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耽美小说 > 武侠修真 > 秦宫旧影 > 第77章 七十七

第77章 七十七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初春已至,白雪消融,秦公以及众臣还未从雍城返回,出征大荔的军队却已经浩浩荡荡的回到了咸阳城。    魏娈看着匆匆从军营回来,尚未卸甲的范傲,心中非常局促。    这几个月的辛苦征战将范傲磨砺的沉稳许多,原本白皙俊俏的脸也变得黝黑。    没有拐弯抹角,范傲说:“我此前说的,你可考虑清楚了?”    魏娈心里跳的厉害,面上依旧冷冰冰的,说:“考虑什么?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这话说的伤人,但是如果不彻底的了结此事,以后指不定还要纠缠多久,长痛不如短痛。    范傲不是个肯轻易罢休的人,见她转身往房里去,铁臂一拦,把她挡了下来。    她的面上已有怒意,蹙眉责道:“你快走,叫人看了成什么样,少来拿我寻开心了。”    范傲动也没动,依旧挡在她身前,说:“我是认真的,没拿你寻开心。”    屋檐上的雪融了,沿着瓦顶往下淌,黑乎乎的非常脏,他这么不依不饶的,搅得魏娈心里很烦闷,像是有块石头堵在胸口,语气也变得有些不耐烦,说:“我不喜欢你,也不可能和你在一块,这答复你可满意?”    范傲没说话,慢慢的垂下头,却依旧撑着手臂挡着她的去路,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其实也知道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人单相思,但是她大可不把话说的这么绝,连一条活路都不给人留。    过了一会儿,他说:“在你心里,我到底是比不过卫秧。”    魏娈叹了口气,说:“不是这个理,若是不喜欢一个人,哪怕他功盖千秋也还是不喜欢。”    范傲没说话,放下了手臂,离开了。    他还是识趣的,话都到这个份上,何苦再惹人厌呢?    脚下的地是泥泞的,他也像是没了骨头,一脚踩下去,连人带魂的往下陷,脸上噼里啪啦的都是水珠,他抬起头,才发现原来是下春雨了……    雍城    大马车停在雍城城门,雨珠子把马黝黑的鬃毛都打成一缕一缕的,现下就要启程回咸阳了,卫秧坐在马车里心绪不宁,他很少有这么不安稳的时候。    为什么不安稳呢?    因为他太过聪明了,过于聪敏不是件好事,反而会让自己陷入无尽的痛苦里。    卫秧知道自己是个变革之臣,这样的人一般都是难得善终的,远的不说,吴起就是顶好的前车之鉴。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道理他懂,而且他的树敌太多了,宗室,智姚。    若不是如今君上保着他,重用他,恐怕他早就被这些如狼似虎的家伙给撕了。    但是他们都不是最可怕的敌人,最可怕的敌人是魏姝,她曾经能把他抬至这高位,来日也能把他再踢会泥沼里,她没有锋利刀剑,但却手握更可怕的武器,那就是秦公的宠爱。    卫秧叹了口气,推开窗子,阴沉的天像是蒙着一层粗葛布,雨水唰唰的从窗子外进来,不一会儿就在地上沤出了一小片水渍。    人啊,可以一步步从低处爬到高位,却不能再从云端被一脚踢回泥沼里,因为这种落差感是很痛苦的,比被活生生的剥皮还要痛苦,足能要人的命,哪怕是卫秧也受不住。    只要能除去魏姝,便能铲除掉与他作对的智姚,剩下的那些宗室就更好对付了。    但是杀魏姝并不容易,试问那些老宗室哪个不恨她恨的牙痒痒,结果呢,她活的还是如鱼得水。    不能杀她,那就要让她失宠,让她与秦公渐生龃龉,可眼下她正得宠,想来要慢慢的做。    