道:“何况嫂嫂你身后又不是无人……”    络清便打断了他,语气微重道:“天禄,你这可不像是来为你大兄说话的样子。”    都天禄有些委屈的看着洛清,那个问题几乎就要问出口,生生憋在了喉咙口。    络清恍若未见他这副有话说的样子,指了指那盆花,耐心道:“你这样子,以后可侍弄不了花草。这东西,最是娇贵,稍微急了些,便长势不好。”    她抬眼看都天禄,耐心道:“若是慢待些,长势也不行。唯有恰到好处的伺候它,方能开花结果。”    都天禄低下头,垂头丧气道:“我知道嫂嫂在教我,但是……”他有些委屈道:“哪有人真的能做到这种地步呢?”    络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待你再长大些……”    都天禄有些不满:“又是我再长大些,嫂嫂,我都结契了。是个大人了!”他孺慕的看向络清道:“若是嫂嫂心中有何苦楚……”    络清收回手,笑着看向他:“天禄都知道心疼我了,确实长大了。”    看络清这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的模样,都天禄忍不住道:“我是说真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站在嫂嫂这边。”    络清闻言,定定的看着他,似要将他现在这副样子记在心中。    方才露出一个浅笑道:“嫂嫂知道你的心意了。”她狡黠的冲都天禄眨眨眼:“那这是我们的小秘密哦~”    “什么小秘密?”牧夺多背着手从殿门外走了进来。    络清看了他一眼,眉间微皱,挪开了目光,脸色复又冷淡了下来。    牧夺多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施施然的坐到络清旁边,握着她的手,亲切道:“你与他说些什么呢?”    络清没搭理他,转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对都天禄道:“对了,我的库中最近新得了两件字画,你且带回去给嘉瑞。”    都天禄忙拒绝道:“怎能拿嫂嫂的东西,不妥不妥。”    络清露出些许不满之色道:“怎与我如此生分?再说又不是给你的,是给嘉瑞的。就当嫂嫂的见面礼了。”    还未待都天禄推辞,牧夺多已然在一旁道:“这小子刚从我库中敲诈了一大笔,肥着呢。”    络清便侧头斜了他一眼,不满道:“现在大汗连我的私库也要插一手了?”    牧夺多一僵,恶狠狠的转头看向都天禄。    络清见状便更是生气道:“你还迁怒天禄?有什么不满不妨直接与我说来?”    牧夺多眨了眨眼,整个人都显出无辜,弱小,可怜的模样。    都天禄拒绝插手,听络清这语气,可不是一般的生气。他还是别掺和了。反正东西已经在嫂嫂那边过了明路,大兄不敢不给他。    络清侧头看了牧夺多一眼。    牧夺多咳嗽了一声,撑起大兄的威严对都天禄道:“天禄啊,你要不还是先回去?这天色也不早了,就不留你吃饭了。”    都天禄看了眼外面正当中的太阳,也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看络清没有出言反对,一溜烟的大步离开了。    牧夺多在心里唾弃他的不争气,脸上却一正,挥了挥手。    殿内的仆从未动,牧夺多丝毫不尴尬,对络清软语道:“让你的人下去,他们在,咱们谈话也不方便。”    络清看了他一眼,示意了一眼边上的侍女,侍女微微屈膝,带着仆从走出了内殿,关上了大门。    自此,内殿里便只余他们二人。    牧夺多方才轻声陈恳道:“好了,是我不好,不该随着自己的性子来。我不来是道歉了吗?你别生气了。”    他外表威武霸气,但此时对着络清,却有几分铁汉柔情之态。    络清微微皱眉,却不是言这个,而是反问道:“天禄问过你那件事了?”    牧夺多微微一愣,脸上毫无掩饰,便显出几分诧异来:“他与你说起了?”    络清微微摇头,眉间有几分愁绪道:“但亦旁敲侧击了此事。”    牧夺多握了握他的手道:“他不会与你说起此事的,他素来敬重与你,怎忍心揭你伤口。”    络清抽出手,看了他半晌,似要看出朵花来,良久才道:“我累了。”    牧夺多张嘴欲说些什么,却知此刻最好勿要开口,甚至别出现在她面前。    他轻叹了口气,站起身道:“那你休息……”他停顿了片刻道:“我派人搜寻了些奇花,待会送到你这里。”    络清微微一愣,只道:“你有心了。”    牧夺多快步走到殿门口,复又停下道:“你勿要过于伤心,一切皆归于我,与你无关。”    身后发出一身脆响,络清将桌边的茶杯掷于地上,胸口起伏不定,已然怒极。    牧夺多没说话,推开门离开了大殿。    侍女进门,看了眼情形,便微微抬手,制止了其他仆从入内。    她走到络清身前,小心的拾掇起地上的碎片,柔声道:“主子,气急伤身。您且得保重身体。若实在气不过,家中亦是随时等着您的命令。”    络清垂下眼睫,眸中神光不定,忽而抬手。侍女微微一愣,将袖中的剪刀递给她。    