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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九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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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伯死后,秦公以雷霆之势铲除其左右,至此长期反抗变法的宗室一蹶不振,第二轮变法也在此时展开。    魏姝的身孕已有两月,与寻常怀孕的女子不同,她既没有呕吐,也没有感到身体有任何的不适,肚子也还没有显怀,若不是医师的诊断,恐怕她都会以为自己没有身孕。    不过她近来情绪非常的不稳定,总是会很烦躁,很焦虑,也没有来由。    这日清晨,嬴渠下了早朝,没有用早膳,直接来了华昭殿。案上已经摆满了吃食,魏姝也没用膳,坐在矮案前,一边等他,一边拿金丝绣着一块锦帛。    魏姝见他进来,便放下了锦缎,和他一同用膳。    嬴渠拿起她搁置在一旁的锦缎,上面绣着花纹,因只绣了一小块,还看不出是什么图案。    嬴渠笑了,说:“你怎还绣起花来了”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她寻常是绝对不会碰这些东西的,他实在想象不出,她坐在那里安静的一板一眼的绣花会是什么样子。    魏姝给他舀了碗肉糜,说:“燕宛她们家乡有母亲给孩子绣衣裳的风俗,说若是孩子出生后穿的一件衣裳是母亲绣过的,一辈子都会顺顺利利。”说完将肉糜推到他身前,又说:“再者,这段时间心里总是莫名其妙的发慌,寻点事做,心平气和了不少。”她的声音缓缓,语调非常平和。    嬴渠看着那绣花,笑了笑,放到了一旁。    魏姝说:“嬴伯的余党铲除的可顺利?”    嬴渠不避讳她,说:“顺利,但也不可将宗室手里的权利全部夺走,保证他们不兴风浪即可。”    魏姝没再说下去,她其实有些倦了,对于朝堂上这些事情原本也没有什么兴致,她不同卫秧嬴伯他们,她对权利也没什么**和野心。    等连盟齐楚发兵攻魏,杀了公子昂报了魏家的仇后,她就真的不想再掺和这些事了。    剩下的时光,大概就是育养子女,在秦宫中安稳度日。    用过早膳,嬴渠照常回到政事殿处理政务,魏姝则又捧起绢帛绣起花来。    绣了一会儿,她就昏昏欲睡了起来,遂靠在引枕上打盹,燕宛叫她,她才醒来。    燕宛说:“夫人,有人求见”    魏姝还是有些困倦,支着身子,说:“什么人”    燕宛说:“一个小宫婢,说是替卫秧大人传句话。”    卫秧?魏姝心里一沉,疑惑蒙上心头,她与卫秧已经许久都没有往来了,她想:难道是朝堂的事?那卫秧也不该来找她啊。    她对卫秧派人突然到访这件事感到很诧异,说:“带她进来”    燕宛诺了一声,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带了一个小宫婢进来。    宫婢胆子不大,进来就匍匐跪地,带着颤音的说:“夫人”    魏姝说:“卫秧派你来说什么?”    小宫婢说:“卫秧大人想请夫人出宫一叙”    她抖得不行,大概是以为暗中撞到了秦宫夫人与秦廷朝臣间的□□,怕被灭口,才吓成这幅样子。    魏姝皱了皱眉头,说:“他可说所为何事?”    小宫婢说:“大人没说”    魏姝便让她退下了。    燕宛站在一旁,也皱起来眉头,转头对魏姝说:“夫人真打算去?”    魏姝说:“去,当然要去。”    她要看看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反正嬴伯一党已经铲除,她就算出宫也没什么危险了。    燕宛劝诫着说:“姑娘今非昔比,是秦国夫人,这么跑出去见个大臣,万一叫人传做私会,可就不好了。”    魏姝笑了,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不紧不慢的说:“我真是夫人?”    燕宛怔了一下子,不知道魏姝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就阴阳怪气了起来。    