此刻,车门被轻敲了敲,寺人在外说:“大人,君上召您过去。”    应该是商讨变法的事,卫秧把窗子关上,说:“知道了”    辒车里光线昏暗,豆大的火苗其实并不起什么作用,即便点了好几盏油灯也还是那样子。    嬴渠正在矮案前批注竹简,事实上,无论宗室们如何诋毁他,他都无疑是个克己勤勉,宵衣旰食的好君主。    而自变法以来,秦国也在逐步的富足强大,褪去陈腐的镣铐,这个国家正焕发着前所未有的新的生机。    魏姝自然是陪伴在他的左右,为他挑灯研磨,整理书简。    她今日穿着一身绛红色曲踞深衣,边袖金色杂鹤纹,发上带着错金步摇簪,腰间襟带上垂着一块白玉璜,唇上点了口脂,脸上抹了胭脂,衬的皮肤雪白。    卫秧看见她,目光怔了怔,他只不过是单纯的觉得她今日十分美艳,并没有别的意思。    然后立刻的收回了目光,行了一礼,说:“君上”    嬴渠平淡的说:“坐”    他诺了一声,端坐在嬴渠对面。    嬴渠并不避讳魏姝,平淡的说:“改亩之事已经完备,接下来便是设郡县以及连坐”    卫秧说:“秧此前已想过,此两令乃变法之最后两令,大可并行,如此变法可成,秦国当享国祚之无穷。”    魏姝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她本不该插话,听到连坐之时不自觉的顿了一下。    嬴渠见她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笑了,道:“你要说什么?”    魏姝说:“什么是连坐?”    秦律大多是在魏法的基础上加以修改,以适应秦国国情根本,所以起先的那些效仿魏国的政令,她都有所耳闻,唯有这连坐,听都没听过。    嬴渠说:“十家一伍,一人犯法,邻里若不告发,一并处罚。”    魏姝说:“如果犯的是杀人罪呢?”    嬴渠说:“皆腰斩”他说的非常平静,她却凉到骨头。    魏姝说:“这会不会太严苛了些?”    嬴渠见她惊骇的样子,笑了,说:“如此才不会互相包庇,恶,非,不得已隐藏,令虽严,但若家家不触法,岂不相安无事。”    他笑起来非常温柔,但说的话却是冷漠无情,魏姝挑不出他话里的错,她看着他的清俊的面容,心里有些发寒。    卫秧看着魏姝,笑道:“珮玖不必害怕,君上说的没错,倘若无人触法,又怎么会有人被腰斩呢?”卫秧的脸上依旧是那种不羁散漫的笑容。    魏姝没再说话,安静的听着两人交谈,心里却知道这连坐一定是卫秧的主意。    夜里在马车上休息,嬴渠不在,魏姝躺着,看着漆黑的车顶,和垂下的摇晃着的穗子,心里就又犯起了别扭,什么也没想,就是烦躁,然后推了车门出去,连貉子披风都没裹。    刚一下车,就看见了双眼睛,绿色的,在黑夜里显得非常阴森,她吓了一跳,而那双绿色眸子的震惊显然更甚于她。    下一刻,子瑾便稳稳地搀扶住了她的手臂,敛住眼眸,说:“大人小心”    魏姝确实吓到了,听见他的声音,才缓和过来,然后责道:“夜里不睡觉,出来乱跑什么?”    他的手指触到她的手腕上的肌肤,身子一僵,立刻的往下挪了挪,也不说话,垂着个脑袋。    魏姝皱了皱眉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说:“衣裳这么单薄,你也不知多加一些。”    子瑾还是不说话。    魏姝说:“谁欺负你了?”    他这才摇了摇头。    魏姝偏着头,问:“你是在同我怄气?”    子瑾马上摇头,说:“奴才没有和大人怄气。”又说:“夜这么冷,大人跑出来会着凉的。”    魏姝说:“冷一点好,头可以清醒一些,省着总做糊涂事。”    子瑾说:“大人也做过糊涂事?”    魏姝笑道:“做过的糊涂事多了去了。”又说:“你还没说呢?这么晚不休息,跑出来做甚?”