她走进端详了片刻春日迟,轻轻叹了口气,一剪刀剪掉了未开的花苞,徒留光秃秃的枝干,方才满意的吐出一口气。    侍女看着她的举动,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您又是何苦呢。”    叹息声在殿内回荡,久久未停息。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本来可以拆开发两章的!    橘子索性一起发了,所以这也算是二更了!    不许说橘子没有二更!    (小声)昨天那章本来该今天发的……    明天见哦~    38.请支持正版~    囚室。    外面阳光正好, 春意盎然。    但此处却没有一丝光亮,黑暗而静谧。    这座自大金成立之初就建立的囚室,终于又派上了用场。    因着最初建这个囚室的目的就是为了关押罪大恶极, 穷凶极恶的犯人,所以一切规格都是按照绝无可能逃脱的理念设计, 导致这里壁高而严密,常年暗不见天日。    再加之大金并没有那么多需要关押的罪大恶极的犯人,一时便空置了下来, 荒废了许久, 连狱卒都只象征性的留了两三个。几乎被众人遗忘在脑后。    直到都天禄远征带回来了这一批特殊的囚犯, 放寻常的监狱里配不上他们的身份, 观都天禄对他们恨之入骨的模样, 大汗索性一挥手,重新启用了这座囚室。    囚室待遇极好,文人们得以人手一间单独的静室, 空间不小,足以让他们在里面跑动锻炼身体。就连物件都十分干净整洁,不似坐牢。    文人们起初还微微一笑,心道没想到大金还蛮懂礼的,不似传说中的那般是一个蛮夷之邦。    待他们各自进入静室中, 除了室内一盏幽幽的烛火之光, 能照亮方寸之地,便没有其他光源。    而耳边除了自己的呼吸声,更无其余声音, 即使高声大呼,亦无其他人的声音传来,恍惚天地间独留你一人在此。    除了狱卒从门外送来的食物能证明时间在流逝,即使正午之时,静室中依然暗不见天日。    不过两日,文人们便禁受不住,或试图跟狱卒搭话,或挥墨狂书之,或自言自语之,或在静室内打坐静思之,显出了人间百态来。    但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亦无人求饶或做出粗鄙之事来,方显名士风度。    即使在一群各种方法排解孤独寂寥的文人中,穆允歌也十分的独特,他安然无恙,恍如在正常生活般,未被黑暗和安静影响,时不时摇头晃脑放声大笑,好几次惊的走过的狱卒以为里面的人疯了。    却未料,在送饭时,被他出声喊住:“我与安嘉瑞乃旧识,君且帮我问声?可否来此一叙?”    狱卒这下怀疑他是真疯了,他可是策划刺杀案的首恶,现在嚷嚷着要见受害人?    而且安先生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云泥之别,也是说想见就能见的?    穆允歌一眼看出他的想法,竖起手指晃了晃道:“麻烦你替我传个话,成与不成,允歌皆在此谢过。”    他长袖一甩,抱拳俯身弯腰九十度,虽身有灰尘,且衣衫脏污,但他做出此举来,予人清风之感,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狱卒为他的动作微微一愣,下意识的就伸手扶起他道:“咋还这么多礼呢,怪不好意思的。”    他有心拒绝,但与穆允歌的目光一接触,坦荡而清澈,不由得便道:“那我帮你试试,成不成的,也不好说。”    他说完便又后悔了,殿下对安先生视如珍宝,此次安先生受伤,生死一线,更是众所皆知,此事全然是吃力不讨好,说不得还得落下埋怨。    穆允歌观他脸色便知他的想法,适时道:“君且放心,若是嘉瑞知道我欲见他,必会来见我。”言之凿凿,信誓旦旦,毫无虚假之色。    狱卒便相信了他。    下职后便去了都天禄的府邸,找熟人递了个话进去。    若是都天禄在,这话是怎么也传不到安嘉瑞耳中的,但是不巧,今日都天禄去宫殿找大汗讨要宝物去了。    这个口信在熟人间传递来传递去,最终传到了落塔耳边。    落塔微微扬眉,在库门口处回首看了眼正沉迷于珍宝的安嘉瑞,有些拿不定这个穆允歌与安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若真是至交好友……    他迟疑片刻,便拿定了主意,脚步微沉的走到安嘉瑞身边,待安嘉瑞放下手里的东西,若有所感的侧头看他,方低声道:“囚室里有个人想见您一面。”    安嘉瑞微微一愣,安文彦的身影便出现在他眼前,不由皱起了眉。    落塔在一旁用余光打量着他的表情,恭谨道:“穆允歌……”    穆允歌?安嘉瑞不由想起昨日那惊鸿一瞥所见之风采,好感顿生,翻找了下原身的记忆,虽有交集,来往不密,便好奇起他为何也被牵连进刺杀都天禄的事情里。    以他这混迹于红尘中的散漫性格,不似是会敌视大金之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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