魏姝仍是笑着,她抬头看着燕宛的眼睛,说:“燕宛,你说我到底是夫人,还是美人,又或是良人,八子。”    燕宛明白了。    魏姝是秦公宠妃这事虽然在秦国人尽皆知,但秦公并没有给魏姝侍妾的称号,她既不是夫人亦不是美人,若要说起来,她应是秦公的宠臣才对。    臣和妃    仅仅一字,却千差万别,甚至于秦公都没有理由禁锢她,她愿意去哪里便可以去哪里。    燕宛说:“话虽如此,但夫人还是别去见他的好。”    魏姝自然不会理会燕宛,换了身男子的便衣出宫去了。    卫秧府邸的大门是敞着的,魏姝进去,却见卫秧正在喝酒,脸是通红的,衣裳不知几日没换,满屋子的酒气。    她听说他是抱恙在家,几日都没有上朝,没想竟是在家醉酒。    他的头发很乱,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邋遢的不成样子,和此前潇洒不羁,一身锦衣玉璜的卫秧简直是判若两人。    魏姝闻着屋内熏人的酒气,皱了皱眉头,说:“你找我作甚?”    卫秧听见声音,抬眼看她,那是怎样一双混沌,沧桑,痛苦的眼睛,仿佛经历了人世间极致的苦难。    魏姝怔了一下子,心尖开始战栗,那种没来由的慌乱再度吞噬撕咬着她的心。    卫秧看着她,足足看了好一阵子,然后说:“这些天来,你去见过魏娈吗?”    因为喝了太多酒,他的声音嘶哑难听,仿佛喉咙里都是干裂的。    魏姝没说话,她不太明白,卫秧不是已经与魏娈分开了吗,怎么又会扯到魏娈身上。    卫秧猛的一把将铜爵狠狠掷在她的脚前,随着尖锐的一声巨响,浑浊的酒水打湿了她的衣角。魏姝吓了一跳,他若是再用些力,无疑就打在了她的身上。    她捂着小腹,向后连连退了几步,脸上没一丝血色。    卫秧吼道:“你说啊!你有去见过她一眼吗!”他有些歇斯底里,额头上的青筋微凸,重复着又吼道:“你说!从她大婚后,你有去见她一眼吗?”他吼着,眼睛红的像是充了血,紧接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是魏姝第一见他流泪。    魏姝慌了,不知所措,她不知道什么事能将卫秧变成这幅样子,她想上前去劝慰他,又怕他在掷过来什么东西,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卫秧把头垂下,眼泪落在了矮案上,和酒水溶到了一起,他的声音嘶哑又平静,他说:“魏娈死了”    魏娈死了,魏娈死了,魏姝心里只有这四个字,她听着,又听不太懂,她的心在跳,血液仍在身体的流动,但整个人却僵在了那里,目光呆滞,她动了动嘴唇,半天才吐出一句话,她说:“你在说什么?”    卫秧忽的站起来,吼道:“魏娈她死了!死了!死了!”    他一连喊了三遍死,魏姝的心就像是被狠狠地锤击了三遍,然后扯出了个僵硬的笑,她说:“你在说什么胡话,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就死了”    怎么可能,好好的一个活人,那么年轻,死了?谁信?    卫秧走过来,说:“我问你,自从你回到咸阳,这么多天来,你有去看过她一眼吗?”    魏姝说不出话来,心里难受的像是在淌血。    卫秧怒道:“你是她长姐!怎么就能对她不闻不问,她从大婚那夜就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有音讯!”    魏姝痛苦的捂着脸,他这话像是刀子,一下一下割着她的心。    嬴渠不让她出来,说嬴伯他们有意伤害她,若不是嬴伯现在已被除掉,她恐怕也不会出来见卫秧。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魏娈已经失踪了这么久。    然后她抬起头来,她的眼睛也已经红了,脸上也布满了泪痕,她道:“那你也不能说她死了,她只是失踪了,兴许只是去巴蜀边境看范傲了。”    卫秧仰天冷笑了一声,转身拿起一旁的竹简,扔给她说:“这是前两日范傲派人从蜀地送来的家属,你打开看看,看看第一句是什么!”    魏姝的手非常凉,她颤抖的展开竹简,第一句话便是吾妻亲鉴,她的身子不了遏制的抖了起来。    魏姝怕,怕魏娈真的出事,魏娈是她的妹妹,她本该照顾魏娈的,却没有尽好一个长姐的本分,这种愧疚足够让她痛苦一辈子,她不信,不愿意信,于是说:“她为什么会出事,她一向善良,从不与人结冤结仇,她可能,可能……”她实在想不出来魏娈可能会去了哪里。    