魏姝能感觉到他身子停顿了一下,托着她的手也是僵硬了,然后他说:“奴才以前是住在这里的。”    这里?    魏姝向四周看了看,荒郊野岭,没一点人烟,除了秦军的火把,就没别的光亮了,然后笑道:“这哪里可以住人?”    子瑾指着黑暗中的一个方向,说:“那里有个山洞。”    魏姝也看不清楚,他指哪便是哪,只道:“你以前就住山洞里?”    子瑾声音有些抖,极力压制着说:“他们都讨厌我的眼睛,说这眼睛晦气,每每碰见他们,总免不了一顿毒打,所以我只能躲在山洞里。”    魏姝说:“曾经我也认识一个绿色眼睛的人,他和你一样,到哪里都被人厌恶,不过他没你命好,你至少还有自由,他没有,他是个奴隶,被人毒打也只能忍着,逃都逃不掉。”    长玹这辈子到死,最渴望的就是这自由。    子瑾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他看见了她黑亮的眸子。    子瑾声音哑了哑,说:“他人呢?”    魏姝本不愿意说这些,因为她不愿意回忆,她现在和嬴渠非常幸福,既然如此,又总想那些痛苦的过去做什么呢?    但是此刻,她想同子瑾说说话,因为已经许久都没有人陪她说贴心话了,她心底对长玹的怀念思念也没处讲。    魏姝说:“死了”又捏了捏他的胳膊,笑说:“不过你们可真是不一样,他的胳膊比你结实的多,他的皮肤也是雪白的,身上都是紧实的肌肉,他的骨头很硬,连天下第一的轩辕剑都砍不断,他很聪明,很勇猛,不过他也有缺点,他不说话。”    子瑾问:“不说话?”    魏姝说:“他不说话,从来都不说,也不太爱搭理人,有时你跟他说话,他也跟没听到一样。”    她说起他来总是话很多,她愿意时常在心里描绘他的样子,虽然这对她自己来说非常的残忍,但若是不这样回忆他,她总怕有一天会忘了他,忘了他的样貌,忘了他的眼睛,什么都忘了。    一辈子那么长,她的人生还有那么远的路未走,若是现在就忘了,让她拿什么来缅怀。    子瑾看着她,看着她微微上扬的嘴角,说:“大人很想他”    魏姝说:“不想,不敢想,想忘记,又不能忘记。”    对于魏姝来说他的存在就像是一场梦,她有时会问自己,是否原本他就是她梦里的人。    梦醒了,人也没了。    她说:“在那些最痛苦,最难堪的日子里,他总是陪伴在我身边,现在,痛苦的日子结束了,他也就走了。”    子瑾沉默了好一阵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见她这般,心里也会跟着疼,突然的问:“大人,您真的喜欢君上吗?”    真的喜欢君上吗?魏姝怔了一下子,她真的是喜欢嬴渠吗?然后她笑了,回头晲了他一眼,说:“我不喜欢君上,难道还喜欢你不成?”    子瑾心狠狠地坠了一下子。    魏姝又说:“我是喜欢你,喜欢你这双眼睛,所以你可一定要保护好这双眼睛,若是没了这双眼睛,你也就不稀罕了。”    子瑾诺了一声。    魏姝说:“我乏了,回去歇着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她说完由着子瑾搀扶,回到了马车上。    几日后,魏姝再次回到了咸阳,这时候的咸阳已经是春末了,天气转暖,青鸟喈喈,燕宛带着子瑾把华昭殿重新打理了一遍,帷幔都换成了新的,是楚国的绢缎,漂染成黎色,下面还打着彩穗子,结着红色的小碎璎珞。    瑛青一遍扫着架子上沉的灰,一遍说:“姑娘别说,这咸阳宫就是不比橐泉宫,梁子都腐了,改日子应该重新漆一遍”    魏姝坐在矮案前斟茶,笑道:“我见你就是不愿意回来了,在雍城待野了。”    燕宛甩着手里的掸子,回头笑说:“这是当然得,在橐泉宫姑娘就是夫人,谁敢不看姑娘脸色行事?”她说完觉得话有些不对。    魏姝没放在心上,笑说:“现下回来了,反倒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脸色稍又严肃,说:“这话你我私下嚼舌根子还成,在外面可不能乱讲,叫人捉了话柄就不好了。”    燕宛笑说:“奴婢明白”又说:“君上这都好几日没来看姑娘了,姑娘就不好奇君上去了哪里?”    魏姝心里咯噔一下,脸忽白了一下,又恢复如常,平平淡淡的说:“不关心,爱去哪里就去。”    燕宛抿笑道:“君上在和大良造谈政务,一直在政事殿,哪也没去”又说:“好像也不是哪也没去,刚回来那天去了趟蟠殿,待了一个时辰就走了,也做不了什么事儿。”    魏姝慢悠悠的说:“一个时辰也够做点事了。”    燕宛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事,急着说:“姑娘可真是……那也不可能”    魏姝笑说:“怎么不可能,脱个衣裳才多长时间,足够用的,指不定还能玩点花样。”    魏姝随口一说,忽然就想起自己去雍城这段日子一直没和赵灵联络,那时赵灵忙着齐魏交战的事,说旬月都不会有书信往来,眼下好几轮旬月都轮没了,自己却忘了这茬。    魏姝便立刻起身说:“我要出趟宫”    燕宛说:“姑娘去,奴婢在这收拾。”    变法算来有三年了,咸阳城的变化也不小,街道上的人多了,酒肆开了不少,商贾往来较之以往也密切多了,西边的兽皮革靴买到东边去,东边的珠宝绸缎运过来,颇有南北亨通之象。    魏姝走到街角,却见这一片都围了不少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别说人过不去,就连一只苍蝇都透不过去。    魏姝皱皱眉头,侧身去问一老人家说:“这里面是发生什么了”    老人家是地道的老秦人,说话秦音重,有些乱,不过勉强听的明白,他说:“这家小子杀人了,把人埋在了院子里,叫野狗给刨出来了,君上下的连坐令,咸阳令来拿人,一伍十家,数十口人,最小的才一岁,刚会开口说话,都完了,造孽啊!”他说着,声音哀恸,勤勤恳恳一辈子的老实人,无辜的受这种牵连,看着都觉得心寒。    魏姝心里也难受,她泪窝子浅,看到这一家一家的被带走处死,就想起了魏家,其实都死了也好,一起下地府,重新投胎下辈子再做亲人,最怕的就是还有人活着,肝肠寸断的活着。    她心里稍一难过,突然的想起楼莹就是住在这片的,像是被彻头浇了一盆子冷水,手脚冰凉。    楼莹被抓走了,秦军定会搜查楼莹的屋子,若是搜出什么,传到了宗室哪里就毁了!    宗室们定会借机发难,牵连出一大批的朝臣。    斧钺枭首,血流成河。    她仿佛看到了那画面,乱了,乱了,秦国乱了,也完了,变法未成,秦国哪里能受得住这样的动乱。    赵灵的期望会落空,她所有的努力都会付之一炬,甚至他们还会给她按上间者的罪名,那是车裂的大罪,她的手直抖,就像是溺水一样,淹没在惶恐和不安中。    她顾不得了,疯一样地推开人群,挣到了最里面,秦兵拿铁戟拦着,她进不去,只得隔着铁戟往里面瞭望。    她看见了楼莹。    楼莹和那些无辜的百姓在一起,被秦兵推搡着往街道上走,纤细的手腕上栓着沉重的镣铐,没有哭嚎也没有恐惧,脸色苍白又阴沉,与其他人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她看见了魏姝,隔着街道像魏姝努了努嘴。    魏姝知道楼莹说的是什么,两个字    “救我”
【好看小说一网打尽 www.danmei.org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anmei.org(网址前面要加HTTPS哟)】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