卫秧笑了,他说:“她可能什么?可能去找你了?”他笑容痛苦而又绝望,又说:“那晚她离开,我就该拦住她的”他非常的后悔,魏娈在范家的那段时日,他分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去找她,可是他都没有,他觉得自己不在乎她,觉得她不过是个女人。    魏姝依旧是抖,身体在抖,声音也在抖,魏娈若是出事,那魏家就真的只剩下她自己了,她要怎么去面对父亲,怎么去面对地下的魏家冤魂。    她挣扎着,踉跄着往门外走,说的话已经不甚清楚,她说:“我去找君上,我要让君上派人去找她,能找到的,一定能找到的。”    卫秧拦住她,死死的拉着她的手臂,道:“你不能现在就去找秦公,你若是去找秦公,那秦……”他忽的就不说了。    魏姝愣怔地转头看着他,他的眼里是哀求,是关切。    魏姝说:“你什么意思?”    卫秧眼眸忽的躲闪开了她,嘴唇翕动,挣扎地说:“别去了。”    魏姝把手臂抽出来,说:“为什么?”    卫秧看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    她的眼睛痛苦而又坚定。    接着卫秧拿出了一卷绢帛,说:“这是她出事前留下的书信。你答应我,看过后千万要冷静,不可去质问秦公”    魏姝狐疑的一把抢了过来,迫不及待的展开。    她看着,看了许久,然后她抬起头来,脸上是茫然,是无措,她的眼睛是无神的,她看着卫秧,然后将那绢帛扔到他身上,过了好久,她笑了,说:“我不信”    她不信,不信老秦公杀了她的母亲,不信嬴渠杀了她的妹妹。    她不信,不信她效忠的秦国,她心爱的夫君会背叛她,欺骗她。    这太好笑了,太可笑了。    卫秧眼里亦是悲戚,他说:“以前在魏国时,公子昂曾同我说过,白氏不是他杀的,他的人赶到魏家马车时,白氏三人的尸体已经冰冷了,既然不是公子昂杀的,又能是谁?少梁一战,魏时出卖秦国,害得秦国折损八万兵马,老秦公身负重伤,尚为公子的嬴渠差点殉于此役,你觉得老秦公能不恨魏时?能让魏时安然无恙的留在魏国?”    卫秧连连发问,逼得魏姝的眼泪淌了出来,歇斯底里的吼道:“一派胡言!”    一派胡言!    全都是一派胡言!    她转身跑出了宅子,风刮着她的脸颊,眼泪不断地往下淌。    她撞了行人,可她感觉不到疼,她只是不断地往前走。    眼泪模糊了她的眼睛,她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不可能的,这不可能,嬴渠不会杀了她唯一的亲人。    这么多年来,她信任他,依赖他,她的腹中还怀着他的骨肉,他怎么会这样做,怎么会这样伤害她的亲人。    不可能的。    她用手抹掉了眼泪,可眼前依旧是一片模糊。    她所做的,所为的,所一心效忠的都是秦国,她只有他。    她走到了范宅,她要见魏娈,她要见她,她要撕碎卫秧的谎言,她拼命的拍着范家紧闭着的门板,手掌都拍的青紫,皮肉下渗着血珠,她嘶喊道:“魏娈,魏娈你见见我!魏娈,你见见我!”    可是没有回应,不仅是范家,整条小巷都是沉寂的,只有她可怜的嘶哑的叫喊声。    一个老秦人对她说:“姑娘,别拍了,范家没人的,旬月前就没人了。”    魏姝像是听不见,执着得拍着门,固执的叫着魏娈,她的手拍的生疼,但她感觉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她的心是鲜血淋漓的,她只想见到魏娈,只想魏娈亲口告诉她,是假的,都是假的。    最终,她累了,身子累了,嗓子也哑的发不出声了。    她的脚步踉跄,她只能依靠着范家的门板,一点点的滑下,跌坐在地上。    她的眼神非常空洞,她看着空荡荡的巷子,看着黑乎乎的凹凸不平的墙壁,看着瓦上叠放的姜黄色的枯草,看着,看着,眼泪就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背靠着范家冰凉的门板,她把头埋在了膝盖间,终是呜呜的哭出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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